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秉义得了胃癌晚期,时日不多了。好在他已经完成了光子片的拆迁,对得起去世的父亲。剩下的日子,他唯一要做的,就是陪伴郝冬梅,完成心中的遗憾。
周秉义和郝冬梅重新回到了他们曾经相恋的地方,头发花白的周秉义模仿着年轻时的语气对郝冬梅说:冬梅,明天就是星期天了,你今天请假过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冬梅笑着说:你要是能调到军区去,肯定能遇到更多的机会。歌舞团有多少漂亮的姑娘,你可别说他们都不如我啊!
周秉义点点头,说道:苟富贵、勿相忘。
他们在重复着相恋时的对话,回忆曾经的美好。黄昏时,秉义依偎在冬梅的肩头,让冬梅替他给秉昆和周蓉写了一封信,信中表达了他对郑娟和晓光的感激,感谢他们为周家付出了这么多。秉义还提到一件事,秉昆曾问他,对这一生满意吗? 他觉得没有谁的一生是没有遗憾的,不过他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遇见郝冬梅。如果他走了,冬梅只剩下他们这些亲人了,他走后,周家的人要继续替他照顾冬梅,好好生活。
秉义的话深情又动容。冬梅认为,她和周秉义相恋相知,从青葱岁月走到白发苍苍,他们都做到了苟富贵、勿相忘。人到老年,还能有这种情义,实属难得。起初,我也为郝冬梅和周秉义的爱情而感动,可再次看《人世间》,我才发现郝冬梅从未进入过周秉义的心里,也从未被周志刚接受过。善良单纯的她,其实是周家最苦的女人。
差距决定隔阂
郝冬梅和周秉义是同学,郝冬梅的父亲是省长,可惜刚上任不久就被打成右派,郝冬梅也被牵连,到了天寒地冻的五道江公社当知青。她为人勤恳、话不多,性格老实,本是最招人待见的姑娘。偏偏有的人嫉妒郝冬梅有个当省长的爹,处处为难她。
在人生地不熟又没有双亲可依靠的地方,郝冬梅的日子非常难熬。好在周秉义的出现,让郝冬梅有了坚持下去的支柱。周秉义和郝冬梅不同,他在建设兵团服役,因为为人帅气、做事周到,深受身边人的喜欢。
后来周秉义为军区的领导写过一篇演讲稿,因为才华出众被赏识,领导想将周秉义调到身边当秘书。周秉义服役的地方温度零下几十度,生活环境异常恶劣,多少人做梦都想离开这个地方。
可周秉义却拒绝了这样的大好前程,他对别人说,他留下来是为了郝冬梅。因为这件事,郝冬梅名气大涨,许多人都跑到看看郝冬梅到底是什么绝色美人,竟然能让周秉义这样的人才为了她屈居于此。
可惜他们见到郝冬梅的容貌后,失望了。郝冬梅心里很不是滋味,她知道周秉义为她付出了很多,只是她的父母是生是死还不知道,周秉义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在郝冬梅和别人眼中,周秉义是情根深种的痴情种,只有周秉的好友姚立松知道,周秉义这么做,是思虑过后的决定。
周秉义和郝冬梅没有下乡当知青之前,周秉义住在最穷困的村子里,郝冬梅住在宽敞明亮的大房子里。他们一个是背负着改变家人命运,拼命读书的长子,一个是知书达理、前途无忧的小公主。如果郝冬梅的父母没有被打为右派,周秉义这辈子都不会和郝冬梅有交集,更不会相恋。
可命运偏偏出现插曲,他们两个人不仅认识还相恋了。秉义想过,他当了领导的秘书,虽然前程无限光明,但光明的背后,也意味着黑暗。难道他要一辈子给别人当秘书,写演讲稿吗?他的目标不止于此,况且外面情况难料,他若在军区做错了事,还有可能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得不偿失。所以他对姚立松说,当秘书是福也是祸,他担心自己消受不起。
但郝冬梅不同,此时他的地位比郝冬梅高,这是他唯一能和郝冬梅谈婚论嫁的时机,一旦郝冬梅的父母平反,他们之间的差距只会越拉越大,到时候,他还有资格迎娶郝冬梅吗?
