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年1月4日,法国作家、哲学家加缪在前往巴黎的途中因车祸去世,年仅47岁。但在生前,加缪已经写下丰富的著作,成为当时最为重要的作者之一。1957年,为了感谢加缪对文学做出的巨大贡献,人们将诺贝尔文学奖颁给了他,他也因此成为最年轻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奖作家之一。近日,由法国驻华大使馆和译林出版社联合主办的“郭宏安译加缪文集”新书分享会在北京法国文化中心举办。学者、翻译家郭宏安通过线上的方式,与翻译家、法国文学研究专家余中先及作家阿乙展开了一场对谈,一同探讨加缪的作品与思想。

加缪文学作品不应该只记录(加缪多部作品中译本再版)(1)

阿尔贝·加缪:一种作品,一种精神(“郭宏安译加缪文集”新书分享会)活动现场,作家阿乙在分享自己阅读加缪作品的感受。从左到右依次为译林出版社副编审、经典文学出版中心主任姚燚,余中先,及作家阿乙。

2011年,译林出版社出版了三卷本“加缪文集”《局外人 西绪福斯神话》《堕落 流放与王国》《反与正 婚礼集 夏天集》,这部由郭宏安翻译的“加缪文集”,曾获第四届傅雷翻译出版奖。同年,译林出版社也出版了郭宏安的评论作品《阳光与阴影的交织:郭宏安读加缪》。时隔十年,译林出版社对这四部作品进行了修订改版,并推出了郭宏安全新翻译的《加缪笔记:1935—1959》(精选集),形成了五卷本新版“郭宏安译加缪文集”。

加缪文学作品不应该只记录(加缪多部作品中译本再版)(2)

“郭宏安译加缪文集”(五种),阿尔贝·加缪 著,郭宏安 译,译林出版社,2021年5月。

以最真实、最直接的方式,阐述真理、自由与尊严

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郭宏安一直从事翻译和研究加缪作品的工作。活动现场,郭宏安介绍了自己阅读、研究和翻译作品的历程。在学习法语之后,郭宏安以普通读者身份接触加缪,并很快接受了加缪的思想内涵,他所阅读的第一部加缪作品就是《局外人》。自20世纪80年代开始,郭宏安开始持续关注加缪,并在研究之余,把加缪作品逐渐地向中国读者介绍。在当时,加缪的作品被翻译成中文的并不多,公开出版的译本只有《鼠疫》。也正因为此,在郭宏安翻译的加缪作品中没有《鼠疫》。

在《阳光与阴影的交织:郭宏安读加缪》的后记中,郭宏安介绍了对加缪作品的理解。他认为加缪是20世纪少有的追求风格的作家,加缪的风格是一种高贵的风格,作为译者,他也以此作为翻译的基础,主张在翻译过程中秉持“适度”原则,既不能“过”,也不能“不及”。而在《加缪笔记:1935—1959(精选集)》的译后记中,郭宏安提到,在笔记中,加缪说:“要写作,在表达上永远应该稍稍不及(与过相比)。反正勿饶舌。”“真正的艺术品是说得少的作品。”一个人写作时应该做到的“是学会自我控制”。这是加缪对自己提出的要求,也是他对文学写作提出的要求,往更远些说,是对人类文字表达提出的要求。加缪是一位“相信文字”的作家,是一位自觉追求风格的艺术家。他谈及自己的写作时,经常见诸笔端的是“限制”“堤坝”“秩序”“适度”“栅栏”等表示“不过分”的词汇,总之是“勿饶舌”。这种对于“度”的自觉意识,使加缪写作有一种挺拔瘦硬的风采。

加缪文学作品不应该只记录(加缪多部作品中译本再版)(3)

加缪和他的孩子们,1948年于利尼翁河畔勒尚邦。法国驻华大使馆图书与思辨文化专员欧玉荻(Judith Oriol)现场分享的加缪影像资料。

余中先最早读到的加缪作品是《局外人》和《鼠疫》,当时在中国,人们更多地谈论存在主义,开始争论加缪的存在主义究竟是不是存在主义以及萨特与加缪之间的不同点。他认为,初读加缪的作品,可能会觉得其中的荒诞思想难以理解,但随着阅读的深入和阅历的增长,就会慢慢体会这种态度,“慢慢也就能够理解《局外人》为什么叫《局外人》,默而索为什么是这样一种人生态度。”

