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诃夫,俄国文学大师,尤以短篇小说闻名世界,与莫泊桑,欧·亨利欧亨利三人并称为世界三大短篇小说家。他塑造的人物大多是深处底层的小市民,采用幽默讽刺的艺术手法将他们市侩,平庸,趋炎附势,见风使舵的嘴脸刻画得淋漓尽致,寓意深远,发人深省。
《装在套子里的人》是契诃夫的代表作,讲述了一个中学教师别里科夫,战战兢兢整日恐惧,最后忧郁而死的悲催故事。通过小人物漫画式的生活取景,描绘出了当时俄国社会真实的生存状态和精神危机,揭示并批判了底层民众麻木,愚蠢和自我异化的思想。
套子原本象征着安全和稳妥,处于规则之内,不必冒风险,趟水火;在套中人里,却成了讽刺的具体物象,它生于别里科夫的内心深处,浅显于别里科夫的外部表面上,看着能规避一切,阻风挡雨,实则透明无比,毫无用处。
套子对于别里科夫而言,是生命的保护色;在读者眼里,却是具有真实可笑的滑稽感。契诃夫不仅使用夸张的具象来对别里科夫进行诙谐幽默的讽刺,而且善于从日常的生活中挖掘出几件能代表内在本质的事件,赋予独特而深邃的刻画,来达到一种实实在在的立体效果。
正如鲁迅先生所说:讽刺的生命是真实;不必是曾有的实事,但必须是会有的实情。
本文将从取材方式,叙事结构和人物描写三个方面,来解读这篇思想深邃的小说。
取材方式:平淡之中见深邃契诃夫擅长于平常的生活中看到事物背后的本质,以犀利的笔触,夸张的刻画,精炼的语言呈现纸端,被称为日常生活的现实主义。文字表面轻松而令人愉悦,但其内涵往往能剖析人性深处隐藏的骨骼与血液,尖锐地剔除出一些发霉变质的病菌。
《装在套子里的人》以19世纪俄国沙皇亚历山大三世实行专制统治为社会背景,揭露了社会上黑暗丑陋的众生相,真实反映了当时知识分子的生存困境和精神危机。契诃夫没有用重大的政治事件,没有用惊险的夺人情节,取材从平常的生活细节出发,由表及里,层层深入,用几个串联起来的事件将别里科夫胆小恐惧的形象跃然纸上。
高尔基评价他:没有人像契诃夫那样精细而透彻地了解卑微生活的可悲,在他以前没有人能把人们生活的那幅可耻可悲的图画,按照小市民日常生活的暗淡混乱的样子,极其真实地给他们描绘出来。
在日常生活中,别里科夫是彻头彻尾的套中人,与外界有着不敢接触的隔膜感。出门之后,无论晴雨,都要戴着墨镜,穿着厚厚的雨衣,将脑袋缩进衣领里;在家之时,一年四季挂着床帐,他习惯关紧门窗,即使太热,也要着睡衣蒙大被才能睡去。他的笔,他的伞,寻常的一切,只有在套子里,他才有一丝丝的安全感。
在学校工作中,别里科夫使用古语教学,讨厌和抗拒一切新生事物,对行为看似越轨的两位同事进行打压,而且时不时到每个教员家里表面串门,实则监视。教员和校长,甚至全城的人都害怕他,被他内心的恐惧主导,人人自危,不敢出套子半步。
在婚姻大事上,别里科夫也是畏畏缩缩,担心负责和害怕承担婚后的义务,一直是爱情里的唯唯诺诺者。华连卡的大胆和新奇,骑着当时算潮流的自行车,言行举止间流出盎然的生命活力,没有令他感到喜悦,反而加深他的忧虑和不轻的烦恼。最后的死亡,则是他向往的时间永恒空间最大的套子,隔绝了他平时想逃避的一切。
别里科夫滑稽而可笑的一生被契诃夫浓缩成了一篇短小精悍的小说,人的生老病死,忧愁烦恼快速地划入读者的脑海。契诃夫对他的日常描绘琐屑而典型,夸张而真实,细微之间突出了他保守,胆怯,维护旧制度和旧思想的落后形象。全文不足万字,读来却点滴入心,诙谐之余发人深省,这得益于契诃夫高超的艺术表现力。
果戈里曾说:对象越平凡,诗人就必须站的越高,才能从中提炼出不平凡的东西,使这不平凡的东西变成完全的真实。契诃夫就是这样的短篇巨匠,平凡的素材,不平凡的思想,不平凡的真实,让他的作品绽放出永久的魅力。
叙事结构:嵌套式,作品更加立体真实契诃夫采用了嵌套式叙述结构,在两人对话的过程中完成整篇内容,思想和情感的表达,具有立体感和层次感,使得结构更加紧密和完整。这种叙事的好处在于,增加了故事中所塑造人物的真实性,拉近与读者的距离,仿若在交流之余就将深层内涵不动声色的流露出来。
所谓嵌套式结构,简单的来说就是故事中套着一个故事,线索中牵引着另一条线索。比如薄伽丘的《十日谈》就是这样的结构,听众即是故事中的人物,又是另一个故事的讲述者,一人分别讲述一个自己听闻的故事,层层相扣,形成闭合完整的叙述体。
