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嫁给父亲的仇敌摄政王,新婚生活却意料之外的和谐。蜜里调油的日子让我怀疑,难道是我爹这糟老头子,把我生得太漂亮了?

摄政王权倾朝野,陛下三权皆空,实为空壳。

我爹作为三朝元老,视摄政王裴子瑜为眼中钉、肉中刺,实在正常不过。

半月前在大殿上,陛下觉得丞相家的嫡女,女大当嫁,摄政王及冠多年尚未娶妻,实为良配,一旨赐婚,愿我父亲与摄政王化干戈为玉帛,从此朝堂和睦。

一道圣旨,我就这么进了摄政王的家门。

但这旨意背后究竟是谁的意思,谁也不知道。

王爷身边的新晋美人(我在喜乐中踏上了花轿)(1)

1

被赐婚的那一天,父亲在祠堂里坐了一夜,次日对我说,嫁给他吧,权当是钟家为陛下做的贡献。

我没说话,但是点了点头,因为我没得选。

陛下赐婚给我的人,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人人都要羡慕我,我能有什么不满。

天子赐婚,金玉良缘。

我在喜乐中踏上了花轿,嫁去了我父亲的仇敌家,做他的摄政王妃。

一切都按部就班进行着,秤杆一挑,红盖头被掀飞,我就同那父亲的仇敌摄政王裴子瑜见了面。

怎么说呢?

京城名媛圈子里口口相传,几乎将摄政王一张脸妖魔化。

户部侍郎家的千金说,摄政王长得好看但是满脸杀气;国子监院士家的千金说他文武双全、才华横溢;丞相家的千金,也就是我,说他野心勃勃、大逆不道……

众千金问我,你怎么知道的?

我说,我爹说的。

我又问她们,她们怎么知道的?她们说,是她们的爹说的。

得,合着我们都是道听途说,然后口口相传。

我被赐婚的时候,众千金一改之前对摄政王的避讳,纷纷前来祝福我,大概是在感谢我跳了火坑,她们就不用跳了吧……

扯远了,方才说到,摄政王用秤杆子挑了我的红盖头。

我这才看清,他长得的确好看,但是目光温润,没有杀气,看起来文质彬彬,才华横溢,不像是会武功,至于有没有野心勃勃、大逆不道,我见识短,识人尚且不清,看不出来。

我看他的时候,他也在看我,我猜他是在想,我爹那个糟老头子,怎么生的女儿如此好看?

这么想着,我觉得自己有点不要脸,但是没办法,我坚信老娘最美。

我沉浸在自己的意淫中时,裴子瑜忽然说话了,但只有冷冰冰的两个字:「过来。」

过去?过去干什么?

哦,交杯酒。

交杯酒就是交杯酒,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靠近他的时候,能闻见他身上有股若有若无的香气。

啧,挺好闻。

交杯酒喝完,便没了后话,我不是个会暖场的人,何况我对他没什么好印象。

百无聊赖,我自己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了口酒,觉得不好喝,又捏了一块点心放在嘴里,没滋没味地嚼。

裴子瑜又说话了,还是只有冷冰冰的两个字:「宽衣。」

我品着那块没啥滋味的糕点,不慌不忙地给他宽衣。为人妻吗,没大意外的话,我这辈子就是这样了。

之后,我就坐了梳妆台前,开始卸我那满头的朱钗。成亲一事实在烦琐,我只是按了礼节走步骤就如此疲乏,可想而知,身后那位摄政王也好不到哪里去。

铜镜倒映出我那夫君站在我身后的身影,冰冷的声音又传来,他问我,你就没有什么话说吗?

我顿了顿,笑着反问他:「王爷想要迢安说什么?」

我又想了想,明明大家心知肚明,就是在一起奉旨搭伙过日子。可能他是在问我,要不要约法三章?

