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中国人是很怕谈性爱这个词的,特别是在公开场合。
其实我个人觉得这应该是一件对男女双方都非常美好的事情,不应该受到否定和排斥。说一句糙一点的话,没有性爱,你我打哪来?
但是中国人对于性爱的态度,从春秋开始,就划上了一个对或错的绝对字符。
比如《左传.桓公三年》,也就是公元前709年,发生了这样一件事情,芮国(在今天的山西芮城县东北)国君的母亲芮姜嫌自己的儿子芮伯万的宠姬太多,就把自己的儿子赶出了国去,芮伯万没办法,只能住在魏城了。(芮伯万之母芮姜恶芮伯之多宠人也,故逐之,出居于魏。)
老娘嫌儿子的漂亮老婆多,竟然把儿子都给赶走了。有人会说芮姜的这个举动很正常啊,不是为了自己儿子的身体着想吗,纵欲过度会伤身体,这是常识。
错!如果是那样的话,被赶走的应该是那些宠姬。芮姜赶走芮伯的真正原因是,芮伯万一天到晚瞅都不瞅“老娘”一眼,等着盼着见美女。芮姜首先在观念中认为自己的儿子在性爱中渐渐迷失了自己,所以她才用这种近乎于极端的方式处理了这个问题。
这种态度实际是在说,女性对性爱的看法和取向很大程度上源于他身边的男人对她的影响。
其实我们对待美女,历来就有偏见,这是多方面原因造成的,女人长得漂亮麻烦事就多,就会有很多人对他们显示出这样或那样的欲望。
女人们遇到比自己漂亮的女孩,多半是嫉妒,因为男人们都会把目光投向美女。
男人的思想更复杂,娶了漂亮老婆的人一般都是有钱有势的人,他们对女人的态度一般是有钱有势就有女人,所以他们身边不光有老婆还有很多美女。没权没势的男人更要命,他们只能眼巴巴看着美女,就是得不到,回家他们为了安慰自己只能说:“老婆太漂亮了不好,他们是红颜祸水”,然后他们无奈地看了自己的老婆一眼,不甘心地说道:“哎,家有丑妻是一宝。”
所以,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很多人并不像芮姜那样明辨是非,他们常常把性爱的罪恶(淫荡)归罪于女人。
那么我们就要讨论一下了,这种所谓的罪恶有多少是女人的错呢?
讨论这个问题,春秋时的齐国是很好的研究基地。
在西周的时候,齐国嫁给周王室的王后都是贤后。比如武王的夫人邑姜,还有就是周宣王的夫人姜后。
可是,到了春秋之后,齐国就像被女巫下了诅咒一样,出嫁的女儿一个比一个不幸,不仅如此,齐国还有五位女子有幸登上了刘向《列女传.孽嬖传》,可以和妺喜、妲己、褒姒这些前辈齐名,这是一个让人感到哭笑不得的结果。
而这些不幸的背后,都隐藏着一个共同的罪名,淫荡。
对于这些齐国女子的不幸,我们又有太多值得思考的东西,我将以齐国的几位女子为对象,展开我们的讨论。
第一名美少女上场。
先来介绍一下这位美丽的齐国公主,人们都叫他庄姜。
她的美丽指数:五星
她的不幸指数:三星
庄姜是齐庄公的女儿,卫庄公的老婆,齐国太子得臣的妹妹,很显然庄姜是齐国王后的女儿,地位非常高贵。
庄姜早年受过“良好“的教育,她小的时候,有一位傅母,非常认真负责的在教育庄姜。我先来介绍一下傅母这个职业。《太平御览》上说:“古者傅母,选无夫与子而老贱晓习妇道者,使之应对也。”《资治通鉴》里的注释更简单明了:“傅母,女师也。”
我个人认为这位傅母比《还珠格格》里那个容嬷嬷还要可恶一万倍,庄姜后来的悲剧就是这位傅母一手造成的。
据《列女传》记载,这位傅母早就看出来庄姜“有冶容之行,淫泆(yi,四声,放荡放纵的意思)之心。”就我看来这只不过是一种少女经历青春期时的性冲动而已。
但是这位傅母却觉得庄姜的这种倾向极其不妥,所以她下定决心,不但要浇灭这颗少女在青春期的一种烂漫的性冲动,而且还教给了她要怎样去做一个贤良淑德,远离性爱的女人。
傅母对年幼的庄姜说了很多话,当然像要做人民的表率啊,注意自己的形象啊之类的话,是可以接受的。但是后边的一句话,深深地扎在了庄姜的心里,成为了庄姜悲剧的关键。
《列女传》记载这句话:“为国君之夫人,尤不可有邪僻之行焉。”对于那个时侯的女人来说,什么是“邪僻之行”?傅母给庄姜解释是,“邪僻之行”就是淫荡的代名词。此时,在庄姜的心中性爱就和邪恶、不守妇道这些词语扯上了关系。
庄姜开始还对性爱充满了美好憧憬,可是由于这位傅母不负责任的说教,她很快就对性爱产生了恐惧,认为这种行为是世界上最无耻的行为。
公元前719年,庄姜带着这个观念嫁给了卫庄公。
庄姜嫁到卫国后,在她身上发生了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不生孩子。很多人认为,庄姜得了不孕不育症。
因为卫庄公还有其他子女,都是在庄姜嫁过来之后生的,所以不育并不是卫庄公的问题。
我个人猜测,庄姜不育不是她的生育能力问题。
我们来回忆一下冯小刚贺岁片《非诚勿扰》里的一个情节,葛优和车晓的一场戏。
车晓问葛优:“那种事对男人真的那么重要吗?”
