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家庭杂志全媒体记者 温柔一叨
知乎上有个问题：一个人能无耻到什么地步？
其中一条高赞答案写道：大概就是五邑大学那个渣男吧。
他所说的“渣男”，名黄锐，广东五邑大学学生。
2018年5月26日，黄锐凌晨潜入女生宿舍，猥亵了熟睡中的女同学。
在遭到学校退学的处理后，黄锐在网上发文，称自己有抑郁症，以死相逼，企图施压校方撤销决定。
原本只是普通的性骚扰事件，没想到黄锐一番恬不知耻的自我辩白，顿时把自己狠狠刻在了互联网的耻辱柱上，抠都抠不下来。
01
在那封所谓的“遗书”中，黄锐把半夜摸进女宿舍的自己描绘成一个幸运无比的懵懂少年：
某天晚上半夜两点多，感觉自己要失眠的黄锐外出散步，“迷迷糊糊”中“无意间”摸进了女生宿舍，碰巧宿管都睡得很沉没有发现他，更巧的是他手里的钥匙竟然就打开了女生宿舍的门！
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这么“幸运”的黄锐，顿时回想起进入大学的两年，竟然都没有和女生聊过天，倍感痛苦。
在这份痛苦下，“懵懂”的他不由得心生向往，想趁着昏黑夜色，众女生熟睡之际，摸上一把。
这时，自称“迷糊”的他，却还记得盯着时间，发现已经将近4点。
黄锐当机立断，选择了4号床。
他将手伸进去，摸了女生的头发，不忘感慨：
手感真好。
此时的黄锐似乎更“迷糊”了，因为他没有及时停下，而是得寸进尺地，将手伸向了女生的胸。
他甚至用手掌心压着去感受，在后来的“遗书”中，还细细地回味了一阵，做了一番点评。
黄锐没想到，他“仅仅压了一下”，女生就醒了。
刚刚还悠然自得地品评着女生的他，看到女生睁开的眼睛，立刻就想躲起来。
躲不掉，黄锐急中生智，竟然反客为主，让女生下床，而他则径自走到了门口。
黄锐表示：我刚回头，她一下子就把门反锁了，唉，没办法，不是我不想解释，是她不给我机会，我只好开溜。
关键是，那时候的黄锐，“还不知道自己犯了大错”。
接着，被派出所传唤的黄锐，感到惊讶又嫌弃：我只不过是摸了你，你就要报警？你们这群读政法的女生，真是小题大做！
并且黄锐强调，他之所以被叫到派出所，可不是因为自己“一时疏忽留下证据”，而是自己“太老实”，竟然主动将自己的QQ号传给了那个女生。
说起来，这还要怪“狗腾讯”搞实名制，否则自己怎么会暴露？
骂完腾讯，怨完女生，黄锐的“委屈”翻江倒海地倾泻出来。
他说，警察让他“坦白从宽”，可他万万没想到啊，他都坦白了，他们竟然没有遵守承诺，对他从宽处理！
明明辅导员都跟自己说了，他是学生，有抑郁症，又是初犯，学校应该会网开一面的。
被好言相劝的黄锐还萌生了一种悲壮的受害者心态：
到时就算有个什么处分我认了就是！
02
自觉“傻乎乎”的黄锐连回校的计划都做好了：
好好读书，把游戏戒了，把挂的科都补回来，吃胖点，练出迷人的肌肉，加上自己170的身高，不怕，未来一定会有妹子看上我的——黄锐美滋滋地想着。
全然不知此情此景的滑稽——刚刚成为猥亵犯的他，竟然对自己脱胎换骨重新做人充满了信心。
黄锐都快被自己感动坏了——是啊，我虽然猥亵女生，但是我坦白了啊。我虽然现在很糟，但我以后会变好啊。
还有什么比浪子回头、罪人自新更可贵呢？那是拿金子都换不来的啊！
所以黄锐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在他苦苦地盼了三个月后，等来的竟是退学的处理。
黄锐可太委屈了：
你们这群骗子！说好的回校呢？
我还想读书啊，有什么事能比我这颗好学上进的心更重要吗？
我都坦白了，凭什么不给我多一次机会？
难道我辛辛苦苦考上的大学，摸一下女生就没了吗？
愤懑难当的黄锐，发出了内心深处的灵魂怒吼：
你们这么绝情，不是在逼我去嫖娼嘛？！
黄锐不接受，黄锐很委屈，黄锐感觉遭到了社会的霸凌。
黄锐发现，这个世界没什么值得留恋的，自己身患抑郁，又是坏人，又不配想女生。
黄锐破罐破摔了。
但黄锐心有不甘，他想起了自己当初“志存高远”，想起了自己梦想“精忠报国”，想起了曾经立誓“不与这个世界同理合污”的自己，想起了自己崇拜的吴京……
