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灯记音乐总谱》（一九七0年五月演出本）：距今52年了，一代人的记忆，恍若隔世
豪情壮志杨子荣
父亲调回苏州，电子老厂的“感谢”
苏州数十名爱好者对父亲教授音乐的致敬
父亲与音乐
张勇
（2022年9月28日星期三）
父亲的真正职业是我国电子行业的一名高级工程师，但却一生爱好音乐。
他曾在13岁时磕头拜京剧名家张福通（李少春的师傅）的儿子为师，学习老生和花旦，后来因为声音倒仓才改学作曲和指挥。还在就读当年在上海的法国教会学校时，就已在电台录过音播放。
但最爱的，是当音乐指挥。非科班出身，全凭自学，全靠有一双“音乐的耳朵”。也是为了能够指挥乐队、乐团什么的，几乎掌握了中西乐器的“十八般武艺”。
父亲（名讳张保康）上海交大毕业，1954年便北上“支援首都建设”，作为新中国培养出的第一批大学生技术员、工程师，5名大学生与10多名“老革命”一起，就在现在位于酒仙桥电子足球场的当年还几乎是一片荒地、坟场的地方，搭起了几个棚子，开始了开发建设北京电子管厂（774厂）——苏联援建的156个国家重点建设项目之一的艰苦卓绝的历程。
年轻的父亲，曾身兼八职，其中还包括团的书记和工会工作，于是，那种对音乐的爱好和天赋，便在万人大企业774，乃至数十万人组成的“电子城”得以发挥，且名闻遐迩。
2018年10月，父亲因脑梗渐至走向失聪。痛惋中，我曾经写过一篇题为《父亲与音乐二三事》的文章，有所介绍，惜未完成，但也可略见一斑，现摘录一部分——
父亲对音乐的痴迷，就是职业音乐家也未必比得上。
家里的一面壁橱，除了我送给他的几本书等之外，几乎全都是音乐物什——老式的胶盘、盒式录音磁带、光盘……桌子下面的大纸箱内，装满了他的谱曲。不是别人的，是他自己谱的曲，有民族乐曲，但真正大厚本的，是他所作的“交响乐曲”，有的，小蝌蚪密密麻麻地爬在并非印刷品的五线谱上，而是他自己一道线一道线自己画的——早年间五线谱都是奢侈品。
最辉煌的时候，曾经在北京工体指挥过八千人的大合唱，也曾担任北京工人文化宫总指挥。
一个电子管厂，在他的组织和指挥下，能排练并在包括“电子影院”、工体、人大会堂乃至天津等场合演出完整的《长征组歌》，或完整、或“折子”的《智取威虎山》、《红灯记》、《沙家浜》等当年“八个样板戏”中的好几出，有的是“交响乐”的。
与当时的音协主席李焕之，中央乐团著名作曲家田丰，著名歌唱家郭兰英，著名演员赵丹的女儿，著名舞蹈家赵青，都是朋友或者多有交往。多次参加给外国友好团体或友人的接待慰问演出，因囿于“专心于无线电技术”，婉言谢绝了李焕之设法将他调入音协或国家音乐团体的“美意”，李焕之曾不无遗憾地说：未在专业团队，像你这样能指挥超大型大合唱，又自己尝试创作交响乐的，就是在全国，也是极少极少的。改开后，中央乐团第一次从德国进口整套音响系统，专门请他“坐镇调试”——美其名曰有懂音乐的，有懂无线电和音响的，没有像你这样两样都懂的。就是前几年，80多岁的人了，还“疯着心”帮助赵青在苏州联系合作伙伴，争取排演出赵青编舞的大型舞蹈史诗。
但是（国人有时候很怕听“但是……”），但是，就在昨天，父亲对我说：我最近没有听交响乐了……我的耳朵，听得见高音区，听得见低音区，但中间很大一部分区域，听不见，听不到了……他也算是一生很坚强之人，而我从他眼中，分明读出了无奈、遗憾和一丝恐惧
……我一下子想起了贝多芬，耳朵失聪后的贝多芬，那该是怎样一种处境和心境！
夜里，我听到他的夜梦呻吟，几次悄悄起来，不无担心地“偷窥”——不能让他知道和发现我在看他，担心他。以为他那时是醒了。但是，又是但是，今晨他几乎是第一次数十年中睡到近七点。
“我睡了有六个半钟头，从来是没超过四五个钟头的。”——他说。
他的气色我看也好些了。
便又开始“来劲儿”，却说，我最怕的就是“无所事事”，我现在就成了无所事事……我一时无语，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怎样来说。
