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议事厅出来,迎面就撞上了冯晨,下面我们就来说一说关于当她回头的那一瞬间我感觉恋爱了?我们一起去了解并探讨一下这个问题吧!

当她回头的那一瞬间我感觉恋爱了(她从来没有一丝一毫的爱过他)

当她回头的那一瞬间我感觉恋爱了

他从议事厅出来,迎面就撞上了冯晨。

冯晨拦着他不肯让路:“大哥,求求你帮我劝劝父亲吧?”

冯瞿正一脑门子官司, 哪有心情管闲事:“你的事情找父亲就行了,找我做什么?”

他越过冯晨大步离开,没想到冯晨小跑步跟在后面,打定了主意要赖上他:“大哥,你要是不帮我,我就只能跟着你了。”

冯瞿难得被他逗乐:“我的亲卫营名额满了。”

冯晨可不管他这委婉的拒绝,明明一副斯文人的模样,居然耍赖一路跟着他回家。

霞远路的公馆是冯瞿比较喜欢长期居留的地方,当初顾茗被他带回来便一直安置在这里。

冯家兄弟们关系冷淡,冯晨还是头一次登门,见到少帅府门口守卫森严,佣人在宅子里穿行,与督军府大是不同,心有感触。

外间传闻冯瞿善战,带兵有一套,从他的宅子里森严的气象就能窥知一二。

冯瞿也不管身后跟着的冯晨,阔步踏进小楼,目光在一楼巡梭一圈,没发现顾茗的身影,见到林妈就问:“阿茗呢?”

冯晨从他身后探个脑袋跟林妈打招呼,好奇:“大哥,阿茗是谁?”

他从南京回来也没多少日子,况且冯瞿也已经数月未归,无人提及,对冯瞿的私事并不清楚。

林妈:“顾姨太说她去报馆找公西先生,让少帅不必等她吃晚饭。”

冯瞿脸色顿时黑了:“她要跟公西渊去吃晚饭?”

冯晨兴奋起来:“大哥,是《奋进报》那个公西渊吗?家里开船运公司的?你家姨太太跟他很熟吗?”

冯瞿:“不熟!”

可惜冯晨这个热情洋溢的孩子并不会看人脸色,正如冯伯祥所说,他有点一根筋,读书是冯家几兄弟里拔尖的,人情世故上就未必强了。

他察颜观色的本领一般,况且公西渊名声在外,又是留过洋的,竟然还能脱离家族办一所报馆,与他当前极力抗争的处境类似。

“大哥你骗我,不熟能相约一起吃饭?”这时候他还没注意到冯瞿的脸色已经越来越不好看了,竟然还敢教唆:“大哥,打电话去报馆问问,他们在哪吃饭,咱们也过去?我很想认识公西渊,苦于无人介绍。正好你家姨太太跟他交好!”

冯瞿恨不得把这烦人的小子扔出去,可是他兴致勃勃已经直奔电话,稍加思索居然就拨出了一串号码。

对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挂了电话喜笑颜开:“大哥快快快!问出来了,公西渊跟人在报馆附近的西餐厅用餐,咱们也赶紧过去,装作偶遇。”

冯瞿:“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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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小时之后,汽车停在了《奋进者》报馆附近的西餐厅门口,冯瞿从车上下来,板着一张冷脸,好像出门讨债。

冯晨既不认识公西渊,也不认识顾茗,不住催促冯瞿:“大哥,快瞧瞧公西先生在哪里?”

随侍在侧的唐平暗中揣测少帅的心情,竟莫名有点同情,他拉住了冯晨:“二少,稍安勿躁。”用目光示意公西渊与顾茗吃饭的桌子。

顾茗离开容城数月,再见公西渊,两人都非常高兴。

公西渊一直关注《申报》上面容城公子的文章,还在办公室收集了每期的文章做成了剪报。

两人久别重逢,谈到了顾茗在沪上的发展,公西渊一时高兴,便将自己珍藏的剪报拿了出来,前面几篇文章正是顾茗在他家报纸上的文章。

顾茗同意了《申报》准备将她的文章集结成册的想法,都约好了交稿时间,她却被唐平带人给挟持到了玉城。

“公西,不如把你的剪报借我一用?等我抄完了稿子再还你?再拖下去,我怕到了交稿日期都没修完。”

公西渊已经听说了顾茗要出书之事,由衷替她高兴:“阿茗,等书出版了可一定要给我留几本啊,我不但要自己看,还要送几位朋友,你一定要记得在扉页留下大名,省得让他们觉得我在吹牛。”

顾茗对他的遭遇表示幸灾乐祸。

公西渊以前在沪上长大,身边的同学朋友大部分都在沪上生活,但也时常联系。有一次回沪,旧友小聚,谈起容城公子的文章,公西渊露了口风,几位发小催逼着让他把人约出来。

那时候已经是枪*击案三个月之后了,冯瞿上了战场,顾茗久已失去消息,公西渊联系不上,被发小一顿嘲笑。

两人又聊了些报馆发展,以及沪上文人圈子里的趣事,坐在西餐厅里还相对而乐。

容城公子跟屠雷的骂战很火,公西渊连刊登屠雷文章的那家报纸也订了,不过他比较嫌弃:“……每次看到屠先生的文章都觉得不及你的精彩,阿茗,他肯定后悔惹上你了。”

顾茗哈哈大乐:“如果我不是女人,他肯定不会后悔。可惜上次我与他见面你不在现场,不然你一定能看到他当时的脸色。”她越想越可乐,眉飞色舞讲给公西渊听。

冯瞿远远看到两人谈天说地,而他的小姨太太挂着在他面前从未有过的真心笑容,轻松而毫无戒备,他脚下蓦然一滞。

冯晨不解:“大哥,你怎么了?”

