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原75集内容(白鹿原吉祥三宝)(1)

白鹿原吉祥三宝

黄土 鲸鱼 白鹿

第一篇:黄土篇

第二篇:鲸鱼篇

第三篇:白鹿篇

一座黄土台原,鲸鱼纵卧中间,腾跃飞回东海,留下水流潺潺。黄土是它的基色,远古人们就给她起了一个诗意的名字——白鹿原。

中华民族文化底蕴悠久深厚,满满的想象力,山山水水都是诗情画意。厚厚肥沃的黄土,无边无际绿油油的麦田,几头白鹿徜徉在无垠的绿色中,闭目遐想,那是一幅安静,吉祥,美丽的画面。

鹿兽千岁 五百色白

白鹿原75集内容(白鹿原吉祥三宝)(2)

鹿是中华文化寓意丰富的动物,是集寿兽,仙兽,美丽,吉祥,爱情,权力,雅静等等文化表征为一身的动物。

在晋代葛洪著的道教典籍《抱朴子》写道:“鹿兽千岁,满五百岁则失其色白。”

南朝齐人祖冲之的小说集《述异记》描写鹿:“鹿一千一年为苍鹿,又五百年化为白鹿,又五百年化为玄鹿。”(苍鹿灰白色的鹿,玄鹿黑红色的鹿)

这些描写无科学依据,但是却说明了鹿在古代人们心中的位置,白色的鹿尤为奇异高贵。

鹿幽居山林,形体优美,逐食良草,安于自然,性情温和,具有恬净无为的道家气息,所以白鹿成了南极仙翁的坐骑。

白鹿原75集内容(白鹿原吉祥三宝)(3)

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 》的最后两句写道

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白鹿也是诗仙李白理想中的坐骑,他期待骑着白鹿云游天下,遍访名山。

天造土原 白鹿徜徉

白鹿原上真的来过白鹿,这不是虚构,这不是传说。

鹿有多色,白色虽然稀奇,但它真实存在。不管是白化的基因变异还是自然而然,在我国的湖北神农架地区始终都有一定数量的野生白鹿种群。秦岭里有鹿,也一定有白色的鹿。在古代原始生态完好,居住生活的人很少的茫茫白鹿原。老百姓不止一次看见鹿群徜徉在原上的田野和丛林中。偶尔会看见有白色的鹿徜徉其中。每每这时,老百姓都会把美好的愿望寄托在这吉祥的白鹿仙兽身上。

百姓经年日久传颂,越来越神奇,到了周代得到了官宣确定。

《后汉书·都国志》载:“新丰县西有白鹿塬,周平王白鹿出”。

《水经注》、《太平寰宇记》也有“平王东迁时,有白鹿游于此塬,以是名。”

把百姓见到白鹿,和对鹿的文化感悟的智慧,安到周平王·头上,我真的不信。也许是为让正统官宣确认,好能记入历史文献。

民间传说中的白鹿,口含一枚灵芝,四蹄飘,云生风,忽攸而至。凡白鹿经过的地方,祥光普照,一片郁郁葱葱,草木茂盛,百卉竟开,毒虫殆尽,疫疠灭绝,六畜兴旺,人寿年丰。

人们为了纪念这只带来吉祥康乐的白鹿,从此便把这原起名为白鹿塬:又把白鹿在东南方向经过的沟称为鹿走沟,绕行一周的无村庙(今吴村庙)起名鹿走村、鹿走镇,把白鹿小憩过后迷失方向的村叫迷鹿村,把白鹿迷路后跑到的原坡起名为鹿到坡,把白鹿最后从西原下坡进入滻河川经过的村叫神鹿坊;此后白鹿原上祭奉神鹿的白鹿寺、白鹿观、白鹿庙、白鹿祠纷纷建立起来。

白鹿原是民间百姓赋予的名字,天造地设的黄土台原经过数千年后,老百姓发现了白鹿,感受到白鹿给百姓带来的吉祥,这里的百姓有了新的寄托。终于把远古传下来的没有具象支撑的——首阳山,长寿山的名字抛弃了。用白鹿冠名,好记,顺嘴,吉祥,更诗意,更有文化韵味。

白鹿化身 妙笔生花

几千年,白鹿原上风云际会,上演无数的历史大戏。这里有西周王公的封地,有汉文帝刘宣的帝陵,有她发妻窦漪房的墓,有他母亲薄太后的墓。

老百姓世世代代在这里生生不息,很多古村落都有它的历史内涵。西周鲍伯公封地的鲍里村,宋代大将狄青长期屯兵的狄寨村,还有孔村,孟村,将军岭村等等。

来到近代,这里也是滋水县革命火种的诞生地,蓝田县共产党第一个特别支部就诞生在白鹿原鲸鱼沟畔郗家河村。农民运动如火如荼,声援着蓝田县和西安城的革命运动。茫茫的白鹿原如同一个大舞台,演绎着中华民族耕读传家,文明延续的大戏。

白鹿转世的陈忠实降生在白鹿原西蒋村

1942年8月3日,一个男娃降生在灞河南岸、白鹿原北坡下的西蒋村的陈姓家里。这一天是农历的六月二十二日,按中国人的属相说,是马年。十二属相里没有鹿,只有马和鹿接近。

白鹿原75集内容(白鹿原吉祥三宝)(4)

就是这个男娃,40年后,妙笔生花,让白鹿徜徉的黄土台原,惊天地泣鬼神,成了世界文学艺术发展的一块高地。

白鹿原75集内容(白鹿原吉祥三宝)(5)

陈忠实就是白鹿转世,一部50余万字文学经典力作《白鹿原》,再次给这座黄土台原播撒了无尽的吉祥甘露,从此白鹿原再也不是普通的黄土台原,白鹿原是驰名世界的文化台原,艺术台原,华夏民族精神绽放的台原。

陈忠实文学基因的家学渊源

西蒋村并没有蒋姓的居民。村名怎么来的无从考证,村里姓陈的居民最多。陈忠实的曾祖父陈嘉谟,祖父陈步盈都是私塾先生。陈忠实这一脉耕读传家,有家谱,陈忠实只记得族谱中,后十个的最后六个——国,嘉,步,忠,永。陈忠实的父亲陈广禄也识字能读书,每年春节都给全村各家写对联。算盘打的很好,虽然不是老师,也是村里的文化人。

陈忠实就是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的,他出生前祖父就去世了。5岁时父亲告诉他家里这堆书是爷爷抄写的,让他无比吃惊,因为原来他一直以为这书是印出来的,看见爷爷那端端正正的小楷抄写的书,他仿佛看见了爷爷伏案的身影,在幼小的心灵里,无比崇拜爷爷。朦朦胧胧觉得,他要向爷爷一样能写字,能抄书。

