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农夫,一天去山中伐竹,意外地发现竹子中有一个三寸长的女婴,于是将她带回家抚养长大,最后这个少女回到了月宫。这个故事与中国的民间故事十分相似,这就是日本十世纪初的志怪物语故事《竹取物语》。

这个传说故事,经过高畑勋团队了8年时间打造后,制作成了更美妙的动画电影《辉夜姬物语》,影片入围了第87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动画长片奖。本文将从导演风格、人物形象、美学视角、主题探析等四个不同的维度来解读这部动画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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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年的辉夜姬

一、导演风格

在日本动画界,高畑勋是吉卜力工作室的核心成员,是比肩宫崎骏的动画大师。

高畑勋的电影,一方面体现在清新的色彩、明丽的色调上,温和细腻的风格,为人们呈现了一种纯生态的自然美,具有浓厚的自然主义美学色彩;另一方面,又有一种典型的物哀之美与幽玄之美,他善于在舒缓的节奏中,表现普通人的喜怒哀乐,相比宫崎骏的作品,他的作品风格更加朴素而且富于生活气息,常能引发人们对人生、社会问题的关注与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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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新自然的田园风光

比如,高畑勋的《萤火虫之墓》用秾丽的色彩表现真实的自然景观,反映的是战争带给人们带来的心灵创伤,让人思考生命与死亡。另一部作品《岁月的童话》用水粉画的形式展示田园美景,引发人思考在城市化进程中,乡村文化与城市文化的博弈。高畑勋的电影,唯有细细品味,才能领略到其中的滋味。

作为高畑勋的代表作,《辉夜姬物语》对细节的描绘惟妙惟肖,达到了极致唯美的程度,有时让人难以分辨到底是真实还是梦境。其中,既洋溢着原始的自然之美,又深层次地体现了他的人生哲学、日本的传统文化,向人们表明动画之美不只是仅仅停留在精美的制作上,更加值得关注的是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之间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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辉夜姬樱花下独舞

二、人物形象

《辉夜姬物语》以辉夜姬为主角,还有青梅竹马的舍丸,辉夜姬的养父母等人。不同人物形象的性格与角色冲突,让这部影片在内容上充满了张力。

1.善良独立的辉夜姬

辉夜姬是月宫下凡的公主,诞生在竹笋中,被竹取翁发现后收养。她有着倾国倾城的美貌、纯洁善良的品性。她的人生被分成了两部分,首先是乡村生活时期,从呀呀学语到豆蔻少女,那时的她过着无忧无虑、天真无邪的生活,她诞生在美丽的竹林中,和乡村的孩子一样,从小就在大树上品尝山葡萄,在田间偷吃瓜果,在草丛中嬉闹玩耍,尽情地享受着大自然赐予的自由与快乐。

但是,当她的养父要将她送到京城,改造成一个高贵端庄的公主之后,她的快乐生活戛然而止。当得知“辉夜姬”这个名字之后,她拒绝拔光眉毛、涂黑牙齿。各路王公贵族用尽招数前来求婚,甚至天皇也被她倾倒,但是辉夜姬只怀念快乐的田园生活,再多的金钱、华服、豪宅也无法取代,也不能让她快乐起来,她不想成为任何人的附属品,只想在大自然中快乐地呼吸,像鸟兽那样自在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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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的辉夜姬和青梅竹马的舍丸偷瓜吃

2.淳朴厚道的舍丸

舍丸这一形象是原著《竹取物语》中没有的,这个人物形象使得这部影片变得更加饱满,辉夜姬与舍丸青梅竹马的爱情,是纯天然的,不掺和一点杂质,如同乡间潺潺的小溪,温柔的清风,青翠的绿树,影片流露出了对自由爱情的歌颂。在辉夜姬进京后,她被五位皇子甚至皇帝热情追求,他们虚情假意的爱,让她越来越想念舍丸。

舍丸在片中出现的次数并不多,但是对辉夜姬的形象起到了重要的烘托作用。最后,辉夜姬回到了她挚爱的乡村,并与舍丸相逢,他们一起在天空中飞翔,无拘无束地享受着幸福的生活,但这只是一场梦,舍丸已娶妻成家,辉夜姬最后返回月宫,影片达到高潮。