葛优说:“不是那么重要,但是也是非常重要,没有绝对不行。”(我记得大概啊,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那件事”大家也清楚,就是指“性爱”。
而车晓扮演的女人实际上是患有一种疾病,这种疾病的名字叫“性冷淡”。
我估计,庄姜也是“性冷淡”,他不生育并不是因为他得了不孕不育症。
各位读者不要瞪大眼睛,我有一些证据支持我的想法,我们先来看看《史记》的记载:“取齐女为夫人,好而无子。”大家注意这个好字,这个“好”在古代人们对于女性的认识中是一项重要标准,这个好的标准就是“要端庄,不淫荡”。
大家要知道,庄姜是有“淫荡”的资本的,她很漂亮。
《诗经.卫风.硕人》中是这样描写庄姜的:
“硕人其颀(qi,二声,高大修长),衣锦褧(jiong,四声)衣……手如柔荑(ti,二声,一种小草),肤如凝脂,领如蝤(qiu,二声)蛴(qi,二声),齿如瓠犀,螓(qin,二声,妇人的额头)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眇兮。”
庄姜身上有的那种美女共有的优点我就不说了,从这首诗里我们可以看出庄姜美丽的两个很突出的特点,身材高挑,皮肤白净。
面对这样的美人,卫庄公却渐渐疏远了她。我想一个男人渐渐疏远一个美女和她有没有孩子并没有太直接的关系,例如汉朝的赵飞燕也没有孩子,我想最直接的原因可能就是这个女人年老色衰,不再那么诱人了,还有可能就是这个女人在性爱方面三番五次的拒绝她的男人,而且还要给他讲一堆,房事太多影响健康和国事之类的大道理。
所以,卫庄公在多次被拒绝后,逐渐失去了信心,不舍地放弃了大美人庄姜。
这也就是葛优为什么会说:“(性爱)没有绝对不行”的原因。因为性冷淡绝对会影响夫妻生活的质量。
在受冷落的这段期间,据说庄姜做了大量的诗词,这些诗词都保留在了《诗经.邶风》中,他们分别是《柏舟》、《绿衣》、《日月》,其实还有一首《燕燕》,也有人说是庄姜所做,但是我个人认为是卫姑定姜的作品,这里就先不说了。
这三首诗印证了三个不同时期,庄姜的生活状态和她的心境。因为这三首诗对研究庄姜很重要,我结合历史资料来和大家探讨一下。
第一首《柏舟》,写的是卫庄公长期不和庄姜一起生活,《柏舟》的意思是柏木之舟,坚实细密,比喻庄姜虽然年轻貌美,但却像是飘荡水中的一只空船。下面我们摘几句来说明。(注释1)
“我心匪鉴,不可以茹”,“我心匪石,不可以转”,“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这三句都在说,庄姜失去了丈夫的宠爱,忧闷无法排解。
“耿耿不寐”是写她忧愁的情绪,摆脱不掉的苦闷。
“薄言往诉,逢彼之怒”这一句很关键,卫庄公很恼怒,是因为庄姜的“薄言往诉”,光说大道理是没有用的,没几个人愿意谈精神恋爱。女人最大的魅力是温柔体贴,缠绵悱恻,而不是絮絮叨叨。所以卫庄公一听到庄姜讲大道理就很烦,这是可以理解的。
“忧心悄悄,恫于群小”卫庄公疏远了庄姜,庄姜身边那些小人也对她不好,从这里看来当时庄姜的处境真的很困难,谁都不是傻子,庄姜可是现任齐侯的女儿,未来齐侯的妹妹,下人们在势利也犯不着得罪这位主母。当时庄姜的作为可能真的太过分了,再也没有取得卫庄公宠爱的可能了,所以势利的下人们便开始欺负这位主母。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卫庄公真的对庄姜死心了。
这是庄姜进宫一段时间,因为很少与卫庄公行房,没有生儿子,最后渐渐不受宠爱的那个时期。
第二首《绿衣》:
“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心忧矣,曷维其已。”
