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县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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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驯龙高手3》作为梦工场这一系列的完结篇，被部分影迷称为“见好就收”。
这算一种客气说法，因为这部驯龙终章，远不够好，只能说，没什么缺点，而在电影世界中，没有缺点和好之间，还隔着千山万水。
它远不及九年前的《驯龙高手1》惊艳，同时在“讲一个好故事”这一层面，甚至不及五年前的《驯龙高手2》。
这部终章，向全球观众交出了一个乏善可陈的故事。
尽管它在故事中嵌入了“龙族自由”这种意图提升境界的精神内核，《驯龙高手3》仍然陷入苍白与肤浅的狭隘格局。
那么，它到底想依靠什么来获得观众宽容，以使观众不舍指责自己剧本的无聊？
三个关键词，也是驯龙系列的三大法宝：
卖萌、奇观、情怀。
经典美剧《权力的游戏》中，有时会给龙近身特写，在这种对其肉身肌理甚至口腔结构的特写中，龙作为庞然巨物必然存在的腥气，可能会透过画面喷薄而出，直抵观众鼻腔。
《权力的游戏》第七季中的龙
而在《驯龙高手3》中，这种真实的腥气被彻底抹去，即使面对“夜煞”、“光煞”、“至尊龙王”等杀气腾腾的龙名，梦工场给出的龙之形象，仍然是完全洁净、光滑，甚至柔软的。
梦工场为驯龙系列刻意在观众心中制造一种根深蒂固的印象：在我们这里，龙只是一些具有飞翔、喷火等超能力的可爱小动物。
这使龙失去固定而真实的形象，却拉近了龙与人（维京人和观众）的距离，使观众想将龙抱入怀里，这样的龙，在形象上本就自带被驯服的体质，龙的形象，在这一系列中，成为了“驯龙”这一行为的天然基础。
《驯龙高手1》剧照
在《驯龙高手1》中，剧本通过对人龙情感转变的扎实刻画，使这一天然基础不断被弱化，而令观众沉浸于“驯龙”这一行为和过程本身的情节魅力。
但到了《驯龙高手3》，剧本竟然一刻不歇地强化这种天然基础，它几乎完全复制出另一个“小嗝嗝”这一龙族萌宠，由黑变白，由公变雌，甚至名字也仅仅是由“夜”变成“光”，一只毫无新意的新萌宠由此诞生，这简直比耶和华用亚当的肋骨造出夏娃还要敷衍。
然后，两只萌宠开始热恋。
对于观众而言，这是《驯龙高手3》致命的一招——没有谁有勇气苛责一部鼓励萌宠恋爱、结婚、生子的电影，因为当人类在爱情和婚姻中的欺骗与背叛充斥于影视作品中时，人类以外的物种正以永恒、纯粹的婚恋情节，寄托着观众对理想婚恋生活的美好遐想。
这就是为什么电影中的动物们谈恋爱时，总是那么从一而终。
梦工场依靠这一点对观众心理的琢磨，在《驯龙高手3》中不厌其烦地展示夜煞与光煞的恋爱过程。
两只龙在风雷闪电中相携坠入龙之秘境，它们那种天雷地火的运动，本来是极具观赏性的对爱情的展示，然而在这之前，影片为它们在沙滩上安排了一场过于漫长的调情。
它们的萌在这场令人不耐的调情中，几乎被榨得一滴不剩。
因为笔者还是单身狗，所以你可以将这理解为“单身狗的怨念”，但明显可以感觉到的是，梦工场想在这场调情中打造出一种独属于《驯龙高手3》的奇观。
但这部驯龙终章最有野心的奇观，必然是龙之秘境。
02：卡梅隆阴影下的好莱坞视觉奇观2009年，詹姆斯·卡梅隆推出3D电影真正意义上的开山之作《阿凡达》，自此，好莱坞电影的视觉奇观制造，就一直被笼罩在《阿凡达》的阴影之下。
每部视效突出的好莱坞大片，都免不了与《阿凡达》进行比较，甚至都可以揣测，导演们是如何在暗中与《阿凡达》所体现的影史意义较劲，而同时又在创造新世界时与《阿凡达》中的潘多拉星球展开竞争。
《阿凡达》中的潘多拉星球
如温子仁《海王》，其绚烂缤纷的海底世界，便仿佛与《阿凡达》属于同一“色系”和同一“空间结构”。
《阿凡达》的意义，文艺一点的说法——它是影史中首部明确用视觉填满观众梦境的电影；朴实一点的说法——视觉效果太好，空间感太足，当一丛花在电影中盛开，观众会伸手去触摸这丛花。
《阿凡达》的意义，其实就是卡梅隆的意义。