在活动现场,余中先以《鼠疫》里的人物格朗修改一个句子为例,详述了对加缪风格的理解:加缪以最真实、最直接的方式,阐述真理、自由与尊严。余中先说,格朗这个名字,是“高大”的意思,但他其实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公务员,他参加志愿者的工作,抵抗疫情。因为忙碌而平凡的生活,年约五旬的格朗与妻子让娜每晚在晚餐桌前默默无言,这使得让娜感到痛苦和厌倦,于是她留下一封信出走,“我曾非常爱你,但如今我太累了……我离开你并不感到幸福,可是并非需要幸福才能重新开始。”格朗想给妻子写一封信,但迟迟难以下笔,他找不到合适的词语,于是决定写一部小说。多年来,格朗反复修改小说的第一句话,在不断的修改中,他将这句话的漂亮辞藻越改越弱,越改越简单明了。在余中先看来,这个人物的代表,就是加缪。

人生需要有一部《鼠疫》这样的作品,把他的上半场和下半场组合起来

在《阳光与阴影的交织:郭宏安读加缪》中,郭宏安提到,长期以来,尽管加缪自己多次否认,萨特也未曾首肯,但他仍然被许多人认为是一个存在主义者。直到1951年,他发表了《反抗的人》(L’Homme révolté),与萨特展开了一场为时一年之久的论战,最后与之决裂,这才使法国的一些批评家如梦初醒,看出了他们之间由来已久的分歧,加缪的哲学于是被承认为“荒诞哲学”(关于荒诞的哲学),一顶存在主义者的帽子也被摘去了。但是,在英、美以及其他许多国家中,甚至在法国,加缪继续被一些人视为存在主义者,或被视为存在主义的右翼代表人物,例如,诺贝尔文学奖的授奖词中就说:“加缪代表着成为存在主义的哲学运动,他通过否认一切个人的意义,在其中看见荒诞,来概括人在宇宙中处境的特征。”在郭宏安看来,阿尔贝·加缪被认为是存在主义作家,主要的根据是他的两部作品:中篇小说《局外人》和哲学随笔《西绪福斯神话》。

加缪文学作品不应该只记录(加缪多部作品中译本再版)(4)

加缪的出生证。法国驻华大使馆图书与思辨文化专员欧玉荻(Judith Oriol)现场分享的加缪影像资料。

“今天,妈妈死了。也许是昨天,我不知道。我收到养老院的一封电报,说:‘母死。明日葬。专此通知。’这说明不了什么。可能是昨天死的。”这句话是《局外人》的开篇,在阅读加缪作品时,阿乙恰好读到了这部加缪作品中最易懂的小说。在阿乙看来,《局外人》开篇的这句话,掀翻了许多他过去在文学中所接触的虚伪的东西,这让他感觉加缪是一个真实的人。“真诚”,是阿乙在阅读加缪作品之后最大的感受。主人公默尔索面对妈妈的死亡,没有在葬礼上做出痛哭流涕的哀伤姿态,反而表现得无动于衷,这让阿乙意识到,世界上还有默尔索这样的人,和自己有着同样的情感。

在当时的阿乙看来,《卡利古拉》《西绪福斯神话》《局外人》《来客》等都是充满锋芒性的作品,而《鼠疫》多少有所欠缺。但后来,阿乙改变了自己的看法,他认为,人生需要有一部《鼠疫》这样的作品,来把他的上半场和下半场组合起来。但阿乙最为喜欢的作品,仍然是荒谬三部曲(《局外人》《卡利古拉》和《西绪福斯神话》),在他看来,这三部作品是三个连续的撞击,好像发生三次车祸,都很强烈。因为喜欢《局外人》,阿乙对这部作品进行了反复拆解,并由此创作了中篇小说《下面,我该干些什么》,向这位伟大作家致敬。

加缪文学作品不应该只记录(加缪多部作品中译本再版)(5)

加缪,1945年于莱兰群岛。法国驻华大使馆图书与思辨文化专员欧玉荻(Judith Oriol)现场分享的加缪影像资料。

而郭宏安最想推荐的加缪作品是《堕落》,在这里,他认同萨特的看法,《堕落》可能是加缪“最美的,也最不被理解的作品”。郭宏安说,这说明《堕落》这部作品内容非常深刻,而且包含很多层次。另外,它在形式上也比较特别,是以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讲的独白式作品。当然,他的对象并非一句话也不说,而是作者没有写出对话的人,是通过主人公克拉芒斯的语言和表情来呈现,仍然有另一个人的存在。郭宏安认为,这个形式是《堕落》和其他古板的作品不太一样的地方。

作者丨何安安

编辑丨罗东

校对丨卢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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