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来,无论东西,良家女子被心术不正之人诱拐为娼者不计其数。民国时期,人们将这种以诱拐女人为业的恶徒,统称为“拆白党”,其手段又称“放白鸽”,陈凯歌执导的电影《风月》中,张国荣饰演的郁忠良,就是这样一个凭借英俊外表,专门骗财骗色的拆白党,许多有钱的太太小姐受其迷惑,被其玩弄于股掌之中,到最后仍不知道自己遭人玩弄,让人同情之余又觉得好笑。
闲言少叙,且听“大狮”说一个发生在民国二十三年的真人真事,此事于民国二十五年,发表于《申报》之上,看罢之后,不禁让人为良家女子的不幸遭遇感到惋惜。
话说四川宜宾有个以贩卖布匹为业的小商人名叫钱良,常年游走于四川与贵州之间,对两地的风土人情了如指掌,深知川贵交界之处民风朴实,易于诱惑,于是舍弃本业,勾结几个恶汉,与专做暗门子生意的老鸨订好价码,从此专以诱拐样貌出众的良家女子为生计,不出一两年光景,便形成势力,“买卖”越做越大,将诱拐来的良家女子贩卖到南北两地,不知毁掉了多少女子的清白。
民国二十三年五月中旬,钱良扮成杂货商,进入贵州仁怀县,在一个名为先农的镇子上,发现有个农家女长相极为出众,于是将其作为目标,势必要诱拐成功。
经过一番摸底,钱良获悉那个女子名叫小玉,是家中独女,十分受宠,凡有所求,父母总是尽量满足,因此将她惯出了小姐的性子。钱良还打听到,小玉再过不久就要嫁人,因此她的父母这些日子一直在忙活女儿出嫁的事务。
钱良认为这是天赐良机,于是挑着担子来到小玉家,以售卖东洋西洋的好玩意儿为幌子,再将货物低价卖出。小玉得了便宜,自然对钱良有了些好感,而钱良则以家里存货多多为诱饵,哄得小玉催着他将好东西统统拿来,好供自己挑选。
老话说得好,贪小便宜吃大亏,小玉正是中了这一招,这才为后面的悲剧埋下了种子。
钱良骗得小玉的好感和信任之后,不断将一些当地人从未见过的玩意儿带到小玉的面前,三番两次,两人便无话不谈。钱良认为时机已经成熟,假装对小玉的婚事十分关心,借故问长问短,专挑让女儿家心情不舒服的话来说。
待得小玉忧思上头,唉声叹气之时,钱良乘机进言:“以妹子你的才貌,就该嫁给有钱的少爷,或者留洋的学生,嫁给一个乡下佬,不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现在是民国了,婚姻自由了,不兴父母包办了,青年男女就该自由择偶,不必受父母束缚。”
一番话,让小玉两眼放光。钱良一见有门,赶紧再添一把火,花言巧语又是一番蛊惑,他说自己有个表哥,在重庆的一家洋行当买办,表哥前些日子对他说,洋行的少东家因为嫌弃妻子长得丑,想要重新择偶。要知道,那位少东家不但喝过洋墨水,而且家里面富得流油,整天就算什么事情也不干,大把大把得票子自己往家里跑,住的是洋楼,吃得是西餐,出门坐汽车,有什么事情只需一声吩咐,丫鬟婆子争着伺候,这样的日子才是人该过的日子。我这人心肠软,见不得姑娘这辈子在乡下过苦日子,如果姑娘中意,我做个媒人,成全姑娘过上享福不尽的好日子,我也算积了德。”
如此这番口吐莲花的胡吹,将小玉惹得怦然心动,急着要父母给她退婚,她要嫁给重庆的洋行大少爷。
钱良拦住她,让她千万别胡来,要把事情说出去,就惹了大麻烦,男方一定不准退婚,说不定还要打官司。
小玉被他这么一吓,顿时没了主见。钱良趁热打铁,让小玉瞒着父母跟他先到重庆见一见那位洋行少东家,若是中意了那位少东家的家业人品,再谈婚论嫁也不迟。若是不中意,留在重庆另谋好人家也好,或是回来重新嫁人也罢,这些都是后话,当务之急就是要快点走,倘若被人知道,再想走就难办了。