卡梅隆是难得一见只依靠电影视觉便牢牢占据影史大神地位的导演，他神奇到或许可以通过同一个镜头的反复连缀使用，而制造出无比逼真的无底深渊视觉，以令观众陷入恐惧与窒息中。
卡梅隆电影中的海底深渊
1997年的《泰坦尼克号》之所以永恒，看上去是因为一个爱情故事，但其实，这个爱情故事之所以动人，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巨型客轮冰海沉没这一视觉背景带出了一种极致的悲怆，而灾难的悲怆则使爱情得以在观众心中永存。
很多北美影评人其实并不喜欢《泰坦尼克号》的剧本，而它在当年奥斯卡的14项提名中，也并不包括剧本一项。
当我们说“卡梅隆的新片怎么还不来”，我们在急切期待的，当然不是一个绝佳的故事，而是一次对于双眼而言，可能前所未有的银幕视觉体验。
好莱坞大片企图对卡梅隆式视觉进行超越，体现的是它们对造梦能力的渴望，而能自卡梅隆式视觉阴影中成功突围的那些好莱坞名导，其实早在《阿凡达》之前便形成了自己独特的电影视觉风格，比如李安与克里斯托弗·诺兰。
李安《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剧照
《驯龙高手3》显然并未逃脱这片巨大的阴影。
导演迪恩·德布洛斯在电影开场对猎龙人能力的虚张声势中，逐渐隆重提出“龙之秘境”这一概念，看上去，影片将双线并行，对抗猎龙人追捕，以及寻找龙之秘境，但很快，影片便借夜煞与光煞的恋爱，迫不及待在观众眼前打开了瑰丽壮观的龙之秘境。
这是《驯龙高手3》中唯一令人惊异之处，龙之秘境也无愧视觉奇观——
明媚而富有层次的色彩，依据巨型瀑布的流动被构建在宽阔而深邃的空间中，同时，夜煞与光煞的帝后身份，赋予这一空间某种秩序感，使其成为一个缤纷斑斓并充满生机的秘密王国。
龙之秘境
但遗憾的是，这一龙境奇观，仍然未脱《阿凡达》式的色系风格与空间风格，它只是潘多拉星球的又一变种。
龙之秘境的另一个作用在于，它是龙族自由的空间根基。
以关于自由的命题结束驯龙故事，或许是对这一系列最好的情怀交代。
一个有趣的问题：动画电影究竟是给孩子看的，还是给成人看的？
好莱坞动画电影有一个很明显的特征：用适合给孩子观赏的表面形象，毫不避讳地包裹成人世界的精神内核。
比如2017年克里斯·麦凯执导的《乐高蝙蝠侠大电影》，即使是成人，恐怕也很难理解为何蝙蝠侠与小丑这对宿敌的最终“牵手”合作会那么令人感动，更何况小孩？
但影片中仿佛积木搭建出的形象与场景，却能轻易俘获小孩子的心。
这种“孩子为表，成人为里”的创作思潮甚至影响到中国的动画制作，最明显的一部，便是2017年由不思凡编剧导演的《大护法》，它基本可算一部残酷的黑色电影。
《大护法》中少儿不宜的画面
而在好莱坞，这种创作倾向在2017奥斯卡最佳动画长片《疯狂动物城》中达到顶峰，这部电影一方面极力创造兔子朱迪、树懒等萌吐奶的形象，一面动用好莱坞七大编剧共同写出了一个集合阶级矛盾、种族冲突、情感背叛等黑色元素的阴谋故事。
动画创作者将成人生活的肮脏龃龉，包装在所有肮脏都尚未发育的儿童世界，本身就是一种渴望回归、渴望纯洁的生命情怀，也正因为观众一向很难抗拒“情怀”这两个字，所以动画电影的评分总是更容易高于真人电影。
《疯狂动物城》中的第一萌物，树懒
然而据近年来对国内电影市场的票房观察，我们可以获得这样一种启示：观众的审美已经越来越理性，所以如果仅仅希望依靠情怀便锁住观众，显然已经不切实际，周星驰贺岁片《新喜剧之王》票房败北、《驯龙高手3》票房被奥斯卡最佳影片《绿皮书》反超等等，都是近在眼前的案例。
或许在创作者的考虑中，观众需要的是“一条很萌的龙”，或者“不如再加一条，让它们谈一场萌萌的恋爱”，但在观众这里，真正需要的却是，“一条也好，两条也罢，它们必须在一个精彩的故事中遨游”。
如果不能像卡梅隆或温子仁那样，以一场接一场的奇观，释放出不逊于一个精彩故事的魅力，那讲好故事，便是好莱坞还保持创作活力的唯一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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