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长宁
居家通过投影观看高清电影,眼下这种娱乐方式还未得到全面普及,而全息影像距我们已越来越近。但在上世纪90年代之前,使用胶片放映机播放露天电影在国内持续流行。
1952年6月,我国首台电影放映机——长江200型16毫米流动式放映机问世。在不到20年时间,我国开始量产的便携式电影放映机,重量38公斤,仅是仿苏产品743公斤的一个零头。——从此,露天电影开始在全国遍地开花。
越岭“跨省”谷场看电影
1970年的“三夏”期间,学校组织师生到青龙山某国营农场“学农”。处在青龙山阴洼地的农场与皖南的丘陵山区接壤,山阳坡有驻军。那年头,军民鱼水情的重要纽带很实在——部队官兵白天帮助村民抢收抢种,晚上露天放映电影。
露天电影 IC photo
那天下午4时许,我校初中班的同学中,完成挑稻任务后连我在内8名男生,在食堂免饭菜票饱餐一顿后,跟随农场“保驾”的民兵翻山越岭,天黑前赶到邻省的山村观看驻军放露天电影。
在那个物质和精神都十分匮乏的年代,电视机在农村几乎无人见过,唯有露天电影最具娱乐号召力。我们一行沿着山道逐日前行,一路跟来不少农场周围山村的壮汉,他们一路高谈阔论话匣子全开——无不是怎么选媳妇、如何讨丈母娘欢心等,荤的素的全有。我们当年虽小,但也一个个听得津津有味,殊不知返程的夜路不仅山高草深,小路崎岖,且饿狼出没……
皖南某生产大队粮仓前的打谷场,电影幕布就挂在旗杆与枯木之间了。我们急行军赶来时已夕阳西坠,两名部队放映员已将便携式电影机、大功率发电机、高音喇叭及拖拖挂挂的电缆线各就各位。
天还没黑下来,电影也没放,幕布前已密密麻麻坐满了男女老少,连谷场边的树上都有熊孩子占据。一簇簇点烟斗的老汉,一堆堆嗑瓜子的村妇,一群群追逐打闹的小孩子,一个个左顾右盼的情郎靓女……
那晚特别给力,连映两场,电影散场时已近午夜。我们结队来时人是越走越多,而返程时,深山夜路上却是人越散越稀。
哪个知道,就在山岭羊肠小径旁,潜伏着的一匹狼,瞅准时机突然将双爪悄然搭上断后的农场民兵连长老俞的双肩——老俞只要一回头就会被咬断咽喉。老俞一惊,沉着应对,就听“咣啷”、“咣啷”炸耳的金属打击声响,老俞手中的铜锣敲响了,受到惊吓的饿狼“嗷嗷——”落荒而逃。
再瞧皎月下咱这群学生娃,一个个无师自通地纷纷学起了狼嚎,嘶声裂肺,此起彼伏,先后不断的狼嚎声倒也壮了胆,也平生出几分喜气……
露天影场外的偷盗团伙覆灭
莫愁湖是南京主城区内仅次于玄武湖的第二大湖泊,夏日里夜晚纳凉看免费露天电影,是该公园周围广大居民的一大福利。上世纪70年代,城西有一伙偷盗团伙瞄上了该湖“市民菜篮子工程”的水产品,每当公园放电影,他们就会趁其保安集中在露天场维持秩序时作案,不仅沿湖岸撒网捕鱼,还成群潜入湖底大范围采藕。
看露天电影 薇薇一夏供图
据传,莫愁湖公园曾有位“三八式”老主任,有一次面对不法分子猖狂的团伙作案还鸣枪警告。为此,该辖区的主管建邺区政府曾立项拨材料,并动员广大共青团员开展星期天“义务劳动日”,一度将方圆数公里的莫愁湖公园筑起了篱笆墙。
1972年盛夏的一个下午,我和十几个青工被所在厂武装部急召,赵部长只告知“出任务”是为协作单位“保驾护航”,遂领我们乘上卡车直赴城西。
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莫愁湖畔很是热闹,迎着南大门的右侧场地已支起了电影白色幕布,放映员正忙着架设机器。
那时南京所有的区属公园是不收门票的,公园周边的居民们三五成群地涌来,拎凳扛椅的老少爷们寻空占地,还有两个壮小伙子抬来一架竹凉床。很快,偌大的场地已座无虚席。担任“协警”的我和另外的民兵皆被挤出了场外,只能退居二线作象征性警戒。