我又说:「王爷有话就直说吧,迢安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我是宰相嫡女,大家闺秀中的典范,一个摄政王妃的位子,我不觉得会做不好。

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传来,他说:「迢安,你不愧是你父亲的女儿。」

我笑了笑:「就寝吧。」

在他诧异的眼神中,我主动吻上了他的唇。

不就是赐婚吗?再多的不甘心,生米煮成熟饭我也就歇了心思了。

他说:「钟迢安,你这是在逼你自己吗?」

我没说话,主动攀上他的腰,几经撩拨,他最终还是架了我的腿在他腰上,俯身对我说,忍着点。

就着那疼我哭了一哭,落了两滴旁人看不见的眼泪。

我说:「裴子瑜,以后就搭伙过日子了。」

他轻轻嗯了一声,然后一夜无话。

2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在我的绣楼弹我的琴,窗外是细雨连绵,手边是一纸信笺。

那信上写了什么我没看,我想看,但是还没来得及看我就醒了。

睁眼的时候天还很黑,我惊觉身边多了个人,倒吸了一口气才想起来,自己昨天已经成亲了。

我小心翼翼地想要越过那熟睡的人拿我的衣服,但是手腕突然被抓住。

一道有些沙哑的声音说:「你知不知道起太早会让人多想?」

我愣了愣,我起太早,别人会多想什么?不理会他莫名其妙的话,既然他醒了,我也就不用避讳了,直接跨过他准备下床。

只是脚没落地就被一只手捞了回去,一阵天翻地转,我被摁倒在床上。

这次裴子瑜看着我的眼睛冷冰冰的,他说:「钟迢安,你怎么跟你爹一样顽固?」

他的声音带着早起时慵懒的沙哑,听得我耳朵发苏。倘若是白天,那个衣冠楚楚的摄政王这样跟我讲话,我会觉得他是在威胁我。

可是现在这个顶着一头乱发,睡眼迷离的裴子瑜,声音再冷,表情再狠,我也觉得他厉害不起来。

这跟我昨天晚上认识的人,差别太大了。

我告诉他,我作为新妇应当早起,伺候公婆是本分。

裴子瑜说:「我父母双亡,你是早起赶着上坟吗?」

啧。这人说话怎么这么呛?

我睡不着了,他不让我起,我也不知道干吗,索性盯着他看。

他翻了个身从我身上下来,背着我闷声闷气地说:「睡你的回笼觉,别看我!」

……

我闭上眼睛假寐,可是身边又悉悉索索一阵翻腾,然后我就听见裴子瑜说,钟迢安,你怎么不困?

我:?

我忍不住颦眉,问他,我应该很困吗?

裴子瑜似乎吸了口气,突然翻身欺上我,拿出了昨天晚上那个架势。我忽然明白了他之前的疑问,开始反抗。

我说,王爷你这何必,我天生精力好。

对啊,是本小姐精力好,所以不是你不行,你不用证明你自己!你给我下来!别在我身上!

裴子瑜问:「你在说我精力差?」

我摇头,说:「不是啊,我没有,不是这个意思?」

裴子瑜说:「那是我不够努力?」

我语塞,啧。我跟他也不熟啊,至于怎么较真吗?

这么想着,我也就这么跟他表达了这个意思。

结果裴子瑜表示,天子赐婚,天作之合,他不信他治不了我……

如他所愿,我中午才起床。

怎么说呢?

我怎么觉得,这摄政王跟我想象中有那么一点点的差别?

3

其实,也没甚差别。

他如我所料,一心为政,跟我爹一样。他甚至比我爹还忙。

书房的灯总是亮到很晚,我爹说他狼子野心,我觉得他比狼子野心更刻苦。这种程度的野心,也确实难能可贵。

秉承了表面夫妻的约定,所谓搭伙过日子,我就得做一个妻子应该做的事情。

比如,等他一起睡。

毕竟,我是皇帝派来缓和朝政关系的,我跟他好了,他才能表面上爱屋及乌,跟我爹好点。然后朝政关系多少也受点牵连,皇帝也就不那么为难了。我这任务可真是牺牲了终生幸福。

结果就是,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床上醒过来,我不是坐在桌子前等他吗?