如果说还有所谓“天赋”的话，他是有些音乐天赋的，我却一点也没有。
小学一年级，父亲对我说，过来，你唱支歌吧，学校学过的也行。“沙沙响，沙沙响，小雨刷刷响……”——至今我记得清清楚楚，就是这么唱的。停！行了！父亲摇摇头，我就知道了。用孩子的孩子的话，完毕——就这样被“帕斯”了……
多少年以后，父亲拿出家庭老照片给我看：有一张是很小很小的我，被“五花大绑”绑在从南方带来的竹藤做成的圈椅上。我心想：哼，我说我的嗓子怎么那么不好，你们忙工作，54创业，56迈进，58大跃进，就给我这“待遇”，不嚎天抢地地才怪！（当然，还有初一初二时“喊操”，作为学校学生的一个“头目”可了不得了，天天带队练操，根本不懂正值“变嗓期”什么的，嗓子过早地进入了“老年沙哑”）。
也许正因自己嗓子不好，对音乐不灵光的原由，我反而重视、羡慕、乃至“崇拜”父亲，以及能唱会乐器等等之人……
——未完稿！
时至2019年5月，当年也在电子管厂乐队的比父亲小了好多年纪的队员闫志祥还专程跑到苏州走访已在病中的父亲，回来写了一个题为《北京电子管厂〈智取威虎山〉排演始末纪实》的报告文学。
在这篇文章中，他如是说：
“轰轰烈烈的电子管厂，红红火火的管厂文化，不仅吸引了多位国家领导人前来视察和参观，也吸引了众多艺术大师来到电子管厂。……
企业自己的作曲家张保康和赵青合作，创作了小舞剧《炼钢舞》。
电子管厂先后排演了《长征组歌》、京剧《沙家浜》和交响音乐《沙家浜》。
那一年，上海京剧团来京在首都剧场演出，驻地就在台基厂——北京市总工会。得到消息，厂子派出了乐队指挥张保康等四人去誊抄总谱，上海京剧团的导演贺孟黎接待了他们，为他们誊抄提供了很大的方便。就这样，四个人整整抄了三个半天。板团乐队的老师对张保康特别敬佩，他抄谱的速度之快连专业乐师也自叹不如。
管厂的《智取威虎山》排的漂亮，演得成功，离不开两位重量级的人物，有人说他们是“生死线”上的人物，有人说他们可以称得上是奠定基石的艺术双杰——导演吴宝忠和乐队指挥张保康。
乐队指挥张保康是宣传队中唯一参加过管厂筹建和开业典礼的老人。张保康自幼学习音乐，在管厂期间创作了大量反映工厂生产生活的音乐作品，在当时的电子行业很有影响。指挥水平在北京电子行业和全国国防工办系统也很有名气，也曾在人民大会堂等地指挥过许多重大演出活动。
在撰写本文的过程中，笔者曾赴苏州专访了张保康指挥，无意间破解了一个被张指“隐藏”了七十多年的秘密。张保康不仅精通音乐，也熟悉京剧，曾在13岁时磕头拜京剧名家张福通（李少春的师傅）的儿子为师，学习老生和花旦，后来因为声音倒仓才改学作曲和指挥。这段经历，无疑为日后与吴宝忠导演合作，指挥《智取威虎山》，继而又再度合作创作京剧《战熔炉》，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连吴导都说：没有张指就不会有《智取威虎山》，功不可没，是“生死线”上的人物。
《智取威虎山》首倡京剧音乐交响化，交响乐队与京胡三大件融为一体的音乐效果和那荡气回肠跌宕起伏的旋律，这是程式化的传统京剧音乐无法与其相比的，无疑也要比一般的音乐演奏和指挥带来了深度和难度。”
父亲老是自以为自己是个“老黄忠”，能够老当益壮。2019年上半年，还硬“逼”着我为他写歌词：你写这个写那个的，就不会给我写写歌词！
于是，我被“赶鸭子上架”，先后试着写了下面三首“歌词”：
祖国颂（第一首）
灿烂的朝霞升起在东方，
五千年龙的传唱。
黄河、长江，
万里长城万里长。
中华的文明源远更流芳，
两千年史籍满箱。
语言、文字，
多民族团结向上。
祖国颂歌神州五方高歌，
五十六民族向往。
国旗、国歌，
七十载春秋力量！
平江路（第二首）
美好伴随小桥流水人家，
岁月没有侵蚀姑苏的繁花。
蜡染蓝花衣划桨的船娘，
笑容和着歌谣荡漾起水花。
千年走到今天的平江路，
