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理想美芹十论

在这一期间,辛弃疾还干了一件大事。他利用难得的间隙,前后花了大半年时间,反复构思、写作,几易其稿,将自己对国家局势和抗金策略的观点,写成了长达万言的《御戎十论》。


辛弃疾总结人生际遇(辛弃疾传20岁冒头)(1)

(可配《美芹十论》的书影图片一张)


到建康上任后不久,他就通过朝廷里的重要人物,上书给了孝宗皇帝。

可以说,《御戎十论》集中体现了辛弃疾的政治与军事思想,整体上结构丰富,条理清晰,概括全面,深刻有加,文字简洁有力,它和后来写作的《九议》等共同组成辛弃疾的思想体系。

《御戎十论》又叫《美芹十论》。“美芹”的用法来自于《列子杨朱》典故:“说过去有人以水芹、蒿子和胡豆作为甜美的食物,并对本乡富豪称赞它们,结果这些人拿来尝了尝,就像毒虫叮了嘴巴一样,肚子也开始疼痛,大家都讥笑和埋怨那个人,那人也大为惭愧。”

在这里,辛弃疾是以“献芹”之意自谦。

这篇奏论从审势、察情、观衅、自治、宁淮、屯田、致勇、防微、久任、详战十个方面陈述任人用兵之道,从中可以看出辛弃疾的远见卓识和军事谋虑。

在论文之前,辛弃疾加了一篇总叙,作为向皇帝进书的札子。他在札子中先作了一番自我介绍,然后就尖锐地指出:自从对金作战以来,大宋一直陷于被动,从来没有想到过争取主动,这是战争失败的主要原因,而投降派自毁长城的举动对民心士气的打击尤为严重,所以张浚的主动北伐,是值得称道的。

对于这篇煌煌大作,我们摘取其中的精华部分,以飨读者:

一审势

金人的土地,东邻大海,西接西夏,南到两淮,北至蒙古,地域不可谓不广阔;说到金人的财富,他们从百姓中征兵而不出费用,他们从地方收取军饷却又不给士兵们遣放,每年我们不断交纳给他们岁币,对人民横征暴敛而不加体恤,他们的财富不可谓不丰厚;沙漠之地正适合马匹生长;他们人人精通于射箭骑马,士兵也算得上众多。凭借着这样的优势,一旦出兵就震慑我们,但我却认为不值得担忧。金人的地域名义上虽广,实际上却很易分割。当他们内部相安无事,便集结兵士,要发起战争,显示出必胜的优势,一旦内部稍有惊扰变乱,就会相互纷争,割据势力此起彼伏。辛巳之变时,萧鹉巴在辽地反叛,开赵在密州反叛,魏胜在海州反叛,王友直在魏州反叛,耿京在齐鲁反叛,皇亲中的葛王完颜雍在燕州反叛,其余的人也纷纷称王自立,这些都是证据,此其一。

金人的财物虽然看似众多,实际上难以用来打仗。他们每年从我们这里得到货币与布帛,用来赏赐下属,却无法供养军队;他们在中原储存的食物可以用来供养士兵,却不能保证战争中也同样拥有。金人政府机构庞杂,官吏骄横,平常的赋税百姓尚能承担,若遇特别征敛,只有十分之一能公用,其他都被官吏贪污,民众会因不堪重赋而叛乱。此其二。

说到他们的兵员,名义上很多,实际难以指挥调度,易于溃败。他们从中原征到的士兵,称为大汉军,这些士兵的父祖惨大都遭金人蹂躏,田宅被盘剥,心中对金人怀有怨愤,不会与他们一心。那些从沙漠中征来的兵,远在万里之外,虽数以百万计,但路途遥远,军用粮草、武器装备,全都采自于百姓,征发运输,调动军队,没有一年的时间很难办成。当初逆贼完颜亮南侵时,均靠诛杀胁迫各酋长、破灭他们资产,人们才被迫屈从。没过多久,中途逃跑的人都无法制止。此其三。

二察情

现在,推测一下金人的情形,有三点原因使他们不敢必战,有两点原因使他们可能会尝试去战。为什么呢?倾全国兵力出师而导致亡国,商朝的教训就摆在前面,他们一定不会这么做,就算他们凶猛来犯,也不过只可能调遣守边的军队,这些士兵怎么可能一定取胜呢?这是他们不敢必战的笫一个原因。海、泗、唐、邓等州已经被我们夺回,他们攻打三年都没有成功,证明我们的士兵能攻善守,金人的实力比过去已经衰落,这是他们不敢必战的笫二个原因。契丹等族的胡人在其后方侧目怒视,中原人士在其前方扼腕愤怒,对金人的命令他们虽不敢不听从,但不一定就不会反叛,这是金人不敢必战的笫三个原因。