辉夜姬与舍丸,如同鲁迅与闰土,多年重逢之后,就像隔了一道鸿沟,再也无法回到从前,让人徒增感伤。他们有一段对话:

舍丸说:“竹子,你是不是又长大了?我怕,你这样一再直长下去,会离开我们到越来越远的地方。”

辉夜姬回答: “竹子,会一直和舍丸哥哥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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辉夜姬梦到和舍丸生活

3.贪图富贵的竹取翁

辉夜姬的养父竹取翁,每天靠竹子和制造竹器的手艺获得金钱和衣食,通过自己的勤劳满足着妻子和女儿的需求。他原本是一个朴实的农民,当他在竹筒中发现了金子后,变成了一个贪图富贵的人。他不顾辉夜姬的意愿,将她送进皇宫,让她成为公主,想让她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他以为这样女儿就会得到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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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取翁

4.善良敦厚的竹取妪

与养父不同,辉夜姬的养母竹取妪是一位善解人意、温柔敦厚的慈祥老人。她无私地将辉夜姬养大成人,在辉夜姬失落痛苦的时候,养母会耐心地听她诉说,为她开导。不管是富贵时还是贫穷时,养母都十分从容。她变成富太太后,虽然身着华丽衣裳,但生活中她总是十分从容,是一个顺其自然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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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三口的生活

三、美学视角

电影是一门视听的艺术,画面与音乐,在电影的过程中起着极为重要的作用。《辉夜姬物语》中,唯美的画面与悠扬的音乐深深打动了观众。高畑勋把手绘、山水、色彩等众多元素结合起来,制作出了一部清新的动画电影。

1.画面美学

在画面绘制与画面色彩上,这部影片给人极深的印象,据说这部影片的画稿纸就有50万张,可以说每一帧画面都是一幅精美的绘画作品。

首先,这部巧妙地运用了手工绘制。手绘的妙处在于能够更好地表现人物性格,比如辉夜姬脱下华丽的衣衫夺门而出的那一段,粗犷的手绘,狂放写意的线条,将辉夜姬愤怒的内心与对自由的向往表达得淋漓尽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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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影片的色彩清新淡雅,为我们展示了自然主义的审美观。整部电影选用色彩温和的色调,粉色、淡绿色、淡蓝色是本片的主要色彩,描绘出了一幅美仑美奂的农村生活场景,犹如一幅素雅的水墨画,让人心旷神怡,不禁心驰神往。只有辉夜姬身上的衣物有鲜艳的颜色,红色的长裤 ,粉色的和服外衣,红色是为了表现辉夜姬热情奔放的内心,粉色则展现她清新可爱的少女的一面。

这部影片对于绘画和色彩的处理,还借鉴了浮世绘的风格,融入了日本的物哀文化,这种柔美淡雅的风格,与中国的山水画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为观众带来如诗如画的视觉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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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梦中,辉夜姬和舍丸翱翔田野

2.音乐美学

影片的音乐与作品所要传达的主题、蕴含的意境是一致的。《辉夜姬物语》的音乐制作者是音乐大师久石让,他让整部作品的意境大大添色。影片以童声为线索贯穿始终,也许只有这种纯真自然的童声,才能表现出影片的核心价值,既表现了恬静淡泊的乡村生活,也表达出一种淡淡的哀愁,以此来烘托影片自然主义、返璞归真的美学观。

影片中有《孩童之谣》、《天女之歌》两首民谣,其中《孩童之谣》是以五声调的形式完成的,《天女之歌》表现为仙人的无忧无虑。在影片中,有音律悠远流长的古筝旋律,表现出主人公对田园生活的向往。片尾曲《生命的记忆》,本来是一个离别伤感画面,影片却以轻快欢乐的音乐作为背景,反衬出辉夜姬对世间的眷念与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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辉夜姬宫廷的生活

四、主题探析

《辉夜姬物语》给人深刻印象的,不仅只表现在画面与音乐上,更能引起人思考的,是影片所传达的主题。

1.教育主题:严父与慈母,哪一个的爱才是正确的?