加拿大学者奥尼尔认为,上一叙述层对下一叙述层具有一种潜在的颠覆性的后叙述层的作用。叙述者话语本身成为隐含作者话语中的故事,而隐含作者的话语又成为真实作者话语中的故事。叙述层次越高,其复杂性以及传送与接受的信息量越大。
在《装在套子里的人》中,兽医伊万和中学教师布尔金因误时而走进走进村长家,因睡不着而聊起天来。布尔金就此讲述了他的同事别里科夫的故事,而叙述视角从全知第三人称转变成有限第一人称,故事也分了层次,进入嵌套结构。别里科夫的故事成为故事里的故事,叙述者是布尔金,两人的关系即是同事又是邻居,叙述者又是日常的看客,因此他的议论变得更加真实可信。布尔金和伊万的聊天,成为第一叙述内容,叙述者是隐含作者,其中伊万的评论又很大程度上代表了隐含作者的思想和内涵,从而揭示出整篇文章的主旨,变得深邃,构成套中套的艺术形式。
法国批评家热奈尔曾说:叙述讲述的任何事件都处于一个故事层,下面紧接着产生该叙事行为所处的故事层。这种叙述结构,比起平铺直叙的记叙方式而言,更加贴近内容的表达,思想的呈现。以我观来,至少有三层涵义。
第一层的套中人是别里科夫,也就是布尔金所讲述的故事主人公,他是契诃夫重点描绘的对象,也是全文所批判的典型代表,用一些列的琐碎事件来刻画出的高度抽象观念,比如恐惧,胆怯,卑微等等。这也是故事叙述的第一层面。
第二层的套中人是别里科夫周边的人,学校的教员和校长,庸俗的太太,全城的人等等,他们是别里科夫式的普遍化。文中借伊万的口吻点明了隐含作者的思想:我们不都是套中人吗?及此,思想再次升华。主体变多,主题愈加深刻。这是故事结构的第二层面。
第三层的套中人是众多的真实读者,契诃夫所唤醒的对象。即是现实生活中的人,那些真实麻木愚蠢和整日胆怯得钻进套子里的人。这也是真实作者契诃夫所叙述的终极层面。
所以,纵观来看,这篇短小的故事,无论内容还是形式上,都利于主题的抒发,层层镶套,套进去的是现实中真实的人们。从这点来看,契诃夫不愧是一名大师,匠心独运。
人物描写:用词简洁而意义深远契诃夫喜欢用简练的语言细腻而生动的刻画人物,摒弃了华丽的修辞和冗长的叙述,达到于细微处见内涵的表达效果。一字一词,都能显现出他大师的艺术功力。他自己曾说:写作艺术就是精简的艺术,写的有才气就是写得简短。
介绍别里科夫的基本情况时,对他的生存习惯和住房风格做了简单的描述,唯独缺少了他肖像的描写,实则是契诃夫的有意为之。他追求一种形而上的抽象特征,简化了别里科夫的外貌,用寥寥数语便表现出他独特而令人难忘的典型形象,读者也更容易从中把握住深邃的思想和内涵。
契诃夫不直接写人物的心理活动,而是用外部行动等来从侧面论述人物的内在情感和深层意识。
下面举几个例子来简单说明一下契诃夫的语言魅力。
他所以出名,是因为他即使在顶晴朗的天气也穿上雨鞋,带着雨伞,而且一定穿着暖和的棉大衣。他总是把雨伞装在套子里,把表放在一个灰色的鹿皮套子里,就连那削铅笔的小刀也装在一个套子里的
简单而夸张的习惯,成为别里科夫典型的特征,读来让人感到可笑而滑稽。契诃夫用侧面描写突出了他保守,畏缩和恐惧的心理状态。仔细分析来看,暖和似乎多余,实则不是,它暗示了别里科夫内在的寒冷凄凉,需要用暖和来保护内心的安宁;灰色则暗示了别里科夫内心的黑暗与无助,鹿皮代表坚固而耐用,也从侧面反映了他想寻求保护的心理。
报告他?去,尽管去报告吧。
柯瓦连科在他后面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使劲一推,别里科夫就连同他的雨鞋一齐乒乒乓乓地滚下楼去了。
这是一段柯瓦连科和别里科夫的对话描写与动作描写,突出了柯瓦连科英勇无畏,不怕告密的精神状态。连续两个动作,一抓一推,简单寻常,却表达了柯瓦连科对别里科夫的厌恶和气愤之情。
结语契诃夫是伟大的,永远关注着人类的生存困境和精神危机,并且用高超的艺术表现了其特质。而套中人本身具有深刻的思想内涵,也因此成为世界文化宝库中的一个典型。
在现实生活中,我们不能成为别里科夫那样的恐惧者,胆怯者,应该勇敢的打破外界的一切束缚,自由自在的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