周秉义调查过,郝冬梅的父母总有一日会平反,一旦他们恢复名誉,郝冬梅就彻底翻身了,他作为郝冬梅的丈夫,还怕没有前途可言吗?有郝冬梅的父母做后盾,他在职场上能少很多阻力。所以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迎娶郝冬梅,百利无一害。
郝冬梅不能生育,虽然是人生的一大遗憾。但他此生的志愿在官场不在家庭,有秉昆为周家延续香火,他也不用有负罪感。而冬梅不能生育,作为她的父母,只会觉得对不起周家,有这个弱点在,郝冬梅的父母就算为了冬梅着想,也只能帮衬他。
事情很快如周秉义所料,郝冬梅的父母平反了,父亲继续担当郝省长,他们也搬到了两层楼的小别墅居住。郝省长有两个儿子,可惜一家人分开后,两个儿子了无音讯,只有郝冬梅一个女儿还健在。一个女婿半个儿,周秉义便成了郝冬梅父母的半个儿子,和二老一起住,为他们尽孝。
郝省长平反后,始终看不起秉义。在他眼里,他们和周秉义这种人就不是一个阶层,如果不是秉义在他们没落时娶了冬梅,以他现在的身份,打死都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他看得出来,周秉义搬来和他们一起住,对他们言听计从,不过是想从他手里找点事做,他越想证明自己,郝省长越觉得秉义目的性太强。他娶郝冬梅,就是看中了郝冬梅背后的家境,踩着她往上爬。
周秉义擅长察言观色,自然懂郝省长的意思。郝省长打心眼里看不起他这种小家小户的人,周秉义现在能做的就是和家人减少接触,把重点放在这个家里。他相信郝省长能看得出,他到底更偏向哪一方。
恰巧这时,蔡晓光因为工作的事找郝省长帮忙,郝省长是郝冬梅的父亲,说服郝省长,必须郝冬梅出面。秉昆思来想去,决定还是让秉义在中间说和。郝冬梅为人仗义,对周家的事情也了解不少,蔡晓光是周家的恩人,作为周家的儿媳妇,在别人有难时伸手相助是应该的。
所以郝冬梅极力劝说父亲帮忙,虽然郝省长同意了,但这件事却成了他和秉义之间的隔阂。不管郝冬梅是否是自愿帮忙的,她都是周秉义的儿媳妇,为周家人还人情。
郝省长认为,这世界上需要帮助的人太多了,每个来求他帮忙的人都有无法拒绝和不能拒绝的理由。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就因为周秉义是他的女婿,他作为省长,就要为周家还这些人情债?
郝省长厌恶这些人有问题就托关系,更厌恶周秉义为亲戚开了先河,故意在吃饭时甩脸色,也不过问周秉义的父亲何时回来,是否过去看望?
