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江晚报·小时新闻记者 杨茜 见习记者 肖暖暖 通讯员 夏衍
杭州十五奎巷背靠吴山,社区有2567户居民,老杭州占了七成,尚在使用的古井15口。
8月23日处暑这一天,76岁的倪定珍在家门口用废弃的布条搭起了“蒙古包”,遮挡烈日的直晒;
63岁的王小叶带把扇子,走上10分钟到南宋太庙遗址公园,和小姐妹纳凉聊天;
73岁的徐水森煮一锅清爽的莲子绿豆汤备着,宅在家里刷着手机,空调24小时开着;
更多人去四牌楼防空洞里享受着只有28℃的清凉,吃饭、休息、看电视……
时间在这里会不自觉慢下来。
面对酷暑,老巷,有自己节奏和智慧。
1】墙门里,一圈布帘遮住阳光
沿着晓霞弄的台阶,拾级而上,回头就可以看到网红们纷纷来打卡的望先阁。
可以说,这是十五奎巷最美的一条弄堂。一排野蛮生长的橙色凌霄花,给夏日增添了一份绚烂。骄阳直晒,能如此绽放实属难得。
这得多亏倪定珍每天早晚给它们浇水。
76岁的原住民倪定珍,就住在晓霞弄凌霄花旁。
七八户人家,围着一个小院。在北方,这叫四合院。按照杭州老底子的话来说,这叫墙门里。
倪定珍家被各种绿植包围。
院子里的每个住家,都会在家门口挂块帘子,有花色鲜艳的床单,有黑色的专业遮阳布,有一整片的广告油纸布。
倪定珍和邻居们把这叫做“蒙古包”。
这是墙门里人家对付高温的土办法。
她家用了好几块不同花色的棉布,将家门口围得严实。“这样遮住了阳光,家里的温度就没那么高。到了傍晚,太阳落山,每家每户的帘子拉开,相互还能聊上两句。”
老旧的房子里,吊扇有规律地转着,确实比外面凉快。
这是倪定珍夫妻住了十多年的房子。“现在日子好了,空调可以随意开,可是身体吃不消了,温度不能太低。跟以前不能比了。”
倪定珍人生的这70多年都浓缩在十五奎巷,生在这里也长在这里,之前一直住井巷,没有自来水,大家都靠井水过生活。尤其夏天,井旁都是人,排着队打水。“井水拖地板、擦桌子、擦席子,擦两遍,家里能凉快不少。”
2】19年前,家中唯一大家电是只能冷藏的冰箱
2003年那个夏天也热。
倪定珍家中唯一的大家电是一台单门冰箱,在弄堂里算是新潮的。“就是冷藏用的,还没冰冻的,有邻居来放放小东西。”那时候没有空调,但是家家户户都有了风扇,降温的主流手段还是靠井水。
后来条件好了,空调进入了家庭。“一开始哪里舍得用哦,担心电费。”倪定珍还是喜欢用吊扇,气温超过38℃才把空调打开。“女婿看不下去了,让我们不要节省,就给我们出了电费。”倪定珍不好意思地笑了,“现在也想开了,这么热的天,不能把身体热出毛病了,得不偿失。”
空调普及,家门口的那口井也就被冷落。“只有我们这些老太婆才会用用井水。”倪定珍每天浇花的水都是井水,家门口有一口大缸,专门储水用,周围的空气都充斥着凉意。
3】门前的煤渣路不见了,防空洞的人气依然旺
古井和井水,是十五奎巷原住民们心中抹不去的执念。
那是老底子生活的大部分记忆。
吊桶扔下去,在水面扑腾两下,找到合适的受力点后忽地一沉,清冽的井水进入吊桶,一使劲,连桶带水提上来。
井水打上来,燥热的天气里冲个凉,再给冒热气的竹榻上降降温,或者用大大的网线袋套着西瓜冰一冰,“放在冰箱里的西瓜和这根本不能比!”
