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聊斋袖中奇缘(好人不能改变命运)(1)

这是聊斋志异中一个特别有意思的故事,作者充满了矛盾纠结,故事也前后不一,主题分裂。它一边通过仙女与书生的浪漫情缘,渲染“天意不可违”的命运箴言;另一边却在人间的鸡飞狗跳中告诉读者,神仙妈妈没办法,好人爸爸和善良哥哥束手无策,一个狠毒“悍妇”出手,却全都能解决……

1、神仙姐姐的爱情,就是这么简单粗暴、无缘无故

安大业是个自带光环的传奇少年,不仅生下来就会说话,长大后又是一表人才、才华横溢。如此,让很多世家贵族趋之若鹜,争相要把女儿许配给他。可安母早年就做过一个奇异的梦,梦中被人告知,你儿子命里要娶公主为妻。安母深信不疑,自是拒绝了所有人的提亲,一心一意等着公主降临。

转眼安大业16岁了,这一天他正独坐桌前,忽然闻到一股奇异的馨香,随即一个漂亮婢女跑进门来说,公主来了!说着她用长毡铺地,一个艳光照人的美丽少女姗姗走了进来。安大业仓皇迷茫,唯有鞠躬问道,您是何处神仙啊?女子微笑不语,婢女代为回答,这是圣后府中的云萝公主。圣后看中了郎君,想要以公主下嫁,所以让公主自己来看看。

安大业惊喜莫名,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了。公主也很矜持,亦是不好意思开口。婢女看到安大业的棋盘,便请二人下棋。公主棋艺高超,连下了几盘都是安大业输。公主虽然一直没有开口说话,但笑容明媚,她的丫鬟已经开始以“驸马”相称安大业,看起来她对这个书生很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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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离去后,婢女转身回来,将千金放在安大业的床上,病对他说,公主对你很满意,但觉得你家房子又狭窄又潮湿,实在没法住。给你这些钱,你好好把房子修葺一下。不过这个月不宜动工,你等下个月才开始装修吧。等到修好了,公主会再来相会。

公主一行离开安家,随即上了一个像皮囊一样的东西,飞上天空不见了。自此,安大业开始神驰梦想,念念不忘云萝公主。看着黄澄澄的金子,他哪里等得了下个月,立刻就开始装修房屋。很快安家就焕然一新了,安大业开始期待云萝公主再次降临。

2、违背天意,好事多磨,书生卷入盗贼案

公主没来,安大业家却发生了意外。

安大业原本有个好友叫袁大用,他为人慷慨,时常救困扶危,让安大业很是敬重。后来袁大用告辞离去,临走前送给安大业一些象牙筷子、楠珠等礼物留作纪念。不久,附近有个靠着搜刮民脂民膏发财的乡绅家遭了强盗,被逼着拿出许多财物。强盗走后有人认出,他正是袁大用。

而安大业恰好有个有积怨的邻居屠某,眼看着安家盖新房很是嫉妒。一个偶然,让他发现安大业竟然有袁大用送给他的象牙筷子,当即去官府告状说安大业通盗。县令于是派兵来抓安大业,正巧安大业外出不在,安母便被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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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母已经年迈,身体本来就不怎么好,这么一折腾便气息奄奄,很快被放回家。安大业听说了家里的变故,急忙赶回来,当夜安母去世,第二天安大业被捕。在县官面前,安大业诚恳讲述了和袁大用的交往情况,表示自己真的不知道袁是什么人。而自家有钱盖新房,那是母亲多年的积蓄,为了让他娶亲的。

县令看安大业温文尔雅,也觉得他不像是强盗,便命人将他解往府衙。路上,被屠某收买的差役想要将他推下悬崖害死他,突然来了两只老虎咬死了差役,却把安大业叼到一个云山雾绕、楼阁重叠的地方。

他日思夜想的云萝公主在婢女的簇拥了走了出来,她对安大业说,都怪你不听我的话,非要在不该动工的日子里装修房子。如此违背天意,才有这场意外的灾祸。随后她安慰安大业说,不过你放心,也没什么大事。你接着去府衙相投,他一定会无罪开释你的。婆母还未安葬,我不能将你留下。