每到过年的时候,他父亲都给全村的各家写春联,小小的陈忠实都站在父亲身边帮忙,看见相亲拿到春联高兴地感谢父亲,他感到那么自豪。

他的父亲经常给他读祖父抄的书,有历史,有论语,有秦腔唱词,这些都是对陈忠实的启蒙教育。

陈忠实学生时代的文学兴趣

陈忠实是在家庭和社会都非常困难的时期完成小学,初中,高中阶段的学业。初小考高小时同村三个孩子只考上两个,小学考初中只有他一个考中。

还是少年儿童的陈忠实周末和假期回到家里,要帮爸妈干活。经常到白鹿原上面赶集,买卖东西。他儿时玩耍的地方就是灞河和白鹿原,他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是这里的人间烟火熏染下长大的。

耕读传家的家风,乡土气息的孕育,学校文学教育的引导,让陈忠实从初中二年级开始就生发出了强烈的文学兴趣,开始追逐自己的文学梦。

1957年,十五岁的陈忠实开始读初中二年级。那时中学语文课分为文学和汉语两种课程。汉语讲一些语音,语法知识,他不喜欢。文学课本收录了古今中外一些诗、词、散文和小说的名篇,他很喜欢学习。

陈忠实曾回忆说:“在文学课本里,那些反映当代农村生活的作品,唤醒了我心中有限的乡村生活的记忆,使我的浅薄的生活经验第一次在铅印的文字里得到验证,使我欣喜,使我惊诧。“

我也能写小说

文学课本中有一篇赵树理的短篇小说《田寡妇看瓜》,陈忠实学习之后,先是惊讶于这些农村里日常见惯的人和事,尤其是乡村人的语言,居然还能写进文章,还能进入中学课本?他反复再想:“这些人和事,这些人说的这些话,我知道的也不少,那么,我也能编这样的故事,能写这种小说。”

我也能写小说的念头在陈忠实心里悄悄萌生。

陈忠实心里有了小主意。他悄悄踏进学校图书馆,去找那个令他着迷的赵树理。 陈忠实借了赵树理中篇小说《李有才板话》和《小二黑结婚》的单行本回来阅读,读得津津有味,兴趣十足。

这是陈忠实人生中第一次主动阅读小说。他对赵树理是陌生的,小说中描写的农民和农村生活却是他非常熟悉的。赵树理笔下那些有趣的乡村人和乡村事,他几乎都能在自己的村子里找到。

恰好这时一位刚从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叫车占鳌的年轻教师来到学校任教。他热情高,教学方法新,作文课不命题,而是由学生自己自由拟题,想写什么就写什么。

陈忠实想想他看过的赵树理的小说,想想自己的西蒋村,有了一股想写故事的冲动。他悄悄地在作文本上写了作文题目《桃园风波》。

陈忠实写的是村里一个老太太的故事,他学赵树理,给作文中的几个主要人物都起了绰号,所有的人和事全是西蒋村发生的真人真事,讲的是农业生产合作社由初级转入高级,把留给农民的最后一块私有果园也归于集体,在归公的过程中,发生的几个冲突事件。

故事情节曲折完整,写了2000多字。作文交给老师后,陈忠实忐忑不安。老师看过这篇作文,也是惊喜意外,班里还有这样的学生。给了5分 ,并且写了两页的评语,大加赞赏。告诉陈忠实,他写的就是小小说。同学争相传看,开始对这位农村学生刮目相看。在那一刻,这个贫困的农村娃,在城市学生中的自卑和畏怯也像冰雪见了阳光一样融化了。

陈忠实后来也认为,这是他写作的第一篇小说,已非以往所写的一般作文。2002年7月31日,西安一批文学友人在给陈忠实举行六十华诞和文学生涯四十五周年庆贺笔会时,推算其文学生涯为四十五周年,依据就是这个短篇小说《桃园风波》的写作时间。

《桃园风波》是陈忠实的文学之路迈出的第一步

变成铅字的小诗的激励

1958年是个大跃进的年代,陈忠实把自己在作文课写的五首小诗寄给了《西安日报》。1958年11月4日的《西安日报》,上面发表了署名陈忠实的一首诗,题目是《钢、粮颂》:

粮食堆如山,

钢铁入云端。

兵强马又壮,

收复我台湾。

同学拽着他来到学校读报栏面前,看到西安日报上自己的投稿的诗,他有点不相信,无比的激动。这对于一个有着文学梦的初中生来说是很大的惊喜和激励。

这是陈忠实见诸铅字的第一篇文字

陈忠实初识刘绍棠和肖洛霍夫

老师给陈忠实介绍文学神童刘绍棠被打成右派的事,提醒他注意。他却偷偷到图书馆找到了刘绍棠短篇小说集《山楂村的歌声》,入迷地读起来。从小说集后记里陈忠实知道刘绍棠非常崇拜苏联作家肖洛霍夫和他的小说《静静的顿河》。刘绍棠虽然成了右派,但是那小小年龄就开始文学创作,并且很有成就。触动了陈忠实的梦想。

陈忠实又悄悄到图书馆借阅了四大册的《静静的顿河》,暑假带回家每天晚上在油灯下入迷地阅读。

膜拜柳青和他的小说《创业史》

1959年春天,陈忠实从报纸上得知柳青描写农村生活的长篇小说《创业史》将在《延河》4月号开始连载,陈忠实把父亲每周给他两毛买咸菜的副食钱,为了买《延河》,早早省了下来,每天只吃干馍喝开水。到纺织城的邮局买了一本渴望已久的《延河》。《延河》4月号刊发这部小说的名字叫《稻地风波》。陈忠实每月按时买《延河》,连续读《稻地风波》。

1959年8月陈忠实初中毕业后回到家里,既没有了两毛钱的菜钱,乡下也没有邮局,看不到已经让他沉迷的《稻地风波》了,陈忠实心中怅然若失。后来听说《稻地风波》要在《收获》1959年第6期全文刊出,他赶紧托在西安当工人的老舅帮他买了一本这一期的《收获》,送到学校,他才完整地读完了《创业史》第一部。

柳青是陕西人,他的《创业史》是以西安黄埔村农村兴办合作社为原型创作的。这个村距离白鹿原不到20公里,与陈忠实所知道所体验的农村生活更为接近。柳青的语言风格让陈忠实感到亲切自然,柳青一直是陈忠实的偶像。