周秉义躺在床上,思考郝省长的变化,皱着眉头对冬梅说:蔡晓光的事,不该找你爸办。女儿的、爱人的、妹妹的、同学的,我考虑欠妥,这事渠道错了。我绝不能让自己在一个地方摔两次。
周秉义这句话,看似无心,实则在给自己定了一个准则,以后遇事绝对不求人,尤其是郝冬梅的爸爸,所以自这以后,周秉昆明显察觉到周秉义有意和家里人划清界限。他知道分寸,所以自这以后,无论遇到任何困难,宁愿麻烦别人,也不会麻烦秉义,哪怕父亲病危,急需要送进医院,他第一个想到的是发小,不是秉义和郝冬梅。因为他习惯了秉义对家人的冷漠。
周志刚去世,依然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周志刚去世前,最大的圆满就是三个孩子都在跟前。但他最在意的人,临终遗言嘱咐最多的人,却是周秉义。
周秉义进门后看到父亲安然无恙,责怪秉昆为什么不找冬梅帮忙?冬梅的妈妈在家,只要一个电话就能让救护车在外面等着。
周志刚叹了口气,说道:秉昆不找冬梅的妈妈帮忙是对的。他要是打了电话,人家来不来啊?人家不来,我毕竟是你的父亲,不来说不过去。人家来了,彼此都不认识,大家都有负担,我更有负担。咱们两家住在一个城市,两家亲家却从未见过面,还真是可笑。
以前我想不通,对他们家还有什么看法了。可现在一点看法都没了,人家比咱们有远见。不是同一个阶层的人,注定走不到一起。人哪,各有各的命,各有各的难处,各有各的好。小鸡不尿尿,各有各的道。
其实周志刚这番话,是在安慰自己,更是在宽慰周秉义。他担心他若去世,周秉义心思敏锐,有什么话都藏在心里,会给自己太大压力。
周志刚去世后,周秉义在院子里忙活着。秉昆让秉义歇着,被秉义狠狠甩开了手。他心里难受,如果他有本事,能调节好老人之间的关系,父亲去世前又怎么会单独说这件事呢?
其实周秉义为了让周志刚和郝冬梅的父母见面,一直在郝冬梅这里暗暗使力。郝冬梅心思单纯,又是善良之人,也一直在为这件事努力,甚至因为这件事和母亲大吵一架,还挨了一巴掌,可惜不管他们再怎么努力,也改变郝省长夫妻的态度。
当郝省长的妻子说出要去拜访周志刚的父母时,冬梅是兴奋的。谁知因为郝省长犯病没去成,秘书帮忙回礼,却将周志刚送的礼物又送了回来。郝冬梅能明显感觉到周志刚的脸色都变了。郝冬梅很难过,周秉义却说,郝冬梅的父母很傲慢,周志刚送的礼,她根本看不上,却不得不表现出属于身份的教养。这是他们身份和地位悬殊,导致的必然差距,改变不了。
郝冬梅难过地表示,周志刚一定恨不得让秉义休了她。同样都是儿媳妇,周志刚眼里只有郑娟,没有她。
周秉义笑道:你还想跟人家郑娟比?你替我们家想过吗?你要是真替我们家想了,就知道许多事没有误会,只有差距。
郝冬梅认为,她为周家做了很多事,她又是省长的女儿,应该更被重视。却不知她做的事都是表面的,甚至是作为儿媳妇应该做的。但郑娟不同,她做的事实实在在,对家人有莫大的帮助,家里少不了她。再加上身份原因,郑娟可以为了照顾婆婆端屎端尿做按摩,郝冬梅却做不到。因为她的学识和身份,要求她更加追求自我,为自己而活,而不是牺牲自己,成全他人。
当然,这并不是郝冬梅的错。在作为儿媳妇的位子上,她已经做到了她该做的事。只是她左右不了父母的想法。周志刚出院后,秉义没想起来给冬梅打电话,直到周志刚去世,冬梅才得知这件事,可见在这个家里,冬梅的位置,并没有那么重要。
周秉义对冬梅,只有感激。
秉义爱过冬梅吗?我认为周秉义对冬梅好,主要是出于感激,他从未真心爱过她。如果他爱郝冬梅,怎么会对别的女人动心呢?如果他爱冬梅,为什么对冬梅的父母意见这么大?如果他爱冬梅,为什么得了胃癌也不通知冬梅,万一他突然离世,冬梅怎么能接受这么沉重的打击啊?
