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在株洲茶陵一个偏僻的小山村,秦人古洞清澈的溪水沿着美丽的村庄蜿蜒流淌,父老乡亲们就在这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座座老屋就是他们的温馨港湾,就是他们的心灵皈依,就是他们的精神家园,每每想起我家的老屋,尘封的往事,就如潮水般刹那间涌上心头……

老屋始建于1980年初,它座落在一个小山窝里,房屋座北朝南,前面有一口池塘,背靠一座山坡,山坡上是一片葱郁的竹林。房屋是火砖墙、土砖垛,这种房子俗称“金包银”,坚固厚实,冬暖夏凉。

这座老屋,是一个浸满岁月印痕的“时光宝盒”,里面盛满了我童年的欢乐、青年的奔波、中年的忧愁……

阳光明媚的三月,燕语呢喃,门前的油菜地里,蜂舞蝶喧,一派热闹繁忙的景象。双抢的时节,老屋背后的晒谷坪里倒上了一堆堆的稻谷,炎炎烈日下,我用木耙来回推着,不停的翻动晾晒,有时忙里偷闲,爬上苦楝树去捕蝉,或到旁边枣树上摘几颗金丝小枣。收获的季节,屋子里到处堆满了从地里挖回来的红薯。放学归来早,肚子正唱“空城计”,随手捡起一个红薯,洗干净后,用牙齿把薯皮一圈圈的啃掉。掉落地上的红薯皮,立刻招来群鸡争抢,两只健硕的大公鸡,各不相让,撕咬打斗,我在一旁悠然“观战”。家里的那条大黄狗,一见我就摇着粗壮的尾巴,仿佛在撒娇……每当我想起这些,感觉就有一股浓浓的乡土气息扑面而来。

回不去的老屋抹不去的乡愁(你在家乡还好吗)(1)

乡村的老屋。图/罗顺友

曾经,我在屋里烤着温暖的炭盆火,透过一方狭小的窗户,我看见片片雪花在漫天飞舞,翻飞如蝶,缱绻缠绵;曾经,在没有电风扇,更没有空调的岁月里,我坐在堂屋里,阵阵南风从外面吹来,满身自然清凉。倚门回首,却听见鸟雀嘹亮清脆的啁啾,看见它们聚落在门前那棵高大挺拔的梧桐树上,于繁枝茂叶间窜上跳下;曾经,夏日里闷热的夜晚,爷爷喜欢坐在门前的草坪上乘凉,手持一把金黄色的老蒲扇悠悠轻摇,氤氲起一缕清凉的风,我就贪婪的享受着这种柔软的温馨。爷爷不停的摇呀摇,摇落了昨夜的满天星辰,摇干了草尖上的露珠,摇走了不知多少岁月和时光。宁静的夏夜,萤火虫在夜色中游动,千万盏空中飘荡的小灯笼陪伴我安然入睡,我开心的做着香甜的梦,永远留下一段岁月芬芳的记忆。

后来,我深情地握别了故土家园,当兵走出了老屋。独在异乡,静寂的夜晚,缠绵幽远的相思总潜入心海的每个角落,故乡是我永远的眷恋,老屋是我无尽的思念,父母是我心中的牵挂。月朗星稀的夜晚,皎洁的月光缓缓地倾泻在军营的窗前,我在梦中谛听母亲以绵绵不绝的深情声声唤儿把家归,有时那么舒缓悠长,有时那么急切短促,浸润了无尽的爱意。我在梦中倾听故乡悠扬的牧笛轻奏,看见夕阳西下,暮霭沉沉中,晚归的老牛缓缓走来。老屋房顶的袅袅炊烟,盘旋升腾,在村子的上空萦绕飘荡。每逢欢度佳节的时候,每次思念老屋的时候,每当想念亲人的时候,我的脸颊总会挂满一颗颗晶莹的泪珠,湿润了梦中那座遥远的小山村。

时间匆匆太匆匆,要探亲归队的时候,母亲一大早就开始张罗,精心准备一桌好菜,然后,把我住的那间屋子拾掇干净。当我踏上归途,走出日夜牵挂的老屋,一路渐行渐远时,母亲的脚步仍就踯躅不回,此刻的她,已是泪眼婆娑。父亲话语不多,好像茫然若失,拿着我的行李,坚持要送我到火车站。到了车站,当我坐上列车,透过车窗,看见站台上的父亲被岁月碾压有些微驼的身躯,我就莫名想起了朱自清的《背影》。 “呜—”的一声,汽笛长鸣,列车缓缓驶离了车站,车站送行的人群慢慢消散了,只剩下他一人,孤单的站在那里,眺望奔向远方的列车,久久不愿离去。因为父亲知道,此去一别后,再见是来年。两地书故乡情,相聚别离总依依,我走不出老屋深情的目光和父母温暖的嘱咐。

回不去的老屋抹不去的乡愁(你在家乡还好吗)(2)

乡村的老屋。图/罗顺友

如今,我又回到了生我养我的故乡。可老屋真的太老了,像一位历经沧桑、满面安详的长者,静静地守候在这里,等待漂泊天涯的游子,紧拽那根无形的风筝线,寻找回家的路途。老屋太旧了,它孤零零地座落在那里,与周围邻居一栋栋外观别致的小洋楼相比,我家简陋的老屋显得如此格格不入。老屋太破了,房檐上的杉木板有的腐朽掉落,雨水顺着瓦沟流进了砖墙;屋顶的红瓦片明显稀疏了,下雨的时候,屋里到处漏水,这时候,父亲更是忙碌不停,把家里的脸盆、铁桶、瓦罐全派上用场,雨水滴落其中的声音,仿佛奏响了另类的打击乐。尤其是狂风卷着暴雨,狠命地撕扯房顶的时候,雨水顿时往屋里斜灌。屋内的土砖墙,被土蜂钻得已然千疮百孔。里墙由于受潮侵蚀,墙皮斑驳,四处脱落,有的土砖剩下不到半边了。

几十载流年似水,转眼间物是人非。爷爷离开我们,已经19年了,他的音容笑貌犹存心底,恍然如昨。父母都已古稀之年,却仍然在为儿孙操劳,不求回报,仍旧蜗居乡下老家,种地、养蜂、喂羊……

有一天,父亲从老家突然来到我的办公室。我很愕然,他不紧不慢地从一条破布袋子拿出一大摞东西,打开有些泛黄的报纸,剥了一层又一层,却原来特意为我送钱来。他听说现在房价昂贵,我买商品房欠了债务。于是,坐车送来5万元让我用于还账。父亲硬把钱塞入我手中,我感觉沉甸甸的,心中也一阵酸楚,犹如一根锐利的钢针,触碰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扎得生疼。这是一笔不小的数额,他得省吃俭用,积攒多少年啊?

“父母在,家就在”。偶尔得暇,我也会回家去看望陪伴父母。他们愈发显得憔悴消瘦,饱经风霜的脸上留下岁月刻磨的一道道皱纹,瘦瘦巴巴的身子,仿佛要被风吹散架了。时间都去哪儿了?我轻轻地叩问时光,能不能慢些走,不要再让他们变老了?我祈愿岁月长留,祝愿他们健康长寿。

回不去的是时光,走不出的是老屋,剪不断的是乡愁。我想,如果哪一年,老屋在岁月的沧桑中荡然消失了;如果哪一天,子欲养而亲不待了,那么,我孤独的灵魂是否从此只能浪迹天涯?

文/陈歌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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