“有点不舒服。”冯瞿心里的躁意不但没有平复下来,反而越来越深。

冯晨一心着急想要结识公西渊,拖着他往前走:“会不会是累了?等咱们见过公西先生,再回去休息吧。”

唐平抚额:二少您是有多迟钝啊?

顾姨太跟别的男人单独约请,席间谈笑风声,少帅这哪里是不舒服,分明是怕帽子被染绿而生出了危机感。

冯瞿身高腿长,眨眼间已经到了顾茗那一桌:“阿茗——”

“少帅怎么过来了?”顾茗的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并没有逃过冯瞿锐利的目光。

“跟二弟出来吃饭,碰上了。”

冯晨瞠目结舌:“……”大哥,你睁着眼睛说瞎话!

“公西先生如果不介意,能不能一起坐?”

公西渊其实很想说“不愿意”,不过顾茗与冯瞿的关系摆在那里,况且容城军政府如今跟中威轮船是生意合作伙伴,他也不能做的太难看。

“少帅如果不嫌弃,一起坐吧。”

冯晨迫不及待入座,叫顾茗一声“小嫂子”,向公西渊介绍自己。

这还是头一回顾茗认识冯瞿家里人,她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冯晨自我介绍之后,哪壶不开提哪壶:“方才我们过来,看到公西先生跟小嫂子谈兴正浓,似乎在说什么有趣的话题,不知我跟大哥方不方便参加?”

顾茗笑笑不说话,似乎冯瞿的出现破坏了她的谈兴,她又恢复了冯瞿身边那个安静而不聒噪的姨太太。

公西渊:“也没什么,就闲聊些报馆的琐事而已。”

桌上还放着公西渊做的所有容城公子文章的剪报,冯晨顺手翻开来看,顿时惊喜交加:“这是哪位做的容城公子的剪报?我特别喜欢这位作家,上个月我同学给我寄了好多份《申报》,上面都刊登了容城公子的文章!”

顾茗已经跟公西渊讲过冯瞿知道了她写文章之事,诧异的扫了冯晨一眼:“二公子不知道?容城公子不就在你眼前吗?”

冯晨:“谁?容城公子?”

在座的除了公西渊就是冯瞿与顾茗,他顿时大喜过望:“公西先生难道是容城公子?”

公西渊笑起来:“我哪有那份才华?”他用眸光示意冯晨。

冯晨傻了一般:“我大哥除了打仗,也没那闲情逸志写文章,难道容城公子是小嫂子?”

他同学寄报纸的时候,顾茗那篇自陈性别的文章还没有发表,冯晨并不知容城公子是女人。

不过他脑子转的快,而且公西渊的示意太过明显,猜测瞬间脱口而出,发现在场众人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露出惊异的表情。

这下子冯晨真正的惊住了,他激动的站起来,恨不得隔着桌子去握顾茗的手,可是到底身份有别,顿时有些语无伦次:“我特别特别喜欢先生的文章……我真的特别喜欢您的文章。先生思路清晰,学识渊博,感觉读先生的文章,犹如在迷茫之中找到了方向。我……我太高兴了!”

他傻里傻气站着,也不知道要用什么来表达内心的激动,居然向顾茗深深鞠了一躬。

顾茗:“……”

读者真是太可爱了!

顾茗以前收到过很多读者来信, 不过面对面遇上死忠粉还是头一回。

她站起身, 主动伸出了手, 当着冯瞿的面与冯晨握了个手, 一触即离。

握手礼自辛亥革命之后传入华夏,孙先生用新式的握手礼替代了数千年的跪拜礼,在同盟会中推行开来,近年来在年轻人之中颇为流行, 也算是新时代的新风尚之一。

冯瞿往年跟着冯伯祥去北平也不是没与别人握过手, 仅仅是社交礼仪的一种,但是看到顾茗与冯晨握手,还是觉得这一幕有些刺眼。

冯晨平日话不算多, 是个挺有主见的人, 今天本来是结识公西渊的,见到容城公子简直是意外之喜, 欢喜之余话就多了起来, 都快变成个话痨了。

容城公子最令人瞩目的就是与屠雷一战, 至今提起来也令人津津乐道。

冯晨不由自主就提起了那场精彩的骂战, 手舞足蹈, 连文章中的有些原话都背了出来,还打听她的创作心得。

顾茗真没见过这么可爱的读者,耿直的完全不曾注意到他兄长冯少帅越来越黑的脸。

不过她才懒得在意冯瞿的心情, 还一味与冯晨聊下去,外加公西渊这位添柴加火的,三个人聊的热火朝天, 无形之中就把冯瞿给隔绝在外了。

唐平默默站在旁边的,对少帅的处境爱莫能助,假装自己是一盆绿植,眼观鼻鼻观心。

饭还没上来,冯瞿就坐不住了,他猛的起身,一把拉起顾茗:“林妈在家里给你炖了补汤,时间也差不多了,咱们先回去吧!”向公西渊告辞。

公西渊还有事情要与她商议,连忙拦着:“少帅,我与阿茗还有报馆的事情要商量。”

冯瞿那张名为客气的面具已经有崩裂的迹象,顾茗甚至都能从他握着自己手腕的力度猜测他心里的怒气值:“公西,改日我们再约。”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捞起桌上剪报,被他拖走了。

冯晨眼看着兄嫂走出去几步了,也连忙向公西渊告辞,并且一再表示:“公西先生,我欲去国外留学,很想请教先生一些问题,不知道方不方便去报馆找您?”