这是73岁徐水森的度夏记忆。
徐水森在十五奎巷花生弄土生土长。
2003年,土木结构的老房子门前还是煤渣路,煤渣子掺着石灰,白天时热气直往人身上冲。吃完晚饭,徐水森就到门口乘凉,坐在小凳子上,街坊四邻都出来坐,打扇子、唠家常。晚上九点多,天黑全了,才慢悠悠收拾进家去。
井水冬暖夏凉,浸泡瓜果,冲凉拖地洗衣服,花生弄的人家靠着两口井度过了许多个炎夏。
徐水森家的电风扇买得早,客厅一台立式,卧室一台坐式,“尽管有风扇,夏天一到,咯吱窝、脖子都要长痱子,小孩一天要冲凉两三次。”
后来老房子迎来改造。
如今沿着石板路往前走,小巷口的房子装上了一米多宽的半透明遮阳棚,用旧了的窗帘布串在杆子上当遮阳帘。打开门,餐厅里的空调打到24度,立式小风扇呼呼吹着,把空调的冷风往客厅里吹。
这是徐水森的小巧思,餐厅、客厅的空调轮流开,再用风扇引风,既得清凉,又省电费。晚上煮好的莲子绿豆汤,早上起来刚好能喝上,清热解暑。起早去买菜,梅干菜头、边笋、虾做个汤,又鲜又解暑。
距离花生弄不远处,就是四牌楼防空洞,是杭州市避暑纳凉点之一。
老人、小孩,市民们三三两两坐在椅子上,有围在一起打牌的,有戴着眼镜看报纸的,有坐在电视机前专注看篮球比赛的。
2006年开放以来,这个防空洞的人气一直很旺。“这些年天气越来越热,不住在附近的也会坐公交车或者地铁过来。”
4】24小时空调续命,她反倒更怀念从前的夏天
63岁的王小叶,今年就去过一次防空洞,她更愿意走路去远些的太庙,“空气流通,自然风吹吹,跟人家聊聊天,也舒服的。”
王小叶家是弄堂里最早一批安装空调的人家。“那时候叫窗式空调,镶嵌在窗户上的,方方正正的,现在是见不到了。”
拥有第一台空调不容易。68平方米的房子里,住着他们一家三口,还有一个老母亲。
二十一世纪初,大热天对老人来说是很难熬的。家里正好是西边套,西晒太阳大得很。“为了给老娘一个好的环境,家里就商量着,最后找人买了一台空调。是个外国牌子,花了三四千元。那时候的工资普遍也就五六百元。”
空调装在老娘的房里。
以后的很多个夏天,老太太的房间便成了一家四口的卧房。老太太睡床上,王小叶一家三口打地铺。“房门关得紧紧的,就怕冷气跑了。”
老底子空调降噪技术没现在好,运行的声音响,凉是凉了,但是被吵得都睡不好觉,开到半夜,空调就会关掉。
那时候老巷的电压也不够,空调还会时不时跳闸。
但空调质量是过硬的,王小叶家的那台窗式空调用了十多年都没有坏过。
如今家里每个房间都安上了空调。
在大家都靠空调续命的这个夏天,王小叶反倒更爱回忆当初一家四口挤在一个屋子里的情境。
她说不清什么变了,又有什么没有变。
“现在年轻人好像都很忙也都很卷,和父母家人说说话感觉都没时间,每次都匆匆忙忙的,难得见面也要不停看手机,就像24小时关不掉的空调一样。”
门口的十五奎巷和老井们,是不是也和王小叶有一样的感受?
王小叶笑了起来。
她和老邻居们生活了六七十年的这条老巷,在漫长的岁月里,经历了一波又一波的滚滚热浪,更迭了一代又一代的生活回忆。
它可能也想不到,今天更多年轻人认识它或者说它的出圈,源于它大多数原住民们并不熟悉的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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