酱园弄的一幢楼房里,殷红的血,从后楼地板缝中往下渗漏。
嗒!一滴血裹着尘灰,变成了浓黑的粘液,落到了底层过道的楼梯口,呈现出一个带有幅射线条的星状。
嗒!又是一滴,重叠在原来的位置上。嗒——嗒——嗒——血缓缓地,有间隙地,有节律地滴着,在地上漫成一个不规则的圆,圆的外沿慢慢漾开,漾开……它似乎要引起人的惊觉,要向人呼喊,要告诉人们,这里正在发生着什么。
一个女人尸解了一个男人
天色微明,惯于晚睡晚起的上海市民,此时还在梦乡。整幢楼房一片寂静。
浓稠的血依然缓缓地滴着。
亭子间里算是有了响动,二房东嫂嫂跨出房门,扣着纽扣,下了楼,侧身向右一拐,就弯到他男人王瞎子卜卦算命时接待顾客的客堂间,拿了洗漱用具,径直向后门过道上的自来水笼头走去。不料,脚刚踏出后客堂门槛,漱口缸边却滴上一滴脏兮兮的东西。房东阿嫂不由抬起头来,朝上一望,只见楼板缝里浸润着黑黑的粘液,正往下滴。看看地上,脚边已经积了黑糊糊一滩。
“怎么像是血啊!”房东阿嫂有点疑惑,赶快回进屋里,拿了张白纸出来,又把白纸放到地下那滩东西上。霎时,薄薄的白纸上清晰地泛出暗红的血色。“啊呀!不得了啦!”房东阿嫂惊呼着,心急慌忙地直奔上楼。“瞎子快点出来,后楼出事了。”瞎子闻声连忙披了衣服,摸到后楼门口。
“嘭”!“嘭嘭!”后楼房门被夫妻俩敲得震天响。“春兰!春兰!“开门哪!快开门哪!”夫妻俩喊着,狠命地敲着,还是没有回音。
足足间隔三、五分钟,才听到拨动弹子锁的声音,门呀地一声开了。
一个小样的女人,蓬头垢面,垂着一双血淋淋的手,双目滞呆地立在门里。
“春兰,你怎么啦?”
“大块头被我杀死了。”
“你杀了你的男人?杀死的人呢?”
“装在箱子里。”
二房东夫妇大惊失声地问。被问的只是机械地回答,语气出奇地平静。
“出人命了!”保甲长匆匆而来,看了实情,又匆匆而去。接着,新成警察局的警车,常德路验尸所的吉普也相继呼啸而来。
赫然,是一件杀人碎尸案!
法医的验尸单上,清楚地填写着尸身分割情状:头胸一段,两膀臂两段,腹部(骨盆)一段,两大小腿四段,连腹、腿、臀割下的皮肉共16块。受害者正是春兰的丈夫詹云影。
杀人者周春兰被拷上手拷带走了。警车和吉普车相继呼啸而去。
报人们更是闻风而动,他们耳朵灵,腿脚长,头脑活,笔头快,刚刚发生的事,立刻就成了新闻。“悍妇詹周氏杀死亲夫,支解尸首,装在箱子里”的标题,醒目地登在当天报端。报上的日期是1945年3月20日。
各种新闻媒介像阵阵紧风,把詹周氏杀夫消息,传遍上海滩大街小巷,诱发得上海人兴头十足,一连好几个月都离不开这个话题。马路边,弄堂口,厨房间里,麻将台上,到处都议论纷纷,谴责声声,骂杀人的女人“心狠手辣”,“地道一个母夜叉”,“最毒妇人心!”