公西渊没想到冯瞿竟然还有这样的弟弟,面露微笑:“欢迎之至!”

冯晨一路追着兄嫂的身影:“大哥,等等我!”

汽车就停在西餐厅门口,司机打开车门,冯瞿先把顾茗塞进去,自己也迈钻了进去,“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

冯晨跑的慢了几步,没想到会被冯瞿拒绝,趁着唐平拉开副驾的功夫,从他胳膊下面钻了进去:“唐副官,你自己坐个黄包车回吧!”

副驾的门也“砰”的一声关上了。

司机发动了车子,唐平站在西餐厅门口,目送汽车开出了他的视线,终于长吁了一口气,决定慢慢走回去。

——少帅的脸色不太妙,憋了一路的火,说不定回去要找个撒气的,二少有点傻,居然还上赶着往前凑。

他美滋滋的想:说不定等回去之后,少帅已经发完脾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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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妈一早就准备好了晚饭,冯晨在饭桌上也不闲着,不住追着顾茗聊天,还颇为腼腆:“小嫂子,我想学医固然是因为当今华夏民贫国弱,学医最能看到实际成效。但我对作家也很钦佩,好的文章开启民智,改变观念,促进国家进步。有时候我也挺想写文章,只是提起笔来总是词不达意。”

顾茗安慰他:“其实写文章也没什么难的,胸有块垒难舒,写成文字聊以发泄而已。”

冯瞿非常不满:“冯晨,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冯晨怜悯的看着他:“大哥你不懂!你一个带兵的怎么能懂这些?”他还替顾茗抱屈:“其实我读过小嫂子的文章之后深为折服,她这样的才情与思想落在你手里真是可惜了。”

顾茗很是赞同他的意见:“二公子简直讲出了我的心声!”

冯瞿心里不是滋味,恨不得踹他一脚,那点稀薄的兄弟情都快被这二傻子给断送了:“你懂的最多,我看父亲不让你出国留学是对的,在国内都稀里糊涂的,出了国能省心?吃完饭赶紧滚吧!”

愿望是美好的,可惜冯晨是个不达目地不罢休的主儿,说的好听点是执著,难听点就是一根筋,在冯瞿没有同意帮他去劝说冯大帅之前,他坚决不肯离开少帅府。

冯瞿让唐平把他拖出去,冯晨居然拿冯瞿当柱子抱着不撒手:“我不管我不管!大哥你太没有兄弟情了!我不过是为了自己的抱负坚持,你帮我说服父亲,送我出国就完了啊。干嘛非学父亲要逼着我进军校,将来去军中分你的权啊?”

冯瞿:“……”

顾茗笑的肚子疼:“二少,我看你们兄弟情薄的很,少帅要是不愿意帮你,不如我介绍你去《申报》当记者?也算是写文章了。”

冯瞿被他二人一唱一和惹的心烦,用威胁的眼神瞪了顾茗一眼:“你上楼去安静呆着!”把冯晨从身上撕下来:“滚去客房给我安静待着!”

这是不赶他走了?

冯晨千恩万谢:“大哥,你是个大好人!我收回之前的话,只要你对小嫂子一心一意,别整天在外面招风引蝶,就勉强……勉强能配得上容城公子。”

顾茗抱着剪报上楼,扶着楼梯还向冯晨招手:“二少,明天见!”接收到冯瞿冷冷瞥过来的眼神,忙扭头假装没看到。

冯晨:“小嫂子明天见!”被忍无可忍的冯瞿在屁股上重重踹了一脚,差点扑倒。

顾茗关门之前,还听到他委屈的声音:“大哥——”

能将冯禽兽气的面色发青,一忍再忍,她非常有成就感,总感觉今天是个愉快的一天呢。

她关上门,坐在桌子前面,摊开稿纸准备抄稿子,唇边还带着隐隐笑意。

楼下一次性逼走两个聒噪的人,冯瞿的耳根子彻底清静了。

他回到书房,吩咐唐平:“我记得上次吩咐你搜查卧房,还搜到过尘什么客的手稿?《品报》的主编你拷问过了没有?”

如果不是少帅提醒,唐平早将《品报》的主编吕良忘到了脑后。

“吕良……还关在军政府的监狱里,当时还没来得及拷问,少帅就赶赴前线了,属下……属下便将这件事情给忘了。”

他揣测冯瞿的意思,窥视他的脸色,小心从书架下面的一个抽屉里抽出一卷报纸:“少帅,这上面……刊登的尘缘客的文章就是属下在姨太太卧房里搜出来的。为了不让姨太太怀疑,原稿我已经按原样放回去了,这是已经发表的文章,每一期属下都搜集回来了。少帅……若是想拷问吕良,改天也可以。”

他默默的同情了一下姨太太跟吕良。

军政府监狱里那些犯在冯瞿手里的政治犯们可以作证:冯少帅审问起犯人手段毒辣,毫不留情。

书房里的灯亮了彻夜。

冯瞿捧着厚厚一沓报纸, 坐在沙发里读尘缘客连载的小说, 越看……越想掐死顾茗。

尘缘客笔下的倒霉男主从家世到性格以及经历都与他截然不同, 可是细品却似乎就是他。

——小骗子巴不得倒霉的他?!