《文学摸门小组》与《新芽》小刊物

从1959年9月到1962年7月是陈忠实的高中学习生活。他和同学常志文、陈鑫玉,组织起来一个文学社。文学社被命名为“文学摸门小组”。成立文学社的同时,他们又决定创办文学墙报小刊物,起名为“新芽”。

《文学摸门小组》,一个质朴的名字,几个喜欢文学的高中生,渴望步入文学殿堂,摸索登堂入室的大门。

《新芽》,同样质朴的名字,寄托着同学们无限的渴望,在文学这块园地里,他们想扎根,发芽,开花,结果。

陈忠实为《新芽》创刊号,写了一篇散文《夜归》。几次投稿,都没能发表,最终这篇散文经过陈忠实的反复打造,改写为《夜过流沙沟》,1965年3月8日在《西安晚报》的文艺副刊上正式发表。

大学梦破碎 文学梦还在

1962年中国社会和经济非常困难,国家不得大幅削减大中专院校的招生规模。这让陈忠实赶上了,当年他的学校四个班200多名学生,只有8名学生考上了大学。

陈忠实的大学梦破灭了。打击很大,回到家里闷在屋里,不知所措。后来他成了民办老师,在本村的初小教学。

大学梦破灭,文学梦还在。

他为自己制定了一个四年自学计划,他要利用四年的时间学习大学课程,四年后要发表第一篇真正的作品。

自学环境是艰苦的:自家破屋子里,条件是简陋的。一张古老而破旧的小条桌,用草绳捆着四条腿。桌上放着一个煤油灯,是用废弃了的方形墨水瓶制成。但是,陈忠实的决心是不可动摇的。一切都重新开始。他给自己订下了一条规程,自学四年,练习基本功,争取四年后发表第一篇作品。作品发表之日,就是他的“大学”毕业之时。

白天他属于学校里的孩子们,晚上属于他和文学,边读书,边练习写作。

到了1965年,他想起了高中时写的散文《夜归》,他打破《夜归》原先的框架,重新构思,名字改为《夜过流沙沟》。修改完投给了西安晚报。3月8日《西安晚报》的文艺副刊,刊发了他的这篇散文。

陈忠实认为自己虽然在报纸上发表了几首小诗,那都不够分量。《夜过流沙沟》才是自己真正的“处女作”。他在心里告诉自己说:“我的自学大学应该毕业了。”

陈忠实在2003年《小说评论》上发表了《我的文学生涯》。专门谈了这篇散文发表对他的触动“第一次作品的发表,首先使我从自信和自卑的痛苦折磨中站立起来,自信第一次击败了自卑。我仍然相信我不会成为大手笔,但作为追求,我第一次可以向社会发表我的哪怕是十分微不足道的声音了。……1965年我连续发表了五六篇作品,虽然明白离一个作家的距离仍然十分遥远,可是信心却无疑地更加坚定了。”

《夜过流沙沟》是陈忠实发表的第一篇散文作品

特殊年代文学梦想的沉寂

1966年后中国进入了一个特殊的年代。陈忠实被调到了新成立的农业中学任教。1966年2月12日他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担任了学校团支部书记。1966年6月文化大革命运动在全国铺开。陈忠实被学校指派为带领学生到北京串联。陈忠实有本毛主席语录,在扉页的毛主席像下面,陈忠实记下了这样的话:““敬爱的伟大领袖毛主席,一九六六年十一月十一日下午四时十七分,我在天安门广场东侧的华表下,看见了您慈祥的面容。”

让陈忠实没想到,他带领学生回到学校几天后,却被划成了“保皇派“矮批斗,接受劳动改造,在学校看大门。

1967年春的一天,陈忠实进西安城,为学校拉麸皮饲料。他拉着架子车走在大街上,忽然看到有一群人被押在卡车上游街,其中竟然有著名作家柳青,柳青头上还戴着纸糊的高帽子。

陈忠实心中十分震撼:柳青这样的作家都被打倒了!我这个业余文学爱好者还能弄啥,还想弄啥?

他悄悄回到西蒋村的老屋,把自己几年来记的厚厚日记,为创作做准备的生活纪事,全拿到后院的茅房里烧毁了,自此陈忠实再也没有读过文学书。高考落榜,他悲观,彷徨无措,但好在还有文学追求作为他的精神慰藉和支撑。这次文学梦的支撑也塌了,悲观,迷茫,充斥他的生活,这是他一生中最悲观的时期。

文学梦想复苏和身份转变

1968年,陈忠实被借调到公社负责文字工作,直到1971年,又被分到毛西公社的卫生院当了领导小组组长。当时负责西安日报副刊的张月赓知道了陈忠实在卫生院,就来找他约稿。

陈忠实与张月赓见了面,说:“我已经六年不写文学作品了,对文学已经陌生了。现在,倒是熟悉了给上边写某项工作的总结材料,熟悉了给公社领导代写各种报告。”张月赓说:“你陈忠实总是有文学基础的嘛,重新试笔还是可以有所作为的。”

陈忠实和卫生院的赤脚医生到灞水之源的秦岭山中采药,听到一位军医在山区为群众治病的许多感人事迹,感动之余,忽生灵感,艺术思维也张开了,于是写了一篇散文叫《闪亮的红星》。

他当面把这篇新作交给张月赓时,心中仍然没有底,诚惶诚恐。他对张月赓说:“六年了,手生了,思维也僵硬了,写东西时有时枯涩得连一句生动的词儿也蹦不出来,你看不行就算了。”没想到张月赓看过以后,很是满意。很快,这篇散文就在1971年11月3日的《西安日报》副刊上发表了。

《闪亮的红星》让陈忠实把截断了六年的文学梦复苏了,思维又柔软了,灵活了,

1972年,西安市郊区要从二十六个公社试点选拔培养十个年轻干部,当时毛西公社根据陈忠实一直的表现,年轻的共产党员,曾经任学校团支部书记,推荐了他。经过上级考察,1973年陈忠实被任命为了毛西公社副主任。自此陈忠实的民办老师的身份变了,成了吃公家饭的公社干部。

陈忠实迈进梦想的《延河》

陕西省顶级文学刊物《延河》,在全国很有影响力。1956年4月创刊,1966年停刊。《陕西文艺》创刊于1973年7月,双月刊。1977年1月改为月刊,同年7月恢复原名《延河》。