她是杀人的人吗?杀人的女人果真是个恶魔?许多人怀着一种好奇心,想看看此人是不是长得凶神恶煞的样子。杀人案特刊出版后,詹周氏照片随处可见,人们却没有看到三角眼、大扒牙和满脸横肉。她那圆兜兜的脸,配着一对细眉,一双细目,虽是极其平凡,却也很透出几分善相。问问邻居,邻人们都说她从来不与街坊拌嘴,待人很和气,脾性也爽直,绝不是那种面慈心恶的人。
那么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人们很想了解她的身世。
可她在上海举目无亲,很少有人知晓她的情况。只有在审讯室的笔录上,书记员记录着她的概况:
被告詹周氏,女,丹阳人,30岁,住新闸路酱园弄85号。
审讯时,她陈述了她简单的履历:没有读过书,原姓杜,从小父母双亡。由亲戚抚养长大,就随了亲戚的姓,取名周春兰,9岁来沪,被亲戚卖给人家当丫头。17岁时由主人做主,与詹云影订婚,21岁正式结婚,婚房租赁在王燮阳家的后楼,至今已有9年。
几句话,百来个字,就给30年生话打上了一个句号。平直的语调,几近冷漠,没有留恋,没有不平,更没有屈辱和眼泪。但不管怎样,人们总能从中看到她的过去,体察到她曾经有过的悲哀和辛酸。
苦难的遭遇,生就了她淳朴厚道的性格。人们从她的邻居中还听说过这样一件事:新婚2个月后,她就发现丈夫有了外遇。虽说当时她很吃惊,也很难受,但她还是没有大吵大闹。她相信丈夫一定会回心转意,詹云影最终总归是属于她的。
插足者名叫来喜,与她一样,也是替人家当丫头的。一天,来喜自己找上门来,哭哭啼啼,说是与詹云影的关系让东家发现,被赶了出来,一时没有地方落脚,只好投靠她丈夫了。面对着这样突如其来、令人难堪的事,她茫然不知所措,也不知丈夫会作怎样的处置。谁知詹云影竟暴跳如雷,一把揪住来喜头发,撩起手来就是重重两记耳光,一边还直着喉咙大吼:“你来靠我,我去靠谁?”来喜捂着留有五指手印的脸,只是嘤嘤地哭。倒是站在一旁的她,看了不忍,说是暂且先挤一挤,往后再想办法吧!
来喜是住下了。日子好好歹歹地挨了一天又一天。而詹云影一看见来喜就惹气,横竖看不顺眼,三日两头拳打脚踢,把来喜时常打得鼻青眼肿。女人看着女人受罪,那是什么滋味?她的软绵心肠更促使她阻拦丈夫,常在背地里劝丈夫说:“人家也是十月怀胎,娘肚子里生的,怎么可以要打就打,横加虐待!”
不久,来喜在医院里生下一个男孩。她去探望她,来喜又感激又内疚。她默默地注视着那张苍白消瘦的脸和那样的一种求乞的眼光,渐渐紧锁起细细双眉。是呀!再这么下去,凭着詹云影的脾气,这来喜也不会有好日子过。唉,人到这般地步,也是够可怜了!可怎么才能解这个困,救这个难呢?她没作声,只在心中感慨着,寻思着。
终于,她想出了一个没有办法的办法:把男孩送给邻居。再请人说媒,让来喜正式嫁个男人。事情处理完毕,两个女人的心事了了,两个女人的忧思也解了。
原来她是这样一个通达情理的好心女人!
只在顷刻之间这样的人也会挥刀砍人?真是不可思议。但事实是那个充满血腥的恐怖现场,偏偏由她一手造成。
那是一个阴沉漆黑的夜。她裹着薄衾,抖索索地绻缩里床。空空的胃腹,透心的冷,搅得她转辗难眠,心绪不安。这天,她已连续二次去东方饭店找詹云影。她告诉他,家中米缸又朝天了。上午,詹云影说,下午再讲。她回家了,等着。等到傍晚,不见丈夫人影,又等到7点过后,为肚子所驱,她又去找他。他摊着两手,说是没钱,答应等一会儿一定回来。
“夜这么深了,他会回来吗?”她想。
时钟敲过三下,楼梯上响起脚步声,门推开了,灯也随之而亮,宽大的身影侧立床边,唬着个脸,脱衣服时使着蛮劲,又狠狠地把条西裤往桌上一丢,接着就熄灯上床。她静观着,知道他一定又赌输了。本想开口讨点买米钱,也只好不提了。但明天怎么过呢?往后那漫长的日子怎么过呢?她暗自担忧,想与他商量商量日后的生活打算。
“大块头,你明着啦?”她问。
“没有。”他答。
“我想啊,阿拉还是想办法做点小生意好。’’
“想得倒开心!我有钞票做生意,还不如上赌台。”
“你哪能三句话不离一个赌啊!”