安大业按照云萝公主的吩咐来到府衙,果然被无罪释放。

在回家的路上,他遇到了袁大用,讲述了自己因他而起的悲惨经历,问他为何要当强盗?袁大用也不觉得愧疚,反而对他说,我杀的人都是不义之人,我拿的财物都是不义之财。像你邻居屠某那样的人,何必留着?说完袁大用骑马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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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大业回家后,安葬了母亲,闭门谢客读书。不久,邻居屠某一家十余口全部被强盗杀死,只留下一个婢女。安大业遭到怀疑,但那个婢女证明强盗不是安大业。

此后三年,安大业继续闭门不出,为母亲守孝。转眼孝期已满,一日醒来,发现异香满院,是云萝公主来了,随即酒菜齐备,二人诉说思念。公主对安大业说,我们有两个选择,一是只做棋友,不谈暧昧,可以在一起30年;二是做夫妻,那就只能相伴6年。你选哪个?

安大业想都没想就说,当然要享受良辰美景,别的事儿,六年后再说吧。云萝公主叹道,我就知道你不能免俗,一定会这么选择。

3、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公主的人间岁月

此后岁月,云萝公主果然成为安家的当家主妇。她住在北院,让安家下人们住在南院。北院从无烟火升起,却是吃穿不缺。公主从来不到南院,可下人们谁懒惰谁勤谨,她全都知道。云萝公主身轻如燕,从不穿人间的衣裳,吃人间的食物。

有一天安大业抱着公主,忽然发现她的身体变沉重了,原来公主怀孕了,亦开始吃点人间的食物。到了临产的日子,公主说自己身体弱,承担不了生育的痛苦,便将自己的内衣给一个婢女穿上,让婢女替她生下了一个男孩。

长篇聊斋袖中奇缘(好人不能改变命运)(5)

公主无比欢喜地对丈夫说,这孩子有福相,取名“大器”。生下孩子不久,公主对安大业说,自己要回一趟娘家,三天后就回来。无奈这一别,别说三天,三个月过去了,公主也没有如约归来。苦苦等了一年,公主还是没有回来,安大业绝望了。他也不肯再娶,便认真读书,考取了举人。

这一夜,他躺在床上思念妻子,辗转反侧。忽然看到有灯火射窗,随即门开了,云萝公主在婢女们的簇拥下姗姗而入。安大业喜出望外,问她为何失约?公主说没有啊,我这还提前回来了呢。是啊,天上三天,人间便是三年。

此后岁月,云萝公主在天上娘家和人间的夫家常来常往,安大业慢慢就习惯了,后来公主又生下一个男孩,却认为这孩子有财狼之性,要丢弃不要。安大业不忍,便留了下来,取名叫“可弃”。可弃刚刚周岁,云萝公主便张罗给他订婚,无奈看了许多家都不满意。

她叮嘱安大业说,你要记住,四年后有个侯家生下女儿,左斜下长着个小肉瘤,这个女孩才是可弃最适合的妻子,一定要给他娶这个姑娘。她怕安大业忘记,特意让他拿纸笔记了下来。

原来这竟是云萝公主最后的告别,此后不久她再回娘家,从此再也没有返回,没有一信捎来,消失在渺渺天水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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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恶子横行,气死老父,神仙姐姐家的鸡飞狗跳

云萝公主走了,但安大业始终记着妻子的话。四年后果然遇到一个症状相符的侯家姑娘,虽然侯家门第很低,侯父品行很差,但安大业还是不顾众人的反对,执意为可弃定下了这门亲事。

光阴荏苒,两个孩子渐渐长大了。大儿子安大器很争气,17岁时便考中了进士,去了云氏为妻,夫妇二人都孝顺友爱,让安大业很是欣慰。无奈可弃真是像云萝公主预言的那样,实在糟糕。