想起刚到他身边的小骗子装乖卖巧, 简直不敢相信跟容城公子及尘缘客是同一个人。

尘缘客的小说里男女情*事描写不少,冯瞿认定了自己对于此书的判断,总有种卧房里的活动凭空多出来无数听壁角的观众之感,陌生人不说, 且还有许多熟面孔。

冯瞿:……

这丫头天生就是来克他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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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的时候, 顾茗翻个身,感觉到旁边无人的空旷,闭着眼睛使劲摊开手脚准备睡个回笼觉, 撞上一只温热的手, 吓了一大跳……

“少……少帅?”她睁开眼睛,看到冯瞿坐在床边,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 双眼通红, 眼睑下泛青, 一副打击过度的模样, 如果不是青天白日,装扮起来倒好去演个恐怖鬼故事。

冯瞿看她的目光甚为奇特,好像是一把手术刀, 要剖开皮肤看到内里的血管筋脉以及骨头,仔仔细细把她看个清楚明白。

停了一会,他淡淡说:“吓到了?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了?”

顾茗总觉得他今天有点阴阳怪气:“我做什么亏心事了?”

她翻身要下床, 被冯瞿一把扑倒在床上,身体跌进柔软的被褥里,他居高临下逼视着她,眼睛里的红血丝清晰可见。

他的行为太过反常,眼神也太过奇怪,令顾茗心生警惕。

她仰头对上他英俊夺目的面孔,高鼻深目,宽广的额头此刻一览无余,据说有这种额头的人都是心胸宽广之辈——不过冯瞿似乎是个例外。

这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

良久之后,他颓然趴下来,身体所有重量都压在她身边,嘴唇对着她的耳廓,低声说:“没什么。”

顾茗:……今天早晨没吃药吧?

大早上发什么神经?

她一面腹诽,一面推开他爬起来穿衣服,还疑惑他这副样子,别是跟尹真珠的婚事又发生什么波折吧?

少帅府的早餐一向丰盛,冯晨不可避免的出现在早饭桌上,殷勤替顾茗拉开椅子:“嫂子坐,想吃点什么?”

一个晚上他就把“小”字吞吃进肚里去了,对顾茗的称呼只剩“嫂子”俩字。

冯瞿今天意外的没有发火,竟然还用探究的眼神打量冯晨,直让冯晨怀疑自己是不是穿错了衣服,低头检视好几遍:“大哥,你看什么?”

“我有点疑惑。”冯瞿慢条斯理咽下一只小巧的虾饺:“假如阿茗单纯是我的姨太太,而并非什么容城公子,你还会这么殷勤吗?”

“怎么可能?”冯晨激动起来:“大哥你是完全不明白容城公子的份量!当初有人从沪上带回去两份刊登着嫂子文章的报纸,我们同学间传阅,差点把报纸都翻烂了,还有女生摘抄在自己的日记本上,时时激励自己呢。”

沪上跟南京相距数个小时的车程,文化圈子也是一衣带水,互有影响。

冯瞿虽然知道舆论的厉害,但比起掌握笔杆子,他更信奉枪*杆子。况且他身居高位,寻常年轻人之间的思想传播并不清楚,虽然容城公子的文章他也读了,对沪上那场骂仗有所了解,到底不曾有深刻的体会。

他的体会大约就是——一不小心纳了个才思敏捷很会写文章有见地的姨太太。

至于这位姨太太的文章在社会上造成的影响并没什么直观的感受。

冯晨则不一样,他身上流着冯家人的血,骨子里却是个天真热情的人,有时候耿直到让人咬牙切齿,他说:“大哥你是不知道,以前我们学校读过容城公子文章的女生有不少都想嫁给‘他’,还有写表白信的,就是从来都没收到过容城公子的回信罢了。现在大家知道容城公子是女的,我们学校那些男同学肯定会写情信的。”

冯瞿眼神沉了下来:“胡闹!”

冯晨委屈抱怨:“大哥,又不是我写情信的,别人谁能管得住?”他小声嘀咕:“再说……要是我不知道容城公子是嫂子,写情信表白不是很正常吗?”

顾茗差点笑喷,没想到有一天她也能收获脑残死忠粉。

冯瞿凉凉看她:“你很得意?”

“当然!”顾茗重重点头,眸子里流淌着止不住的笑意:“能获得陌生人的喜欢,难道不是一件得意的事情?”

冯瞿冷哼一声,催促:“赶紧吃,吃完带你去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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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平亲自开着车,后排坐着少帅与顾姨太,目的地是军政府的监狱。

一无所知的顾姨太还有闲心指点道路两旁的商家店铺,追问了少帅好几次去哪儿,都被他敷衍过去了。

唐平紧握着方向盘的手都禁不住神经质的颤抖了一下,简直不敢想象她接下来要面对的场景,简直都有点同情她的遭遇。

他想起出发之前,少帅站在院子里问他的事情:“尘缘客是姨太太的事情,都有谁知道?”