“我就是不做生意也要赌,你这种女人也配管我!”
“你——”
一个声音渐次而高,满嘴污言秽语,不堪入耳。另一个则是抽抽噎噎地哭。终于,大块头吵累了,骂累了,声音渐次而低,旋即鼾声大作。她想起他平日的许多不是,她的脑海里又映现出几个月前曾经发生过的真实一幕:她向他索讨生活资用,他则手持劈柴斧头,活活要将她劈死……
她似乎听见一种由弱而强的声音:“他要你死,你该杀了他!”她身不由己地下了床,跨过几步,就近拿了把菜刀,走到床边,看准了他的颈项,举刀就砍。
“救命!”大块头挣扎着,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她只管疯狂地乱砍。她已经全无理智,也不再有思想,甚且不再有感觉。她一下一下地下着死劲,误伤了自己手背,也全然不知。斩罢,又梦魇似地搬过箱子,箱子是空的,里面的衣物早已经当尽卖光。脑子仿佛也是空的,只是机械地打开箱盖,又机械地把斩下的尸块,一块一块地放进箱里。房门被捣得快要砸开,喊声震耳,她置之不理,依然机械地放置着剩下的几块尸块,然后盖上箱盖……
哀莫大于心死“天哪,我犯下了什么样的罪啊!”面对森森四壁,她陷入沉思,不由得回想起9年间,她与他的生活龃龉和感情纠葛。
当初她嫁了他,她好欢乐!他在典当当朝奉,有一份不算很差的职业,长一码大一码的个子,方头大耳,卖相好,讨人喜。重要的是自己的姓氏上加了他的詹姓,这使她觉得有了切买可靠的依傍。她和他住在那样的小屋里,沉醉了,觉得好开心,好惬意。
她真心爱他,即便是新婚期间就撞进了来喜,她也没有埋怨过他。他丢失了朝奉职事,她省吃俭用,安慰他不用着急。他操起旧货行业,赚了点钱,她为他添置衣物,拣他喜欢吃的东西,买买烧烧,端到他面前。而他的笑容却一日一日地减少,常常莫名地发上一顿火,先是骂骂咧咧,继而拳脚相加。来喜的厄运临到了自己头上,她好委屈!可她依然关心他的冷暖饮食,照料他,伺候他。她老是猜想:他可能遇着了不如意的事。
日常开支用完了,她急急地托人找门路,寻工作。好不容易进了一家香烟厂,每天天不亮起床,匆匆安排好家务,赶着上班,又赶着下班。厂里生活重,工资少,她却干得欢快。她觉得她总算也可以为男人分担,心里很是舒坦。他则老大的不高兴,硬是被他逼着辞了工。回了家,与他大吵了一场。他竟像猛兽似地扑去,揪住了她的长发,按住她的头,狠狠地向桌角撞去,只因她跃歪了身子,额上才没有留下伤痕。
可伤痕留在她的心里,使她痛苦了好一阵子。但她毕竟不是大小事情都耿耿于怀的女人,她原谅了他,以为他早晚会收心的。岂知他的心早已收不回来。他生意不肯做,整日整夜地在外面吃喝嫖赌,她劝他好好做点生意,不要成天不务正业,毁了自己。他高兴时也会应承几旬,不高兴时就骂天骂地,打她一顿,随后拨脚就跑,不知几时再回。
她苦恼,为有一个不讲理,不争气的男人,也为自己生活无着,无依无靠。男人她是管不着,管不得了。而自己咕咕叫的肚子却不能不管。她只好出入典当,仅有的衣物典完了,她只得向人借钱,可有借无还,谁能借她?只有前楼的贺大麻子一直对他有份同情。前楼和后楼,仅隔薄薄一层板壁,她男人的蛮横绝情,她的种种不幸,全都落在贺大麻子眼底。所以大凡她开口借钱,贺大麻子手头再紧,总肯多少匀一点。日子一长,借多还少,她觉着很欠了大麻子的情。大麻子后来失了业,妻子回乡过年,她看出大麻子进进出出,见着她就红红脸,对她很有点意思,她于是半是还情,半是还债,竟与大麻子意思上了。