黄锐痛心极了：我曾经是一个多么美好的男人，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黄锐带着满腔的愤恨就要不辞而别，但奇就奇在，黄锐都要自我了结了，还不忘跟背叛他的世界开玩笑。
他特地手动用自己的滑稽，告诫他人：
不要未经同意摸女生的胸，不然会死得很惨。
令人费解的是，一个志存高远、精忠报国、不与世界同流合污的人，竟然连这样的道理都不懂，不知被他崇拜的吴京听了，该作何感想。
以上，就是懵懂迷糊蒙冤受屈的男大学生黄锐的临终自白。
不过，由于黄锐最后自杀未遂，这封不是遗书的遗书，最终变成一张生动的介绍信，为丰富多样的人类品种，再添一个标本。
03
在黄锐的认知里，自己是一个善良、热血、无辜、知错能改的人，罪不至此。
他所做的一切都有原因，都是被推动的。
比如那场莫名的失眠，那把莫名打开大门的钥匙，那个女生莫名的抗拒，那个辅导员辜负的承诺，那个学校冷酷的退学处理……
但事实是怎样的呢？
据同校学生透露，黄锐口中所谓的“迷迷糊糊摸进西区”，其实是他半夜翻墙进入的。
在管理严格的女生宿舍楼，不存在一个男生能够在半夜迷糊进入的可能。
而他说自己“拿着男生宿舍的钥匙神奇打开了女生宿舍的门”，实际上，他的钥匙是在女生宿舍楼下捡到的。
而他在潜进女宿舍后，一个人在黑暗中，一间又一间地寻找那把钥匙对应的门锁。有女生在迷糊之中，听到了他试锁的声音。
黄锐说自己只是摸了女生的头发与胸部，然而当事人所遭受的伤害，远比这严重。
那个女生说，自己是痛醒的，迷蒙之中还听见黄锐叫她出去。
在她清醒片刻反应过来后，她全身发麻，抱头痛哭。
在得知黄锐知道她的个人信息，并对着室友继续说着跟她有关的露骨言论时，她又害怕得再次大哭。
当时为了保护这个莫名受到伤害的女生，大家都不想将事情扩大化。
然而黄锐在那封所谓的“遗书”中，毫无顾忌地提及受害女生，将她所在的学院宿舍及姓名全部曝光，令她遭受了二次伤害，情绪崩溃，不得不接受心理治疗。
并且在一开始，黄锐并没有被校方退学，一度跑回学校在网上发帖造谣。
近期有网友爆料，三年过去，黄锐仍未悔改，还在偷拍跟踪女性。
在黄锐自白激起的讨论中，网友最不能接受的，就是黄锐污名化抑郁症，并以轻生作为要挟来他人的武器。
当时也有心理咨询师指出，这纯属个人品行问题，抑郁症不背锅。
即便有大量网友都认为抑郁症被黄锐拿做挡箭牌、自杀变成要挟行径，但“抑郁症 自杀”这一套组合拳仍频频被用作争议人物逃脱道德审判的有效手段。
04
10月25日，新晋流量艺人孟美岐被曝与知名音乐节目制作人陈令韬有染，曝光者正是陈令韬的正牌女友。
一瞬间，“知三当三”的舆论骂声席卷了孟美岐。
事件当中传播最广的，是孟美岐在与陈令韬聊天过程中使用的“音乐人谐音梗”——456，这三个数字作为音符时，发音近似“发骚了”。
这引发了网友的模仿潮，在狂欢里，孟美岐被舆论绞杀得一败涂地，甚至连多年前在美国酒店开房消费的记录都被扒出。
而身为正牌音乐人的男主角陈令韬，却只分摊了小小一部分火力。
因为他在事发第一时间，就发出了一封“遗书”，称自己“多年抑郁”，打算“以死谢罪”。
在这封不知所谓的遗书中，陈令韬感谢了朋友、父母、前辈、团队，提及了遗产的分配，口口声声说自己犯错，却绝口不提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为何犯错，如何对错误负责。
他唯一能想到的负责，就是用自己的生命买单，用死亡结束一切。
而现实里，看到遗书的朋友们赶到陈令韬家，将其抢救下来，却发现决意轻生的他，实际上只不过吃了两颗安眠药。
套路可耻但有效，在舆论攻势最猛的那几天，陈令韬凭着“抑郁症 自杀”的借口消失，避开了网上的情绪炸弹。
在风头过去后，他又现身说法，再次写了一封令语文老师蒙羞的道歉信，感谢医院与警方给予他“第二次生命”，让他认识到自杀行为的不负责任。
陈令韬自言被救下后，开了上帝视角，意识到轻生的荒唐，后悔不已。
如今，他已重获新生。
公众情绪退却，陈令韬躲过一劫。
难道“抑郁症 轻生”的借口对逃避道德审判就那么好用吗？