唐平深深垂下了脑袋,甚至不敢偷看少帅的脸色,战战兢兢说:“只有属下一个人知道。”

他心里涌起悲壮之意:一起参加搜查的兄弟几个,这锅哥哥一个人背了啊!

冯瞿:“那尘缘客写的小说,亲卫营里都有谁看了?”

这事儿瞒不了,只要少帅亲自去问一遍就都知道了。说不定那帮没眼色的家伙们还会强烈推荐,共同分享最精彩的片断给少帅。

唐平都不敢想象到时候少帅心中作何感想,他嗫嚅道:“……亲卫营里除了不识字的,基本都传阅了。”

要命的是,冯瞿亲卫营早些年哪怕收个文盲进来,经过这几年的定期扫盲,也早已经脱离了不识字的范畴,也就新收的应超是个睁眼瞎。

这话就等于告诉冯瞿,您的姨太太写的书,亲卫营的兄弟们都翻遍了。

冯瞿面色铁青,额头青筋暴起,站在院子里,目光越过四周浓密的树木,能将藏在暗处的岗哨都看清楚,有一瞬间唐平都怀疑少帅要杀人灭口了。

好一会儿,他才问:“唐平,你有没有兴趣去二团做个营长?”

唐平擦了把额头的汗,只觉得腿都有点软:“属下听从少帅的安排!”

此刻汽车穿过容城的大街小巷,出城之后往军政府监狱而去,可怜顾姨太还当出门游玩,在车上猜测:“少帅,是要去马场还是泡温泉?”

唐平注视前方,假装自己出门没带耳朵。

顾茗自上次被冯瞿带到沪上游玩过二人世界,差点丢命,有了前一次的经验,再次跟冯瞿出来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冯瞿偏不肯如她所愿:“到了你就知道了。”

汽车拐个弯,穿过一片林子,停在了一处灰色的建筑面前,高大的围墙之上全是铁丝网,守备森严,门口站着持枪的士兵,周围都是巡逻的士兵。

冯瞿推开车门,语声肃厉:“下来吧。”

顾茗再傻,此刻也明白这不是什么游玩的地方,她下车打量了一番周围,小心翼翼问:“少帅,您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黑心的丫头,情形不妙连敬称都出来了!

如果不是气的狠了,冯瞿说不定都要被她的见风驶舵给气乐了,他冷冷道:“进去你就知道了!”

顾茗心道:说不定进去我就再也出不来了。

她莫名想起曾经参观过的渣滓洞,赶紧检讨自己近来可有得罪过冯瞿,真可细数起来,似乎……还挺多。

冯少帅近来在她身上受过不少气,原来他当时忍下来,落后攒到一块儿算啊?

顾茗一把扯住了他的袖子,瞬间就回到了乖巧姨太太模式,讨好的说:“少帅,咱们有事儿回家说?回家说行不行?这里面阴森森的,我害怕!”

冯瞿冷笑:“回家?回哪个家?”

顾茗能屈能伸,半点不觉得脸疼,居然还狗腿的冒出一句:“少帅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咱们回去吧?”

唐平听到她这句话,差点笑喷,连忙转过身假装在观察远处的敌情,实则支着耳朵偷听。

冯瞿阴恻恻道:“既然我就是你的家,那就更没必要回去了。今日既然来了,不如就由我带先生参观一番军政府的监狱吧,尘缘客先生?”

顾茗脚下一软,直接跌进了他怀里,鼻子撞上他硬梆梆的胸膛,眼眶骨一酸,差点掉下泪来,瞬间就变成个泪汪汪的小可怜,脑子却在飞速转动,试图找到答案。

——这货是什么时候知道尘缘客的马甲?他还知道些什么?有没有……什么不好的联想?

冯瞿:“这么快就哭上了?装哭也没用!”长臂一伸,将顾茗从他怀里扒下来:“站好了,省着点眼泪,到了该哭的时候再掉泪也不迟。”

顾茗眼前一黑,恨不得装晕。

大铁门被守兵拉开, 发出压抑沉重的声音, 刺激着顾茗的耳膜, 她可怜巴巴的问:“少帅, 我……我就是写了本书,也犯不着被送到监狱里吧?”

冯瞿面无表情:“写本书当然不必进监狱,不过你那本书有影射军政府继承人的嫌疑,当然要好好拷问一番。”

顾茗垂死挣扎:“少帅, 大搞文字*狱有损军政府在百姓心中的威严吧?”

冯瞿回头不怀好意的笑:“放心, 只对你一个人搞文字狱!”

顾茗:“……”报复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

冯瞿在前,顾茗在后。她走的很慢, 一步三磨蹭, 可是今天冯瞿的耐心出奇的好,他居然也愿意停下来等她滚进军政府监狱的大门。

唐平在五步开外踩着蚂蚁的脚步往前走, 简直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方式才能不造成超车行为, 越过顾姨太。

五分钟之后, 顾茗跟着冯瞿走在阴森森的军政府监狱里。

这是一栋铁灰色的建筑, 进去之后, 穿过公事房,后面是长长的通道,头顶是昏暗的电灯, 两边都是牢房。

长期通风不足,一股霉味混合着便溺的味道扑鼻而来,顾茗强忍着味道跟在冯瞿身后, 目光快速扫过两旁的牢房,发现有的犯人靠墙假寐,听到声音睁开眼睛,漠然的目光扫过来,又闭上了眼睛;有的犯人血肉模样的躺在稻草上,如果不是仔细看,大约不容易发现稻草堆里还有个活物;还有的听到动静便站在门口,透过铁栏杆注视着通道里的动静。

通道的更远处,还能听到审讯的惨叫声,也不知道是在哪个刑讯室。

顾茗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她抱臂而行,离刑讯室越近,惨叫声就听的越清晰,被审讯的人好像承受着世界上最痛苦的刑法,还有鞭子落下去沉闷的响声,听的人胆战心惊。

“少……少帅……”顾茗上下牙关都在打架,她承认自己很怂:“我们……回去吧?”