他们有这三点不敢必战,一定害怕我们看出他们的弱点而不在交纳岁币,所以不得不虚张声势,以此来要挟我们,这是他们想尝试一战的笫一个原因。金人贪心,想要从我们这里得到些什么,但是既得利益不能满足他们的欲望,于是他们心存侥幸,谋划着我们万全之策中会有顾忌不到的地方,这是他们想要尝试一战的笫二个原因。

况且,他们如果真的想向我们开战,一定不会大张旗鼓以使我们加快防备。而且逆贼完颜亮最初图谋南侵时,刘麟、蔡松年刚一弄清他的意图就引导金兵进攻我们,最终刘麟打了败仗被放逐,蔡松年也被赐毒酒自杀,因为完颜亮恼恨他们泄露了他进攻宋朝的机密。如果他们真的要开战,怎么会让人都知道呢?那么他们是不是一定不敢开战呢?金人贪婪残暴,不讲道义,愤怒时连会不会失败都不考虑,他们会顾惜什么呢?像母亲这样的至亲、兄长这样的长者,一个违背了完颜亮的心意,一个贪图他的权位,都被他杀害了,何况对于我们?再说,现在他们在沿海制造船只,在淮河边准备作战物资,怀着侵略的野心稍有空子都可以钻,谁敢说他们最终不会向我们开战呢?大致看来,即使他们现在没有一定敢战的决心,我们也不能不提防他们想要尝试一战的举动。他们对高丽、西夏来说,气势强大,足以吞并它们。所以,当高丽、西夏的使者来访时,金人坦然地接待他们而没有任何其他想法;而当我们的使者去的时候,他们从各个方面都表现出不友善,刻意防备我们。这正如人们看到牛羊从来面不改色,而看到老虎豹子就会大声呵斥、伸出手臂去对付它一样,这足以看出,他们对我们有深深的忌惮。他们知道忌惮我们,难道我们对他们就没有忌惮吗?我们所忌惮的不在于敌人一定会向我们进攻,而在于敌人如侥幸胜利并越过淮河,他们会进而死守淮河来让我们受困,如果那样的话,我们就会深受其害了。

三观衅

如今,中原人民的民心向背情况究竟是什么样呢?

二百年间,百姓都像朝廷赤子一样,耕作而食,养蚕做衣,富有的人安宁闲适,贫困的人得到救济,赋税轻,劳役少,有求必得,普通的欲望基本可以得到满足。金人入侵后,他们对待我们的人民犹如小妾对待正室所生的孩子一样,爱憎有别,不顾惜中原人民。金朝刚刚入侵中原时,政权还不稳固,所以还对百姓勉强宽容,以示他们的恩德;统治久了以后,他们真实的一面得以暴露,一个州县官员中一半都是金人,他们结为朋党,仇视中原人民。人民若有不平之事,向官府提起诉讼,总是胡人胜诉,而中原人民则只能忍气吞声,含冤受屈;汉人与胡人的田地相邻时,金人就强行夺取汉人的田地;若有汉人的牲畜与胡人的牲畜混在一起,胡人就偷走汉人的牲畜,据为已有;百姓所至爱的是子孙,但只要征兵令一下,不问贫富,只要是壮丁,都被带去参军;人民所爱惜的是财富,但只要金人营建军事、馈送军饷的劳役一兴,人民就不得不倾尽家中所有,全家前往劳作,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放回休息。家有常产的百姓困顿劳累,贫困的百姓挨饿受冻。人民起初不敢立即反叛的原因是,尚习惯于苟且安于现状,且被胡人的余威所震慑。辛巳年,百姓之所以相继挺身反叛,抬头向南盼望着朝廷收复中原,思恋宋朝君主,是因为怨恨已深,苦痛巨大,而怒气郁积已久。逆贼完颜亮自知形势不利,离开自己的老巢又太远,害怕自己南侵失败,无处逃窜藏身,所以快速攻取淮河,希望侥幸取胜,使我们恢复中原的计划破产,使自己得以顺利归去。这样的时机千载难逢,可是朝廷当时没有想到这些,中原的义兵没多久也就溃散了。现在想起来,实在是太可惜了。