他不爱读书也就罢了,还经常赌博。赌博欠了钱便偷拿自己东西卖了还债。安大业无比愤怒,时常鞭打可弃,可无论怎么打,可弃还是那样。安大业只好让家人看严东西,不让可弃得手。可弃偷不到自己家的东西,便去偷别人家,被抓住后送官。县官一看是安家的儿子,便给送了回来。这一次,可弃让父兄大大丢脸,父亲和哥哥一起鞭打他,差一点就被打死。

安大业无奈,便做主为兄弟二人分家,好田好房都给了大儿子。可弃很生气,当夜拿到闯入兄长家,想要杀死哥哥,却砍到了嫂子身上——嫂子穿的是云萝公主留下的睡衣,被砍中后火星四射,可弃吓得弃刀而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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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可弃如此行为,安大业病情加剧,不久便死去了。听说父亲被自己气死,可弃也有点后悔,便回到了家。哥哥大器对他很好,可弃很快旧态复萌,不过一年多,便把自己名下的田产全都败光,便起诉去争夺哥哥的财产没能得逞。

可弃23岁时,大器想起母亲当年的话,便腾出家中好房子,做主为弟弟娶了早已订婚的侯姑娘。成婚当日,大器将一份良田文书交给了弟媳,对她说,这些好田产都是父母留下的,我为你们守护到现在。我弟弟不成器,一分钱都留不下。以后只能靠弟妹了。若是你能让他改过,足以为生。否则的话,我也不能再给他填这个无底洞了。

5、神仙妈妈、好人父亲、善良哥哥全没辙,还是悍妇全解决

侯氏虽然出身不高,但聪慧漂亮,让可弃又爱又怕,不敢不听她的话。侯氏很厉害,将可弃管得死死的。时常可弃外出,侯氏都让他在规定时间内回家,若是超过,侯氏便会责骂他不给他饭吃。一年后,侯氏生下了一个儿子,可弃又开始偷家中的东西去赌博。侯氏大怒,拿着弓箭等在门口,对准回来的可弃,坚决不让他进门。

可弃一怒之下,拿刀要去杀死侯氏。此时侯氏正在陪孩子玩儿,看到可弃进来了,当即将孩子放在床上,转身去厨房拿了一把刀,直奔可弃而来。可弃当即就害怕了,转身就跑,来到哥哥嫂子面前不停哭泣……大器于是带着可弃来见弟媳,侯氏很给大哥面子,终于让可弃进门了。等到大器一走,侯氏便罚跪可弃,要他立下毒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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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这番折腾折磨,可弃终于弃恶从善。侯氏执掌家务,日子越过越好,而可弃对妻子只能言听计从,坐享其成而已。后来可弃年过七十,已经子孙满堂了,还是对侯氏十分惧怕,有时惹妻子生气了,侯氏还会抓着他的白胡子罚跪……

这是《聊斋志异》中的“云萝公主”,故事很长,主题亦是矛盾分裂。前半部分写神仙公主与凡间书生的浪漫奇缘,无论是爱情还是灾祸,抑或儿女品行,一切都充满了“命中注定”、“天意不可违”的无奈苍凉。后半部分更是红尘中寻常的鸡飞狗跳。面对命中注定的劣子,品行端庄的父亲和哥哥毫无办法,结果父亲被气死,哥哥束手无策,远在天上的公主母亲也鞭长莫及。不料,恶人自有恶人磨,这个人神共弃、被命运诅咒的坏孩子,却在一个敢拿刀的悍妇手中被驯服了——原来好人不能改变天意,善良无法感召坏蛋,悍妇却能以毒攻毒,最终扭转命运的设定。

《聊斋志异》中写了很多悍妇的故事,“江城”、“马介甫”等都是讲述悍妇的凶狠残暴,但这篇“云萝公主”却是对悍妇的热情礼赞。天意固然不可违,但那只是对于软弱无力的好人而言,对于贤良淑德的仙女而言。“我命由我不由天”,悍妇们没有法术,也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却凭借自己的力量和勇气,不仅改变了男人,更主宰了自己的命运。

生活如此复杂,那有什么一成不变的命中注定?不学点坏,怎么能当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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