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赐履按:这一回,我们讲一位历光武刘秀、明帝刘庄、章帝刘炟(读如达)三朝的高官第五伦。这位爷挺有意思,位列三公,谁家的外戚当权,他就怼谁家,居然能够善终,相当不可思议。第五伦做官逾半个世纪,在某种程度上反映了东汉初年的政治生态,让我们略加管窥。

第五伦,字伯鱼,京兆长陵人。

衣赐履说:第五,不是排行,而是姓氏。第五伦的祖先是齐国田氏,高祖刘邦建立汉朝之后,曾经把六国后裔和豪族名门十多万人迁徙到关中。田姓人多,划分很多区落居住,然后就按次序分别以“第一”“第二”直到“第八”为姓氏。百家姓最后一句就是“第五言福,百家始终”。据说,现在第五姓大多已经衍化成第姓、第伍姓或五(伍)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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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这个姓还是很拉风的】


第五伦这个人,为人正派,经历丰富。他年轻的时候,正是王莽末年,变民集团蜂起,他就率领同宗族、同乡的人,依据险要地势修筑营垒,与变民集团死磕。铜马、赤眉等,前前后后来了十余波,都不能攻下。后来,第五伦拜见郡尹(即郡守,王莽时称大尹)鲜于褒,一经交谈,鲜于褒发现这是个人才,就任用为身边的干部。不久,鲜于褒因过失外贬为县令,临走时,握着第五伦的手说,真是相见恨晚啊!

鲜于褒离开后,第五伦做了乡里的啬夫(基层的小干部),收个税啊,派个徭役啥的,都很公平,老百姓都觉得这个干部接地气,人品不错。就这么在基层干了一阵子,第五伦发现想升官不容易,仕途无望,就改行当了盐商,把家属迁往河东(山西省夏县),改名为王伯齐,在太原、上党(山西省长子县)之间贩盐。第五伦毕竟是有身份的人,还当过郡里的干部,不管生意做到哪,离开时都要把住处打扫干净,这让别的同行、店家都很惊讶,全都称他为道士(此处应为“有道德的士人”的意思)。

应该是在刘秀建立东汉政府之后,鲜于褒东山再起,把第五伦推荐给京兆尹阎兴当了主簿(主任秘书)。当时,天下初定,币制混乱,长安城里铸币之人大多弄虚作假,阎兴就让第五伦监督铸钱工作,而且总管长安市场。第五伦从统一量器着手,什么秤啊、斗啊之类的,全部统一标准,大秤小秤全部没收,从此市场上公平交易,百姓传为佳话。

第五伦每读到刘秀下达的诏书,就忍不住感叹说,这是英明的天子啊,如果能见上一面,一定能改变命运。

同事们则总是轰笑,说,你连地方官员都还说服不了,又岂能打动天子?

第五伦说,未见知己,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衣赐履说:此时应该是在公元35年之后,虎牙将军盖延任左冯翊,盖延位列云台二十八将,战功颇丰,他的手下多有非法行为。第五伦多次向盖延劝谏,把盖延劝得十分恼火,于是坚决不向上推荐第五伦。从这里也可看出,刘秀不用功臣当官,这个决策英明啊。

直到公元51年,第五伦被举为孝廉,补为淮阳国(首府陈县,河南省淮阳县)医工长(医疗长)。公元53年,第五伦随淮阳王刘延入朝。刘秀垂问政事,第五伦终于得到发言机会,当当当答得不错。刘秀非常讶异,没想到淮阳国还有此等人才!第二天,又把第五伦叫到宫中,从白天一直谈到夜里,依然兴致勃勃。刘秀问第五伦,听说你当小吏时,曾经拷打过你岳父;另外,你拜访本家兄弟时,硬是不肯留下在人家吃饭,有这事儿吗?