此后,她常常自责自谴,觉得对不住自己男人。想起男人,她又恨他气他。她想,他要是正派点,做点正经事,她也不至于做出这等事来。
大麻子失业自顾不暇,哪里还有钱借给她!自己男人呢,非但不给分文,连个影儿也寻不到。她陷入了生存维艰的困境,体验了生活的无趣、无味、无望,便掏尽了口袋里仅剩的几个钱,去药房买了瓶“来沙尔”,躲在家里一口吞下。
她要死,可人们不让她死。邻居们把她送到宏恩医院救活了。可他依然故我,依旧日赌夜赌,还经营了个向导社,与社女鬼混在一起。她也还是照样受饥饿,挨打骂,寂寞凄苦。她一天天地过着非人的生活,复又煎熬了三百六十五日,还不知哪日是尽头。
希望泯而复生,生而复灭,循环往复有过多少次?她没有留意。但她自忖,希望在她心中从未真正死去。她固然怨他,恨他,却又总为他保留着一份爱意。她不会也不曾想过要仇杀他,可为什么在那天清晨会狠了心肠去砍杀了他?她想了许久,没有想出名堂,只能暗暗自叹:“现今算是到了尽头,他完了,我也完了。”
她其实是苦水里浸渍太久,孤苦无援,精神上抑郁过长,欲诉无人,而所爱所恨又只在詹云影一人。当她那最低最起码的追求一次次落空,当她连生物自存的最必要条件也难以获得时,她崩溃了,失常了,爆发了。于是便产生了那可怕的一刻。那一刻由9年的屈辱隐忍积聚而成,由13年水火煎熬酝酿而成。
终是法律无情案子从警察局移送检察署,又由检察署起诉到法院。审查的内情和她的供述,不时被披露,经由了人复一人的传接,变幻得虚虚实实,加上了有意无意的渲染,更变得离奇曲折了起来。而事实上案情很简单,侦查很顺利。案发以后,她对自己的罪行就供认不讳。交代时,对犯罪的具体情节也毫无掩饰。
使人觉得离奇,也使人始终怀疑的是:一个矮矮小小的女人,怎能杀了一个大块头男人?
怀疑显得不无道理,检察署即追查了这一问题,于是引出了些许曲折,牵出了一名嫌疑:贺大麻子。
贺大麻子与被告过从甚密,断断续续有过几次不正当关系。出事当晚,他独自一人居宿前楼,后楼出事他不应该不知道。但案发的那天早晨,他即跑得无影无踪,且又一天一夜未归,行动鬼祟,像是不敢露脸。第二天巡捕找到线索,把他逮捕归案。
他供称说是刚从乡下回来,正患疟疾,出事那夜病发得厉害,头蒙在二床被里,睡着了,确实是什么也没听到。早晨醒来才知春兰杀了丈夫。因为胆小,又因为从乡下替人带出两封信和两双鞋需要转送,所以赶快往外跑,跑了两家人家,老乡所托之事办完,又走了两家亲戚。夜里在亲戚家里,想起后楼杀了人,心里好害怕,不敢回去睡,亲戚将他留下了。才宿了一夜就被抓走了。
法院传唤了他的亲戚和同乡,所述都与贺大麻子供词相吻。邻里多人都证明他确实一向患有疟疾,春兰也口口声声说从未与他预谋杀人,他更没有参与杀人,不可冤枉了他。贺大麻子的嫌疑遂被排除。
排除了该排除的,案情的基本面貌就清晰地突现眼前。于是,法庭贴出公告,定于五月三日正式开庭审判。
那一天,法院门前人山人海。旁听席上座无虚席。接着法定程式,她回答着审判官的审问,供述她已经供述许多遍的一切:她的概况,她的简单履历,她的杀人经过……人们关切着她的命运,专致地听着,屏息静气地等待着法庭判决。终于,律师辩护以后,审判官宣读判决:“詹周氏杀人处死刑,褫夺公权终身。菜刀一把没收。”
