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总想飞得更高更远 你想飞翔他给你翅膀(1)

【所谓梦想,也只是梦想】

郁林不知道,这世上到底多少女孩子像她这样,年纪轻轻,容貌俊美,却每日活在对梦想的沉默渴望和现实的刻骨自卑之中。

那种感受,沉重煎熬,无法言喻。

郁林几乎是在“这丫头好漂亮”的赞美声中长大的。她也自小知道自己是漂亮的,皮肤白润、细腻、光洁,眼睛大而有神,睫毛长而浓密,挺挺的鼻梁,饱满红润的嘴唇,有乌黑长发。对着镜子眨眨眼睛,嗯,好看极了。

不经事的年纪,总会为此单纯地欢喜片刻,欢喜地入睡、欢喜地醒来。

只是,不经事的年纪好像总是短暂,一晃,郁林长成了瘦高的少女。

少女郁林更加俊美,让许多少年驻足,让同龄女孩羡慕。但郁林,已经不再为此有任何欢喜,也习惯了别人对她相貌的赞美,说时,郁林只是笑笑——已不再像小时候那么“自恋”地照镜子了,心思渐多,心事渐重。

郁林变得寡言起来,只在偶尔的夜晚,她会在灯光下看着镜子中自己的面孔发呆,然后,将镜子翻转,轻轻叹息一声。有什么用呢?生活如此拮据、狭促、难堪……漂亮的面孔,更像一种讽刺。

所以,长大之后,郁林再也没有提起过儿时总是挂在唇边“长大当演员”的梦想。郁林已经知道,所谓梦想,也只是梦想,漂在天际,和现实之间,有无可逾越的界限。

对于她来说,现实就是,每一天,都要和父亲一起,面对人生的重重压力

最现实的压力,是生存。是活下去。

【生活简单,不乏温馨】

郁林10岁之前,人生寻常,如所有南方小镇的人家一般,家境虽不富有,但也过得去,母亲有家传手艺,做的绿豆粉条,在县城的饭馆和店铺有固定销路。所以,也有多余的一些钱来宠着一个小女孩的爱好,比如零食,比如花裙子,比如偶尔去县城小公园的游玩……

生活简单,不乏温馨、平静。

这种平静人生却在郁林10岁那年戛然而止。

那个夏天的早上,和往常一样,一家三口吃过早饭,郁林去了不远的奶奶家,父亲拉了满满一三轮车绿豆粉条,母亲坐在旁边,送粉条去县城。就在快到县城的一个路口,父亲的三轮车和一辆失控的大卡车相撞……

那场车祸,让郁林失去了母亲,父亲的左腿留下了残疾。雪上加霜的是,肇事司机逃逸了。

从那时起,郁林跟随着多舛的命运,跌入生活的困境里。

贫穷是必然的,残疾的身体让父亲失去很多工作机会,能做的,也只是跟着亲戚朋友的建筑队做一些买菜、做饭、打扫卫生的活络……收入仅够维持父女俩的生活。郁林记得,那些年穿的衣服,都是亲戚家孩子穿小了送来的。只有过年,父亲会给她买件新衣。

自然,父亲也没有能力再娶。

郁林是懂事的,知道生活的不易,早早学会了做饭、洗衣和收拾家务。只是,很多时候,也难免觉得委屈。看着同龄的孩子无忧无虑,郁林常常想,命运是不公正的吧?对她。活下去已经不容易,哪里还有多余的心思,再去碰触呢?

做演员?想一想,郁林自己都笑自己不自知。

【只能选择接受,不发出任何声音】

这样的处境里,郁林也长大了,读完了高中,考入一所师范学院——只为可以免去大学昂贵的学费。

即便如此,郁林知道,她的生活费用,也足以让已经年过五旬、身体不便的父亲倾尽全力。

好在这些年,亲戚眷顾他们父女,常常不动声色地给予一些帮助,比如考上大学后郁林用的智能手机,便是姑姑给买的。

长大后的郁林,也已懂得感谢和感恩,自卑却始终如影随形。

到了大学,除了“容貌漂亮”的赞美,郁林听到更多的是惋惜。朝夕相处的室友,常常感慨郁林是“把这倾城容貌浪费了”,室友彤彤更喜欢时时同郁林开玩笑:“郁林,去演电影啊,很快就红了。”