第五伦说,我呢,娶过三次妻子,但她们父亲都早已过世,我根本就没见过那几位岳父。我小时候,遭过饥荒动乱,挨过饿,所以真的不敢随便到别人家吃饭。人们认为我愚笨不开窍,因此制造了这些谣言。

刘秀听后大笑。后来,任命第五伦为扶夷(湖南省邵阳县)县长。第五伦还没到任,又被任命为会稽郡(江苏省苏州市)太守。到任之后,第五伦申明法制,革除弊习,政治清明,赢得百姓爱戴。

公元62年,不晓得第五伦犯了什么事儿,被调离任。老百姓都不干啊,不分男女老少,都扒着第五伦的车马,哭着闹着说第五大爷去哪我们也去哪,就这样每天只能走几里路。第五伦见这也不是个事儿啊,就假装到一家亭舍休息,暗地却乘船走了。老百姓发现第五大爷跑了,就一路追啊,一直追到洛阳,找到司法部(廷尉),守在衙门口儿的有一千多人,替第五伦喊冤。此时皇帝早已是明帝刘庄了,正在复查梁松的案子,当时有很多人都为梁松鸣不平(梁松是刘秀的女婿,《通鉴》上说,公元61年,梁松因匿名信事件下狱而死)。刘庄就下令公车,凡替梁松和会稽太守上书的都不准再接收了。后来,刘庄亲自到司法部核实案子,免了第五伦的罪,放回乡里。

第五伦在家种了几年地,又被起用为宕渠(四川省渠县东北)县令,在职四年,升为蜀郡太守。四川这一片儿土地肥沃,物产富饶,老百姓和官员家里都有钱,掾史(公务员们)的家产多至千万,可以说是个个鲜衣怒马,奢侈浮华,贿赂之风盛行。第五伦把那些富有的干部全都下岗,挑那些家穷但品行好的人充实干部队伍,从此贿赂之风杜绝,郡里的干部得以廉洁奉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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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腐也是个技术活儿诶】


衣赐履说:古人说起反腐,一句话就反好了,太过简单。

第五伦喜欢举荐人才,推荐的干部很多都做到九卿、二千石级别,被时人认为知人善用。

公元75年,明帝刘庄去世,太子刘炟继位,是为章帝。刘炟提拔一些远郡的人入朝为官,已经干了七年蜀郡太守的第五伦被任命为司空。明帝刘庄的皇后,是伏波将军马援的女儿,如今升格为太后。刘炟特别敬重舅舅马廖,马家好几个兄弟都身居要职。马氏兄弟交游广阔,朝里朝外的头面人物也都以与他们交往为荣。第五伦认为老马家势力太盛,必须加以限制,便上书说:

我听说忠臣不隐瞒观点,直臣不回避危险,冒着死罪上这份奏书。《书经》上说:做臣子的不要作威作福,小则害家(此处的“家”应指大夫的封国),大则害国。光烈皇后(光武帝的阴皇后),天性友爱,打发弟弟阴就回自己的封国,又迁徙遣散了弟弟阴兴的宾客;后来梁、窦两家(指梁统、窦融的儿孙辈,两家都娶了公主),都干了些违法的勾当,先帝(汉明帝刘庄)即位后,数次诛杀两家之人。从此洛阳不再有专权的外戚,递条子、相互请托的事情随之绝迹。但现在关于你那些舅舅们的传言可不少啊,我曾经听说,卫尉马廖用三千匹布,城门校尉马防用三百万钱,私自补贴三辅地区(关中)的士人,不论认识不认识的,没有一个不给。又听说,腊日(冬至后第三个“戌”日)发给洛阳的士人每人五千钱。越骑校尉马光腊日用三百头羊、四百斛米、五千斤肉赏赐亲信。我认为这种行为违反经义,虽然惶恐,也不敢不向陛下汇报。陛下的本意当然想厚待他们,但应考虑他们的平安。我今天说这些,对上表达我的忠诚,对下则是保全外家的方法,希望陛下省察。

衣赐履说:这份儿奏书,基本上把马家兄弟得罪了个遍。史书没有记录刘炟的反应。

后来马防做了车骑将军,准备出征西羌,第五伦又上书说:

