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雷小草
2021年7月，湖南一小城，13岁的女孩谭雅欣刚背好书包，准备去初中报道。
突然，一声巨响传入她耳朵。循声望去，只见潮湿的地上躺着一名瘦骨嶙峋的中年男子。
女孩吓得直哭，不知如何是好，正欲拨打志愿者电话时，男子醒了，百般阻挠。女孩泪流成河，只好走出门偷偷拨打电话。
然而，正是这一看似再正常不过的操作，却挖出了一个“欺骗国人数年”的谎言。
原来，病倒的这个男人正是这女孩的.父亲——谭克军，也是当年全国人民赞赏的“捐肾救妻”大英雄。
那时的他可谓风光至极：
居住在省会长沙，出门被人追捧，工作事少钱多，隔三差五收到现金资助，生活毫无压力……
可如今，世事沉浮，白云苍狗，生活翻天覆地。父女二人只能居住在老家，无亲朋关照，靠卖蔬菜为生。更苦闷的是，谭克军身体每况愈下，这场大病后经济来源彻底被切断。
短短十几年，何以如此？
事情要从2005年说起。
那时，农民谭克军为了向往的生活，毅然带着妻儿踏上了赶往长沙的火车。
夫妻二人安顿好孩子后，便立即找到了一处工地搬砖，他们的愿望很简单，那就是在这个城市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整日汗流狭背干活很累，但只要看到工资入账，他们脸上就乐开了花；生活很苦，可若能看到乖巧的儿女，他们仿佛就看到了日后的幸福时光。
理想的生活很美好，但现实却总喜欢给人以迎头痛击。
正当夫妻二人铆足劲往前冲时，意外悄然来临。
那天，谭克军正在干活，一位工友突然跑了过来：克军，快，别忙了，你媳妇晕倒了！
谭克军顿时大脑一片空白，瞪着双眼，呆立原地。
工友见状，赶忙摇摇他肩膀：快去看啊，呆站着干嘛！
谭克军这才回过神来，赶往事发地。
待到医院后，等待他的却只有九个字：重症晚期，无救治意义。
谭克军懵了，而后如梦初醒：原来之前她的头痛、四肢麻木，并不只是累了，而是得了重病！为什么之前我就没重视呢……
他急忙跪在医生面前：求求您救救她，就算倾家荡产我们也要治，家里真的不能没有她！求求您想想办法……
医生表示会竭尽全力，谭克军便将二人这些年存的买房钱全拿了出来，连日辗转于家和医院。
那时候，医生和护士还经常听到他念叨：要是能用我的命来换她就好了……
情真意切之至。
然而，这一切终究来得太迟，十几天后，妻子还是走了，留下孤独的丈夫和一对年幼的儿女……
人生有三苦：少年丧母，中年丧妻，晚年丧子。
谭克军一家人占了两条……
往后的日子怎么过？这个瞥一眼就伤心的家，要怎么回？
工资微博，儿女年幼，家里乱糟糟……谭克军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一切，更不知怎样才能力挽狂澜，因此，他选择了逃避。
下班后，他的第一件事不是为儿女做饭，而是约上好友吃饭、酗酒，在小摊上侃侃而谈。聊到欢处，还要将好友带回家，不分昼夜，乐此不疲，企图将自己淹没在虚拟里。
为使谭克军早日走出伤痛，朋友们也招之即来。但是，这样过了很多天后，他们仍不见谭克军有丝毫转变。
一位朋友看不下去了，直言相劝道：你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作为父亲，你要懂得负责，不然，怎么对得起妻子和这一双儿女？
可没想到，话刚说完，谭克军就猛拍桌子，歇斯底里道：“你说我不负责任！我告诉你，当年我媳妇儿得的是尿毒症，我把自己的一个肾割给了她，我这是不负责任？你说！”
酒桌上的朋友纷纷张大了嘴巴，而后恭维道：啊，那你真仗义，是个英雄，我们自愧不如！
从此，谭克军“捐肾救妻”的美名一传十十传百，朋友知道了，亲戚知道了，同事知道了，媒体知道了，全国人民都知道了。
随着大英雄、好丈夫形象深入人心，谭克军的生活也变了样。
儿女看向父亲的眼神里不再是愤怒，而是崇拜和关切；朋友们一有空就带着营养品来看望他；家中亲戚不时轮流来家拜访；包工头当即为他涨工资、调换工作岗位；好心人士经常为他和儿女们捐赠善款……
谭克军一家的生活又渐渐甜了起来，儿女脸上也重现笑容，可这时候，谭克军却在作死的路上停不下来了。
不用为碎银发愁的生活虽很甜，但是蜜糖的同时，也会是砒霜。
对谭克军而言，显然是后者。
“捐肾救妻”、“模范丈夫”的称号，让他逐渐迷失了自己：工作中偷懒、不时惹事生非，生活中除抽烟酗酒外，还迷上了赌博。
好心人士捐赠的善款成了谭克军麻将桌上逞强的本钱。赢了，他就给儿女改善伙食；输了，便对他们恶语相向。
时光在牌桌上匆匆溜走，儿子谭斌也即将初中毕业。
他明白父亲靠不住，也知道家里早已入不敷出，便暗自决定外出打工补贴家用。
谭克军知道后，非但没有阻止，还夸儿子懂事。
这一刻，谭斌彻底对父亲失望，义无反顾踏上了打工之路。