1972年陈忠实所在的西安郊区文化馆也创办了刊物《郊区文艺》,在创刊号上刊发了散文《水库情深》。

西安市有一位工人业余作者叫徐剑铭,是陈忠实的文友,他把这篇散文剪贴好,送到了《陕西文艺》编辑部。

不久,陈忠实接到《陕西文艺》编辑部信,里边装着他发在《郊区文艺》上的《水库情深》的剪贴样稿,在样稿的边角上,编辑用红笔做了很多修改和勾画,样稿呈现出一片红色。陈忠实当时刚刚从村子里下乡回到公社机关,看了来信,得知自己写的散文将在《陕西文艺》创刊号发表,兴奋异常,下乡一天的劳累烟飞云散,吃过晚饭,静下心把自己的作品再读一遍。对编辑那些用红笔修改过的字句,细细琢磨,反复推敲,把自己的散文再行打磨。

三天后,陈忠实给《陕西文艺》编辑部送去他的修改稿。陈忠实在全国的顶级文学刊物上发表了自己的散文作品,让他追梦文学的路又进一步。

初中二年级的时候,陈忠实的语文老师曾把他的一篇作文《桃园风波》亲自抄写并投寄给《延河》,后来音信全无。此后许多年,陈忠实在他的业余文学创作操练和投稿过程中,一直对《延河》怀着一种敬畏的心理,从来没有敢给《延河》投寄一篇稿子。陈忠实事后回忆说:“在我的感觉里,说文雅点,《延河》是全国大作家们展示风采的舞台;说粗俗点,那门槛太高了。”

陈忠实迈进了《延河》,进入了全国文学界的视野。

正式发表小说

《水库情深》亮相《陕西文艺》,陈忠实的第一个短篇小说《接班以后》,又刊发在《陕西文艺》1973年的第3期。

让陈忠实激动的是,他崇拜的柳青,阅读修改过这篇小说。编辑部把这篇小说送给柳青看,柳青对不大准确的字词的修改,也划掉删去了一些赘词废话,差不多每一行文字都有修改圈划。陈忠实和张月赓逐字逐句斟酌掂量那些被修改的字句,深受感动,也深受教育。柳青追求文字准确、形象、生动的精神令他震惊。陈忠实认为,这是老师对学生的一次作文辅导。

陈忠实最初的三篇小说,都发表于《陕西文艺》,

1973年第3期发表《接班以后》,

1974年第5期发表《高家兄弟》,

1975年第4期发表《公社书记》,

一年一篇。这些作品的主题和思想,都有当时的历史局限。陈忠实后来说自己都不敢看,但是也认为这些写作实践提高了自己直接从生活中选取素材的能力,锻炼了语言文字的表达能力,更重要的是,演练了建构驾驭较大篇幅小说的基本功。

时代巨变的困惑

1976年是中国是一个时代结束的年份。

上半年,陈忠实写了一个短篇小说,题目《无畏》,刊于1976年第3期的《人民文学》。这篇小说,随着当时政治形势变化,先是被肯定,紧接着又被否定。甚至,成了陈忠实的一条“罪状”。组织派人到北京调查小说创作的政治背景,没有什么结果,但是又不公布,所以谣言四起。陈忠实被撤销公社副书记职务,这篇小说给陈忠实惹事之后,几年没写小说。

一个多年的民办教师,借调到公社帮忙,多年后才成为正式的国家干部,当了公社副主任,再当了公社副书记,陈忠实一直只是把文学创作当成业余爱好,并没奢望文学成为自己安身立命的大事业。公社副书记之职被撤,政治仕途终结。这使陈忠实感到了空前的压力。 前途无望,继续待在公社,无形压迫和尴尬的氛围,使陈忠实感到极其烦闷。

1977年冬天,陈忠实主动申请担任了毛西公社灞河河堤水利会战工程主管副总指挥,在灞河修筑八里河堤。住在距河水不过五十米的河岸边的工房里。

冬去春来,1978年到来了。河面寒冰解冻,春汛汹汹。紧张的施工之余,陈忠实在麦秸铺上读了刘心武刊于《人民文学》1977年11月号小说《班主任》。

小说的优美,深刻,让他震惊。

哎呀,小说敢这样写了!联想到自己的写作,深深地陷入羞愧之中。陈忠实已经体尝过文学的巨大风险。他真爱文学,他对真正的文学在表现生活和写人的过程中,那种对于现实和生活的思想穿透力量和强大的艺术感染力,也早有过深切体会。

躺在麦草地铺上阅读的陈忠实,却再也躺不住了。在初春的河堤上走来走去,心中如春潮翻腾。

陈忠实敏锐地感觉到:文学创作可以当作事业来干的时候终于到来了!陈忠实望着灞河奔涌向前的春潮,明确地意识到,他的人生之路也应该重新调整了。

这次偶然的阅读,引发了人生之路的转折

区文化馆副馆长读书与反思

1978年,陈忠实三十六岁。他决定离开基层行政部门,放弃仕途,转入文化单位,去读书,去反省,皈依文学,

6月灞河八里长的河堤工程竣工,陈忠实给家乡交了一份满意的答卷。7月他就申请调动,到西安市郊区文化馆工作。 组织批准了他的申请,被任命为西安市郊区文化馆副馆长。

陈忠实到了文化馆,给自己规划了一段很长时间的阅读计划。这时期很多书解禁,他如饥似渴地,日夜废寝忘食地读。边阅读边反思自己过去的创作之路。

从喜欢文学的少年时期到能发表习作的文学青年时期,他浸泡在越来越左的文学思潮的影响之中,现在极需认真反思了。陈忠实认为自己关于文学创作的理解,也应该完成一次 “拨乱反正”。

他大量读外国作家作品,与世界性的文学大师和名著直接见面,感受真正的文学艺术,排除意识里潜存的非文学因素。

自我反思,自我批判,自我深化。陈忠实一步一步逼近真正的文学殿堂。

1979年春节过后,陈忠实觉得自己心理得以调整,信心得以恢复了,心中洋溢着强烈的创作欲望。他在文化馆的小房子里重新开始了小说写作。

小说《信任》扫除了《无畏》的阴霾

时任陕西日报副刊的主编吕震岳向他约稿。陈忠实也正在构思一篇小说,篇幅较大,计划写好后给《人民文学》。吕震岳来信催稿。陈忠实决定把这篇小说《信任》先给陕西日报。

小说《信任》以后辈的恩怨矛盾以至殴斗为切入点,写一位曾经蒙冤挨整的农村基层干部,在新时期复出以后,以博大的胸襟和真诚的态度对待过去整过他的“冤家仇人”,意在化解过往政治运动所带来的人与人之间的怨恨情绪,团结一心向前看。这个小说的切入点和主题,与当时的伤痕文学潮流形成反差。