丫鬟兰月说,是王爷抱您上床的。

我挑挑眉,得,我可真是个模范王妃。

成亲三天,我就熬夜熬出了黑眼圈,整个人看起来都瘦了。

回门的时候,我娘还悄悄拉了我问:「这摄政王那方面真的有这么大需求吗?」

在我由疑惑到恍然大悟又到惊恐的变脸过程中,我娘已经拍手叫好,自顾自地说:「三年抱俩看来有指望,娘这就去嘱咐厨房熬鸡汤给你补补……」

我站在原地,脑子里有根弦似乎断了,我娘好像忘了,我的夫君是我爹的仇敌啊!三年抱俩个屁啊!我生俩叛徒,我爹还不宰了我?!

这还不算,吃饭的时候,我娘一改端庄优雅的做派,一直让我给裴子瑜布菜。奈何我面前的菜都是,韭菜合子、韭菜蛋花汤、韭菜猪肉丸子……

我突然想起我娘之前说的,要给我好好补补。我在我爹生铁一样的脸色下,冒死给裴子瑜夹了个韭菜合子。

结果抬眼对上裴子瑜别有深意的眼神,禁不住背后一凉。

这赐婚有点跟我想的不一样,不应该是政治联姻吗?不应该他纳妾我养面首吗?

怎么奇奇怪怪,这么细思极恐呢?

4

回程的时候,我娘拉着我的手,红着眼圈轮番叮嘱,最后她贴着我的耳朵,又叮嘱我:「娘不管别的,不管你爹,你就给娘三年抱俩就行了。」

……

啧,我爹不行啊,后院跟他不是一条心啊。

我敷衍地点点头,灰溜溜地爬上马车,又过了一会儿,裴子瑜也上来了。我笑着同他点点头,而后眼睛没处放,只能看向窗外。

裴子瑜忽然开口说:「迢安,你要不要吃徐记的点心?」

我一怔,徐记的点心我百吃不厌,难不成这摄政王跟我有同种爱好?

不愿细想,他这么一说,我还真的挺想吃,于是点点头。他便令那马车掉头绕路,去一下城东徐记。

马车摇摇晃晃,我看着身侧闭目养神的裴子瑜,忽然觉得嫁给他也没什么不好。除了不是自己挑的,其他的他都是人中龙凤。最起码,我俩吃点心吃得挺投缘。

再者,他长得挺对我胃口的,虽说我一直也没想过未来丈夫是个什么样子,但是新婚当夜,对于他我竟然没有多大抵触。想来,他的模样我挺喜欢。

你看够了没有?

我一怔,原来是那闭目养神的人开口说话了。那宛如刀刻的下颌,开口闭口自带冷冽的气质,不然怎么他一问,我就心虚了呢?

这么想着,马车忽然剧烈一晃,我脑壳子咚的一声撞到车壁上,疼得我直皱眉。

迢安?!没事吧?怎么驾车的!

一双大手抚上我的脑袋轻轻揉着,我抬眼,看到的就是刚才那颇为流畅的下颌线,脑海里仿佛有画面一闪而过,而我却怎么也抓不住。我直觉那是重要的事情,便想看清楚,结果脑壳炸裂一样疼。

再次睁眼,就是在王府那张大床上了。

裴子瑜来的时候,我脑子里还有些懵,他扶着我的肩膀皱眉问我头还疼不疼。我摇了摇头,不明白他这是干什么。

我问他:「徐记的点心呢?」

他一愣,随后开口道:「你怎么成天只想着吃?」

唉?不是他要带我去买的吗?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我白了他一眼,躺下不再看他。

裴子瑜叹了口气,又仿佛语气带笑一样,无奈地说:「转过来吧,给你买了!」

我转身看他,他坐在床侧把玩拇指上的扳指,嘴角有若有若无的笑意。

我问他:「裴子瑜,你觉不觉得奇怪?」

哪里奇怪?

