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山东东南部有个地方,古时叫琅邪(今山东临沂),现在叫“琅琊(读作láng yá)”。
在这个地方,曾经诞生过三大家族——琅琊诸葛氏、琅琊王氏、琅琊颜氏,史称“琅琊三大家族”。
其中的王氏家族,肇(读作zhào)端于西汉,发展于曹魏西晋,在东晋初年达到鼎盛,东晋开国皇帝司马睿称其为"第一望族"。
事实上,东晋就是由琅琊王司马睿在世家大族琅琊王氏的扶持下建立起来的,后世还把这种情况称为“王与马共天下”
然而,后人并不叫琅琊王氏家族为为官世家,而是叫作“书法世家”。
太安二年(303年),一个男婴在王氏家族诞生了,他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王羲之。
王羲之出生时,家里可谓是满门将相:祖父官至尚书郎;伯父王导官至太傅,被晋元帝司马睿称为"吾之萧何"的东晋开国第一人;父亲王旷官至淮南丹阳太守、会稽内史……
永嘉元年(307年),王羲之5岁那年,北方大乱,他们全家南迁到了会稽山阴(今浙江省绍兴市)。
永嘉三年(309年),王羲之开始向卫夫人学习书法。
卫夫人是王羲之母亲的中表亲戚,河东安邑(今山西夏县)人,她的家族世代工书,她的夫君——汝阴太守李矩善长隶书。她曾师承钟繇,妙传其法。
建武二年(318年),王羲之16岁,父亲让他跟随叔父王廙(读作yì) 学习书画。
王廙是晋元帝司马睿的姨弟,他做官、书法、画画、文字、音乐、射御、博弈、杂伎样样精通,尤工于书画,其书画被称为“江左第一”。
太宁元年(323年),这一年王羲之21岁,他被东晋的重臣、书法家郗鉴选为"东床快婿"。
郗鉴是东汉御史大夫郗虑的玄孙,他有个女儿,年长二八,才貌双全。
郗鉴与王羲之的爷爷——丞相王导同朝为官、交情笃深;又听说王家子弟甚多,且个个才貌俱佳,就想从中给女儿选一个。
郗鉴私下一说,王丞相欣然同意。
郗鉴就命心腹管家带上重礼到王丞相家相亲。
王府子弟们听说郗太尉派人来觅婿,赶紧仔细打扮一番出来相见,一个个文绉绉的,坐有坐样,站有站相。
王府管家就一个个数。
咦,这数来数去,怎么总是少一个?
王府管家领着郗府管家来到东跨院的书房里,但见一个袒腹的青年人,正在靠东墙的床上躺着看书呢。
这个逍遥自在的年轻人,正是王羲之。
郗府管家回到府中如实相告,郗太尉大感兴趣,说你快领我去看看。
郗鉴来到王府,见此人才貌双全,既豁达又文雅,当即就下了聘礼,择为快婿。
“东床快婿”这个成语,就是这样来的。
这件事情,南北朝时期南朝宋宗室文学家刘义庆 ·在他的《世说新语·雅量》中是这样描述的:“王家诸郎,亦皆可嘉,闻来觅婿,咸自矜持,唯有一郎在床上坦腹卧,如不闻。”
太宁三年(325年)前后,王羲之正式进入仕途,任秘书郎。之后,他担任过会稽(今浙江绍兴)王友(即王之师友,三国始置官品)、吴兴(今浙江湖州)太守、江州(今江西九江)刺史。
永和七年(351年),王羲之49岁,任右军将军,会稽内史,世称王右军、王会稽。
王羲之为官廉正,是东晋政坛上为数不多的勤谨务实、体察民情的良吏。但像他这样的官员,在那个君昏政暗、"虚谈废务"的时代,是很难有更大作为的。
永和九年(353年)三月初三"上巳节”,王羲之与孙绰、谢安、都昙等41名人雅士聚集在了会稽山阴的兰亭,修楔雅集,饮酒赋诗。
兰亭,在绍兴市西南11.5公里处的兰渚山麓,因春秋末期越王勾践曾种兰于此,汉代又在此设有驿站,故名兰亭。
"上巳日"祭祀,是西周时候就有的一种习俗。人们结伴去水边沐浴,称为"祓(fú)禊(xì)衅浴",同时还要祭祀宴饮、曲水流觞、郊外游春……
这一天,王羲之与高朋挚友们在兰亭行"曲水流觞"之戏,大家列坐于弯曲的溪水边,让盛满酒的羽觞在曲折的溪水中漂行。羽觞漂至谁的面前,谁就取觞饮酒并赋诗。不能即兴成诗的,被罚酒三觥。
这一行41人,共赋诗37首。
王羲之在酒酣兴浓之际,铺开蚕茧纸、拿起鼠须笔,即兴挥毫,为诗集作了序。
这一写,写出了“天下第一行书”《兰亭序》;这一写,写出了一个大“书圣”;这一写,兰亭也成为了著名的书法圣地。
《兰亭序》共324字,堪称为辞翰双绝。