他对冬梅好,是因为冬梅为他付出了太多。当年秉义的事业遇到问题,丈母娘没少出面帮忙,郝冬梅经常吃醋表示,秉义和她妈妈的关系比跟她还好。郝冬梅的母亲很聪明,要想让秉义对冬梅好,她必须对秉义好。只有将心比心,秉义才会因为对她感激,对冬梅更体贴。
但秉义年轻气盛,有理想和抱负,也有情难自已的时候。他去国外工作时,遇到了一位外国女人奥丽娅。奥丽娅和冬梅不同,冬梅沉稳含蓄,奥丽娅热情奔放,让秉义心动不已。离别时更是情难自持,当着众人的面和奥丽娅拥吻,还上了报纸。
这件事,郝冬梅并不知情。郝冬梅的母亲却发现了,她和秉义谈话时,问秉义是否动了真感情?秉义没有否认,她没有发火也没有抱怨,只是让秉义安守本心,好好过日子。
其实她这番话,无声胜有声。她若是闹了一场,只会让秉义心烦,减少负罪感。但她大度包容秉义犯错,并帮他掩盖错误,秉义心里愧疚,自然会适可而止,对冬梅更好。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冬梅母亲能做的,就是将这件事对冬梅的伤害减到最小。
自这以后,秉义没有在感情上出过问题,即使动了心,也会克制住自己。他在外工作时,会时常告诉自己,郝冬梅和他分居两地,他不容易,冬梅一个姑娘家独守空房更不容易。当他查出胃癌时,想起来父亲临终前,希望他能为光子片做些事。
他没有和冬梅商量,就擅自调了回来。谁知冬梅不想和秉义两地分离,已经向医院打了辞职报告,导致她要离开最喜欢的妇产医院。她已经五十岁了,放下了手术刀,以后还能提起来吗?
冬梅因为这件事颓废难过了很长时间,秉义却说:冬梅,你做事要为自己留有余地。
冬梅恼了,这些年他们家一直在围着周秉义转,不管他调到哪里工作,从没反对过,这些年对周家人也帮衬过不少忙,她是好妻子、好儿媳、好嫂子,唯独没有她自己。这些年,她付出和牺牲的还不多吗?
秉义更是义正言辞:难道我没有付出和牺牲吗?我住进你们家里,那就是入赘。我父母不乐意,和不想让我为难,一直没提。你父母对我好,难道我没有寄人篱下的感觉吗?你父亲因为蔡晓光的事对我耿耿于怀,我真恨我自己没有能力,让我父亲跟着受委屈。甚至让我父亲在去世前,都没能和他们的高干亲家见上一面。
郝冬梅从未想过,他们结婚几十年,她竟然从来不知道秉义在想什么,不知道他心里藏着这么多委屈。如果不是这次争吵,秉义拿出了他的胃癌诊断书,她连丈夫快要死了都不知道,何其可悲啊?
如果秉义真的爱她,在意她,为什么不把这事告诉她呢?看到冬梅崩溃大哭时,我很心疼她。她一直很懂事,为了支持周秉义的事业,她多次劝父亲帮忙。周秉义想做大事,她担心他的安危,每天提心吊胆,还是要支持她的决定。周秉义工作上得罪了人,对方将仇恨报复在冬梅身上,她也一声不吭。夫妻俩两地分居时,她胡思乱想过,却依然坚定地相信秉义的为人。
郑娟虽然苦,但有秉昆在身边帮衬。她家里,除了空荡荡的房子,还有谁能帮她分解生活上的苦闷和家庭上的责任呢?
秉义临终前,除了完成父亲的遗愿改造光子片,唯一的心愿就是陪伴冬梅。他亏欠冬梅太多了,他能做的,就是在生命即将结束时,给她一段属于他们的独处时光作为报答。
虽然冬梅没有真正被周志刚认可,也没有完全得到秉义的心,但他们能在步入老年时,相依相偎,也算圆满。恋爱是瞬间的感动,婚姻却是一生的长情,怎样在瞬间感动之后,磨合到合拍,走完一生的长情,确实不容易。冬梅的这一生,辛酸又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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