我摇了摇头,说不出所以然。

说不出哪里奇怪,但是就是奇怪。

5

摄政王是真的忙,忙起来我甚至可以一整天见不到他人。因为他起得比我早,睡得比我晚。

庆王府的温侧妃是我闺中密友,庆王府中只有她这么一个侧妃,所以现在看来跟正妃差不多。

我变成摄政王妃以后,跟我热络联系的她数头一个。加之裴子瑜幼时,庆王母妃庆太妃还曾经抚养过他一段时间,我跟这温侧妃亲密些,他倒是也乐得自在。

这天我坐在王府后院,同温侧妃一起抱着茶杯嗑瓜子。

我同温侧妃讲:「摄政王比庆王还忙,忙起来看不到人影。」

温侧妃眼珠子转了转,问我:「你们俩是不是闹别扭了?」

我直摇头:「我同他能闹什么别扭?」

温侧妃点点头,道:「这倒也是,摄政王洁身自好,你同他没有那方面的别扭。」

我瓜子吃咸了,喝了口茶水,问她:「哪方面?」

温侧妃小手扒拉我,冲我挤眉弄眼道:「就是那方面。」

我:「……所以到底是哪方面?」

温侧妃:「就是……哎呀!是他没教好,还是你木讷啊……哼!」

……

行吧,不跟你聊这个了,聊着聊着再跟我急眼了。

随后温侧妃换了个话题,什么户部侍郎家的千金跟哪个皇子好上了,尚书府的二小姐被哪个王爷相中了,然后尚书府的大小姐要横插一杠抢亲……

我听得津津有味,嗑瓜子不知不觉嗑饱了。果然是成了王妃就是不一样,这些八卦我在闺中的时候,都不曾听过。

温侧妃表示,这后院跟前朝关系千丝万缕,有个王妃名头傍身,她什么八卦都能知道一二。

我看她那嘚瑟的小模样,心里暗叹庆王养得好,这养得,不知忧愁,吃喝玩乐数一流。

真不愧是庆王!

……

那天晚上,裴子瑜破天荒地回来了个大早,赶上同我一起吃晚饭。

晚上躺在床上,看着他笔直躺在身侧,我竟然有些别扭,脑子里忍不住又开始乱想。

比如,我觉得裴子瑜睡觉之前躺这么端正大可不必,因为他早上醒了又是一个炸毛王爷了,没必要现在躺得这么周正。

我睡不着,暗搓搓跟他表示了这个意思。

结果他翻身跟我面对面,问道:「听说本王没教好你?」

什么意思?

他又说:「听说王妃与本王那方面闹别扭?」

啧,这男的哪里学的阴阳怪气?

我深吸一口气,准备跟他好好解释,结果他忽然抱住了我,头埋在我颈间,语气颇为怪异:「迢安,我该拿你怎么办?」

这又是什么意思?这男的说话怎么颠三倒四的呢?忙坏脑子了?

我问他:「你要不要找个大夫看看?」

他一怔:「看什么?」

看什么?看看你的脑子呀!难不成跟你直说,我觉得你脑子有病吗?说话做事颠三倒四的,自己没意识到吗?!

我说:「就是那里啊……」

身边那个人满身的端正不见了,一个轱辘爬起来,声音冷冽道:「本王需要看什么?!」

啧,怎么听不懂呢?

