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世俗,世俗就是显而易见,世俗就是本应如此。世俗就是大家都这样,大家都这么认为,所以就应该是这样的,你就是大家口中,别人眼里的那个样子。眼睛不会说谎,但嘴巴会;心灵没有窗口,但眼睛有。有的人身体健全却心灵残缺,有的人身体残缺,但并不妨碍有一颗向往美好向往爱与被爱的心。
“那只是片绿洲啊,有什么好害怕的。我会用魔法让它消失的。”魔法让他半夜从警局逃走,只为替她砍掉树枝。李沧东也用魔法使“每个人都有追求爱情的权利”这句cliche变得一点也不cliche。 她看天,她的调情幻想,总会再回到现实给她一个丑极的脸部特写。她的幻想是她的绿洲吗?
不能用普世的价值观去衡量这个电影,不然会被洪忠都变态的强奸未遂激怒。会因为即使被侵犯,也渴望与他在一起的恭洙而觉得不争气。当然还有之后不辩解的认罪,以及自此再未说过话的“受害者”,无一不是让人觉得膈应。但只要从这个价值观跳出去,就能理解。理解世界上就是有这样行事不正常的人,那样行为不正常的人。
他们的确可以有“更好的选择”,只是不管如何,也都会有人总是没能选对。所以也会有电影提供给观众最佳的观影体验,里面有最对观众胃口的剧情。同时也有电影并不如此,它就只是讲述,不对观众的反应负责,《绿洲》就是后者。
看的时候不自觉联想到了《最爱》,爱不分年龄、不分贫富、无关“正常”,他们是特殊群体,但他们一样有爱的需要!说实话看到公主有一点被吓到,但男主觉得她漂亮,或许刚开始动机不纯,但后来却以一种执拗天真不现实的浪漫展现了自己的爱,尽管遭到所有人反对,尽管再一次身陷牢狱,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的爱比普通人更纯粹!
两个社会边缘人,被正常人利用、排挤、嘲讽,却努力用自己的直率性情,寻找一丝生命的微光,他们不完美,却仿佛沙漠里的绿洲,突兀而耀眼。最后一幕,临入狱前的男主角为女主角砍下了制造了让她恐惧的树影的树的枝丫,这部电影的情感力量也得到最终的释放。
因为孤独,太孤独了,所以产生了一种直觉性的感觉。但人生却并没有因为这种爱变得更好,它短暂存在,即刻消逝,再长又能拥有多久呢? 一个人长久地捱着,之前那么长的日子也捱过去了,但未来一眼望不到边际,让人绝望。想要被看见,再奢侈一点,想要被欣赏又有人可以依赖。这种想法,与其说是软弱,不如说是一种欲望。欲望又何来得正确,和理性又有什么关系,源于本能,深深存在,无法抗拒。要不就不要开始,开始了就无法控制。
李沧东为韩国边缘群体,书写的现代性骑士与公主的故事。忠都被家庭小秩序所嫌弃实则为其面临的整个社会环境的不公与被排挤。而患有疾病被踢出所谓健全人秩序的恭洙,同样也因他人的境遇受到排挤,在剧作中所表现最为突出的两个点:邻居做爱无视恭洙存在,兄嫂将恭洙抛弃于环境恶劣的居住环境。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忠都与恭洙在最为庸俗且最具伤害性质的男性的“性冲动”相遇,随着后来情节的渐进,爱得愈发浓厚,彼此的需要终以爱的名义消解掉忠都对于恭洙起先的暴力行为。电影取名为绿洲,不无深意,真假绿洲作为剧作的内部核心,推动着故事的发展。
虚假的绿洲是恭洙看似被营造在被悉心照顾的虚假环境,真实的绿洲是忠都给予她深沉的爱意。这种内部剧作法则在后来作品《密阳》仍有体现。李沧东是现实主义中的浪漫主义者,砍掉树枝(恐惧)足见。
印象最深的是将军砍树的时候,公主趴在窗台上给他听收音机的流行歌。之前有人吐槽贾樟柯的电影总喜欢配流俗的口水歌,说话的人不知道有没有见过我国八线县城或乡村,生活在这些广大土地上却像不存在的“边缘人们”,流行歌正是他们的专属bgm,在烂大街的调子里,演一出无人欣赏的爱恨情仇,至死不渝。
总的来说这份感情,原始纯粹得有点令人惊讶(褒义) 我感觉 正常的 人和人的相处相容,应该是建立在双方能互相传达、接收,建立交流的基础上,进一步互相理解。像男女主这样的人,跟正常人压根就不同频,何谈交流理解。但偏偏这两个人能对上,像是两支突兀又简易的曲子,跟主流的乐曲格格不入,但放到一起又产生了意料之外的动听之处。
小时候我偶尔会想爱情是什么,那时认为爱情就是相互吸引的异性,一同经历嬉戏,吵闹,陪伴。这个观点持续了很久,我并没有质疑自己。爱情不就是这样吗?我看周围的爱情好像都相差无几。直到我看完这部电影,我发现曾经我一直理解的爱情真的太过表面。不过遗憾的是,这个世界上有很大一部分人,连这种表面的爱情也没有真正体验过,更不要提那种真正的爱情了。
李沧东总能抓住人性中的脆弱进行全力的攻击,残酷的现实被短暂的美好掩盖,幻想情节的大量运用使其本就悲剧的情节显得更加悲剧,与《薄荷糖》相同,时代的悲剧破碎人们心中的美好,固有认知与理所当然。因为如此,就是如此,一个犯过罪的人必定会犯第二次,脑瘫与别人做爱一定是被强迫。
在主流社会,只被用作廉价工具的两个各有残缺的“透明人”傻乎乎的相爱,却迸发出了最原始的浪漫。这种完全基于本能剥离掉社会算计的爱却无法得到接纳和理解。片中那些超现实场景简单廉价,却显得其余精心包装的爱如此不堪一击的肤浅。这种不可被“正常”读懂的爱却在拷问我们身处的“文明”是否反而是一种本能的压迫。
因为处于社会边缘,所以连自然滋生出的纯净情愫也会被社会所背弃。最后半个小时给人的震撼太大。洪忠都站在树上砍枝桠的时候,内心一定是了无遗憾的痛快吧。甚至把之前总是咧嘴冒失吊儿郎当模样使人生厌的感觉都消解了。而恭洙禁锢在身体里的灵魂,仿佛一记闷闷的春雷,让我感觉到的只有郁结的苦涩。
人们总是喜欢将自己对世界的看法强加于他人,孩童般男主和脑瘫女主的设定就是与社会格格不入,在成人的道德世界和孩童的天真世界之间徘徊。最后的十分钟,洪忠都砍下树木,给恭洙消除阴影,留下一片绿洲,我们不禁反问道:一直如此,便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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