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帝与《归藏》的传说

学生们听完子休对诸子的介绍,其中齐国人谆芒好黄老之术,喜欢刑名,但他不知道黄帝为什么跟老子合在一起称为“黄老”,于是向子休请教。

子休回答说:“孔子云‘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文献不足故也。足,则吾能征之矣。’对于黄帝的道术,同样出现文献不足的困难,所以我也无法向你们证引。我所说的也只是出于推测罢了。

“传说古有‘三易’,《连山》《归藏》和《周易》,《周易》以乾为首,坤继后,讲阳唱阴合,尚阳刚而下阴柔,这是周代的主张,为儒者所接受。黄帝的《归藏》却并不如此,它以坤为首,以阴为主,以静为道,以柔为用。黄帝是文明的肇始,垂衣裳而天下治,那时候民风淳朴,人们与自然融为一体。黄帝末年,功成之后,领悟大道的本源,把伏羲、神农的《易》全都反而归之,得其初象,溯求本体,所以叫《归藏》。‘归藏’者,万物全都归藏于其中也。

黄老之术指黄帝吗(黄帝与老子有什么关系)(1)

黄帝

《老子》中的“归藏”思想

“老聃是周天子的守藏室史,他深知周朝的礼乐制度早已崩坏,不足以治天下。所以孔子问礼于他的时候,他只说‘子所言者,其人与骨皆已朽矣!’后来他离开了周王室,西出函谷关,飘然远去。如果说孔子是‘从周’的话,老子则是‘从黄帝’。

“老子发挥《归藏》的思想,认为那个万物归藏于其中的东西就是‘’。‘道’是先天地生的,它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待,成为万物之母。为了说明‘道’的归藏属性,老子常常用水、谷、江海等事物来形容它。他常说

‘譬道之在天下,犹川谷之于江海’

‘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为百谷王。’

“说的正是万物归藏于‘道’中。居于归藏的思想,老子教导我们要学会‘复归’,‘复归于婴儿’、“复归于无极”、“复归于朴”、“复归于无物”、“复归其明”。他说‘夫物芸芸,各归其根’,而‘道’正是玄牝之门、天地之根,所以万物都要归藏于它。

“万物恃‘道’而生,‘道’却不以此为功;万物得‘道’而衣养,‘道’却不为之主;万物归藏于‘道’而不知所主,所以‘道’也叫作大,它无所不包。这就是老子说的‘万物归焉耳不知主,可名于大。

“所以,我们发现老子从黄帝《归藏》里面继承了一个思想:一方面,道化生万物;另一方面,万物都要归藏于道。老子因此而主张复归和返还,最终的复归就是‘复归自然’。他说大家都熙熙攘攘,只有他自己独自‘若无所归’。大家好像都有所作为、有所归宿,只有我复归于‘道’,‘贵食母’。因此,也只有我最像古之善为士者,能够纯朴。

黄老之术指黄帝吗(黄帝与老子有什么关系)(2)

“在老子看来,复归于‘道’就是要持守道德,清净自然。因此他才说‘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侯王若能守,万物将自化。’如果不能守,就会‘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周代的仁义礼乐在他看来,都是‘道’的失守,需要复归回去,如果不复归,只会祸乱天下。复归这种逻辑,就是他说的‘反者,道之动’。

“天道总是有这样的规律,把高的东西往下压,把低的东西往上抬,损有余而补不足,就像拉满了弓一样,总是要让它复归相反的状态。因此,将要收敛的东西,必然先是张开的;将要变弱的东西,必然先是较强的;将要衰亡的东西,必然先是兴起的;将要夺取的东西,必然先是给予的。事物总是要向它的反面运动,复归回去

“‘道’是大,是一,对于复归于道来说,并不是越多越好,相反‘少则得,多则惑’。老子教导我们修道和为学正好相反,为学常常陷入多闻广见的迷悟,不如修道复归自然为好,因此说‘为学日益,为道日损。’

“同样,治国理政也要坚持复归的理念。清静自守,无为而治。国家禁忌越多、禁区越多,百姓的思想和物质就越贫困;法令颁布得越频繁,反而越容易造成无秩序和混乱。因此还不如奉行‘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的原则来治理国家。

《老子》的阴柔思想

“除了归藏思想外,老子与黄帝还有相似的地方,那就是以阴柔为先。《周易》主张阳唱阴和,夫唱妇随,以阳刚为主、为先。老子却反了过来,他讲:

弱者,道之用也。

‘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也。故柔之胜刚,弱之胜强,天下莫不知,莫能行。’

道不是阳刚的本体,而负阴抱阳,并且以阴为主。阴柔,才能无物不载,无物不藏。人活着的时候,皮肤松软,死后却四肢僵硬;草木生时柔而脆弱,死后却成了坚硬的枯槁。所以说‘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

“正因我复归于阴柔为主的‘道’,化生万物、主宰万物,不敢为天下先,而天下万物却也没法与我争先。

“当然了,老子的思想十分丰富,并不局限于归藏和阴柔,我这只是针对你所认为黄老关系而发表的看法。”

黄老之术指黄帝吗(黄帝与老子有什么关系)(3)

黄老与老子的区别

谆芒表现听得懂,但是他仍然有疑问,因为这跟他从慎到、田骈等人听来的理论不一样。

他问:“人们都说申不害‘本于黄老而主刑名’,又说慎到、田骈、接子和环渊都学‘黄老道德之术’,可是我曾听过慎到讲学。他讲尚贤不如势位,‘贤不足以服不肖,而势位足以屈贤矣。’又说什么立法为公,以便去私塞怨,这些思想跟黄帝、老子有什么关系呢?”

子休听他说完,回答道:“在我未离开宋国到山上隐居之前,曾阅读过慎到的著作,不知道他现在的主张是否有变。慎到、彭蒙和田骈都主张‘公而不党,易而无私’的思想,追求公正无私,必然会衍生出关于法的思想。这个思想的源头依然来自老子,老子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主张治国理政的人要像大道一样,为而不恃,成功而不居。所以,慎到主张‘弃知去己’,学老子那样把‘吾身’视为私欲的萌芽,大患的来源,为此而弃绝之。慎到认为势位优尚贤,本身就是老子‘不尚贤’的思想。

“老子是黄老派的思想来源,但他们的主张并不一样,黄老派也只是本于老子,而杂刑名在其中。齐宣王好文学之士,在稷下招揽各地学者,给予厚禄。他们大多博览群书,历记成败存亡古今之道,得出执政以清净为本的主张,或者用法度、或者用清虚自守来做君人南面之术。所谓的黄老思想,正是‘君人南面之术’也!

“老子认为万物要归藏于道,黄老派则认为万事要统摄于法,所以它们说‘道生法’,他们想用形名、声号来使万物自正;老子说在上位的统治者要无为而治,守住大道。慎到却说‘臣事事而君无事,君逸乐而臣任劳。臣尽智力以善为事,而君无与焉,仰成而已。’在慎到看来,君的无为而治不是坚守‘道’,而善于运用督责之术来驾驭臣下,用臣下的有为来支撑君的无为。这跟老子的‘万物将自化’不同,而且老子讲的是持守住道之后,万物都会自正;黄老派则放弃了‘自正’的观念,认为需要形名来做准绳,因名责实,才能实现万物的自正。

“黄老与老子既有联系,又有区别。如果有机会,以后我们还会加以探讨。现在,太阳已经高挂在天空中央了,我想我们也该吃饭了吧?”说完子休在方明和蔺且的搀扶下,站了身子。

——载录自《子休》第九卷第三章《黄老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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