中原人民曾经反叛过金人,他们一定不能内心释然。我们的百姓又怎能安心而无疑虑呢?有疑虑则忧患越深,担心安危,因此也就会轻易地变乱。朝廷若无意恢复中原则已,若真有意恢复中原,不如在平安无事之时,扩大我们的声势,以声援百姓,让他们知道朝廷俨然是可以依靠的资本;我们还要安抚好新归附的百姓,以此来诱导更多的中原人民,让他们知道朝廷有不忘中原之心。这样一旦发生战事,他们就会相互转告,聚集起来,争相响应。

四自治

我听说,如今议论天下形势的人都说:“南北自古以来就有定势,吴楚南地太过柔弱,不足以与北方争衡。”我的说法是:“自古至今有恒常不变的道理,夷狄不可以长久统治中原。"

所谓南北定势,大概是说自东汉因三国鼎立而终亡,天下分离为南北,南方的吴国不能夺取北方的魏国,后来北方的晋国吞并了吴国;东晋南迁后,不能夺取中原,而南方的陈最终也被北方的隋所灭;加之宋太祖夺取南方的南唐、吴越,天下之士因此都认为东南之地土地贫瘠,兵力弱小,将领不是征服天下的英雄。东晋蔡谟也说过:“我思忖,现在的这些人一定不能完成恢复中原之事,我看到最后只能像韩庐、东郭踆(qun)一样落得两败俱伤。”

我认为,吴国之所以不能攻占魏国,因为孙吴割据江南,曹操雄霸一方,两国的德行本不相上下,加上西蜀之地又被刘备占领,吴国就算想要进兵魏国,也势必不能获胜。晋国之所以不能夺取中原,是因为当时的各戎狄之国豪杰强者称霸为主,晋国的强臣在国内专政,聚兵于长江上游,稍有变动就想篡夺皇位,怎么会有闲暇去图谋别人呢?宋、齐、梁、陈期间,这几国的君主都是曾以臣子身份指挥战役,因为一场战役取胜而夺君主位代之,他们心中大概都侥幸认为彼此不相攻击,之所以去进攻别人,都是想以此来巩固自己的地位。至于南唐、吴越的灭亡,是因为恰巧北方有像太祖皇帝这样的圣人兴起,常理本应如此,不值得大惊小怪。由此看来,这是各自的遭遇情况导致如此的,并非天下定势。

五守淮

聚兵的策略具体是什么样呢?金人来犯,从淮河向东,必定会经过楚州,以夺取扬州;从淮河向西,必定会经过濠州,以夺取真州,经过寿州以夺取和州;如果自荆襄而未,必然会经过襄阳,以夺取荆州。如今我们挑选出精锐骑兵十万,分别屯守在山阳、濠梁、襄阳三处,在扬州或和州设置一个大府用来督战。金人进攻山阳,我们就坚守营垒不出战,空出盱眙、高邮以引诱他们,然后把濠梁的兵力分出一半,与督府军队合为一起,拦腰截击敌人,或截断他们的粮道,或在他们的归路上拦击他们。金人如果把兵力都集中在山阳,我们就以襄阳的兵力出击到唐、邓二州,来骚扰他们。如果金人攻打濠梁,我们就坚宁营垒不出战,空出庐州、寿州以引诱他们,然后将山阳的兵力分出一半,与督府之兵合为一起,拦腰截击敌人。如果金人把兵力全都集中在濠梁,那么襄阳的军队也像上面一样行动。如果金人攻打襄阳,我们还是坚壁不战,空且淮出郢、复二州来引诱他们,金人无所荻,必定会聚集淮北兵力,集中回过头来攻打襄阳,这时我们就以濠梁的兵力在他们回去的路上牵制,以山阳的兵力从沐阳去骚扰沂、海二州。这就是(守城)不是期望敌人不敢来攻,而要凭借我们能攻打到他们必然会去救援的地方。平安无事之时,正副长官作为勉励人们耕作的官吏;有战事时,正副长官就成为领兵的将领。承认这些官员的年限资历,让他们能够长久留在任上,使他们能全心对百姓进行劝教。委任守臣负责监督考核他们的政绩,不论是谁,都可以报奏迁升。这样一来,谁会不相互劝勉,以求成就功名、早日升迁呢?