开头这样写道:“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
永和十一年(355年)三月,53岁的王羲之称病弃官,告誓于父母墓前,辞官归隐。
他带着儿子操之从无锡迁徙定居于金庭,在那里“建书楼,植桑果,教子弟,赋诗文,作书画”,以放鹅和钓鱼为娱。
他和许询、支遁等朋友遍游浙东的嵊州、新昌一带。
定居金庭后大兴书法,他的后代儿孙大多擅书画,作品挂满厅堂、书房,人称“华院画堂”,后人给这个村子也取名为“华堂”。
其时,东晋书家共一百十三人,其中琅琊王氏家族成员就有二十人,这在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
王氏后人中,书法最好的当属王羲之第七子王献之,后人称其父子二人为“二王”。
院子里矗立的鹅池碑亭,亭上镌刻的"鹅池"两个字,据说就是“二王”合笔,所以,两个字看起来肥瘦有别,书法并不一致。
“二王”的字写得这么好,可不是一朝一夕做到的。
"吾儿练尽三缸水,唯有一点像羲之。"
院子里有临池十八缸、习字坪和太字碑,那是王羲之教导王献之苦练基本功的方法,写完十八缸水才有长进。
东晋升平五年(公元361年),王羲之卒于会稽金庭(今浙江绍兴),葬于金庭瀑布山(又称紫藤山),朝廷赠金紫光禄大夫,家人谨遵遗训坚辞不受。
王羲之虽然不在人世了,可他对后世人的影响,才刚刚开始。
王羲之去世后,王氏家族一直将《兰亭序》视为传家之宝,一直到王羲之的七世孙王法及(僧人,字智永)。
智永死时,将它传给结拜兄弟、书法家辨才。
据说唐太宗李世民非常喜欢王羲之的书法,且久慕《兰亭序》的大名,很想得到它。无奈辨才不肯,李世民竟连这宝贝的面儿都没见到过。
后来,御史萧翼为了讨好圣上,设计把这件墨宝骗到了手,辩才又惊又气,不久就死了。
负观二十三年,太宗病危,召太子李治至病場前,遗嘱以《兰亭序》殉葬。
从此,世人再没有见过这幅《兰亭序》。
虽说没了《兰亭序》,但东晋之后的兰亭,风雅更胜。屡有文人仿效前贤在兰亭修楔雅集,辗转流传和翻刻的各种版本不下数百种,光是宋理宗,就曾经收集过117种版本的《兰亭集序》。
唐代欧阳询、虞世南、褚遂良、薛稷和颜真卿、柳公权,宋代苏轼、黄庭坚、米芾,元代赵孟烦,明代董其昌,历代书学名家无不皈依王羲之。清代虽以碑学打破帖学范围,但王羲之的"书圣"地位仍未动摇。
兰亭集序也受到历代帝王的推崇,梁武帝萧衍、唐太宗李世民、宋太宗赵光义、宋高宗赵构都非常喜欢。
明永乐六年(1408),僧智谦主持重建了兰亭天章寺,香火极盛。
清高宗乾隆对于王羲之书法的痴迷可与唐太宗比肩,他收藏的书法近一半是王羲之的各类临作。
康熙曾御书《兰亭集序》,并立碑兰亭;乾隆又御书《兰亭即事诗》,刻石于康熙"兰亭序"碑的背面。祖孙二代皇帝同刻一碑,古今都是罕见的,被传为佳话。
自此,还诞生了五个重要临摹本:"冯承素摹本"(神龙本)、"黄绢本"(传褚遂良摹)、"定武本"(传欧阳询摹刻)、"虞世南临本"和"褚遂良临本"。
物化兰亭、诗画兰亭、学术兰亭……各种兰亭文化层出不穷。
最有趣的要数落水《兰亭》。
据南宋周密在《齐东野语》中所载:赵子固(即赵孟坚,字子固,宋宗室子)得到一定武兰亭旧拓本,甚喜,乘舟夜泛而归。至昇山,风将船打翻,行李衣衾全被水湿。子固立于浅水之中,手举拓本喊到:"《兰亭》在此,余不足介意也"。
此后,他又在卷首题"性命可轻,至宝是保"八字。
事实上,王羲之的兰亭雅集,后来逐渐形成了一种称之为“兰亭精神”的精神、一种称之为“兰亭文化”的文化;“兰亭文化",就是一座永恒的文化宝库,是不朽的文化资源。
白云苍狗、世事无常,“兰亭”却是永恒的!
今天,来到王羲之当年曲水流觞的地方。曲水犹在、流觞亭犹在,眼前仿佛又浮现出永和九年王羲之邀友临流泛觞的场景。只是,温文如玉的公子不在了,他的《兰亭集序》手迹也不在了!
心中兀自喟叹道:曲水伴流觞,公子世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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