作为养父,竹取翁是“严父”的形象登场,他按照自己的想法,希望将女儿培养成一个公主,他认为女儿的幸福就是嫁给一个有钱有势的人,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他付出了自己全部的心血,为她聘请名师,为她高价沽名,这可以说是一个严父的样本,但这是他眼中的生活,并不是女儿想要的生活,尤其是在不断被庸俗男人伤透了心后,女儿变得孤独忧郁,每天以泪洗面。但是,当女儿要飞回月宫时,他放下了所有世俗的追求,只想将女儿留下来,又表现出他对女儿发自本真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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辉夜姬金丝笼般的生活

辉夜姬的养母竹取妪则是一个 “慈母”的典型。她是一个温柔敦厚的传统日本女性。她无私地将辉夜姬抚养成人,默默地为家庭劳作。当辉夜姬痛苦时,她成了最后的倾诉对象,成为辉夜姬心灵可靠的港湾。她会陪伴女儿去郊外赏花;会和女儿一起在家中种菜,以缓解女儿对田园生活的思念;她还在京城豪宅的后院搭建了一个小屋,为辉夜姬保留了一份山间的淳朴。印象特别的深刻的一个画面,就是她和辉夜姬趴在地上发呆的场景。然而,在男权的社会中,竹取妪对重大问题没有发言权,她所能做的,就是给予辉夜姬无私的陪伴,用自己的善良给予辉夜姬最大的庇护,让她得到了心灵的慰藉。

哪一种爱,对于孩子的教育来说是合适的呢?父母的意志与个人的意志,如何得到平衡?类似辉夜姬这样的情况普遍存在,很多父母打着“我是我你好”的口号,为孩子设计前程,代替孩子做决定,这真的是为她们好吗?这部影片引发人们对这些问题的深刻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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辉夜姬返回月宫时,养父母对她的不舍

2.生命哲思:“生而为人”幸福还是只有快乐的月宫幸福?

这部影片之所以能给人震撼,因为从深层次的角度来看,影片让人思考关于生命意义的哲学问题。

影片淡化了辉夜姬的神话色彩,反映了一个真实生动、有血有肉的辉夜姬。辉夜姬原是月宫的公主,因为“犯罪”而被贬到人间。如果我们不看结尾,会简单地认为影片纯粹在批判当时的社会,但是,结尾中辉夜姬哭着告别时,她的自我意识开始觉醒,似乎对这个凡俗的世界依依不舍。有悲伤、有离别、有痛苦,这也许才是生而为人的本质。虽然她不得不回到月宫,但最后她才意识到:充满了烟火气息的尘世生活是值得的,即使凡间是痛苦的,她也愿意去体验一番。

辉夜姬说:“天和地啊,请你们接受我吧,求求你,让我在这里多留一下下,多感受一下活在这土地的幸福,一下下就好。”

月宫来的使者是一位永远面无表情的菩萨,在冰冷的月宫里,辉夜姬忧郁地深情回眸,透过辉夜姬的双眼,观众看到了她对这个世界的眷恋。究竟怎样才是人生,也许只有真正经历之后才能明白。也许有多厌恶这个世界,就有多留念这个世界。

如同《天女之歌》的歌词所说:

转呀转 转呀转

水车不停的转呀转

转呀转 呼唤太阳公公快出来

鸟儿虫儿和野兽青草树木和花

花绽放,树结果,就算最后凋零

出生、成长、就算最后走向死亡

四季交替,大地生命都会苏醒

......

这首歌的歌词由高畑勋亲自创作,其中充满了这位老人对人生的感悟,就像这花开花落、春去春来,我们所能做的,就是用心去感受这个善恶交织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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辉夜姬回到月宫

结语

这部影片,为我们编织了一个飞翔的梦境。在梦中,有一轮皎洁的明月,一边是人间的热闹,舍丸与辉夜姬在田野上无拘无束地飞翔,另一边是仙境的淡泊,天宫里辉夜姬静谧无声的驾云飞去,个中滋味如人饮水,只有自知。

总之,《辉夜姬物语》深刻体现了高畑勋的动画电影风格,影片无论是从艺术层面还是主题思想,都发挥到了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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