夏时天黑得迟,但晚上7点半露天电影仍准时放映。随着扩音喇叭传出雄壮的进行曲,之前“鸭子塘”般的场上喧嚣声顿时消散,人们闭上嘴巴,瞪圆了双眼,目光一致投向银幕。
那时放电影之前都要播放新闻纪录片,记得那次放的是朝鲜人民军阅兵式,而真正吸睛的视觉盛宴,则是朝鲜女兵迈鸭步踢腿大劈叉……
夜幕低垂时电影正式放映——前苏联影片《列宁在1918》,真是难得能在露天影场免费公映,场地中间观众越聚越多,人挨人,“挤油碴”般,空气中充满了汗腥味,我们在外围都闻到此“沼气池”洋溢着的荷尔蒙气息。
……当影片播放到一个女特务行凶,她正近距离对准苏俄无产阶级政党领袖列宁的左胸开枪射击,一枪,两枪!突然,银幕弧光一闪瞬间黑屏,音响也戛然而止,惊愕不已的观众们也闻到了一股胶片燃烧的焦糊味。场地四周灯光适时大亮,稍倾,口哨声和起哄声响成一片。
责任所在,佩戴“南京民兵”袖标的我和同事们一起冲进放映场,拉起一道人体围墙,将电影放映机及人员隔在内圈里。好在放映员来时带齐了放映机备件,没多久,露天影场又恢复了正常放映,观众们自然也就安静了下来。
当时我们所不知道的是,在电影重新放映时,赵部长领着同来的退伍老兵与当地派出所干警、公园保安沿岸已隐身在岸,以静制动,最终一举抓获了盗渔盗藕的犯罪团伙主要成员。
这次行动还有一个花絮,该团伙的老大、外号叫“双顶”的临场逃脱,他的拜把过命兄弟跪地求救,诉说“双顶”潜藏在码头“连营”的竹笺下面长时间没露面,担心其窒息归天。
赵部长入伍前曾是渔民,他当即打开手电筒跳上竹笺,只巡了一圈,忽地弯腰伸手在两排竹笺的夹缝中拔出一根芦杆,大喝一声:“上来,再不上来就呛死你!”随着水面冒出一连串泡泡,一个满头满脸沾满螺蛳的活人蹿出水面,喘着粗气大口呼吸……
老刑警:再见!今天我休息
1983年9月2日,星期五。白鹭洲公园当晚露天将放映国产喜剧电影《今天我休息》,讲述一位片警热心帮助群众解决困难而屡次错过自己相亲的机会。
露天电影进社区 薇薇一夏供图
这天下午6时许,该公园正大门右侧的派出所接到群众报警,说园区少年宫旁有两个人行为诡异,不仅在公厕墙外背靠背撒尿,在小树林石凳上一个侧躺一个放哨,不久又一前一后钻进露天电影放映场人堆里……
人们的警惕是有原因的——这年的2月12日,罪犯王宗坊在沈阳某部医院行窃时被擒,担任掩护的王宗玮为救其兄开枪杀人。在以后的200多天里,“二王”凭借手枪、手榴弹等武器,数次突破围剿由北南窜,造成军警、平民多人死伤。为此,江南的大街小巷遍贴通辑“二王”的悬赏令。
白鹭洲公园靠北门有一个斜坡空场,作为露天放映电影可容数百人,倚墙伴水的独特环境,夏日里那里凉风习习,特别吸引观众。那天晚上的《今天我休息》也引来了一个个便衣刑警,可疑似“二王”混迹于人满为患的影场观众中,一旦对疑犯同时实施围捕恐伤及群众。
眼看西边最后的晚霞将被夜幕收尽,若推迟放映电影会引起嫌疑人警觉。捉拿“二王”归案,公安机关尽管接到多起误报,但每次处警皆志在一击。
就在电影放映前一分钟,入口处突然哨声响起,只见两个人影闻声同时从草地上窜出,但看到多名便衣警察伞形围过去,正想逃跑的二人无奈只好束手就擒。
一个老刑警对现场众人大声安抚:“演习结束!演习结束!马上放电影。再见,今天我休息!”
半个多月后的9月18日,一路流窜作案的王宗坊、王宗玮在江西的盱江林场小山上被击毙。
文章结束前补充说一下,据传9月2日晚在白鹭洲公园被群众举报之后被擒的疑似“二王”,经审查皆是本地居民,因在赌桌上出老千被罚时趁乱逃走。那天被公安老刑警说成是“演习”,只是为了让看电影的百姓有一个好心情,不让大家生活在“二王”尚未归案的阴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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