伤痕文学当时汹涌澎湃,文学在控诉“四人帮”祸国殃民罪行的同时,重在展现历次政治运动给人心灵带来的严重伤害,而社会情绪亦与此一致,平反冤假错案激起社会各阶层强烈的反应。

《信任》则是表现挨过整的农村基层干部重新掌权后却既往不咎,冰释前嫌,这与要清算历史旧账的控诉性时代情绪不大合拍。陈忠实把稿子给了吕震岳后心里也没谱。交了稿陈忠实就下乡参加夏收劳动去了。

一周后,1979年的6月3日,小说《信任》在陕西日报的副刊发表。小说引起了强烈的反响,编辑部收到了大量的读者来信。陈忠实回来后看到陕西日报上自己的小说,又读了一封封读者来信,感慨万千。

三年来,小说《无畏》造成的不良影响,陈忠实深以为痛,他也一直期望着,能以新的创作来证明自己,挽回那些可能弃他而去的读者,重新建立他和读者真诚的信赖。此时此刻,陈忠实手中那一封封热情洋溢的信,向他表明,他最期望的信赖,已经随着《信任》不期而至。

由于王汶石等人的推荐,7月号的《人民文学》迅速转载了《信任》。1980年的春天到来时,《人民文学》的女编辑向前,给陈忠实来信,告知《信任》已获1979年度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

全国优秀小说奖是1978年设立的。对当年全国短篇小说,采取读者投票的方式,选出前20名为本年度的优秀短篇小说并获奖。

1978年是第一届,陕西作者莫伸的《窗口》,贾平凹的《满月儿》,获奖。

1979年是第二届,陕西作者只有陈忠实的小说《信任》获奖。

《信任》刊发在《人民文学》上,拿下文学大奖,这无疑又是陈忠实文学道路上的一座里程碑。

从业余到专业又一次身份转变

1980年的春节刚刚过罢,西安市郊区被划分为雁塔、未央和灞桥三个区。陈忠实所在的郊区文化馆亦随之一分为三。陈忠实选择了离家较近的灞桥区文化馆,任副馆长。妻儿老小还在乡下,依赖生产队生活,他回到灞桥,关照家里方便。而且,家里的自留地还得他务弄。

这一年除《信任》获奖同时,又发表几篇短篇小说,有三篇获奖。

1982年11月,陈忠实调入中国作家协会西安分会。从事专业创作,成为一名专业作家。

这一年陈忠实四十岁。四十岁之前的他,虽然写作,但他只是一个“业余作者”,早年是“工农兵业余作者”中,农民出身的“业余作者”,后来是农村基层干部中的“业余作者”。

四十岁前他的成长和农村密不可分,他在那个年代所受的教育,除了学校和读书略有一些现代意味,深层的还是来自农民生活和乡土社会的教育。从一个文学爱好者成为一个业余作者,再从一个业余作者成为一个专业作家。截止1982年,陈忠实发表的三十余篇短篇小说,都是乡土题材。

他对自己生于斯长于斯的白鹿原,有着至真,至深,炽热的爱。他非常愿意为这块热土树碑立传。

陈忠实的专业蜕变

身份是专业作家了,创作是不是达到专业水平,陈忠实有动力,更有压力。

陈忠实到作家协会后,被分到创作组。他感觉这才是他人生最理想的位置。但是写不出好作品怎么办的忧虑时时袭上心头。

近三十年间,陈忠实单位和职业都换过几个,都是星期六下午放假回家,周日晚必须回到供职单位。乡村基层工作整整二十年,心安静不下来。在青年作家群中,自己的年龄偏大也让感到急迫和焦虑。

专业作家,有自由支配时间的权力,陈忠实非常珍惜这个自由和权力。他决定回归原下那个清静老屋, 避免没有实际意义的应酬。躲开热闹,躲开文坛的是是非非,用沉静心境细细回嚼乡村生活的体验,反刍积累的素材,争取多出作品。

1981年开始写的十二万字的中篇小说《初夏》1984年在《当代》上发表,并获得当代文学奖。

《初夏》是陈忠实创作的第一个中篇,又是一个里程碑。

1982年11月完成中篇小说《康家小屋》的写作,在上海文艺出版社主办的《小说界》1983年第2期上发表。

1985年又完成和发表了中篇《最后一次收获》和长达8万字的中篇《蓝袍先生》

1986年夏天完成了中篇小说《四妹子》

从1978年自己主动离开行政机关,进入文化馆工作,一系列的阅读反思写作。到1986年几部中篇问世,八年时间,陈忠实在时代巨变和文学演进的惊涛骇浪中,自觉不自觉地完成着自己的文学蜕变。一篇篇作品,一步一个脚印,清晰地显示出陈忠实步履维艰地从文学成了狭隘政治工具的束缚中,走向了广阔的生活和文学。开始了文学对人性演绎的艺术探索。

短篇积累,中篇蜕变,长篇呼之欲出

1985年构思写作《蓝袍先生》时,八万字的小说,主人公蓝袍先生——徐慎行,是一个有历史内涵的人物。

他的性格和命运从新中国成立前延续到建国后。陈忠实挖掘人物的性格和心理、展现人物命运的时候,把主人公的家设定为一座悬挂“读耕传家”匾额的门楼的幽深的宅院,那里仿佛深藏着隐秘的民族文化心理,民族命运的基因密码。陈忠实发现了自己心中那座创作的巨大宝藏。

一部长篇小说模模糊糊景象,不断地撞击着他的心,创作一部长篇小说的念头呼之欲出。

陈忠实的垫棺枕头工程

关中民俗,亡者入殓,头下要有枕头,身旁还要装其他物什,这些东西,有时是由死者生前准备或安排妥当的。

陈忠实决心要写一部让读者和自己都满意的长篇小说。他开始了正式动笔前的准备和构思。

1986年,陈忠实到蓝田县、长安县查阅县志、中共党史和其他文史资料,同时开始走访各村祖父辈,找老人拉话,希望能从老人口中完成他对自己所在村子以及白鹿原和关中的进一步了解。他或者上门到别人家里,或者请人到自己家里,让老人们随便谈。

在断断续续的两年时间里,在这种与老人的交谈和史志的阅读中,陈忠实感觉自己的思维和情感,逐渐进入了近百年前的属于他的村子,他的白鹿原和他的关中。

准确地把握那个时代的人的脉象,他们的文化心理结构形态。通过历史人物不同的文化心理结构形态,来透视当时的政治、经济以及道德的多重形态。当时代发生重大变故的时候,面对新的观念和新的价值观的冲击,具有不同文化心理结构的人会发生怎样的裂变。