“唉!到底是法律无情!”审判结束的时候,有人大声发着感慨。更多的人带着一颗沉重的心散去。与此同时,舆论开始转向,越来越多的人生出了一层怜悯、同情和理解,越来越多的人为她辩解和申诉。
仅隔一月,一家名为《杂志》的月刊即登出一篇仗义执言的文章,篇头用大写字鲜明地刊印“为杀夫者辩”的标题。文章慨叹詹周氏杀夫前对丈夫的态度“千古贤妇也不过如此”。分析詹周氏杀夫原因完全在于“生活悲惨,精神郁伤”,“常受了委屈和难堪,经年累月的苦闷使心理变态。”
然后是一石千浪,申辩文章如浪头一般前后追至。《杂志》又在七月号特辟《杀夫案笔谈》专栏,刊登了《詹周氏与潘莲》、《法理人情》、《我以为》等多篇文章。撰稿人纷纷指出,“谋杀亲夫的主题就是死里求生,拼命求活。”
在社会舆论和许多律师的支持下,在监狱中的詹周氏受了鼓励,决定上诉。上海高等法院9月4日收案,9月14日结案作出判决,判决称:詹周氏秉性之狠毒,手段之残忍,世所罕见,自应以杀人罪论处极刑,以昭炯戒。”
詹周氏接到判决书后并不甘心。强烈的求生欲望,驱使她再度上诉。至1948年2月20日,南京最高法院致函上海高等法院:撤销原判,改判有期徒刑十五年。改判理由是:“本件事犯系民国35年12月31日以前,因而可以依罪犯赦免减刑令”“予以减刑”。
詹周氏捧着一纸文函,久已干枯的眼眶,复又满盈泪水。她没有想到,她居然还能死里逃生。她想,是不是命运曾经过分亏待了她,所以因此要补偿她?她却没有想到,命运对她的补偿,还在后头。
重获新生的她解放后,她从提篮桥监狱转送到苏北大丰劳改农场。在那里,她获得了自由。对着朗朗天空、明丽阳光,她深深地感悟到:她所面临的世界,已经变得簇新。昔日的悲凉凄惨已经一去不返,旧时的詹周氏、周春兰也不会再有。这以后,她为自己起了令新名字,叫周惠珍,开始了她从未有过的,真正的人的生活。
她也没有想到,四十五年以后,还会有人记起她。先是有篇文章,写抗战时期轰动上海的两件血案,其中就提到她的旧事,还误说她已服刑而死。文章登在《上海滩》杂志1990年3月号上。她不识字,自然无从知道。后来该刊的一位记者,发现了她的近迹,立即循迹而往,追到大丰采访,又把她这个早已湮没了的旧闻人物,发掘出来,告诸于人。人们这才知了她的消息,知道她还健在,并且还过得很好。
在那里,她拥有人间应有的温暖。领导照顾她,把她从野外大田劳动调到托儿所工作。她则把爱心回报给了一群群孩子,花了半辈子精力,带大了那里的二代人。她没有生儿育女,可退休后却也儿孙绕膝,一遇喜庆佳日,并不缺少孝敬她的儿女子孙。
曾有记者十分谨慎地向她提起过詹云影,很怕触着了她的隐痛。她有些猝然,但略一沉思,即坦然回答:“和詹云影相处一场,也全是缘份,后来出了那样的事,怕也是缘份已尽。”她说话神情安详,心中平和,没有怨言和仇恨。但看得出,她不再想旧事重提。
她的一生:前半生从生路上把她赶往绝路,逼她做出绝事;后半生从死路上让她重获生趣,使她有了宁静、舒松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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