悉达多来到了林中,游游荡荡的来到了舍卫城边的那条大河边,这是他曾今告别戈文达和佛陀的地方。现在面对河水,他十分的绝望,想要投身河中,让自己解脱。但是就在此时,他内心那个僻静的角落,传来了一个声音,“唵”。当这个声音传入他耳朵的瞬间,他感觉自己死去的灵魂猛然苏醒,霎那间犹如一道闪电,悉达多也一头倒在了椰子树下,陷入了深深的梦乡。

对于悉达多来说,这是一次奇妙的睡眠,他醒来后宛如新生。禅宗里有个说法,叫作“大死一番”,就是一个人要经历足够的折腾,最后精疲力尽,“大死一番”后才能够幡然悔悟。黑塞在这里,应该就是遵从了禅宗的这个说法。

悉达多醒来的时候,发现对面坐着一个穿着黄色僧衣、已经剃度的僧人,他一眼就认出是戈文达。但是,戈文达并没有认出他。戈文达是在去朝圣的路上,看到河边躺着一个人,所以决定留下来守护。现在悉达多醒了,他也要离开了。

在戈文达即将离去的时候,悉达多叫出了他的名字。聊天中,悉达多了解到,戈文达这些年一直在跟从佛陀修行,规律地生活、讲道、乞食,年年如此。除了雨季,戈文达总会从一处赶往另外一处,一直在朝圣的路上。

悉达多说自己也要去朝圣,但是戈文达非常奇怪,悉达多为什么穿着如此华丽。所以悉达多说到,造化世界是短暂多变的、暂时的,而最不能持久的就是我们的外表、发式,以及头发和身体。

悉达多的这句话,就是佛教中“空”的体现,佛教中说的空不是没有,说的是万事万物的本质,是在变化中的,没有一个固定的自性。比如一杯水,过几天它可能蒸发掉一大半,变成了水蒸气,水蒸气又变成了云,随后又通过雨水的方式落下来。天冷了,他可能变成冰、变成霜。所以水没有一个固定的自性,我们人自然就不能执着于眼前的这杯水。不要认为它就会永远是这个样子,生活也是如此。

悉达多微笑着目送戈文达远去,悉达多在奇妙的睡眠后,他重新开始热爱一切,对眼前的东西满怀欢乐的爱。

这里大家可能不太明白,变化为什么这么大?本质是这样的,悉达多以前深陷世俗的生活中,他和我们普通人一样,把外在的物质、财富、权势、女色、赌博等等,都当作了我,或者说让自己陷入其中,他就会从外在的物质的角度思考问题。所有的注意力,都会在物质的得到和失去上,他与外在世界是二元对立的,因为物质和名利,要不得到,要不得不到,所以他不可能爱别人。

现在他从财富、权势和情欲中解脱出来,就回到了本真的自我,因为我们知道,悉达多在第四章《觉醒》里面,就已经梳理清楚了,就已经初步顿悟了。只是后来去经历了俗世的生活,现在自然是回到此前的状态。所以,他会对眼前的东西满怀欢乐的爱。

此时,悉达多是回归了本真的自我,他就可以客观的、没有评判的看待这个世界。对他来说,他是世界的一部分,世界也是他的一部分,他现在眼中的世界,就是自己的内心,所以满是爱意。

辛弃疾的诗中曾写道,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就是对悉达多此时状态的最好诠释。

悉达多当比丘讨要食物(老林讲读悉达多九)(1)

悉达多想,总算摆脱了过眼烟云般的一起,现在有自由自在的站在阳光下,就像过去还是个孩子时那样,又一无所有,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没学。这句话估计很多人有困惑,依然还是佛教“空”的思想。就是当我们执着于眼前,我们有多少钱,有多少奖杯,有多少学问,这个都是我们认为实实在在的,但是当我们执着于这些的时候,实际上我们的思维就被限制了。就如同我们前面说的那杯水,你执着于眼前的这杯水,你就理解不了它变成水蒸气、变成云、变成雨、变成霜和冰。

我们普通人也这样,有点啥就会洋洋得意、自命不凡,以为自己多了不起、多厉害,或者认为自己多有本事,职位有多高,财富有多多,知识多渊博。但是因为你守着的是眼前的杯子,一杯水你就认为很多了,因为满了嘛。但是当你能够理解佛家说的空,打破这一切界限的时候,那么这个世界的所有水、水蒸气、冰、霜或者雨,都与你同在。

那么这个时候,你先前的那一杯水,是不是可以忽略不计了?所以,我们知道,悉达多明明是婆罗门的优秀少年,是世俗中的成功的商人,是有权有势的富人,但是现在为什么说自己什么不会、什么不懂,什么没学呢?就是这个道理,因为他不再用物质、财富、名利来固化自己,他思想上打破了这些界限,所以他就可以体会到空,可以感受到的更大的自由。