类似的惋惜、玩笑,郁林都只是笑笑,但每一次,心是微疼的。郁林再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当演员,是她懵懂时的天真的戏谑,也是她种植在光阴里的梦想。也许是因为漂亮,也许与此无关,当郁林不再看镜子中的自己时,每一次面对电视剧中那些和自己同龄的女孩子,她年少的一颗心,都会轻轻缩成一团——如果她能变成她们,该多好,哪怕就让心飞翔那么一次。

一次就够了。

可是,活在人生夹缝中,她怎么敢说出口?唯有沉默和微笑吧。

若还有多余心力,郁林也愿意用来多做一份家教,能赚一点儿是一点儿,可以减轻父亲的负担。随着年纪渐长,父亲的腿脚也越来越不便利了,天冷时会疼痛,很多活络都已经力不从心。

这些都让郁林心疼,父亲的老去,父亲的身体,还有郁林自己,她心疼这么明艳的青春,都用来和生存对抗。

郁林却只能选择接受,不发出任何声音。那么年轻的心,也就在这样的人生中早早沉寂下去。

【说不出一个字,她已哭得不能自已】

暑假前夕,接到那个叫李佳的副导演试镜电话,郁林以为是有人搞恶作剧,可听对方说得认真,又认定他拨错了号码,直到对方确定地询问“你是不是郁林?忧郁的郁,树林的林”,郁林才愣怔了一下,然后,她说:“对,我是。”

电话里,郁林听到李佳笑了笑,说:“那就没错,我找的就是你。”

随后,李佳简短说明情况:即将开拍的一部宫廷戏,因为定好的一个女配角临时有事出国了,所以,他希望郁林能去试一试。李佳说:“听你父亲说,你喜欢表演,而且,你的长相也很符合我们的要求。”

郁林愣住,因为震惊而不可置信,言语语无伦次起来:“我……我爸他……你们……”

李佳又笑起来:“把你的身份证号码发我,我给你订机票,等你过来再细说。”

当天晚上,在横店影视城的一处拍摄基地,郁林见到了电话中年轻的副导演李佳和剧组其他人员,包括她非常熟悉的一个女明星、剧中的女主角。

然后,郁林见到了父亲——已经快半年没有见面的父亲。

郁林入学后,一直没有回家,周末和短假期,她去做家教。只是隔上一小段时间,父女俩会通一次电话,内容也非常短暂,无非是父亲询问她“好吗?吃得怎样?生活习惯吗?注意安全”之类的话,家常、短暂。在这样的生活里,亲情已很少用语言去表达,已经成为心照不宣的习惯。

但是郁林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父亲。之前,父亲从来没有说过,只说还在小镇做零工。

父亲更瘦了,穿一件宽大的打了补丁的蓝色长袍——刚刚扮演群众演员,还没有来得及换衣服。

郁林才知道,就在她去了省城读大学之后,父亲便来了横店。

是的,这么多年,父亲始终知道女儿心里,藏着一个很多女孩子都有的梦想,也始终惭愧于是自己的无能让女儿的梦想折翼。一个那样普通的他,不知该怎么帮助女儿,后来,他无意中听工地的老板说,现在这个社会,只要肯用心,什么奇迹都能发生。

于是,父亲动了心,来了横店,这个离郁林梦想最近的地方。

开始,父亲在这里争取任何一个群众角色:被城管追赶的残疾小贩、被“日本鬼子”打骂的百姓、被主子呵斥的奴才、穿行于尘土中的农民工……

左腿的残疾反倒成全父亲能接到有特殊要求的群众演员。而每一次,不论在哪个剧组,角色的出现有几秒钟还是一刹那,父亲都会“厚着脸皮”把郁林的照片想方设法递到导演跟前——离开家时,父亲洗印了几百张郁林的照片。

然后那一天,在此剧中充当众多太监其中一个的父亲,把郁林的照片给了李佳。机缘巧合,正在为一个配角角色发愁的李佳,看到郁林,眼前一亮。

父亲说:“林林,他们都说你漂亮呢,一定会有机会的。你看,他们说准了吧。”

父亲口中的他们,是和父亲一起漂在横店、为生存或梦想奔波的那些群众演员。

郁林却说不出一个字,她已哭得不能自已——这么多年,郁林自卑于梦想的渴望不可及,一直低低地蛰伏在命运的尘埃里;这么多年,父亲从来没有对她说过,她也从来都不知道,身体残疾的父亲,一直把她的梦想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用心灌溉,直至发出青青嫩芽。

伸出手,郁林将父亲拥入怀中。就在这一刻,泪流满面的郁林,有一种飞翔般的轻盈,那是梦想实现的飞翔,无关结果。

(宁小碎个人公众号:宁为语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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