陈忠实相信,不同人物不同的裂变过程及其心灵轨迹,既显示着不同人物的个性,也清晰地传递着历史演变的信息,揭示着一个民族深层文化心理的基因和密码。

重视脚下土地的文化,重视诸种文化如何在历史的演变过程中,和时代巨浪的冲击之下积淀为人的心理结构,积淀为不同人的不同心理结构。观其象,有表有里;察其变,有静有动。

1987年8月,陈忠实到长安县查阅《长安县志》和有关党史、文史资料。遇到笔名叫李下叔的《长安报》编辑记者李东济。在旅馆,一边喝酒一边闲聊。

陈忠实第一次向外人透露了他创作《白鹿原》的信息。陈忠实谈起自己艰难的创作历程,叹息到:

“我已经是四十五岁的人了,说一声死还不是一死了之,最愧的是爱了一辈子文学,写了十几年小说,死了还没有一块可以垫头的东西呢。东济,你知道啥叫老哥一直丢心不下?就是那垫头的东西!但愿——但愿哇但愿,但愿我能给自己弄成个垫得住头的砖头或枕头哟!”

陈忠实弄不出个自己满意的像样的作品,有点死不瞑目的劲头。

长篇小说《白鹿原》构思,越来越清晰。这就是陈忠实为自己准备的垫棺枕头

《白鹿原》的诞生

1987年,陈忠实完成《白鹿原》的构思后,计划三年完成。

第一稿:草稿,拉出大的框架,写出主要情节和人物设定。

第二稿:正式稿,细致塑造人物和结构情节,仔细推敲语言,争取一次完成。不再修改和抄写。

1988年4月1日,农历戊辰年二月十五日

白鹿原75集内容(白鹿原吉祥三宝)(6)

陈忠实在草稿本上写下了《白鹿原》的第一行字。漫长的《白鹿原》创作开始了。

写下第一行字时,“整个心理感觉已经进入我的父辈爷爷辈老爷爷辈生活过的这座古原的沉重的历史烟云之中了”。

陈忠实写得很从容,到1989年的1月,草稿完成,约四十万字,实际用了八个月时间。

1989年4月开始写第二稿即正式稿,这一稿打算用两年完成。他写得很认真,心里也很踏实,因为有草稿在。开始写得还算顺利,很快就写完了第十一章。到了第十二章,情节和结构都不太顺畅,加之天气炎热。他跑到了家住骊山北岭村,文友俊里家的窑洞里写了一周,完成了第十二章的写作。

这个正式稿从1989年4月,一直写到1992年1月,写了2年零10个月。陈忠实写的非常辛苦。

陈忠实自1982年调进作家协会后,最初一家六口都住在农村。他的妻子和子女户口迁往西安之后,陈忠实和妻子住在农村。,老母亲陪着陈忠实的大女儿陈黎力在城里读书,二女儿和小儿子在中学寄宿读书。1991年深冬,在西安城里陪孩子读书的老母亲双腿因老年性病变,行走不便,无法支应买菜做饭的家务,妻子王翠英就进城代替老母亲,原下的小院便只剩下陈忠实一个人。

为图方便,王翠英走的时候给他擀下并切好一大堆面条,陈忠实吃饭时只需把面条下到锅里煮熟就行了;还留下不少馍,饿了在火炉上把馍烤得焦黄,陈忠实感觉味美无比。得着空闲,王翠英还回来给他送馍,同时再擀些面条。王翠英如果太忙,陈忠实便赶到城里家中,再背馍回原下。陈忠实感慨,自己与背馍结下了不解之缘,少年时为读书从乡下把馍往城里背,中年时为写作又把馍由城里往乡下背。

四年的老屋专心创作,没了稿费,靠工资一大家子很困难。为了专心创作,陈忠实婉拒了组织上要提拔他任陕西省文联书记,那是一个正厅级的领导位置。不求官位,自甘清贫。

四年间,早上开始写作,下午停笔休息,但他的脑子根本休息不下来。手不写了,那些人物依旧在他的脑子里活跃着。他必须把白嘉轩、田小娥们从脑子里赶出去,晚上才能睡好。

1991年农历腊月,王翠英最后一次回原下给陈忠实送面条和蒸馍。临走,送妻子出小院时,陈忠实说:“你不用再送了,这些面条和馍吃完,就写完了。”王翠英突然停住脚,问:“要是发表不了咋办?”陈忠实没有任何迟疑,仿佛考虑已久地说:“我就去养鸡。”

小说《白鹿原》,已经写了四年,1991年深冬的腊月,小说中白鹿原上三代人,生的欢乐和死的悲凉都迎来了最后的归宿。陈忠实在这四年里穿行古原半个多世纪的历史烟云,终于迎来了1949年。白鹿原解放了,书写《白鹿原》故事的陈忠实也终于要解放了。

这一天是公元1992年1月29日。农历辛未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写完以鹿子霖的死亡作最后结局的一段,划上表明意味深长的省略号,陈忠实把笔顺手放到书桌和茶几兼用的小圆桌上,顿时陷入一种无知觉状态。

白鹿原75集内容(白鹿原吉祥三宝)(7)

久久,他从小木凳上欠起身,移坐到沙发上,热泪涌出。

五十余万字的《白鹿原》是下午写完的。写完后,陈忠实却不敢确信真的写完了。傍晚的时候,陈忠实跑到灞河滩上,胡乱走着,一直走到了河堤尽头,然后坐在那儿抽烟。冬天的西北风很冷,腿脚冻得麻木,有了一点恐惧感才往回走。半路上,又坐在河堤上抽起烟。突然间,他用火柴把河堤内的枯草点着了,风顺着河堤从西往东吹过去,整个河堤内的干草哗啦啦烧过去,那一刻,他似乎感觉到了一种释放。

回家以后,他又把所有房间所有的灯都打开,整个院子都是亮的。把录音机放上秦腔磁带,把音量调到最大。村子里的乡亲以为他家出了什么事,连着跑来几个人问。陈忠实说:“我把一部小说写完了,来咱们喝酒”

那一夜陈忠实和村里几个乡亲,喝了很多酒,很晚很晚才散,陈忠实一夜无眠。

陈忠实垫棺工程竣工了

第一部长篇小说写出来了

陈忠实期待着读者和文学界的认可

把《白鹿原》交文友评判

陈忠实托灞桥区文化馆的朋友,雁塔区文化馆的朋友,一人一半,把《白鹿原》手稿复印了一份。他想让周围的朋友看看这部小说的“成色”。

李星是陕西作协的著名文学评论家,是陈忠实和路遥的好友。1991年路遥《平凡的世界》获得第三届茅盾文学奖。在一起开会祝贺,路遥发言介绍创作过程。

李星从路遥背后侧过身来,问陈忠实:“你的长篇写完了吗?”他回答:“还没有。”李星说:“几年了,你躲在乡下都干了些啥,咋还没有完?”他说:“不急。”停了一会儿,路遥还在发言,李星又招手让他俯过头去说:“今年再拿不出来,你就从这七楼跳下去。”两个人会心一笑。