冯瞿今日依旧穿着笔挺的军服,衣帽整齐,他的身高挡住了头顶的灯光,身后拖着长长的阴影,顾茗将自己缩成一团,藏在他身后的阴影处。

“回去你多半拿谎话搪塞我,留在刑讯室说不定我还能听到真话。”

恰巧他们来到了一间刑讯室,门口守着两名士兵,见到冯瞿行了个军礼:“少帅——”

冯瞿停下了脚步:“里面审的怎么样了?”

一名守卫答:“嘴巴倒是牢固,不过里面的刑具多轮几遍,再硬的骨头也敲碎了。”

冯瞿“嗯”一声,继续往前,顾茗跟着走出去十来步,听到身后那间刑讯室门“哐”的一声打开,里面有人架着犯人拖了出来。

通道里灯光昏暗,但顾茗还是瞧见了那人耷拉着两条腿,被两名看守拖走了,身上穿着白色的衬衫上面血迹斑斑,地上拖过的地方犹有血迹。

顾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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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缀在身后的唐平与架着犯人的一行迎面撞上,原本半死不活的犯人抬头冲他眨眨眼睛,狰狞一笑,露出两排闪亮的白牙,他瞧着颇为面熟,凑近了细瞧,吐出两个气音:“应超?”

这时候再看架着应超的两人——都特么是亲卫营的人!

唐平越过这帮混小子,目光落在顾姨太身上,总觉得她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弯腰抱臂紧跟在少帅身后,瞧着委实可怜。

唐平:少帅您真是用心良苦!

远处冯瞿脚步未停,终于走近了第五刑讯室,他推开刑讯室隔壁的门走了进去,很快顾姨太的身影也消失在了门口。

第五刑讯室是一件特殊的刑讯室,一间是专用做刑讯的,里面挂满了刑具,但是隔壁还有相连的一间暗室,墙上有专用的设置,不但能观看刑讯现场,也能听到审讯对话。

唐平迈着沉重的脚步去提吕良,内心不无感慨: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躲了几个月审讯吕良的活儿还是落到了他头上!

他越过第五刑讯室,拐过一道弯,站在关押吕良的牢房门前,守卫凑过来套近乎:“唐副官,今天要提审哪个?”

“吕良。”

冬去春来,吕良都快怀疑自己要永远留在军政府的监狱里生根发芽,听到要提审的好消息,恨不得跪下给唐平磕头:“长官,您问什么我都告诉您,求求您放了我吧?”

吕良虽然办着一家三流的报纸,但穿着干净整洁的长衫,略略鼓起的肚子,头发半秃,却齐齐抿在脑后,是个有格调的读书人。

守卫打开牢门,他从里面出来,往唐平面前一站,熏的唐平往后连退了三步:“站远点。”

吕良莫名其妙被唐平从被窝里挖出来丢进军政府的监狱,同室的狱友进来总还有些缘由,他至今不知道自己为何承受这无妄之灾,忙连连后退:“长官您请!”

唐平前面走着,他在后面五六步开外跟着,都不必守卫跟着就老老实实跟着他往刑讯室走去。

漆黑的暗室里,顾茗与冯瞿并肩而立,两人近在咫尺,呼吸可闻,但却各怀心事。

一墙之隔,吕良跟着唐平走进第五刑讯室,面对满室的刑具,他腿脚发软,在唐平的示意之下坐进刑讯的椅子,感觉到手脚被冰凉的镣铐给固定起来,禁不住上下牙打颤:“长……长官……”

隔壁的顾茗:“……”这招杀鸡儆猴干的漂亮,假如……她不是那只猴就更好了。

唐平也不是头一回干刑讯的活儿, 不过遇上这么怂的嫌犯, 还是头一回。

唐平:“你家报社是不是有一位作家叫尘缘客的, 说说她吧?”

吕良没被抓之前, 还惦记着尘缘客的第二本书冲销量,力压竞争对手,听唐平审问他,顿时一个激灵:“尘缘客……惹事儿了?”

隔壁的顾茗:“…………”

她好想观察一下冯瞿的脸色, 但房间太黑, 只能听到他平稳的呼吸。

唐平:“你现在把所有关于她的情况都讲一遍,若是敢撒谎……”目光往墙边放着的各色刑具扫过,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吕良怂的很彻底:“长官, 我一定知不无言, 言无不尽!”他稍做回想,便开始讲:“尘缘客是个女人, 不过长什么模样我从来没看清楚过, 每次来都戴着有面网的帽子, 穿着暗绿色的旗袍, 戴着黑色的手套, 听声音年轻很轻。”忍不住赞一句他家的摇钱树:“她文章是写的真好,自从她的文章刊登之后我们家报纸销量涨了三成。”

冯瞿:“………………”这么多听壁角的吗?