还不等我开口跟他再解释解释,他忽然动手动脚起来,上半身的从容跟下半身的粗鲁丝毫不搭,嘴里还恶狠狠地道,「庆王妃说得没错,果然是本王没教好你,是本王的错!」

第二天早上,两个人成功起晚了。

我看着身边那个睡到一头乱毛的摄政王,觉得自己身体跟被马车碾过一样。

啧,每次涉及这方面,他都一改平时的高高在上。

我裹着被子盯着他看,看着看着脑袋又疼起来,他的侧脸……

我怎么觉得好像很久之前就见过了。

6

裴子瑜依旧很忙,但是他似乎觉得要对我进行所谓没「教导」。

于是他忙中抽空,每天例行跟我一起吃饭,有时候是午饭,有时候是晚饭。

早饭从来没有过,因为我起的时候,他的位置早就凉了。

温侧妃每每都用一种羡慕的口气跟我说,你能起那么晚真好。

我也觉得挺好,摄政王府没有公婆需要我伺候,裴子瑜也不管我啥时候起,这么想着,日上三竿才起床倒成了我的常态。

感觉整个人都快睡瘫了。

我摄政王妃做得清闲,我爹可就不那么轻松了。

我娘三天两头给我写个信,吐槽我爹在朝堂上又被裴子瑜气到了。女婿跟老丈人的关系如此紧张,我这个做媳妇儿的,夹在中间好为难啊。

晚饭的时候,我给裴子瑜盛了碗十全大补汤,顺便问他:「我爹又是因为什么跟你吵架了?」

裴子瑜盯着那碗汤直颦眉,没回答我。

我又给他夹了菜,再接再厉,接着问他刚才的问题。

裴子瑜说,黄河治水,丞相主张牵民,我说治水,意见不合而已。

我问他,那最终结果是啥呢?