现在小说终于完稿,陈忠实赶紧把复印稿交给李星,让他审阅一遍。

十天后进城,想听听李星的意见。来到作协的家属楼,正好看见李星提着蔬菜在前边走着。他叫了一声:“李星!”李星转过身,看看却不说话。李星黑着脸,没有平时的笑模样。陈忠实感觉大事不妙,跟在后边进了李星的家。

李星放下菜,径直走到书房,李星猛然拧过身来,瞪着一双眼睛,一只手捶打着陈忠实的肩膀,喊着对陈忠实说:“咋叫咱把事给弄成了!” 李星情绪很激动,也顾不上让陈忠实坐,自顾自在房子里转着圈子发表自己的阅读感受和看法。陈忠实听了这一句“咋叫咱把事给弄成了”一时僵硬在那里,一动不动。李星后来说了些什么,他一句也没有听进去,脑子里只盘旋着那一句最结实的话:“咋叫咱把事给弄成了!”

李星讲了三个看法。

第一,你不用找评论家,评论家会来找你

第二,十年之内没有人能超过你

第三,《白鹿原》能得茅盾文学奖

得到李星和西安周围文友的肯定,当然高兴。但是能不能发表,心中还是没底。

《白鹿原》投稿《当代》

1992年2月下旬,陈忠实给人民文学出版社的何启治写了信,告诉他《白鹿原》的写作已经完成,稿子是送到北京还是出版社派人来取,请何启治定夺。

二十年前的1973年,何启治是人民文学出版社分管西北片的编辑,在读了陈忠实的短篇小说《接班以后》,就向陈忠实约过稿子,1984年又在《当代》杂志第4期编发了陈忠实的第一个中篇小说《初夏》,两人二十年来互相惦记联系不断。

何启治,是人民文学出版社《当代》杂志的常务副主编,他收到陈忠实的信后,交给当时主持工作的人民文学出版社副总编辑朱盛昌等人传阅。

当时分管西北片的编辑是周昌义,周昌义1986年在西安拿到路遥《平凡的世界》第一部稿子,没有读完就自作主张退掉了,从而错失了一次茅盾文学奖作品,周昌义不想再去。

社里派当代文学一编室(主管长篇小说书稿)的负责人高贤均和编辑洪清波一起去拿稿。并提醒他们不能轻易表态。

3月23号高贤均和洪清波离京到西安。因为还有三章没修改完,到达西安在旅馆又等了三天, 3月25日陈忠实提着《白鹿原》的手稿赶往城里。到了房间陈忠实将厚厚一摞稿件交给他们,却又不松手,好似有重要的交代,可又没有说出什么。只是在稿件上拍了几下,就完成了他酝酿良久的交接仪式。

中午陈忠实请二位编辑在金家巷作协后院的家里吃午饭。到饭馆吃饭,陈忠实没有这个经济实力。夫人王翠英尽其所能,给客人做了一顿头茬韭菜馅饺子。一个副厅级的省作协副主席,家徒四壁,令他俩唏嘘不已。

中国作家协会西安分会,成立于1954年11月。当时,经中共中央宣传部决定,中国作家协会在全国设立六个分会,西安分会为西北大区分会,统管陕、甘、宁、青、新五省(区)。各省陆续成立作协分会后,西安分会于1983年9月,正式改名为中国作家协会陕西分会。1985年4月21日到24日,作协陕西分会三届二次理事会在咸阳召开。会议增补十六位会员为理事,选举路遥、贾平凹,陈忠实、杨韦昕为副主席。这就是陈忠实省作协副主席的来历。

手稿带走了,陈忠实轻松了,也充满了期待。

大约二十天之后,陈忠实再次进城去背馍。进门以后,陈忠实按往常的习惯随意问妻子,外边寄来的信件在哪儿放着。妻子说在沙发上。他过去翻捡了一下,看到一个寄信地址是“人民文学出版社”的信封,不禁一愣。拆开信先看最后的署名,竟然是高贤均!陈忠实一瞬间感到头皮都绷紧了。

陈忠实回忆说: “这是一封足以使我癫狂的信。他俩阅读的兴奋使我感到了期待的效果,他俩共同的评价使我战栗。我匆匆读完信后噢噢叫了三声就跌倒在沙发上,把在他们面前交稿时没有流出的眼泪倾溅出来了。”

听到这一声惊叫,王翠英吓得从厨房跑过来,急问出了什么事。陈忠实在沙发上缓了半晌,才算缓过气来,含着热泪给妻子报喜说“我们可以不用去养鸡了。”

王翠英听完后也瘫坐在沙发上,嘤嘤泣泣看着自己的丈夫。四年来看着他真是心疼。

原信照抄如下:

老陈: 您好!

我们在成都待了十来天,昨天晚上刚回到北京。在成都开始拜读大作,只是由于活动太多,直到昨天在火车上才读完。感觉非常好,这是我几年来读过的最好的一部长篇。

犹如《太阳照在桑干河上》一样,它完全是从生活出发,但比《桑干河》更丰富更博大更生动,其总体思想艺术价值不弱于《古船》,某些方面甚至比《古船》更高。《白鹿原》将给那些相信只要有思想和想象力便能创作的作家们上一堂很好的写作课。衷心祝贺您成功!

出书我看是不成问题了。责任编辑是刘会军,也是您认识的。关键是《当代》。我将向朱盛昌、何启治建议分二期全文刊载。洪清波与我看法完全一致,他会在《当代》尽力鼓吹。

先简单写几行字,以解悬望。《当代》方面一有消息即告。如见到田长山、小阎请代为问候。问您夫人好,感谢你们的热情接待。

握手!