黑暗之中,也许是他周身散发的怒气如有实质, 顾茗似乎感知到了他身上的冷意,不由自主朝后退了三步,想离他远一点。

他随便朝后一抓, 便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牢牢抓着不放。

她的腕骨单薄,轻易就能折断,他冷哼一声,吓的她一声不敢吭,老老实实站在原地。

隔壁刑讯室传来吕良的声音:“……我们每次都是结现款,她从来没有留过地址。我猜想她是不是哪个有钱人家的太太,说不定在丈夫那儿受了委屈,丈夫也有可能比较风流,在外面欠了一屁股的风流债,所以她才会写文章泄愤,把小说里的男人写的很倒霉又风流……”

唐平后背汗毛都竖起来了,冷声制止:“吕良,不要胡乱揣测,交待事实!”

生怕知道的太多,审讯完了吕良被少帅杀人灭口。

无辜的吕良还不知道自己几乎接近了事实真相,左思右想似乎再没什么可交待的了:“长官,我跟尘缘客总共也没见过几面,一手交稿一手交钱,别的……我真的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隔壁房间传来“叩叩”两声,唐平侧耳倾听,再没别的动静了,他装模作样吓唬吕良:“关于尘缘客的事情,出去以后把嘴巴闭紧,若是透露半个字,小心你的小命!”

吕良狂喜,激动的语无伦词:“长……长官,我可以出去了?”

“嗯。”

“我知道的!知道的!出去之后尘缘客的事情只字不提。”

唐平上前去解了他手铐脚镣,换了副面孔:“吕主编,我送你出去。”

吕良感激涕零:“多谢长官!多谢长官!”

吕良一脚踏出身后阴森森的监狱,入目是春天温暖的阳光,军政府监狱院子墙角下是好几撮绿茸茸的野草,生机勃勃。

他用手挡了下阳光,又眯着眼睛打量周围的一切,离开的时候总算是想起来问一句:“长官,尘缘客到底犯了什么事儿?”

唐平送他到门口:“想活命就闭紧你的嘴巴!”

吕良吓的赶紧闭上了嘴,万个字都不敢再多说。此次莫名其妙下狱也成为他主编生涯之中一大未解之谜。

他身后,大铁门轰然关上。

唐平在军政府监狱院子里团团转圈,引的亲卫营里那帮作戏的小子们都凑过来问:“唐哥,你这是怎么啦?”

唐平心道:吕良倒是命好,未曾见过顾姨太的脸,坐几个月牢就出去了,我呢?

作为此事的提审者,他是唯一清楚知道事实的人。

说不定以后他在少帅面前多露一次脸,就容易让他想起顾姨太写的影射他的连载小说,连吕良这个不相干的人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滚滚滚!少在这里添乱!”唐平推开应超凑过来的脸,嫌弃的搓了下手指头:“油彩要洗就洗干净点,东一块西一块,你这是唱花脸啊?”

应超:“……不是少帅让我唱戏的吗?”

虽然不明白少帅在做什么,但应超玩的很开心。

唐平:“滚!嘴上都长着把门的,这事儿以后不要再提!”

**

第五刑讯室的隔间暗室里,冯瞿掐着顾茗的小细腰将人提到了自己面前,终于开始正式审问他的小姨太太了。

“阿茗,你是要我去隔壁刑讯室铐起来审问呢,还是你自己交待呢?”

“少帅想知道什么,我一定老实交待!”

冯瞿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倒好像要掐断她的腰:“你以尘缘客为笔名写的那本小说,老实说……有没有影射我?”

即使在黑暗之中看不清楚他的脸色,顾茗也觉得很绝望:“少帅要是觉得有影射之嫌,那就是……就是有一点儿?”

冯瞿声音里含着笑意:“是一点儿吗?”但威胁之意很浓。

顾茗感受到慢刀子割肉的窒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痛快给她一刀,暗室里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她闭上眼睛破罐子破摔:“全部都是!对全部都是!我就是写来影射你的!你明明都深爱着尹真珠,还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一边跟尹真珠谈婚谈嫁,一边跟我上床取乐,我最恨男人三心两意!”

暗室里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冯瞿静默无言,但掐着她腰上的力道却不断在加深,让顾茗都怀疑自己要变成一只被人从腰间掐断的大黄蜂。

三秒之后她就后悔了!

在生存面前,气节算个鸟啊?

顾茗懊悔不已:刚才我脑子发昏都说了些啥?!还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她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嚼巴嚼巴吞下去。

“少帅……少帅……”暗室里响起她温柔的呼唤。

冯瞿:”…………”

顾姨太能屈能伸,虽然腰都快被冯少帅掐断了,但脑子却很快就清醒过来,讨好的凑过去,用一种她自己都要起鸡皮疙瘩的谄媚的声音说:“——当然这种情况只适用于一般男人,可少帅不是一般男人啊!少帅英明睿智,用兵如神,多养几个女人有什么关系?碗里锅里都是少帅您的!”

她有一张不输于那杆秃笔的伶俐的小嘴,甜言蜜语也是她,胡说八道也是她,往他心上戳刀子也是她,嬉笑怒骂随心而为,也只有在情势不妙的时候她才会审时度势,俯低做小。

冯瞿在黑暗之中从来没有这一刻这么清楚的认识眼前的小丫头,他心里千般思绪万种念头转来转去,终于问了一句:“你爱不爱我?”