裴子瑜喝了口汤,皱眉道:「自然是治水。」

我扶额,说:「你下次能不能跟我爹好好说,我夹在你们俩中间好难办哦。」

裴子瑜说:「不难办,你只要相信,你家王爷永远是对的就好了。」

我看他挑眉一笑,只觉得心如擂鼓,那种熟悉感又一次扑面而来。

我托了脸问他:「裴子瑜,你信不信这世间鬼神之说啊,我总觉得,你我曾在哪里见过。」

回答我的是筷子落在地上的声音,我抬眼看他,那丰神俊朗的摄政王,一脸愕然。

我问他怎么了,他说无碍,只是手抖。

我再细看,他眸光柔和,丝毫不见方才的惊诧,大概方才是我眼花了吧。

7

我被迫嫁给了我父亲的仇敌摄政王,然而新婚生活却意料之外的和谐。

没别的原因,大概是我跟他都心照不宣,既然是搭伙过日子,那就好好过,何必自找麻烦。

裴子瑜依旧在朝堂上时不时欺负欺负我爹,至于我爹说的裴子瑜狼子野心,我目前还没看出来,不过他确实挺努力的。

我与他成婚眨眼半年了,可谓是相敬如宾。毕竟我跟他,说白了不是很熟。

虽说该办的都办了,但我总归是觉得,我与他之间有隔阂,毕竟是奉旨搭伙过日子。他若是哪天用花轿抬回来一个小妾,我大概也乐得有人陪我一起嗑瓜子。

一言以蔽之,就是我不爱他。

霜降那天,太后懿旨,召我进宫。

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叫我进去住两天,陪陪那个待嫁的九公主。

我是丞相嫡女,待字闺中之时,早就做好了为皇家铺路的准备。我以为我会被哪个皇子娶回去,或者直接进宫,运气好就是嫁给门当户对的官家子弟,没承想是被赐婚给了摄政王。

我与那九公主便是发小了,我年长她半岁,如今她的驸马是镇国将军府的嫡公子。

再过个把月就要出嫁了,太后此时召我,无非是陪一陪九公主。

进宫的时候,裴子瑜一反常态,从他的书房出来送我。

我披了短绒的狐裘,天还没有冷到披狐裘的程度,但是我就是手脚冰凉,冷得紧,所以就唤了兰月给我翻出来披上了。

裴子瑜理了理我鬓边的乱发,嘱咐我在宫中谨慎些,我看他低头看我时,眼中似乎有真切的关心。

但是也就是我看着,明明白白互相做戏,谁又会当真,我告诉他我不是第一次去了,最多半个月就回来。

他抱了抱我,怀中是我已经很熟悉的味道。

我说:「裴子瑜,你注意休息,别总是那么忙。」

裴子瑜笑了笑,替我紧了紧狐裘的扣子,送我上车,直到我在马车上安顿好,掀开帘子看他时,他才说:「等你什么时候当娘亲了,我就还政陛下。」

我愕然,没等我说什么,他就摆摆手,马车便走了。

我看着他站在王府门口,一身黑衣笔直周正,远远看去威严又冰冷。

哦,原来他一直是摄政王。

只是,他让我看到的,是裴子瑜。

8

九公主人比花娇,所谓盛世牡丹花,大概也就是她那个样子了。

我到的时候,她正端坐在太后身边,见我来了眉眼间有一闪而过的惊喜,只这一个表情,便已倾国倾城。

可她本性里是个活泼的女子,到底是顾了公主的仪态没有冲上来抱我。

太后说我看起来气色差了不少,我答她最近天气易变,冷热交加无常,有些受凉罢了。

于是太后便一阵嘘寒问暖,又问了我许多摄政王府的事宜,消磨了一上午终于肯放我走了。

九公主步步生莲地同我一起告别太后,出了门拐了弯,才吐了口气,直道:「母后也太啰唆了。」

我说:「太后终日在这宫里,新鲜事情是少了些。」

九公主叹了口气,怅然道:「等我也出宫了,母后就真的连个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了。」

我笑了笑:「你快些给她生个外孙,她保证不寂寞了。」

九公主一张脸顿时绯红一片,娇怒道:「迢安,你成亲以后坏了不少,定是那摄政王教的!」

她笑得实在可人,果真像那待嫁的女儿一样,美得很。

只是她忽然又敛了笑意:「迢安,你这脸色也太差了。莫不是摄政王苛待你?我叫太医院的来看看吧?」

只是受了些凉气罢了,你可别叫那些老顽固来给我开药。

她摸了摸我的手,替我紧了紧披风:「我们不在外面待着了,快些回宫去吧。」

我点了点头,行到御花园里看见了个华服锦衣的妃子。

我问九公主,那人之前没见过,可是这些年新进的娘娘?

九公主愣了一下,没说话,不待她说话,又见了一个高大的身影走在那妃子身边站定。

我愣了一下,晓得了,那华服妃子是八皇子安阳王的。

八皇子是九公主的嫡亲哥哥,两人都是皇后所出。我待字闺中之时,与他算是熟络,只是好像许久不曾说过话了。

九公主问我:「迢安,你会不会恨我皇兄?」

我不明白,赐婚一事只是帝王家的权谋,我生在相府,若是这点认知都没有,怕是白活了,于是我反问她:「我为何要恨你皇兄?」

九公主叹了口气,说,这样也挺好的。

迢安。

有人唤我,我寻声望去,唤我的正是八皇子,我依礼行礼。

迢安,近来……可安好。

我答,万事顺遂。

八皇子点了点头,那华服美人在他身后没说话,并无上来结交的意思,我也就没过问。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隐隐觉得有些尴尬,好在九公主辞了八皇子,我跟着她一同离开,这才得以脱身。

九公主问我:「摄政王……对你好吗?」

我说:「挺好的,整个摄政王府我就差横着走了。」

我心想,倘若这话让裴子瑜听见,他大概会嘴角带笑,默不作声。

九公主又叹了口气,道:「这样也挺好的。」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回想这一路上的种种,从太后到八皇子再到现在的九公主……

他们看我的眼神一致带有深意,莫不是觉得我嫁给那裴子瑜是进了天大的火坑?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毕竟裴子瑜的名声一直都如雷贯耳。