高贤均

不久陈忠实接到了何启治的来信,信中充满了一个职业编辑遇到百年等一回的好稿子之后的那种兴奋和喜悦。何启治强调,作品惊人的真实感,厚重的历史感,典型的人物形象塑造和雅俗共赏的艺术特色,使《白鹿原》在当代文学史中必然处在高峰的位置上。因此,出版社一致认为应该给这部作品以最高的待遇,即在《当代》杂志连载,并由人文社出版单行本。

《白鹿原》轰动文坛

1992《年当代》第六期和1993年第一期,刊发了《白鹿原》。

《当代》杂志逢双月出刊,12月第6期印出发行。陈忠实从乡下赶到城里,找到一家邮局,已经售完。他又赶到西安市中心的钟楼邮局,一问,也已告罄。售货女孩随意地说:“这期《当代》发表了咱陕西一个叫陈什么的作家的长篇《白鹿原》,这儿五十本《当代》两天就卖完了,还不断有人来问,你来得太迟了。”说着拿出一页登记着预订者名字的纸条,问他要不要登记预订。

陈忠实看了那纸条上预订者的名字和单位,没有文学圈里的熟人,也几乎没有文学单位里的人,他感到大为欣慰,觉得《白鹿原》进入了真正的普通读者之中。 这实在有些出乎陈忠实的意料。陈忠实心里是踏实高兴。

1993年6月,《白鹿原》单行本正式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第一次印数是一万四千八百五十册。

《白鹿原》于1993年7月在西安首次发行销售,十天后盗版书就摆在了书摊报亭里。人民文学出版社手忙脚乱地加印,6月第一次印刷,到了11月,已连印七次,半年内印了大约五十万册。人民文学出版社的孙顺临当时在策划部,他记得,第一次印的一万四千八百五十册还没有全部印出来,全国各地追加的数量就开始大幅增加,印刷厂就连着印,“批发商在甜水园等着提货,每送去一批,很快就被抢购一空”。

西安新华书店就从文学界的大量好评中嗅到了商机。书店找到了陈忠实,请他在西安北大街图书市场签名售书,书店自己开卡车到北京堵在印刷厂门口,等着拉书。签售当天是一个大热天,早上8点,签售开始。陈忠实到现场的时候,读者排出了一里多长的队伍。陈忠实第一回遇到这种场面,很兴奋,坐在那里没动,一直签到下午一点多,四五个小时连头都不抬,只写他的名字。

《白鹿原》发表、出版后,不仅在普通读者中,在评论界也引起了巨大的反响。评论界对《白鹿原》好评如潮。1993年3月23至24日和7月16日,西安和北京两地分别召开了《白鹿原》研讨会。西安研讨会后,《小说评论》同年第4期刊发了《一部展现民族灵魂的大作品》的纪要,并用约一半的篇幅发表了十二篇评论文章。

1997年12月,中国作家协会第四届“茅盾文学奖”揭晓,《白鹿原》获奖。

《白鹿原》被很多国家翻译出版,被改变成影视作品,登上舞台和屏幕。截止到2006年,人民文学出版社《白鹿原》累计印数高达120万册。如今《白鹿原》从畅销书变成了常销书。

陈忠实后来说:“回首往事我唯一值得告慰的就是:在我人生精力最好、思维最敏捷、最活跃的阶段,完成了一部思考我们民族近代以来历史和命运的作品。”

陈忠实幻化白鹿仙逝飞天

白鹿原75集内容(白鹿原吉祥三宝)(8)

从1957年初中二年级就开始热爱文学,白鹿原长大的农家娃,从业余爱好,到业余创作,成为专业作家,担任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陕西省作家协会主席,创作文学巨著《白鹿原》,捧得中国文学最高奖《茅盾文学奖》。他是中国文学领域的一座高峰,但是我更愿意说他是那座高峰上的白鹿。

2016年4月27日7时45分,74岁的陈忠实老先生永远离开了我们。

不!他没有走,他又幻化回了那只白鹿,回到了原上,永远守望他一生放不下的白鹿原。

白鹿原75集内容(白鹿原吉祥三宝)(9)

工人出身的作家蒋子龙唁电写道:

吾弟忠实,为人汇西北淳朴民风之大成,文风集秦汉古韵之精髓,文风人品俱佳!

曾经和陈忠实共事多年的好友,旅居美国的散文作家,刘成章发来唁电写道:

74个春秋,凝作7.4秒的闪电,照亮了中国文学史一段沉寂的天空。《白鹿原》每个章节都有着璀璨灼人的真正的艺术力量。忠实,我可以掏心掏肺的朋友,你曾真诚地说,可以用《白鹿原》作长眠的枕头了,但现在,我们不但捧着你的巨著《白鹿原》,还捧着长有柿树杏树和庄稼的白鹿原,让你去枕,你完全有资格与曹雪芹、巴金、柳青们相伴而眠。百年换尽满城人,但换不走的是陈忠实这样的杰出灵魂。忠实将永与古城西安同在。

陈忠实生前最喜欢秦腔,陕西省戏曲研究院秦腔剧团赵杨武率领一班演员,大放悲声唱道:

陕西军东征时你为主将,白鹿原铸心血千古流芳。

祭英灵天地黯秦声悲唱,痛煞煞把名士一命殒亡。

慷慨悲怆的秦腔唱得震天撼地,刘六龙喊:“忠实啊,秦腔,你听到了没有?”满场一片呜咽。

西安易俗社惠敏莉带着一班人也来了,她唱道:

先生枕书驾鹤去,白鹿原上顿觉空。

长歌当哭神州地,江河呜咽忆忠魂。

边唱边哭,泣不成声,全场哭声一片。

白鹿原的儿子,人民的作家,一生讴歌这片土地,赢得了老百姓的真诚爱戴。

后记

我自迁居到西安,就一直追随陈忠实的指引。参观西蒋村的老屋,拜谒白鹿原坡上他的墓园,到他创立的白鹿书院里学习参观。游览了白鹿原影视城。

读了两遍《白鹿原》,浏览了人民出版社出版的《陈忠实文集》,看了《白鹿原》的电视剧,读他的传记,年谱。

2021年11月至12月18日,我11次上原,徒步走完了整个白鹿原。

从来没有一篇文章,这样让我沉浸其中,不能自拔。写呀,写呀,陈忠实,白鹿,白鹿原在我的大脑里叠加幻化,无法清晰分清他们谁是谁。在我的意识中,陈忠实才是我要写的《白鹿原吉祥三宝》中的白鹿。我追随这只白鹿徜徉在白鹿原之上,感受到他的喜怒哀乐。

写完这第四篇关于白鹿原的文章——《白鹿原吉祥三宝——白鹿篇》

我轻松了,踏实了,像陈忠实写完《白鹿原》一样,做完了一件自己想做的事。

把台原那片黄土,把鲸鱼沟那脉绿水,把陈忠实那沧桑面容,把白鹿那晶莹剔透,装进了我心里,和他们有了真真切切的共情。

我爱白鹿原,我崇敬陈忠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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