这句话,尹真珠曾经旁敲侧击的追问过他,起先还很含蓄,回国之后便越来越直白,也曾经流着眼泪问过。

但顾茗来到他身边之后,从来也没追问过他,哪怕连“喜不喜欢”都从来不曾追问过,反倒是她自己说过不少的甜言蜜语,一股脑儿都倒给他。

以前他还当过真,现在知道了,这丫头是当玩笑话在讲吧?

暗室里很安静,他猜想也许她又会用一堆甜言蜜语哄他,但是她没有。

她用一种异乎寻常镇定的语调说:“不爱。”

她说:“我从来也没有爱过你。”

冯瞿忽然之间庆幸他此刻身处黑暗之中,谁也不曾瞧见他几乎失态的表情,以及暴怒。

他极力控制着暴怒的情绪,像控制一头马上就要破笼而出的巨兽:“为什么?”

顾茗一字一字,像钉子一样清晰的敲进他的胸膛:“因为少帅不爱我啊!你不爱我,视我为玩物,连生死关头也不顾我的死活,我虽然一无所有,没有亲人,头无片瓦,寄人篱下,一贫如洗,可是啊……”她轻轻叹息:“我还有自尊。我还爱着自己!”

她说:“爱别人多难啊,要时时放在心间,悲喜全然不由自己,被别人牵着走。还是取悦自己最容易。我怎么可能避易就难?”

冯瞿竟然无言以对。

冯瞿说:“如你所愿!”

他暴怒摔门而去, 房门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独留顾茗在漆黑的暗室。

顾茗朝后跌过去, 靠墙滑落, 脱力般坐在了地上,耳边能够听到他的军靴敲击在通道里的声音,那么响亮,渐渐远去, 直至不见。

紧绷的心神渐渐松懈, 良久之后她扶墙站了起来,从暗室里出来,才发现唐平守在几步开外, 他走路无声的么?

小书亭

唐平见到她出来, 忙凑了过来,说:“顾小姐, 少帅离开的时候说让我帮您收拾行李, 让您今天就离开少帅府, 以后您就自由了!”

顾茗顿时精神大振:“少帅真这么说?”

冯瞿出去的时候, 铁青的脸色, 极力克制着盛怒,说话的声音尚算正常,唐平却没想到他要遣散顾姨太。

他心心念念把人带回来, 也不知道两个人在暗室里都说了些什么,竟然导致少帅做出这么激烈的事情。

唐平对顾茗佩服的五体投地,他还从来没见过少帅如此生气。

他小心翼翼问:“顾小姐, 您对少帅到底说了些什么?他好像心情很不好?”

顾茗:“真话啊。”她解释:“你知道的,真话通常都不是那么好听。”

唐平:“……”听起来好有道理。

他们从军政府监狱出来,发现小汽车已经被冯瞿开走了,门口的守卫说少帅开车的速度很快,好像有急事要赶着回去。

顾茗心想:冯禽兽的心理承受能力真差,连几句真话也听不得。

唐平无法,只得让监狱里押解犯人的军车送他们回城,两个人坐在后车厢里,一路颠的尘土飞扬,好不容易到达少帅府,林妈迎上来关切的问:“一起出去的,怎么只有姨太太一个人回来了?”

顾茗安抚了她两句,上楼去收拾行李,唐平宣布了冯瞿遣送姨太太的决定,惊的林妈大张了嘴巴:“两个人不是好好的吗?这又是闹什么故事了?”

她侍候顾茗半年,渐渐拿她当女主人待,真没想到这两人还能分开。

唐平也是愁眉苦脸:“林妈你是不知道啊,上次顾姨太在沪上走失,少帅一直很关心她,还派了我带人专门去沪上保护她,这次可好,居然直接放她走了。依我看,少帅心里明明是放不下顾姨太的。”

林妈:“会不会是大帅府那边要给少帅娶亲?尹真珠小姐那天可是来过的,会不会是她说了什么?”

楼梯栏杆处伸出个脑袋,显然已经偷听了好一会了。

“真的?大哥要跟小嫂子分开了?”冯二公子一拍栏杆,用庆幸的口气赞扬了顾茗的行为:“大哥也的确配不上容城公子!这事儿肯定是容城公子提议的!她果然没让白让我喜欢!”

林妈:“……”

唐平:“……二少,您站在哪一边?”

冯晨幸灾乐祸:“早晨两个人神神秘秘出去就不带我,原来是去谈分手了。我当然是站在……”他有求于冯瞿,居然难得识时务了一会,将后半句话吞在了肚里。

他当然是站在容城公子这一边了。

三个人议论几句,唐平去书房抽屉里拿了个盒子,捧着去了二楼的卧房敲门。

顾茗的东西并不多,她的手稿,公西渊的剪报,以及学校的书,简单收拾几件素净的旗袍也就差不多了,一只藤箱就足够了。

唐平将手里沉甸甸的盒子递给她:“顾小姐,这是少帅给您的遣散费。”

顾茗一直很好奇传说中少帅巨额的遣散费,她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五只大黄鱼:“少帅很大方啊。”然后阖上盒子,推了回去。

“替我谢谢少帅,我与少帅之间银货两讫,不必破费了。”她说。

她下楼之后,与林妈告别,唐平要开车送她,被她婉言拒绝,脚步轻快的离开了少帅府,身后冯晨紧追不舍:“先生等等,让我送送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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