臣的愚见认为,贵戚们,可以给他们封侯,可以让他们富有,但不应当交给他们重大任务。为什么呢?因为一旦出了问题,如果绳之以法就会伤了恩宠,如果照顾私情就会坏了法制。我听说马防准备西征,以太后的恩德仁慈,陛下一片孝心,哪怕出一点小问题,罚还是不罚,就会很为难。听说马防请杜笃在他的府中任事,赏赐大量钱帛。这个杜笃曾在乡里被处理过,他的妹妹是马防的老婆,靠着这层关系,杜笃上下结交,目无法纪。当地官员对杜笃的不法行为深以为害,商议要把他抓起来。如今,杜笃投奔车骑将军,议论的人都有猜疑,何况还任用他当车骑将军幕府的参谋人员,今后恐怕要议论到朝廷上来。应当选贤能之人辅助马防,不能让他自己想用谁就用谁,这样会损害朝廷的威望。

刘炟没有回复。

衣赐履说:刘炟的反应很有意思,既不认可,也没处理第五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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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太后去世,马家走下坡路】

后来,马姓外戚犯罪被遣回封国,窦氏外戚开始得势(公元78年,三月,刘炟封窦融的曾孙女为皇后。公元79年,六月,马太后去世)。第五伦又上书说:

……虎贲中郎将窦宪是皇后的亲戚,掌管禁兵,出入宫中,正值盛年,志向高远,谦恭待人,喜做好事,这的确是好士交友的方法。但那些出入贵戚之门的,多半是投机钻营,甚至是蹲过局子的,很少有安分守法、甘于清贫的,加上士大夫中那些没有节操的家伙互相引荐,全都投到窦宪门下。众人一起哈气,可以把大山吹得飞起来;蚊子多了,扇动翅膀的声音有如隆隆雷声。所谓骄奢淫佚,就是被这些人忽悠出来的啊。三辅地区都议论说,贵戚因罪去职,应该用其他贵戚补缺,就像喝高了之后,想解酒,还是得用酒来透一透(以贵戚废锢,当复以贵戚浣濯之,犹解酲当以酒也。此处不晓得译得对不对,“以酒解酒”,我一直以为是个玩笑话,哈哈哈)。奸佞谄媚之辈,趋炎附势之徒,千万不可亲近啊。臣的愚见,希望陛下对窦宪等人要严加督管,让他们闭门自守,不要随便与士大夫交往,防患于未萌,才能让窦宪等人长久保有富贵。君臣感情融洽,没有点滴的嫌隙,这是臣最大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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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窦宪,功大于天,因谋反被诛,我们以后会详讲】


衣赐履说:史书上没有记录刘炟的反应。这回,第五伦又把老窦家全部得罪了。

第五伦奉公守法,尽忠守节,讲什么事从来不会瞻前顾后。他的儿子们有时就劝他少说两句,你把人都得罪光了,以后让我们怎么活啊!每到此时,第五伦就给儿子们一顿臭骂。时人称第五伦为无私之人,曾经有人问他说,您有私心吗?

第五伦想了想,说,从前有人送我一匹千里马,我虽然没有接受,但是每逢三公选拔人才时,我总想起那个送马的人来,不过也始终没有用他。我的侄子生病,我一个晚上去探视十次,探视回来就能安心睡眠;我的儿子生病,虽然我并没有去看他,但却通宵不眠。你们说,我难道没有私心吗?

公元86年,刘炟准许第五伦退休,以二千石的俸禄养老,另外赐钱五十万,公宅一处。又过了几年,在家去世,享年八十多岁。

衣赐履说:关于第五伦,越看越觉得诧异。一个永远与外戚为敌的人,居然活了八十多岁,还是善终,的确不可思议。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刘炟这人,很不一般;明章之治,不是吹出来的。刘炟应该是从其祖、父两代人身上,学到了当皇帝的精髓:制衡。在朝廷里,要达到某种制衡,就需要既依靠外戚,又重视朝臣;用外戚维护统治,用朝臣平衡外戚。第五伦这样的臣子,他们提的建议,你可以不用,但是,他们的人,始终在那个位子上,皇帝在双方之间微调,朝廷才不会出大乱子定。但是,东汉王朝,对外戚的过于放纵,实始于刘炟。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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