文、图/张演钦
北雁声声归，
春天缓缓来。
农人告余以春及，
将有事于西畴。
南亩东作，
遥不可及。
且访一方斋。
一方斋，
乃著名画家方土先生的斋号。
一方斋，
隐于省城越秀闹市，近海印桥。
每天漫过海印大桥的车流，
或疾或徐，
从早到晚，从不停歇，
交路轰隐，烟尘翻飞。
而一方斋，
却独立天地烦嚣外。
斋内匾额甚多。
这一块，有一“隐”字，最是贴切。
此匾，未见主人脑路，先见主人心路。
非常之功，有赖非常之人；
非常之艺术，有赖非常之艺术家。
非常之艺术家，大多异相。
见方土状貌，
每令人想起他那著名的自画像。
方土自题：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遍观中国，
方土究竟比谁不足，而又比谁有余？
或答：
比己而知不足，
比己而觉有余，
则可谓智者矣。
一方斋内藏品。
至端庄威重，
令人想起《二京赋》《二都赋》，
浩然之气，
鼓行而来，冲天塞地。
今天的国画，
越来越重传统，
董其昌的南北宗论，
余绪绵绵。
南宗大妙。
但如只偏柔弱一路，则大不妙。
柔弱到极点，
如人临终绵惙，则绝不可取。
今天的国画，
已经不缺文雅，
缺的是：生机。
一方斋此器，有矫龙蟠其上，
腾波赴势，
威严迸射，
极生猛。
方土画亦生猛，一如此器。
一方斋内藏石很多。
此石漏且透，而不瘦。
方土画，
空灵中得厚重，
厚重中见空灵，
但不瘦。
瘦，就弱。
非重，不能见其威。
重，厚重，亦是主人风格。
一方斋客房内的书法。
不即不离，
不激不厉。
客来，
驻此簃，
可治失眠。
客房大床。
仰卧其上，
当有清风从身下过，
款款，亭亭。
让人，
一夜回到解放前的宋代，或明代。
罗寒蕾画方土。
是为“双眼皮”系列之一。
以人的特征来命名作品，
也是一个办法。
譬如，若有人画刘邦像，
题《左股七十二黑子》；
又譬如，若有人画项羽像，
题《重瞳子》，
均此类。
一方斋内客房。
太雅，不忍直视。
应该贴一便笺：粗人专享。
所谓：以文化野。
一方斋内石刻局部。
中国艺术造型的技巧和奥秘，可见一斑。
似与不似，儿童论调；
大象无形、求神遗貌，
方是正道。
人看的是龙，
我看的是古代仪礼的隆与重。
一方斋藏石。
人见瘦、漏、透。
我见寂寞与孤傲。
段远文所画方土。
画方土者，
最好的两幅，
全在一方斋，
一是罗寒蕾的《单眼皮》，极工笔；
一是段远文的《翳匚厇》，大写意。
段远文此幅方土，
何其妩媚！
唐太宗曰：“人言魏征举止疏慢，
我但见其妩媚耳！”
见方土妩媚者，
自是与唐太宗同一心眼。
一方斋画室内小板凳。
小时候村里看电影专用，
今天一方斋看热闹专用。
这个点缀品，令人称绝。
如漆黑古穆森林中撞出的一头小麋鹿，
如黄钟大吕里斜出的一声清脆婴儿啼，
如大闷热中不期而遇的一阵沁人清风，
让人且惊且喜，舞之蹈之。
一方斋藏画。
作者高剑僧，
岭南画派大师高剑父的亲兄弟。
上有岭南画派传人欧豪年先生跋语。
高氏昆仲的画很好，
不足处，只有一个字：
熟。
方土在创作。
画的是贫困村老大爷，
在脱贫过程中，
感到幸福，
笑逐颜开。
方土是主题性创作的高手。
这幅作品透露了成为高手的秘密：
注重视角，捕捉刹那。
这件作品，是方土艺术技巧的展现，
也是艺术观念的表达。
是画，
也是画论。
有范儿的一方斋主人。
艺术家不能没有范。
范，也可以说是艺术家作品的一部分。
随时随地，每时每刻，
都是艺术行为，
或曰：行为艺术。
如魏晋时人，
以天地为裈衣的那位爷，
最有范儿，
也最是行为艺术。
现在的许多所谓行为艺术，
只是有行为，没艺术。
一方斋地毯。
你看到的，
是地毯，
我看到的，
……
也是地毯。
要是谁说看到的是一幅画，
那就只有两个原因：
他神经质了；
或者是，
地毯太脏了。
一方斋，也是青苗学堂。
方土给年轻的青苗画家们讲课，
就是在这里。
这些个位置，可不好坐。
总之，容易教人活泼不得，
不由得严肃起来。
方土为青苗们，
延请过许多名家来上课。
此次略去名家姓名30.5个。
……
最好的青苗课堂，
是室外。
暮春者，
