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经常能在古装剧里看见一些不符合历史设定的穿帮镜头,在网上会引起热议。如实还原古代的生活细节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因为牵涉的细节非常多。马伯庸表示,这是一个度的问题,而要提高古装剧的真实性,就得从向观众普及历史常识开始。观众的历史常识上来了,影视制作方的压力自然而然就大了,自然让人贻笑大方的地方就少了。
历史读物作家秋原就是一位为普通读者和专业历史研究者之间搭建桥梁的人。在他的新作《乱世靡音》里,他试图重现中国近代的“江湖乱世”,也重新去体察晚清民初的娱乐圈和黑社会。而那个时代的娱乐圈,与当下也有不少相似之处。混过娱乐圈的秋原打趣说,“这本书是相当于我之前好几年对娱乐圈的一种总结,但是如果你提现在娱乐圈的话,我怕人家告我。”3月17日,在《乱世靡音》的发布会上,《读库》主编老六、秋原、马伯庸和战研在一起聊了聊这本书背后的故事,以及对中国当下影视业的看法。
《乱世靡音》,作者:秋原,出版社: 新星出版社 | 读库,2019年3月
秋原:从“枪手”到“执行导演”,再一脚跨进文史领域
秋原现在的工作是一名做影视压缩解码的技术员,相当于一个程序员。大家去电影院看电影,其中的电影都要从卫星上下载下来,然后进行解码之后,再投在大屏幕上。而秋原的工作就是负责如何解码让这个文件又小又高清。他干这个工作已经干了七年了。
秋原最开始是学计算机的。但他在年轻时退学,因此走了很多弯路。他曾在798帮人经营艺术品。本世纪初的中国文化娱乐圈许多名人热衷于出书,他也当过帮名人写书的“枪手”。
有一次,在秋原给一位名人写书的时候,那位名人参与了一个义务献血的活动,但是他不愿意献血,就叫秋原帮忙代劳。秋原就跟他说,“这本书我给您写,我什么都不要,您让我献血这个事儿我帮您做,然后希望您给我一个机会,看我能不能在这个行业里发展下来”。于是,这次献血改变了秋原的人生。直到如今,他依然保持着每年献血的习惯。
因此,后来秋原当上了执行导演。秋原说,这个工作基本上就是“碎催”,受夹板气:导演坐在监视器前面看,执行导演得具体跟演员讲怎么拍戏。有时候导演不高兴了,要骂执行导演,演员不高兴了,也得骂执行导演。秋原笑称做执行导演“养脾气”,也磨掉了身上的棱角。再后来,秋原做编剧和制片相关的工作,到2011年,他才开始捡起计算机,做现在这个工作。他说,“自己这么一个性格,其实不太适合在娱乐圈混了,我这人说话喜欢直来直去,而且也不太会说套话。真正搞技术研究,反而觉得自己能够踏踏实实地干一件事儿,我发现自己是这么一个人。”
虽然秋原不是学历史出身,但是他认为编程的思维能够帮助他的历史写作,而且娱乐圈的生涯经历对这本书的写作很有帮助。他在写书的时候查阅了相当多的资料,包括很多具有相当高价值的文献。他在翻阅这些文献的时候特别有成就感,尤其是看到一些鲜为人知的事情。这种成就感督促他一直写下去。但他也认为,普通人是不愿意看这些枯燥的文献的,所以他的工作就应该跟说书人一样,得说的好听,让读者有兴趣。
老六:虽然秋原不是专业的历史研究者,但是他做的事情特别有价值
老六说,《乱世靡音》这本书颠覆了我们惯常印象里的近代娱乐圈和黑社会的印象。秋原虽然不是专职的历史研究者,但他其实做了一个特别有价值、有意义的东西。马伯庸对此也赞同。当他看完此书之后,给了他很大的启发。比如有野史说万历皇帝爱抽鸦片。而在书里我们可以发现,抽鸦片是在康熙到雍正之间,才从南洋传到中国。在这之前,人们食用鸦片都是用水冲,但是这个气味很多人受不了,所以当成一种非常苦的药。因此,在康熙之前,鸦片成瘾的现象在中国非常罕见。我们顺着秋原考察的史料就会发现,万历皇帝抽鸦片这个事是不可能的。这都是很有普及历史价值的工作。