是的，屡试不爽。
但背后原因，跟“抑郁症”或是“轻生”都无关。
而是因为，当舆论将关注重点放在这两点上，就从根本上失去了批判对方的立场。
可以明显看到，当陈令韬搬出“抑郁症”的幌子，扬言要自杀时，网友的谴责重点就从他的出轨转为撒谎。
针对陈令韬、黄锐的批评，变成了“拿抑郁症当幌子”、“假装自杀”。
一旦从这个角度出发，舆论的道德审判立刻变得无力，因为其审判逻辑与被审判者的辩护逻辑，在根本上是一致的。
换个说法，如果陈令韬们或者黄锐们真的患有抑郁，并且将自杀付诸行动，那失去立场支撑的批判该如何进行到底？
不难看出，他们真正的问题，并不在于拿抑郁症自杀当幌子，而是他们没有任何自我负责的意识，是典型的巨婴型人格。
而他们之所以在谎言被识破的情况下，仍然能从审判中脱身，乃是利用了大众在道德认知上的逻辑漏洞。
这一广泛存在的认知谬误，才是黄锐、陈令韬们得以脱身的基础。
05
巨婴的终极形态是什么？
家庭君所能想到最贴切的人物，是经典港剧《大时代》中最具争议的角色——丁蟹。
由郑少秋扮演的丁蟹，可以说是港剧史上最成功、最复杂、最立体的人物之一。
几乎所有观众对于丁蟹的观感，都是恨得“牙痒痒”。却在恨极的同时，又忍不住加倍同情他，因为在他身上，观众看到了长辈、朋友甚至自己的影子。
坏事做尽的丁蟹，并非以“恶人形象”出现。相反，他是一个极其信奉“道德”与“仁义”的人。
他痛斥罪犯作奸犯科、天理难容，怒批社会浮躁、人心不古，慨叹人善被欺、道德沦丧。
丁蟹对母亲孝顺至极，言听计从。这种孝道也体现在他与四个儿子之间，即使丁蟹糊涂愚蠢，因坐牢未能承担抚育孩子的责任，但他在父子关系中，仍享有绝对的权威。
当他与结交三十多年的好友方进新闹矛盾时，丁蟹的孩子想殴打方进新，丁蟹却对他们说，方进新是他最好的朋友，即使再对不起自己，自己也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他，俨然一副义薄云天的样子。
丁蟹去向仇家寻仇，看到其落魄惨淡，跪求自己放过其家人，立刻道义上脑，认为对方是条汉子，于是大发慈悲不计前嫌地放过他，甚至还帮了仇人一把。
然而就是这样的丁蟹，炒股输光家产后，以“一起死”的名义逼着四个儿子从高楼跳下，自己却临阵反悔。
也是这样的丁蟹，将自己三十多年的好友方进新打残、打死，并害得方家几乎灭门。
以至于有句话叫：丁蟹报仇，点到为止；丁蟹报恩，家破人亡。
在法庭上，丁蟹是这么为自己辩护的：
我确实打死了人，但最重要的，是浪子回头金不换。
这句话，有没有让你想起开头的黄锐？
然而，一个令人叫绝的现象是，没有人能够认同丁蟹的所作所为，但却在面对他的诡辩时，无可奈何。
因为丁蟹，正是所有普通人的极致化身。
丁蟹的自我辩护，出于所有普通人的本能；
丁蟹的诡异逻辑，植根于社会常理之中。
丁蟹的逻辑高度自洽，横竖有理，永远说得通。
像极了传统文化中，那些冠以“智慧”之名的歪理。
编剧在塑造这个角色时，抓住了中国人的特殊和社会人的普遍心理两个关键点。
所以当观众看到偏执疯狂的丁蟹尽孝时，会忍不住同情；
看到恶贯满盈的丁家父子跳楼时，甚至会忍不住肃然起敬——起码他们真的去死。
这样的心理和逻辑，不正是网友们看待黄锐和陈令韬等人时所秉持的，也是一贯以来最能堵住悠悠众口的经典话术：死者为大。
这种熟悉至极的逻辑谬误不正是我们所面临的日常吗？
黄锐、陈令韬乃至丁蟹们，正是运用这套逻辑进行自我辩护。
他们之所以被识破，被敌对，是因为足够荒唐。
但同样的逻辑，换个场景，马上就能和稀泥。
最常见的，就是网上广为流传的“中国式八大宽容”：
编剧实际上是在借丁蟹这个极端化的人物，敲打观众的思想。
在豆瓣关于大时代的影评下，有人说道：
其实人人都是丁蟹。
在黄锐、陈令韬们的行径在道德上不为众人所容，却又得以借助道德逃避审判的当下，或许是比以往都更适合思考这句话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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