春服既成，
冠者五六人，
童子六七人，
浴乎沂，
风乎舞雩，
咏而归。
学生这样，孔子喜欢。
孔子这样，学生们更喜欢。
一方斋主常常拉青苗队伍外出写生，
是有道理的。
一方斋里的一块石头。
很小，
但气魄很大。
很沧桑，似乎每一个立面都是故事；
乍看之下，
也有种种能量通过主要血管，
汇聚到脑部，
然后待势偾张的感觉。
这块石头，很标准的三角形，
看上去貌似非常稳定，
实际上，
暗流奔涌，人心扰动。
一方斋藏画很多，
这是其中的梅兰菊竹。
方土以梅兰菊竹擅名天下，
必定取法良多。
高手，其实都是往死里比，
最后幸存下来的那一个。
不是自己死于高手手里，
就是让高手死在自己手里。
别以为这是拳击师傅的教诲。
一句“广陵散于今绝矣”，
千年后，仍余音不散，
想一想，都让人打个寒颤。
一方斋藏画。
有人断言说这是一件雕塑。
但在我眼里，它只是一幅画。
江山尚且如画，况雕塑乎。
惟画，
可远望，可近观，
可微察，可宏览，
偏不可亵狎。
一方斋藏联。
八体六书，
五山十水，
奥妙，
精神，
太直接了。
落款是大名鼎鼎的李文田。
李文田，
咸丰九年（1859年）已未科甲探花。
官至礼部右侍郎、工部右侍郎。
清代蒙古史专家、碑学名家，
主要看点是：
他是我们广东人。
一方斋藏石。
一块非常传统的石头。
可归入董其昌所谓的南宗里。
僧分南北宗，
学分南北宗，
诗分南北宗，
文分南北宗，
画分南北宗，
石，
自然也要分出个南北宗来。
饶宗颐先生山水法敦煌，
自谓“西北宗”，
明显不对。
西北风多见，
西北宗仅闻。
一方斋藏石。
甚清丽，至妖娆。
一方斋插花。
此花何花？不懂。
此花妙在何处？
别人告诉不了你。
没有妙心，
怎知妙处？
你未看此花时，
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
你来看此花时，
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
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
王阳明说的。
一方斋藏潮州金木雕。
金色稍稍肥了些。
虽不能称败笔，
终令人暗生惋惜。
谓之豪放，则少了一分刚直，
谓之婉约，则多了一分秾艳。
一方斋藏潮州金木雕。
气质很高傲，
很精英，很时尚。
方土标志性梅兰竹菊四条屏。
屏前一琴。
抚琴动操，
欲令众山皆响……
不！
抚琴动操，
欲令四条屏纷纷扬扬掉将下来，
那才是一代琴手应有的志气。
一方斋藏石。
一方斋不能太素太雅，
需要中和一下。
方土新作局部。
方土大写意颇见才气，
但极重细节。
取法很多，
融为一炉。
此件作品，
可以说是遗貌见神了吧？
方土作品局部。
看点是水和墨，
浑然一体。
这也是方土的看家本领之一。
一方斋插花。
心不俗，便眼不俗，
眼不俗，便手不俗。
许多人问：
俗与不俗，
谁说了算？
一方斋藏画。
潘天寿的写意花鸟。
真迹。
一方斋藏画。
有点跳跃了。
画室挂某某画，
可见主人志趣。
一方斋也挂有石鲁花鸟一件，极精；
一方斋所藏八大，虽未及见，但耳闻已久；
这件工笔……
在一方斋里，也极得体。
它就是那头小麋鹿，那声婴儿啼呀。
一方斋藏石刻艺术品。
好的艺术品，
当如此图，
会让人觉得
不明觉厉，
博大精深。
如此，便可谓大成。
方土离“大成”还有多远？
吾人当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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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 羊城晚报·羊城派
责编 | 赵旭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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