掩映着路与河的传说芳华。
品尝船菜苏点的小囡囡，
幻想连上5G追寻故事升华。
熙熙攘攘不是观花走马，
东方威尼斯传统不是神话。
里巷板桥垂荫岸边柳树，
等闲徜徉惬意把乡愁牵挂。
故宫月夜（第三首）
紫禁城里过大年,
上元之夜灯光灿。
角楼婀娜像对镜花黄的姑娘，
午门昂扬似行走历史男子汉。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宫灯高挂璀璨天。
清明上河图灯光秀穿越千年，
永葆青春虚拟图映千里江山。
燕翅楼拥抱来参观，
畅音阁笙歌落苑。
九十四载辉煌灯火首次展现，
七十年大庆繁花似锦更无限。
而今，恍若隔世，父亲于2022年9月2日，享年89，走完了他曾有过辉煌，但却命运多舛的一生。也许，内心里带着他的最爱：自己精心录制的由卡拉扬指挥的贝多芬全套交响曲（一至十）去往了他自己的音乐天国。
9月10日，是中秋节，但是多年以来，我是第一次，不敢去看窗外的那一轮圆月，也不像往年，即便没有什么“活动”，也至少要拍上几幅明月当空的照片。朋友们纷纷问候，我是少有的“没礼貌”，不应也不回……
即便是在我虚度年华最“倒霉”的岁月里，还能运用阿Q的“精神胜利法”之“自我安慰”——好在长辈都还在世，活着……然而，近十年多来，他们却一个个离去……
父亲一生勤勉，性格倔强而敏感，感情丰富而又单纯得似乎有点“不合时宜”。
但随着父亲的离去，我却有着“一个时代结束了”的痛与哀伤。而且，我们三兄弟都觉得，从总是显得精力充沛、聪明犀利、不知疲倦等等角度，我们都比不了他。
于是，料理完父亲的后事，我便再次用了一整天的时间，累得腰酸腿疼，搜寻、整理出了父亲的遗稿，包括至今看来带有很大的“历史印迹”的国家专业演出团队，包括国家京剧院、中央军乐团的演出总谱在内的“父亲保存的名谱类”和“父亲自己创作和编写的谱、曲类”两大类，约21种。
因为太多，我只能“忍痛割爱”，选择了上面两大类，约21种“装箱”——放入一个大纸盒子之内。还有很多，特别是能有上千盘的各类各式唱盘、录音带，除了带上上述的“贝多芬”，其他就只能不带了。
整理好之后，在苏州父亲所住之处，我望着父母的遗像，父亲的谱、曲遗稿，悲从中来，一边擦拭着忍不住的泪水，一边在嘴边和心中同时在说：
“我要带你们回家，带上父亲你一生所爱回家，回北京的家！”——我一直认为父母有两个家，一个是洒下他们青春汗水和印上中壮年工作生活痕迹的北京，一个是在父亲54岁时再次回到的出生地苏州。
我放弃了“托运”或者“快递”，就这样双手背后，驮着、拉着、牵着父亲的一大箱重重的遗稿，不惜挤破手指，带着他们和它们，回到了北京，回了家！
因为，我有一个心愿，我们兄弟都有一个心愿（也许是难以达成的心愿），那就是希望能将父亲的遗稿，尤其是他自己多年来创作的包括五线谱、简谱，中西乐在内的总谱、曲谱、乐曲、舞曲等等，得以“再见天日”，特别是能够印刷出版——哪怕只有两项、一个作品，也好！
那不只是对父亲的纪念，那是一个时代的印记。或许，能够从一个侧面，一种音乐的侧面的方式，令我们知道——我们是从哪里，是怎么来的？
也就，更能够清楚，我们现在在何处，要走向什么样的远方……
1、《红灯记音乐总谱》（一九七0年五月演出本）：距今52年了，一代人的记忆，恍若隔世
1-1扉页和《序曲》
1-2《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1-2-1《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1-3《都有一颗红亮的心》
1-4《红灯记音乐总谱》（一九七0年五月演出本）：放大
2、《长征组歌总谱》封面——父亲一次挥动手中的指挥棒到最后结束时，竟然因过度疲惫一头栽倒在舞台上……
2-2、《长征组歌总谱》
2-3、《长征组歌之一：告别》
2-3-1《长征组歌：告别》
2-4、《长征组歌之十：大会师》
