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回回目为:来旺盗拐孙雪娥 雪娥受辱守备府

上一回写清明节月娘和孟玉楼等人去给西门庆上坟,在永福寺遇见了春梅,使月娘又喜又愧,也写出了作者对月娘的丑化。

金瓶梅第九十回(金瓶梅第九十回)(1)

《金瓶梅》第90回插图

孟玉楼的春机

对于月娘等寡妇,清明节既是出来给夫主上坟,也是出来春游的一次绝佳机会。这不,在永福寺见完春梅后,她们便在杏花村酒楼下边挑了一块高阜去处,幕天席地设下了酒肴赏春。

月娘等人赏春,却有人也欣赏着她们。谁呢?原来是清河县知县的儿子李衙内,带着二三十个好汉也出来游玩。这李衙内抬头忽然看见高阜处一簇妇女饮酒,其中一个长挑身材(孟玉楼也),便不觉心摇目荡。于是派身边的小张闲去打听。

小张闲回来告知,说是西门庆家的妻小,那个长挑身材的是西门庆的三房妾,名唤孟玉楼。这李衙内便记在心上。

孟玉楼这个人物形象,是《金瓶梅》作者唯一一个没有丑化的主要人物。第29回,吴神仙给西门庆及其众妻妾算卦,说孟玉楼“一生衣禄无亏……晚岁荣华定取,平生少疾,到老无灾”。

吴神仙说孟玉楼的这“晚岁荣华”定会在李衙内这里取得吧。她自己很清楚,吴月娘十分自私,她在西门府里是没有未来的。所以,这次春游便给了孟玉楼一次春机。

孟玉楼是聪明人,她不会在死气沉沉的西门府里再消耗自己为数不多的青春了,毕竟自己已经37岁了。等下一回,李衙内派媒人来一说,她便同意了。

来旺又见雪娥

西门府的寡妇们到底有多无聊。第88回写月娘等人在大门口站立,观看来往车马,人烟热闹。此回又写月娘等人上坟去了,孙雪娥与西门大姐在家,午后时分无事,都出大门首站立。

在大门首站立的孙雪娥,做梦也不会想到会看到她的老情人,西门府原来的家仆来旺。第22回至26回,集中写了他与妻子宋蕙莲的故事。西门庆勾搭上了仆妇宋蕙莲,潘金莲吃醋,便设计害死了蕙莲,又设计将来旺递解徐州老家,才算完事。

来旺见了孙雪娥,便告诉她:

“我离了爹门,到原籍徐州,家里闲着没营生,投跟了老爹上京来做官。不想到半路里,他老爷儿死了,丁忧家去了。我便投在城内顾银铺,学会了此银行手艺,各样生活。这两日行市迟,顾银铺教我挑副担儿,出来街上发卖些零碎。看见娘每在门首,不敢来相认,恐怕踅门瞭户的。今日不是你老人家叫住,还不敢相认。”

从来旺说的这段话里,我们可以判断出他不是第一次来西门府门口了。他应该还想着孙雪娥这个老情人,原来只是没机会接近,现在看着只有她与西门大姐在门口,便敢来相认。如果月娘也在门口,又不敢相认了。

你看,月娘这一次出门上坟,为西门庆仅剩的两个妾都提供了机会:孟玉楼爱嫁李衙内,来旺盗拐孙雪娥。虽然一个是善果,一个是恶果,但都能往前走一步了。

孙雪娥与西门大姐都挑了些来旺的金银首饰,这大姐便立即给了银子,而雪娥却告诉来旺明天再来取银子,她心里应该有了较为明确的打算。

到晚上,月娘等人回来,月娘便把遇见春梅的事情告诉了雪娥与西门大姐,话里话外不乏羡慕嫉妒的语气:

“原来他把潘家的就葬在寺后首,俺每也不知。他来替他娘烧纸,误打误撞遇见他。娘儿每又认了回亲。先是寺里长老摆斋吃了。落后他又教伴当摆上他家的四五十攒盒,各样菜蔬下饭,筛酒上来,通吃不了。他看见哥儿,又与了他一对簪儿,好不和气。起解行三坐五,坐着大轿子,许多跟随。又且是出落的比旧时长大了好些,越发白胖了。”

张竹坡在“娘儿每又认了回亲”旁边评点说“丑绝月娘”。批得非常正确。你月娘想想,当初是怎么赶春梅出西门府的,是“磬身儿”出去的,一点衣服都不给,这会子看人家发达了,又认亲了。人情之悲凉,甚矣!

孟玉楼又说春梅怀孕的事情,其实也是在打月娘与雪娥的脸。第88回结尾,娘们儿在门口遇见薛嫂,薛嫂告诉她们,春梅在守备府备受守备的疼爱,也怀孕了。月娘与雪娥就是不肯相信:

雪娥便说:“老媒婆说的没个行款也!他卖与守备多少时,就有了半肚孩子,那守备身边少说也有几房头,莫就兴起他来,这等大道?”