可是,一想到裴子瑜,我脑海里出现的就是他睡醒以后的一头乱发,着实害怕不起来。

他们实在多虑了。

9

说起来赶巧了,我进宫的第三日是庆太妃的生辰。

庆太妃膝下只庆王一个儿子,在摄政王母妃去世以后,她曾扶养过摄政王几年,只不过当时并没有记在她名下。

庆王与摄政王如今在朝廷上同处一条战线,想必不只是同党,还有几分手足之情。

如此想来,裴子瑜竟然没有带我去看过她,实在有失礼数。

太妃的生辰,几个皇子王爷都有送贺礼来,但是亲自跑一趟的也就那么几个,留下来坐宴的更是少数。

一大早我就收到了裴子瑜送来的信,说是贺礼他替我准备了,深觉我这个夫君,算得上是顶顶体贴入微。

早饭是同九公主一起用的,大概是我吃惯了王府的饭,便觉得宫里的饭菜一直不合胃口,今天早上也不例外,草草喝了一碗粥。

九公主见我吃得少,觉得我这是紧张。我说这有什么好紧张的,只不过是去见个长辈而已。

我同裴子瑜是属于赶鸭子上架,但是算得上乐在其中的夫妻。庆太妃哪怕不喜欢我,我也不会太在意。

用完早饭,兰月说,温侧妃也进宫了,在太后那里。九公主同温侧妃也算是投缘的,当即拉了我去太后那里找温侧妃。

裴子瑜来的时候,温侧妃正在向太后告状庆王的坏毛病,同来的庆王眉眼间皆是无奈又宠溺的笑意。

裴子瑜请完安以后直直冲我而来,看他丰神俊秀的模样,我心下竟然有些莫名的惶恐,这好像是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站在他身边。

他低头问我:「有没有想我?」

我愣了一下,这种简单又直白的亲昵,在王府都不曾有过,何况是在这里。我配合地对他点点头,露出一个笑来。

气色怎么如此差?不舒服吗?

裴子瑜皱着眉头,大手贴上我的脑门,随后左看右看,下定论一般说道:「叫太医来看看。」

啧,我捧着脸直摇头,我觉得自己挺好的,怎么一个两个都觉得我不好了呢?

只是有些认床没睡好,你别小题大做了。

我扯了扯裴子瑜的袖子,心想,太医院那群老顽固,我尚未及芨之前进宫陪同九公主,稍微有个头疼脑热就给开一堆药,还难喝得紧,属实是怕了。

高座上的太后咳了两声,笑着佯装要赶我们走:「一天天的想不起哀家,凑到一块就腻歪给哀家看……」

……

好在裴子瑜还有别的事情,说是晚宴的时候会来,之后就离开了。

温侧妃凑过来贼兮兮地说:「你俩看起来挺腻歪啊。」

我看了看她身后的庆王,道:「你也不差。」

因着有温侧妃这样的活络人,九公主也少见地放下了她的公主架子,在太后宫里吵吵闹闹,转眼就到了晚宴时分。

太后备了礼,托九公主带去给庆太妃,她就不去了。

九公主点点头,没多问,可是出了门她就暗搓搓告诉我,先帝在时喜欢太妃胜过她母妃,所以母妃不愿意去也是正常的。

我一向爱八卦,刚想缠着九公主多说点,九公主已经停步住口,然后端着一张姿容绝世的脸红了。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远处是八皇子安阳王连同一个身材高挑的青年。

「那就是将军府的九驸马?」我揶揄道。

九公主结巴道:「我,我还没有嫁给他!」

我忍不住笑了,笑了以后又有些羡慕。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长大以后要嫁给什么样的人,还没来得及想,就被赐婚了。

九公主这种少女怀春,我大概永远体会不到。

识相地把九公主交给了那个高挑武健的小将军,自己带了太后的贺礼独自去太妃处。

刚走了几步,八皇子遥遥唤我,欲与我同往,我不太识路,也就应下了。

我不是个会暖场的人,何况我与八皇子没甚好聊的,索性拿出大家闺秀的气度,一步一莲花地走。

八皇子说:「迢安还是像以前一样,窈窕之姿,倾城绝世,整个皇城的女子都比不上。」

我愣了愣,道:「八皇子说笑了。」

他说:「迢安,你该唤我连安。」

连安。迢安。

他如此一说,我竟然从记忆里的角落里扣出一段渊源,本来是忘得一干二净,就是听了那连安二字,忽然记起来了。

我的名字,是就着八皇子裴连安的名字起的。

连带的,我也记起来零星的儿时记忆,他在那些零星的记忆中,占的分量并不比九公主少。

想来,也是发小了。我竟然忘得一干二净!

