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大爷是个地道的农村老汉,个子挺高、红脸膛 ,说话有点含糊不清。
二大爷是个窝囊人。窝囊,这个词是东北方言,指的是胆小怕事、没能耐、懦弱。二大爷这辈子老实巴交,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平日里,在村里受村民欺负、在家受媳妇欺负。你说这人窝囊到什么程度。据说他家里女儿,都是二大娘和别人生的。这不是我瞎说,村里早就传开了。当年,二大娘曾和别人私奔过,但一年后被甩了,又回来了,可肚子却鼓了起来,没多久就生了个姑娘。就这样,二大爷也没咋地,继续跟二大娘过日子。
二大爷是我远房亲戚了,据说他爹,和我爷爷,是叔伯兄弟。具体应该怎么排这个关系,我不太明白。就记得,小时候回老家,偶尔会见到二大爷。印象中,这个红脸汉子整天笑呵呵的,也不太爱说话。其实即使说了,别人也不太听得懂他说的是啥。
就这样一个窝囊的二大爷,有一年,就成了村里的名人。说起来,这事也有20多年了吧。
村里有个老太太,姓张,70多了,身体一直挺硬朗。有一回张老太早上抱柴禾,一个没留神就摔了一跤。这一躺下,就没起来。当时,家里人给抱到炕上,请了村卫生所的大夫。
大夫一探鼻息,还有一口气,也查不出来什么,让赶紧送大医院。张家人又把赶紧套马车 ,把老太太送到县城的医院。
咱也不知道怎么检查的,最后大夫告诉张家人,让回去准备后事吧,人不行了。早些年不像现在,医疗水平高,大夫这么说,张家人也就泄气了,赶紧又把张老太拉回来,放到炕上。然后,开始在院里搭灵棚,准备这堂白事。
一切准备妥当,天就黑了。张老太躺在炕上,身子越来越凉,但这口气始终没咽下去。张家人守在老太太身边,大人孩子一起掉眼泪。
到了半夜,张老太的二姑娘正给老太太擦脸,突然,就发现老太太眼睛动了动,睁开了。紧接着,这老太太扑棱下坐了起来。满屋子人都十分惊奇。老太太的大儿子明白,这是回光返照啊,赶紧握住老太太手说:“娘啊,您还有交代的没,俺们哥几个都在,我妹子们也回来了。您想说啥,就说吧。”
老太太眼睛翻了翻,左看看,右看看,半天才像明白过来一样,说渴了。连忙有人给老太太端过一碗水。老太太咕嘟咕嘟就灌了下去,放下碗,笑了。
这一笑,屋里人都毛了。都琢磨,这老太太是咋地了,大半夜的,这么笑,太渗人了。
这时,就听老太太说:“你们都寻思我死了呢?其实,我是真要死了,前村二柱子,给我救回来了。”
张老太所说的二柱子,就是二大爷,那是他小名。据张老太说,她摔了一跤后,就啥也不知道了。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就觉得有两人架着她,往村东头走。她想喊,却喊不出声。想挣脱,却一点劲儿都没有。眼看着要出了村,这时就看二柱子从旁边走了过来,跟架着我的那两人叽里咕噜说什么。说了半天,最后,那两人就给我放回来了。我想问问二柱子,可却说不出话。迷迷糊糊中,就听二柱子说了一句,说我还有三年的寿命。
众人听了,都睁大了眼睛,感觉难以置信。张老太这时突然说:“完了,二柱子还跟我说一句,让我别跟人说这些,你看看我,就说出来了。你们记住了啊,这事别和人说。”
大家将信将疑,有的以为这老太太是说胡话。可是,天亮了,老太太啥事没有了,下地了。张家人一看,这是彻底没事了,急忙拆灵棚。
这张家有白事,村里人差不多都知道了。可老太太又突然好了,大家都很诧异。有人就问张家人。开始,张家人不说。但有嘴不严的,最后这消息在村里不胫而走。
平时这么窝囊的二大爷,竟有这能耐?有人去问过二大爷,可问来问去,也没问出啥。问的急了,二大爷就傻笑。
这事过去后,不久,风浪平息,人们也就渐渐淡忘了。三年后,张老太无疾而终。人们这才又想到,那时张老太说的话,她还有三年寿命。
据说也就在张老太死后不久,村里又发生了一件事,这次,大家可真是重新认识了二大爷。
村里有个寡妇,姓马,也就30多岁。她男人是盖房子时,从梯子上掉下来,一脑袋摔石头上死的。马寡妇守着个儿子过日子。虽然住上了新房,但家里顶梁柱没了,马寡妇整天哭哭啼啼,日子也越过越惨。
这一年,马寡妇突然来病了。这病蹊跷,身上不疼不痒,就是浑身没劲,起不来炕。马寡妇有兄弟,带着她去大医院看了,但也是查不出什么病。眼见着,马寡妇一天天消瘦,人都脱相了。
这一天,二大爷去村里一家随礼、吃宴席,正好和马寡妇的兄弟同桌。喝酒时,就聊到了马寡妇的事。她兄弟长吁短叹,不住地说自己的姐命真苦。她要是没了,才十几岁的孩子,可咋办?
酒喝完了,马寡妇的兄弟刚出门,二大爷就从后面叫住了他,问他,马寡妇的生日时辰。马寡妇的兄弟挺意外的,但还是说了。二大爷听了后,半天没言语。马寡妇的兄弟说:“二哥,咋了,你有啥事?”
二大爷这时说:“你姐不是短命的人,这是你姐夫回来了。他盖了这么好的房子,一天没住上,心里头有怨气。并且,你姐夫也舍不得你姐和孩子。”
马寡妇兄弟一听,急忙说:“二哥,我可听说你有能耐了,你说咋整吧。”
二大爷说:“你晚上十点来找我,我和你去趟你姐家。”
晚上十点,马寡妇兄弟准时来找二大爷。两人一起来到马寡妇家。马寡妇还是在炕上躺着,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她那孩子早就睡下。
二大爷进屋,把窗户打开,也不知道嘟囔几句什么。然后又到房后,拿了几根秸秆,搭了个架子,对马寡妇兄弟说:“你把这秸秆拿好,后天晚上和烧纸到十字路口一起烧了,就行了。”
打那起,一周后,马寡妇居然好了,几顿饱饭,脸上就有肉了。
经马寡妇兄弟一传,二大爷就更神了。从那起,经常有人来找二大爷看邪病。可二大爷一律不给看。最后,逼急了,才说,自己是晚上给下面当差,一到晚上魂儿就飘下面了。可当差有年限的,自己已经过了时候了,用流行的话,叫下岗退休了,所以现在啥也不会了。
渐渐地,人们也就不来找二大爷了。此后许多年,人们再也没发现二大爷有啥特别的地方,还是那么窝囊。后来,他媳妇彻底又跟人跑了,给他留下个残疾儿子。至于他那女儿,早就出去打工了,多少年也没回来过。
这些都是我回老家听村里人说的。至于真假,我真不知道。反正,我没问过二大爷。
有些农村的话,我实在不会写字。比如说秸秆,农村叫shu gai ,真是不知道是哪两个字,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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