六 屯田

依我看,过去士兵怠慢懒惰而不尽力,官吏因循旧例、苟且行事。不如把从金人那里投归南宋的军民编为保伍,挑选投归来的没有实职的军官升为正副官员,让他们专门负责屯田的 事情 。由于他们往往是金人从民间征入军营的士兵,耕种的事是他们平常所熟悉的,又加之他们生于同乡,情感深厚,互相了解,上令下从,不会生出是非。军官们统计好闲田的数量和投归军民的数目,本地百姓的田地不动, 以免惊扰他们。投归之人,每家给百亩田地 ,并将之分为两部分:为军队耕种的那部分,田地上收获的粮食全部上交;为自己种的那部分,收取粮食十分之一的税作为凶荒之年赈济灾民的储备。

七 致勇

人之常情是未得志之时,都会冒死以求富贵,得志后,就会保住富责而重视性命。古人论述使用将领时说,要根据他们才能大小区别对待,驾御大才之人,要如同养千里马一样,驾御小才要像养鹰犬一样。然而如今的将帅难道都是大才之人,还是也有像鹰一样吃饱了就飞走的?从前虹县水军将领,有只夺取一邑、攻破数只舰船就马上授予节钺和宰相之职的。我请求朝廷不要轻易这样做,要统一衡量他们的功劳,然后分等级依次授予。并且要想让他们常保持勉而不倦的状态,就要让他们有羡慕更高奖赏的想法。还要告诫晓谕文官,文武官间彼此互不统辖,相互会面时应以资历等级行礼,给予他们像科场出身的文官一样均等的待遇,不能让他们遭到出使边地或有职无权的低人一等的侮辱。他们那些身穿甲胄、领兵打仗之人非常看重存命,朝廷如果没有文武爵位的贵贱之别,这些武将就会谨慎自励、对朝廷尽力效忠而以此希望得到尊贵荣耀了。这就是我所说的使爵赏变得尊贵,激发他们钦慕爵赏之心。

八 防微

逆贼完颜亮南侵之时,他们水军用的船只乃是我们平江的工匠帮他们修造的;淮南只在秋天设防守,而贼寇恰巧在盛夏之时入侵,这其实都是那些无锡的人泄露了防务的秘密;克敌用的弓弩,金兵本来抵挡不了,现在他们也学会制造;我们守卫皇宫的军队比其他士兵骄纵,这一点金人现在已经知晓。这几件事难道都是小事吗?我听有些人说,这都是那些北方归降的人和叛军首领教给金人的。而且那些归降的军民,有的是为忠义所激,有的是被金人暴虐的政策所迫,竞相背叛他们来归降朝廷。这些人确实都是真心向往来到我们这里的。此前,陛下曾经许诺他们,不遣送他们。但从去年以来,金人时而发来文牒,请求索要归降军民,朝廷也有时会答应金人的请求。这其中,有通晓诗书、秉持节义的人,上奏请求留下,陛下也已经对他们大加表彰和赏赐了。还有一些人,动身北还之时,流传说他们私通金人,让他们的亲属发来文牒把他们要去。这一定是他们的心中对朝廷有所不满。虽然这种人卑贱无能,就算有大量逃亡北归也不值得可惜,但是人与人之间的度量有别、智愚不同,这些人中也有所谓才能出众的。祸患生于疏忽,逐渐积累起来国家便不能长久。我希望陛下宽宏大量,让人们有发表意见的机会,允许大家陈说利害,任用那些意见被采纳的人为官,以此网罗江南才士;公开昭告官吏,按时散发俸禄,开仓放粮,抚恤那些弃暗投明的归降之人。对外敕谕州县官吏,让他们免除征收赋税,平冤昭狱,以此来缓解归降之人逃离死亡之地后,心中无处申诉的怨愤。

九 久任

抵御戎狄只有两种方法:求和与抗战。求和本来不是长久之策,但太上皇任用秦桧十九年,朝廷上却没有不同意见,因为太上皇信任秦桧笃深,秦桧坚守议和的政策非常坚定。如今情形,通过议和也可以得到安宁,只是我不敢保证金人会守盟约;有人认为现在不宜开战,而我不敢保证可以停止战争。希望陛下您推奖至诚之臣,疏远谗佞的小人,把天下大事完全放心地交给宰相,使他们能从容计议,不受猜疑地全力图谋恢复中原之事。那么,唐朝把相府看作驿所,更替频繁,这样做成就了什么样的事呢?平叛淮蔡之所以成功,是宪宗任用裴度指挥淮蔡战事,而李师道却派遣刺客剌杀宰相武元衡和裴度以阻拦平藩的王师,高霞寓战败后,有人上奏请求罢兵,参劾裴度,宪宗深信裴度,任之不疑。令狐楚被罢为中书舍人,李逢吉被贬贴为节度使,都是因为他们阻止平藩而被贬谪。所以君主有所决断,臣子忠心为国,才能成就中兴的大业。