可是如今都长大了,我只能同他说:「八皇子说笑了,这于礼不和。」

他再没言语,此后一路无言。

10

庆太妃不喜欢我。

庆太妃什么都没做,但是我知道,她不喜欢我。大概只能用女人的直觉去形容,我是如何得出这种结论的。

裴子瑜带着我向她敬茶,她笑着点头接过。裴子瑜说了些祝寿的套路话,我随之附和。

她的喜欢与厌恶,与我无甚关系,我也不在意。

只是贺寿结束的时候,她说:「子瑜,你这样做,如今可曾后悔?」

裴子瑜转身看着她:「这是我八辈子才修来的缘分,怎么会后悔。」

我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也不是很关心。裴子瑜低头看了看我,唇角泯出一个好看的笑:「迢安,饿不饿?」

我摸了摸肚子,点了点头。

可是真吃的时候,又觉得皇宫里的饭没滋没味,没啥胃口。

中途有位妙龄的官家女子前来敬酒,同我说的都是些日常攀谈结交时的客套话。她说是给我这摄政王妃敬酒,可是眼睛直勾勾盯着裴子瑜看。

裴子瑜则低了头帮我夹菜,还殷勤地拿了我的帕子给我擦嘴。我谢了那女子的祝贺,转头看那殷勤的摄政王。

某人道:「看什么看?!」

……

某人又道「没用的东西!」

某人再接再厉:「眼皮子底下都有人敢打你夫君主意,要你何用?!」

……

行吧,他那张脸,他那官位,的确有资本怕别人拐了去。我的错。

盘子里又被裴子瑜放了只剥好的虾,我看了看四周那些个王妃美人,一个个都用羡慕的眼神看我,着实盯得我屁股如同针扎,有些坐不住了。

裴子瑜要是想唱夫妻恩爱戏,我能被他腻歪死。

于是我找了个话头,打断他蠢蠢欲动又想剥虾的动作,说:「你知道吗,我小时候跟九公主和八皇子玩得可好了。」

裴子瑜愣了一下:「八皇子?」

我点点头:「就是安阳王,我叫迢安,他叫连安。」

他出生那年,连年风调雨顺,他的名字就取意,连年有余,岁岁平安。

而我,迢安,比他小一岁,我爹爹就狮子大开口,冲老天爷要了个「迢」字,寓意岁岁平安,迢迢不绝,万世太平。

裴子瑜很久没说话,我抬头看他,恰巧他也在看我,只是目光呆愣,好似在发呆。

我戳了戳他,问他怎么了。

他摇摇头,说,丞相真是心怀天下,连你都是他对天下民生的希冀。

我点头,那可不,我爹可是三朝贤臣。

裴子瑜又不说话了,我也懒得说话了,索性戳两口饭菜,可是一张嘴还没吃就吐了出来。

只是我动作小,连我身边的裴子瑜都没注意到,我也就没有太大动作,不想扫兴。

我想用那酒水漱口,结果不尽人意,我又吐了一次,随后便眼前阵阵发黑,小腹隐隐作痛。

裴子瑜叫我的时候,我耳鸣到几乎听不见了,口鼻里有血腥气,夹杂了我吐出来的那些东西的味道,当真是难闻极了。

11

我以为只是自己胃口不好,但是显然是我天真了。

晚宴的热闹很快就被裴子瑜的冷喝打断了,他在一边惊慌失措地让人叫太医,我又伏在桌案上吐了一次,这次不是我在晚宴上吃的东西,而是一口血。

当真是十足的一口血,然后我才后知后觉,肚子在火烧火燎地疼。

我听见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有毒!」,随后整个大厅都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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