秋原补充道,除了查阅资料,实地考察也是很重要的。去年夏天张家口的市委宣传部找到他,说看了他之前写的《清代旅蒙商述略》,就想请他拍一个纪录片。他就带着剧组从张家口出发到蒙古再到俄罗斯。他发现乌兰巴托有一条阳原街,而阳原是张家口的一个县,里面住的都是华侨。他遇到一个老太太,艺名叫金花,给蒙古人唱晋戏为生。他听她聊了很多华侨在蒙古几十年的遭遇。这些遭遇特别触动他,因为在中国的很多主流论述里,这些故事都是没有的。所以,若是不专门去走访做考察的话,也很难写出好的东西来。
《清代旅蒙商述略》,作者:秋原,出版社: 新星出版社 | 读库,2015年5月
马伯庸:观众的历史常识上去了,影视制作方自然会有压力,让电视剧变得真实可信
马伯庸认为,中国现在很多古装影视剧有很多特别啼笑皆非的常识性的错误。比如说,在唐代的电视剧里面加了一个唐三彩,其实那本来是给死人用的。甚至有人在门口摆俩兵马俑。还有更复杂一点的,很多时候宋代直接拿出银票来花钱。即使明清时代,花银子也不是这样的。像古龙的小说里面,动不动一百两银子扔出去,其实这比铅球还沉。类似的问题还有很多,古代的生活细节非常非常多,如果往下挖掘的话,会没完没了。所以,古装电视剧与真的历史细节符不符合,是一个度的问题,是一个怎么样既能够让观众接受,同时也能保证它的历史风味的问题。
而像秋原、战研和马伯庸,都有着一个共同的角色,一座连接专业领域研究和普通老百姓的桥梁。他们通过一些相对比较通俗易懂,比较有趣的方式把专业的知识讲给大家听。所以,马伯庸觉得,如果大家仔细看的话,这几年中国古装剧的成色比以前要好多了,这是因为我们经过一轮一轮的历史普及,编剧、导演都意识到很多地方需要改进。比如说像《军师联盟》,包括现在关于三国的电视剧,他们的服制的样式,其实已经比老三国里面考证的盔甲样式,和说话用词都要好很多。我们应该尽量去考究这些古代的真实细节,用浅显易懂的方式讲给大家听。当观众的这个常识上去之后,影视剧制作方自然而然会感觉到压力,他们也会去提高自己,让这个电视剧变得更加的真实可信。
现场有观众问马伯庸为什么不去当编剧。马伯庸表示,因为当编剧很痛苦。中国不是一个编剧中心制的体制,这等于说编剧是在食物链的低端。编剧写出来的东西演员可以改,导演可以改,甚至灯光、剧务、以及制片人或演员的经纪人都可以改。
马伯庸
马伯庸认为,如果体制变一下,编剧写完之后不能动,按这个拍的话,就比现在要好很多。所以对于马伯庸来说,他就不去蹚这趟浑水了,因为他最受不了就是反复地修改。而且,马伯庸认为,编剧和写作其实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领域。写作是一个诗性的表达,但是编剧要把所有的东西变成一个可视化的文本。马伯庸之前跟一个导演聊。那个导演跟他说,有些人写书写得很好,但没法用。比如剧本写的是一束阳光温柔地照进屋子里,那怎么表现一束阳光温柔地照进屋子里?这个东西是没法表现的,得要用剧本的方式表现出来才行。所以对马伯庸来说,不参与对于他来说其实更好。 “为什么要掺和进去呢?老老实实写我自己的书就好了。”
秋原也表示赞同。秋原说,“我现在拍纪录片其实就是为了逃避这个现状。”他认为,拍纪录片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杂念少。比如一百万拍个纪录片,99%的投资用在拍摄上,而不是用在大牌演员的片酬上。影视剧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绝大部分钱用在大牌演员身上。此外,随着对纪录片投资额度的增大,现在纪录片里面,包括道具,场景还原也越来越讲究。“我掏十块钱,五块五给演员拿走了,剩下的四块五拍戏。现在我拍纪录片,九块九都用在提升片子质量上。”
作者:徐悦东
编辑:徐悦东 校对:薛京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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