2-5、《长征组歌：音乐与记谱关系表》
3、《反美风暴（五线谱）封面》（解放军军乐团“内部资料”，1968.1）-父亲与军乐团的“深度交流”与水平
3-1《反美风暴（五线谱）》
4、《大海航行靠舵手（五线谱）》（解放军军乐团“内部资料”，1967.8）当年的“工农兵结合”也是多种方式
4-1、《大海航行靠舵手（五线谱）》
5、《中央军委、国防科委大型舞蹈总谱（简谱）》1972年为纪念毛主席《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创作演出
5-1、《中央军委、国防科委大型舞蹈总谱（简谱）》
6、《毛泽东是当代最伟大的马克思列宁主义者歌谱总曲》（五线谱乐器及唱词总谱）分为八个部分的厚厚一大本
6-1《毛泽东同志是当代最伟大的马克思列宁主义者歌谱总曲》（五线谱乐器及唱词总谱）
6-2、《终场音乐》
7、《毛主席诗词组曲》（部分总谱 六组）1966年编
7-1《毛主席诗词组曲》之《大柏地‧菩萨蛮》
7-1-1《毛主席诗词组曲》之《大柏地‧菩萨蛮》放大
7-1-1《毛主席诗词组曲》之《大柏地‧菩萨蛮》放大
8、《大型交响组歌》（简谱）共10大册 1976年
8-1、《大型交响组歌》（简谱）之一
9、《春江花月夜总谱》（古曲父亲张保康编五线谱总谱）1983.9 最美的诗，爱美的曲，抚慰心灵的“治愈”
9-1《春江花月夜总谱》（古曲父亲张保康编五线谱总谱）
9-1-1《春江花月夜总谱》（古曲父亲张保康编五线谱总谱）
9-1-2《春江花月夜总谱》（古曲父亲张保康编五线谱总谱之《渔歌唱晚》）
10、《庆丰收——中西乐合奏管弦乐总谱》（简谱）1973.4
10-1《庆丰收——中西乐合奏管弦乐总谱》（简谱）
10-2《庆丰收——中西乐合奏管弦乐总谱》（简谱）
11、《赞歌献给毛主席总谱》（简谱）
12、《二泉映月》父亲张保康1994年编配器总谱（铅笔稿）
12-1《二泉映月》父亲张保康1994年编配器总谱
13、《剑舞 民乐谱》张保康创编 1972.1——父亲生前多次提到此曲，看来是他的“得意之作”之一
13-1《剑舞 民乐谱》张保康创编 1972.1
14、《车工之歌 电子工人之歌总谱》（简谱）1973.3为“两弹一星”做出卓越贡献的电子工人所做的“倾情歌唱”
14-1《车工之歌 总谱》
14-2《电子工人之歌总谱》（简谱）
14-2-1《电子工人之歌总谱》（简谱）
15、《我的中国心》（五线谱）张保康编于1984.3
15-1《我的中国心》（五线谱）张保康编
16、《北京——地拉那》（五线谱）——时代的产物，当年耳熟能详的曲子
17、《红色娘子军》（简谱本第二册）1970年春节
17-1《红色娘子军》之《斗笠舞》
17-2《红色娘子军》封面其一
17-3《红色娘子军》封面其二
18、《春江花月夜》古曲 张保康编曲刻印本
18-1《春江花月夜》古曲 张保康编曲刻印本
19、《早年编的组曲》，含《序曲》《长征阶段》《解放战争》《旭日东升》《毛主席走上天安门》《普天同庆》
19-1《张保康早年编的一组组曲》其中的《革命的凯歌序曲》（1）
19-1-1《革命的凯歌序曲》（2）（3）
19-2《张保康早年编的一组组曲》（简谱）之六《普天同庆》
20、《姑苏风光》（五线谱）张保康编曲于1984.3.14——此后的1985年父亲在年过半百后调回出生地苏州
21《美丽的北京》张保康编于1984.4
21-1《美丽的北京》张保康编于1984.4，背着父亲用一生的心血创作和保存的曲、谱回家——回到第二故乡北京…
22、豪情壮志杨子荣
23、父亲调回苏州，电子老厂的“感谢”
24、苏州数十名爱好者对父亲教授音乐的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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