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艳秋幼年家贫,很早就学戏,因此没有读过书,成名之初饱受没有文化的困扰,因此她特别渴望学习文化,提高素养。那些年,齐如山、曹靖陶、李芷州等一大批文人给了她非常大的帮助,帮她学习诗词、绘画、写书信,帮她研究分析剧本、音韵,使她受益匪浅,据曹先生讲,新艳秋跟随他学习文化达八年之久,从最初的目不识丁,到能自写小诗,其间的努力程度可以想见(有人说新艳秋不识字,这是不实的,曹先生说过新艳秋那会儿从千字文开始认字、临摹写毛笔字,到后来能读报、回信)。
和某些女艺人长袖善舞钻营于达官贵人、名商巨贾之间不同,新艳秋更渴望结交文人。经过曹先生、王先生、齐先生等人大力引荐,新艳秋结识了大诗人、文人陈散原、樊樊山、周今觉、袁寒云、张默君、邵元通夫妇、大画家张大千等人,常有诗书画唱和。因此有人慨叹,彼时旧式文人落寞,而能独得美女新艳秋之青睐,亦足以称许也。而与这些大文人的交往过程,也让新艳秋的文化素养得以提升,其后不但能读剧本、看报纸,还能写诗、作画。比如三十年新艳秋排演的新编本戏【邵贞贞】一剧中,她饰演的邵贞贞与丫鬟谈论【四书五经】,长达一百多句的念白,两人把四书五经里的章目、要义一问一答,非常精彩。剧中新艳秋过足了女文学家的瘾,比蔡文姬、李清照也不遑多让呢。曹先生讲,为弄懂剧本里的含义,新艳秋专门找来四书五经进行研究,求学之心,可见一斑。
在文人的潜移默化的熏陶下,新艳秋所饰演的角色,自然呈现出一种温婉的古典淑女气。剧作家景孤血曾言,1936年重阳节前后,曾去中山公园五色土前观菊花展。偶遇新艳秋,红脂薄敷,绿锦新裁,其瘦淡正如园中所见,因此慨叹,菊花开时正宜有此伶来装扮,可与菊花竞艳,为菊展增色不少。可见新艳秋气质真的可以用“人淡如菊”来形容。诗人王小隐赠《新艳秋》诗一首:菊花天气小阳春,妙舞清歌世无伦。信是秋风霜艳影,低回多少眼中人。写的很贴切。
新艳秋自己也能写诗。王龙章老师就对我讲过新艳秋和曹靖陶的一则写诗唱和的趣事。曹先生长相非常富态,有人说他唱花脸,勾脸介于杨小楼和金少山之间,有威猛劲儿。新艳秋向曹先生索要扮花脸的剧照,曹先生赠其剧照,并题诗一首:
作诗不苦形非瘦,
吃饭虽难我却肥。
若使登台名角配,
定加勾脸霸王威。
新艳秋见此照片,忍俊不禁,回赠曹先生诗一首:
诗人今属曹夫子,
鼎鼎大名天下知。
年未三旬常卖老,
才高一世足称师。
评歌眼里无黄女,
顾曲心中有绿儿。
配戏霸王快勾脸,
登台我已等多时。
(注:黄女,指名坤伶黄咏霓即雪艳琴。绿儿,指新艳秋自己,新艳秋号凝绿馆主)此诗虽属调侃之作,然对仗颇工,对于新学作诗的新艳秋来说,也是非常不错的了。
有句话叫诗言志。刚刚学会写诗的新艳秋,偶尔也会通过写首小诗,抒发情怀。民国二十二年春,新艳秋写过一首【自题】:
莫笑娇柔是女郎,
愿凭色艺献当堂。
忧时别有伤怀抱,
一曲清歌表激昂。
时人读之,皆谓新艳秋不同一般女伶,自有一番怀抱。
此外50年代,新艳秋先生到宿迁演出,曾作国画《萱草》一幅,并题诗一首:
庭院绿荫愁,
萱草色更幽。
工余无个事,
相对可忘忧。
诗言志,五十年代初作此诗画,表达了对安定生活的渴望。(此诗应该是新先生所作,我查阅诗词网,均不见其他记载,暂留待以后查证)。
除了作诗,新艳秋还学习书札、文案的创作。1936年12月,新艳秋在南京演出后,许多观众期盼与新艳秋见面,一睹芳姿。于是新艳秋在各报刊登一则启事,传为其亲自撰写:
此次观光京国,游艺江南,甫卸征骖,便新舞袖。催来急管,须将旧谱重翻,迟走轻车,遍诣华堂展谒。惟俟氍毹稍暇,弦索不繁,再当晋叩崇阶,籍聆雅教,期获宫商之指教,亦知拍句之寻求。用肃简言,恭陈下悃,诸希荃察,何幸如之。
这简直就是一篇优美恳切的骈文,如果确实出自新艳秋之手,那证明她对古文是有一定造诣的。期待有心人能予以查证。
新艳秋所画兰花
说到作画,新艳秋擅长画兰花和梅花,曾得画家徐燕孙、张大千的指点,也有造诣,时人评价颇有南田风韵。刚开始学画兰,还显笨拙,新艳秋曾自嘲“像韭菜”,后来潜心钻研终得神髓,樊樊山、张醉丐都对其画的兰、梅赞不绝口。三十年代新艳秋创排的【玉京道人】里,就有当场画兰的剧情,据曹先生讲,每次演完此剧,所画兰花即被观众争抢,视为珍品。诗人张醉丐对新艳秋所绘梅花,非常推崇,赞其曰:见其绘画功夫猛进,始悟玉华别有慧心,独画梅花,自标清格,有此怀抱,乃一清高女子也”。并赋诗相赠:
精研绘画得师传,
文字生平得夙缘。
多艺多才人共仰,
清歌妙舞度华年。
除了诗画,新艳秋还能弹奏琵琶,在新编本戏【琵琶行】里,她唱四平调后有弹奏琵琶剧情,轻拢慢捻抹复挑,却也能应付裕如,据说,新艳秋为了弹好琵琶,还向琵琶国手朱荇青请教过。朱荇青不但精于琵琶,还擅长昆曲,曾在昆曲中植入现场琵琶演奏,一时引起轰动。
有些人总被胡编乱扣给新艳秋的莫须有的所谓汉奸罪的污名所蛊惑,批评新艳秋品行不正。这种人真是肤浅又可笑。新艳秋一直有朴素的爱国情怀。东北沦陷后,得知老师梅先生来南京义演,为东北义勇军筹款。新艳秋立即登报响应,她说:救国御灾,同属义举。须眉巾帼,应具同情……亦愿参加义务,使执干戈而护社稷者,杀贼之兵饷无虞……愿略尽绵薄,不敢人后”,爱国之情,洋溢于字里行间。这情怀这见识,你们这些批评新先生的人,怎么就看不到呢?
有人看我写的,新艳秋和李世济这两位杰出的程派艺术的女性传人同样值得尊敬,就问李蔷华不值得尊敬吗?我要说明一下,我这专栏主要谈的是新艳秋和李世济,而且前边我还有定语:命运多舛、饱受磨难的新艳秋先生和李世济先生。还有人看我说程二代都有缺点,说没感觉到新先生有不足啊。这样说就不客观了嘛,新先生虽然综合实力非常优秀,但也有不足,齐如山先生就提醒她多注意字韵,有些字不够讲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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