月娘道:“他还有正景大奶奶,房里还有一个生小姐的娘子儿哩。”

雪娥道:“可又来!到底还是媒人嘴,一尺水十丈波的。”

如今怎样了呢?月娘没有话说,雪娥更是直接岔开话题,说来旺的事情了。

上坟回来,孝哥儿发烧了,便骂如意儿,说是冷着孩子了,又说抱着孩子到金莲那死鬼坟上吓着孩子了。于是,又叫刘婆子来看了脉息,服了药,睡了一觉才好。

来旺盗拐雪娥

次日,来旺又来到西门府门口,他是借着来取雪娥首饰银子的理由来的。来旺见了月娘,告诉了她自己的经历,月娘便说:

“几时不见你,就不来这里走走。……旧儿女人家,怕怎的?你爹又没了。当初只因潘家那淫妇,一头放火,一头放水,架的舌,把个好媳妇儿生生逼勒的吊死了,将有作没,把你垫发了去。今日天也不容,他往那去了!”

你看,月娘把宋蕙莲之死、来旺递解徐州等事情,全部推到潘金莲身上,骂金莲之死也是罪有应得。一句“你爹(指西门庆)又没了”把自己独揽西门府大权渲染得淋漓尽致。

月娘让被逐家奴复归,全不防闲自家门户,实在不应该啊,这不给来旺盗拐雪娥提供了机会吗?治家不严,原来引女婿陈敬济入后院的不也是月娘吗?使得这小伙子能与金莲勾搭在一起。

月娘这次让来旺进来走走,又买他的东西,又管待酒饭,使得雪娥也有了与来旺偷情的机会,雪娥对来旺说:

“你常常来走着,怕怎的!奴有话教来昭嫂子对你说。我明日晚夕,在此仪门里紫墙儿跟前耳房内等你。……你来先到来昭屋里,等到晚夕,踩着梯凳,越过墙,顺着遮墙,我这边接你下来。咱二人会合一回,还有细话与你说。”

雪娥这是在明示来旺要与他重续前缘。两个递了眼色,这来旺儿就知其意,欢从额起,喜向腮生,知道自己与雪娥之间有戏。

第二天,来旺终于在来昭、一丈青夫妇的帮助下,与雪娥成其好事。来昭夫妇当然也得到了些好处费。干完了事,雪娥递给来旺一些细软,并对他说:

“明日晚夕你再来,我还有些细软与你。你外边寻下安身去处。往后这家中过不出好来,不如和你悄悄出去,外边寻下房儿,成其夫妇。你又会银行手艺,愁过不得日子?”

雪娥这是在计划着自己的未来,她要的也不多,只是想要与来旺结为夫妇,过一种普通的生活。

计划已定,那就实施。雪娥与来旺在来昭夫妻的帮助下,翻墙逃出了西门府。美好的生活似乎就在前面向孙雪娥招手。

雪娥受辱守备府

来旺与雪娥逃出西门府,到了来旺事先安排好的他姨娘屈姥姥家(此姥姥姓屈,也在写雪娥想要过普通生活而不得的委屈吧),来旺给了他姨娘三两银子,让买些柴米。不料,屈姥姥有个好赌的儿子屈铛,看他们带了不少金银首饰,便偷了些拿去赌博,被官府抓了,差人押着屈铛到家便把来旺与雪娥用绳子拴住:

那雪娥唬的脸蜡黄也似黄了,换了渗淡衣裳,带着眼纱,把手上戒指都勒下来打发了公人,押去见官。

雪娥后半期的惨淡生活从这次事发开始。到了官府,不免挨了打,追出赃物。来旺被判杂犯死罪,准徒五年。雪娥责令西门府来领人回去。

月娘这边正因雪娥带着细软逃出吃惊生气呢,听见官府让去领人,便不想去领,她说:

“已是出丑,平白又领了来家做甚么?没的玷污了家门,与死的装幌子。”

因为要保持自己的门第清白,要顾全西门庆的面子,所以不去领与人私奔的雪娥。这倒是没什么可说的。但只是这样做,雪娥更进一步地走向了她人生的深渊。

知县见西门府不来领人,便叫来官媒发卖雪娥。守备府中的春梅听说了这事,便告诉守备雪娥有一手好厨艺,让买了上灶。

守备派人以八两银子的价钱买了雪娥来,先见了大奶奶等人,次后来见春梅这小夫人:

春梅正在房里缕金床上,锦帐之中才起来。手下丫鬟领雪娥见面。那雪娥见是春梅,不免低头进见。望上倒身下拜,磕了四个头。这春梅把眼瞪一瞪,唤将当直的家人媳妇上来,“与我把这贱人撮去了鬏髻,剥了上盖衣裳,打入厨下,与我烧火做饭。”

这雪娥听了,暗暗叫苦。春梅买雪娥的本意就是要报仇,以解在西门府里受的委屈。在西门府里,春梅是丫鬟,雪娥是个姨娘。春梅还在月娘房里当丫鬟时,雪娥也曾拿刀背打过她,到金莲房里当丫鬟后,雪娥又与金莲不合,多有仇怨。

这雪娥第一次为自己的人生做主,却落得个这样的下场,只得摘了髻儿,换掉艳服,满脸悲恸,往厨下去了。

如果一直在守备府上灶做饭,了此一生也算完了。但是,生活并不是这样“优待”雪娥的,等待她的将是更为残酷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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