南宋的朱熹认为:“庄公惑于壁妾,夫人庄姜贤而失位,故作此诗,言绿衣黄里,以比贱妾尊显.正嫡幽微,使我忧之不能自己也。”
朱圣人理解深刻啊,这个时候卫庄公有了新欢。
《史记》记载:“又取陈女(厉妫)为夫人,生子,蚤死。陈女女弟(古代姐妹共嫁一夫,幼为娣)亦幸于庄公,而生子完。完母死,庄公令夫人齐女子之,庄公有宠妾,生子州吁。”
卫庄公后来又与三个女人生了孩子,陈国的女人生的孩子,夭折了。但是这位陈国的女子有个妹妹,《史记》注释里说,这个女弟叫戴妫,她也受到卫庄公的宠幸,生了个儿子叫完(这个名字听着就不吉利),后来戴妫死了,卫庄公就把孩子交到了庄姜手里抚养,并立为太子。《左传》里说这个孩子是庄姜自己要来的,这个说法我觉得合理。因为庄姜还是错误的认为君王疏远自己的原因是自己没有孩子。
可惜啊,这个孩子正应该是子以母贵的时候,但是,庄姜现在已经失宠了啊,“完”并不会因为庄姜而受到卫庄公的喜爱,应了苏联歌曲《三套车》里的歌词:“今后苦难在等着他。”
卫庄公最喜欢的是一个不知名的姬妾生的叫做“州吁”的孩子,原因是这个孩子很爱舞枪弄棒,也很会打仗。
庄姜在这个时期失去了丈夫的爱,同时也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可是她不会知道,其实更痛苦的事情还在后边。
第三首《日月》,写这首诗时,卫庄公已经死了,庄姜的养子完即位,就是卫桓公。
《毛诗郑笺》上说:“《日月》,卫庄姜伤己也。遭州吁之难,伤己不见答于先君,以至困穷之诗也。”
这首诗有一句是这样说的:
“日居月诸。照临下土,乃如之人兮,逝不古处、胡能有定,于不我顾。”
高享《诗经今注》中认为:“这是妇人受丈夫虐待唱出的沉痛歌声”
这个绝对有可能,但是我想虐待她的不是他的丈夫,而是她的庶子州吁。
公元前719年,州吁杀了庄姜的养子卫桓公,自己做了国君。这时候对于一个毫无亲情可言的太后,我们还指望凶残成性的州吁能干出什么好事吗?
好在州吁叛乱很快就被平息了。
关于庄姜的结局历史上并没有明确的记载,不过我们不难想象冷落、战火、屈辱,并且失去了自己的养子,每一次都是重重的打击,一个女人还能撑多久?
我想庄姜一定是在无限的郁闷之中死去的,到死她都没想明白自己错在了哪里,为什么自己的命运会如此悲惨。
有野史记载庄姜与其它男子私通的事,这个事情大家自己去做评论吧,对于庄姜一向的表现来看,我想发生这种事情的可能性为负数。
庄姜的故事就是这样,她的悲剧是她没有对性爱有科学且正面的认识,她的悲剧是值得我们同情的。
从这点我们可以看到中国在性教育方面,自古就有严重的缺失。所以,我要告诫中国的教育部门,一套成熟且正统的性教育教材是现在中国急需要弥补的教育缺陷。要让孩子们知道性爱不是苦大仇深的毒瘤,要让孩子们明白只要善加引导它会成为人生中极具正面意义的行为。中国的教育者们,你们在无休止的灌输给孩子们奥数的算法、作文的意义之类的东西的时候,请你们也同样注意孩子们的心理健康和生理健康,不要让孩子们用自己的方式和渠道去了解让他们好奇万分的性爱。
教育工作者们,主动一点,没有什么可隐晦的,拿出你们的勇气来,是该直面这个教育难题的时候了。
这章的讨论就到此结束了,后面的文章还要为大家介绍其他几位齐国的美女,我们再来看看性爱的其他方面和女性命运的关系。
《夜狼文史工作室》特约撰稿人:大胡子二零/文
大胡子二零,原名尹剑翔,著名历史作家,出版作品有《稗官女史》系列、《青铜时代的妖娆》、《他们曾经这样狠》、《曹魏乱世智囊团》,长篇悬疑小说《鉴宝》、《绝望的密室》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