庄子说:“物物着非物”,就是这个道理,就是说一个能够创造物质的,一定不是物质。但是,我们普通人,恰恰喜欢用物质能物化我们自己,比如总是在意自己有多少钱,有多少名利,有多少奖杯。实际上,按照庄子的说法,我们把自己看的太小,我们把自己如同物质一样对待。

所以,在我看来,人生真正的境界,不是一定要放弃物质、放弃名利,非要遁入空门才能得到内心的自由。只要你不执着于此,不困惑于此,明白万事万物处在变化之中的本质,你就可以打破思维的很多界限,更不会去物化自己,那样你就可以收获更大的自由。那样的话,你即使坐拥万千财富和声色犬马,也可以思想自由,不受牵绊。《维摩诘经》中的维摩诘就是如此,他的境界甚至在文殊菩萨之上。或者哪怕你物质匮乏,你也可以独与天地精神往来,在你的世界里,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庄子就是这样。

最后,悉达多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当年作为一个婆罗门、一个忏悔者,在和自我的斗争中会徒劳无益。那是因为,太多的知识阻碍了他,太多的诗句、太多的祭祀规则、太多的苦修本领、太多的行动和追求。他曾经多么的骄傲,总是自以为最聪明、最勤奋,永远比别人先行一步,永远是最有学问和最高尚的人,永远是僧人和智者。他的自我一直悄悄潜藏在这种高傲和智慧里,坚固地在那里生根、成长,而他还以为在斋戒和忏悔中已将它们杀死。

这里讲的就是如何破除我执的问题,我们知道我们是高度依赖自我的,如果我们人连自我都要时刻怀疑的话,我们早就挂了。所以,我们潜意识会无条件的相信和依靠自我,当然也是因为这个自我,我们才有了价值感、成就感、存在感。

但是,当我们无法把这个自我和真我分开的话,那么也是一个麻烦事,因为我们被自我绑架了。你的成就、你的学识、你的智慧、你的聪明和勤奋,都是自我,这些都是让我们骄傲的东西,恰恰又是最让我们自我的地方。所以,我们前面说过,迈克尔辛格说的,用看电影的人和电影,把真我和自我分开。这样的话,我们既可以和自我好好相处,又不会被自我深度捆绑。

那么,悉达多为什么说,太多的知识阻碍了他,太多的诗句、太多的祭祀规则、太多的苦修本领、太多的行动和追求,让他反而不能悟道成功呢?

其实这又是一个有趣的问题,如果我们把悟道的那个结果,叫做道的话。那么我们想要求得这个道,我们肯定是要用尽一切办法,这些办法就是术。我们把这些术比作,攀登去找到道的梯子。那么,如果你想要真正找到那个道,那么最后一步,就是撤掉梯子。否则你永远依靠梯子,永远是在术上,你就永远得不到那个道。

这就是悉达多说的意思,他以前就是在术上用尽了全力,结果这个术反而成为了阻碍,当他进入世俗生活,可以说是忘记了一切悟道的术,拿掉了那个梯子,现在他想明白了。

当然这么说,还是很抽象,对大家来说可能比较烧脑。给大家举个例子,我们知道王羲之写的《兰亭序》,被奉为天下第一行书。在此之前,他多年都在练习书法,结果把自家门前的池塘都洗黑了。另外,他不断地去学习其他名家的书法,可以说是在书法这个领域,用尽了一切的术。

结果,有一天和朋友郊游,在半醉半醒的时候写了《兰亭序》,酒醒之后他自己也喜欢的不得了,所以他就再写,结果发现怎么写也写不出此前的《兰亭序》的感觉了。其实这就是术和道的关系,清醒的时候,王羲之是用术在写书法。当他半醉半醒的时候,他忘记了术,但是那些术已经融入了他的血液,所以他相当于拿掉了梯子,写出了千古名篇《兰亭序》。

对于修行也是如此,如果想要获得内心的自由,那么必要的理论是必须掌握的,心理学、心灵、正念、活在当下、佛法、老庄等等,但是又不能执着于这些术,也不能执着于一定要怎么样怎么样,那样的还永远不能触及道的本质。这就是修行既容易,又难的地方。容易就是,你并不需要多少的知识,多少的理论,就可以悟道成功,比如六祖慧能。难就是,哪怕你学了所有的佛经、理论,你也可能始终不能悟道本质。

唐代有一个叫法达的僧人,7岁出家,经过多年的刻苦学习,读了3000部佛经。所以见了六祖慧能,他就很自负,不参拜对方。结果在和慧能辫法的过程中,发现自己只知其表,不知其里,最终惭愧不已。

第八章节我们讲到这里,欢迎关注公众号:囚徒的自由,获取更多资讯。下一讲我们将进入本书的第九章:船夫,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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