十 详战

我认为,从沐阳出兵,则山东就指日可得了,山东已得,河北也必然会望风震动,河北一震动,在燕山的金兵就会关上他们的南门防守。我请求试着分析一下:金人设置军防,从淮阳以西至汧(qian)水陇山一带,混合了女真、渤海、契丹的军队,总共不到十万人。关中、洛阳、京师这三处是他们认为战略上最重要的地方,纵深设防,守备严密。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故意放出口风,让他们认为我们有意进攻这三地。我们挥兵进军川蜀,就说:“关陇是秦汉的故都,地势险要,我们不可以不争夺。”我们挥兵进军襄阳,就说:“洛阳是我们祖宗陵寝所在的地方,我们的祭祀已经废弃很长时间了,此地不能不取。”我们挥兵进军淮西,就说:“京师是我们宗庙社稷的权基所在,我们不可以不恢复。”我们大张旗鼓地虚张声势,表面上装出一幅志在必得的样子,震惊了他们的关中之后,再去惊扰洛阳,然后再声称要进攻京师。他们见到我们的军容,忌惮我们的气势,必然会以十万之兵聚集在这三地,并且对沿边郡县全部进行防守,这就是所谓处处设防,而每处的兵力都很寡弱。如此一来,他们燕山的守卫部队、山东的户兵(女真在山东屯田的人不足3万,这些兵还不全都能用)、中原征来的兵众等,精锐的兵众必然会全都集中到这三地,我们就是要让他们惊惧而不能马上离去,用我们的阵势让他们不得不留下来,不能休兵,这样山东就空虚了。山东虽然空虚了,我估计他们在青、密、沂、海这几州犹有数千兵众。我们派沿海战船突然袭击于登、莱、沂、密、淄、潍等这几处边境,他们的兵众必然会被全部分派到这些地方。山东果真空虚后,抗金武装必定会起来反叛,我们可以诱使抗金武装冲破防守而四出。陛下您慎重选出一名骁将,让他率领5万兵士,步兵骑兵各占一半,大张旗鼓,快速向前,不到3天就可以到达兖、郓二州的郊外,到那时,我真想不出留在山东的那些将领还有谁能与王师匹敌。山东已定,我们就休养军队、厉兵秣马,召集忠义之士,教他们战守的方法。然后一方面传檄告谕河朔诸郡将要开战,另一方面悄悄派兵偷袭他们后方,这就是韩信攻破赵国占领燕国的方法。天下之人都知道王师恢复中原的意志坚定,金人破败的形势已经显露出来,那时契丹诸国像以前窝斡、鹧(zhe)巴反叛一样,这些地方一定会有相互倾轧、起义反叛的人。这就是我所说的让金人关上南门,在燕山自守。而且他们还顾忌到我们在淮西、襄阳、川蜀的军队,也不敢放弃而离去。是战还是守呢?但他们内部已经溃败,人心解体,我们又突然从他们的背后出其不意地夹击他们。此时,陛下筑起城楼收降他们的士兵也可以;驱赶他们向北逃亡,使他们反受其害也可以;放归他们,出乎意料地从后面攻击他们也可以。我知道,即使这样,天下还未能全部平定下来。然而水军与川蜀、襄阳、淮西的三路军队,其将领不必都是勇猛的,其士卒不必都是精锐的。我们用这些军队作为正面战场的牵制,以山东的军队发起奇袭;侧面奇袭的军队要强,正面牵制的军队弱一点就可以了。弱的用来牵制对方的军队,强的是夺取胜利的军队。

------

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千年,即便是放在现在来看,辛弃疾的真知灼见和大胆论证都让人热血沸腾,其许多观点都有令人耳目一新之处。

然而,出乎辛弃疾的意料,《美芹十论》上书给皇帝之后,仿佛石沉大海,没有听到孝宗皇帝的一点答复。

应该说,对于这种结果,他也早有预料,所以就没有特别沮丧。他相信自己的判断,更相信自己的忠诚,对凝结着他大量心血的《美芹十论》充满信心。即使自己的思路眼下不一定会受到朝廷和人们的重视,不久的将来,总会有一天,他的思想会被皇帝接受,他的策略会被人们运用,抗金复国的愿望一定会达成。

只是,这一切,还有待于时间。

因为,辛弃疾还很年轻,他还有大把的岁月可以用来等待,他还有足够的耐心可以用来磨合。

毕竟,那一年他才28岁。

从另一个角度,或许可以这样说,对于一个从根部就已经孱弱、腐烂的朝代而言,时间并不是乐观的借口。而对此,辛弃疾可能认识得还不够深刻。或者,对于身处历史之中的人物而言,他宁愿相信一切都会朝着自己所希望的方向慢慢转变。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