小玉被蛊惑得猪油蒙心,已经分不清好赖,她实在太想太想嫁给有钱人,才不甘心一辈子活在穷乡僻壤。就这么着,是非不分的傻丫头好似鱼儿上钩,与钱良约定好五更天密行。
由于她隐藏极深,父母丝毫没有看穿她的心思,不等五更天,她便借口上茅房,拿着提前准备好的藤箱,与在外面等候多时的钱良急匆匆跑出镇子,钱良早就跟同伙安排好了路线,只是小玉蒙在鼓中浑然不觉。
先乘马车后乘船,沿途不时有人接应,钱良始终没有揭穿自己的身份,一路之上对小玉十分照顾,俨然一副大哥哥的派头。不出三日,抵达重庆,钱良安排小玉在旅馆中住下,几个同伙将小玉监视起来,小姑娘稍有异样,他们立即就会动粗。小玉此时满怀憧憬,哪还有什么警觉之心,如同提前木偶,向左又或向右,全都有钱良提线操控,她已经无心做主。
当天傍晚,钱良以洋行少东家设宴迎接为借口,将小玉骗上一辆洋马车,一路来到一个挂满花灯的洋楼前,两个早已等在门外,穿着体面的中年妇女如迎接新人那样,将小玉搀下车带到后院。小玉回头再找钱良,却发现钱良不见了踪影,心中还在纳闷,人已经到了一间灯火通明的大屋中。
屋里有一个穿金戴银的中年妇女和一个带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两人叼着烟上下打量着小玉,接着相视而笑。
小玉见屋里面摆设精致,与自家相比,天壤之别,心中窃喜,以为这里是洋行少东家的宅子,将那对中年男女认为是少东家的父母。
那对中年男女倒也十分热情,让小玉坐下后,吩咐下人端茶递水上果盘,对小玉的身世问长问短,同时那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用笔将小玉所说一一记下。
小玉如实答复,等到中年妇女问完之后,中年男子笑着让小玉按个手印。小玉糊涂了,不知道为什么要按手印,她不肯轻易就范,执意要问个明白。这时候,那对中年男女不再客气,恶言恶语,凶相毕露,命令守在门口的那两个妇女将小玉的双臂抓住,强行在一张类似契约文书的纸上按下手戳。
中年男人立即将按了手戳的纸张收好,那个中年妇女威胁小玉不要执拗,免得受皮肉之苦,又说自己的堂子是森罗宝殿,有的是让人服软的狠招。
接着,中年妇女亮明身份,自称是领家妈,说句俗话也就是老鸨子,并给小玉交了实底,让小玉终于知道了自己被钱良以五百现大洋的价码卖进了暗门子。
可怜一个乡间小家碧玉,一夕之间,从清白女子沦落为青楼女子,不肯就范,受尽折磨,不得不从了领家妈,从此人尽可夫,尝尽屈辱。
也许是她天生命好,在一年后,被一个来堂子中喝花酒的上海商人相中,将其买回家当“小”。哪曾想那个商人喜新厌旧,没多久把她当成礼物送给了别人,一连被送了三次之后,又被转手卖到妓馆。
有一天,《申报》的一个记者找到她,有偿请她讲述自己的遭遇。于是她大诉苦水,将自己的不幸遭遇一五一十地讲述出来,这才有了今天这篇陋文。
至于她后来又有怎样的人生,不得而知,只说她不幸的遭遇,也与她自己有一定关系,若不是贪图富贵,又怎会遭人算计?说到底,还是因贪念而遭罪。君不见,古往今来多少人因为一个贪字而陷入泥潭无法自拔。所以说,天下没有那么多好事偏偏让你赶上,口舌如蜜者,八成不是好人,还是敬而远之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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