后来，他觅得一份服务员工作，每日勤勤恳恳。赚到钱后，他想凭一己之力改变家庭现状，下班后总规劝父亲走上正道，但迎接他的只有怒吼和拳头。
父亲的态度是他生命无法承受之重，可没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更令他怀疑人生。
那天，谭克军输光身上所有钱后，牌桌上的女人开始嘲笑他。一气之下，他便将目光瞄准了儿子工资。
随后，他谭克军三步并作两步回家，忐忑打开儿子抽屉，迅速抽出全部现金，而后奔向赌场。
谭斌回家后，发现工资不翼而飞，以为家里遭了贼，便打算报警。
此时，谭克军也刚好到家，他急忙询问儿子是否记错了地方，又装模作样帮儿子四处找钱。
钱当然找不到，儿子坚持要报警，谭克军只好承认。
谭斌听后，气不打一处来，和父亲理论起来，可谭克军却大言不惭，争吵过程中还打了儿子一巴掌。
是可忍孰不可忍，谭斌立马收拾好行李离家出走，从此杳无音信。
然而，他的出走并没有惊醒谭克军，他依旧我行我素，直到几天后发生了另一件事。
那天，谭克军刚到工地，包工头就找了过来：“我当初对你好，为你升职加薪，是被你“捐肾救妻”所感动，但你怎么如此不知好歹，竟借机惹是生非，让我怎么留你？”
于是，谭克军被炒了鱿鱼。
儿子出走，工作没了，谭克军不知如何是好，便带着女儿谭雅欣回到老家，去市场卖菜。
当时，女儿并不知家里发生了什么，只是一味的爱和体谅着父亲。
回老家后，谭克军倒也本分，日子不富裕，倒也乐得平平淡淡，可谁知，不幸再次降临。
2021年，谭克军病倒了。
得此消息，志愿者立马赶往谭克军家，细致地为他做了一次全面检查。
检查发现，谭克军病情很复杂，需要立即送往医院。可令他们匪夷所思的是，谭克军身上竟没有一点割过肾的伤口。
志愿者们面面相觑，但来不及细究，他们就把谭克军送上了救护车。再次令他们震惊的是，谭克军眼睛始终瞪得如铜铃般大，仿佛在抗议着什么！
不久，医院检查结果出来了，谭克军的肾真有问题。
谭雅欣痛苦地向肾脏内科大夫回忆道：“我父亲割过肾，这是不是病因？”
闻此，大夫惊呆了：“不可能，检查影像显示你父亲左肾萎缩，右肾完好无损。根本没有割过肾！”
这次，轮到谭雅欣懵了：怎么可能？当年母亲确实得了重病，父亲做的一切她也有所耳闻，可如今，怎么就成了没有割过肾呢？
谭雅欣不解，返回病房问父亲。
眼看秘密藏不住了，谭克军只好合盘托出：你母亲病入膏肓没错，但并不是尿毒症，而是脑溢血。我并没有捐肾，这只是酒桌上的一个谎言，谎言越传越广后，我自己也信了。
听完后，谭雅欣彻底崩溃了，她无法想象，英雄父亲竟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大骗子。
可事实摆在面前，谭欣雅无法像哥哥那样一走了之，只得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咽，默默留在父亲身边，回报他的养育之恩。
随着谭克军出院，事情真相也开始不断发酵。
最开始，同事对他冷言冷语，接着，亲戚远离，后来，女儿上学也成了难题……
正当谭雅欣一筹莫展时，好心记者帮她联系到了学校，学校表示可以让她继续上学，还承诺免除一切学杂费用。
这一好消息不禁让父女俩喜上眉梢，然而又一难题出现了。
学杂费免了，生活费哪里来？
好不容易积攒的钱都被用来为谭克军看病，大病过后，谭克军又没了工作能力，经济来源断绝。
这时，好心记者再次出现，一次性帮谭雅欣缴纳了2700元的生活费。
谭雅欣喜极而泣，谭克军接过录取通知书后也陷入了沉思……
不久后，记者辗转联系到谭斌。谭斌闻此并不感到意外，但表示自己愿意回长沙。
所有人都以为，随着年龄长大，谭斌早已原谅父亲的所作所为。可这时，谭斌并没有回家，仅仅是每月定时寄给妹妹生活费。
记者再次拜访时，谭克军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躺在床上流泪……或许是为亡妻，或者是为儿女，亦或是悔恨当初的自己……
然而，过去的一切，再也无法回来。那些用谎言编织的梦幻，终究化为了易碎的泡沫，徒留一声叹息。
这世间的谎言，太多看似太美丽，但却终如带刺的玫瑰。待到真相大白之日，编造谎言的人也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生活很公平，踏实过好每一天，亦或在谎言中迷失，结局都早已注定。
毕竟正如海涅而言：生命不可能从谎言中开出灿烂的鲜花。
人生也从没有白撒的谎，每一句都算数。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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