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回答标题中的问题。

一是因为敢为人先的湖南人,一开始折腾制造业并不是为了满足大伙的美好生活需要,而是为了救亡图存活下去。

二是湖南没有区位,但家里有矿,所以湖南制造业从开始就是以采矿冶炼、机械制造、金属材料为核心进行产业布局的。

三是湖南在服装、食品、家居等轻工业其实不算差,只是和沿海那些会吃、会玩、会生活、会享受的省份和城市比起来,我们就显得像个穷人,有点土鳖。

我们从头聊起,争取把这事简单梳理一下。不一定对,大伙权当一看。

咸丰年间,湖南人口突破2000万,没地种没工作养不活人,大伙就跟着曾国藩去打太平军,不仅打出了一堆巡抚和无数金银财宝,还打出了湖南近代制造业。

当年,湘军追着太平军打了13年,一路从长沙打到扬州、苏州和南京,所到之处都被打得稀烂,就像刘德华、李连杰主演的电影《投名状》里面的那种惨状。

湖南发展重工业的有利条件(重工业很重轻工业很轻)(1)

打得苏杭一带的徽商、洞庭商帮(苏商)、浙商等有钱人都往上海去跑。上海当时还没开发,是个穷得只剩下水鸟的荒滩。

1851年,为了镇压太平军,朝廷在长沙设立了火药局,也就是兵工厂,生产铁炮、火药、铅弹等,虽然是非常原生态的纯手工操作,但可算是湖南机械制造的发端。

凭借这个兵工厂,长沙顶住了太平军在1852年和1854年的两波进攻。但是1859年,稀里糊涂就失火爆炸了,有人说是厨房失火、锅炉房失火,还有说是抽大烟失火,成了一笔没人认领的糊涂账。

光绪年间,熊希龄曾上书朝廷,“方今之急,莫如火器”,提议湖南再建兵工厂。想想差点尾大不掉的湘军,老佛爷肯定不能答应这事嘛!但她却同意了张之洞在武昌建兵工厂,就是后来的“汉阳造”。为啥?因为张之洞是老佛爷的心腹。

这事也间接促成了武昌起义武汉新军就是扛着汉阳造打响了第一枪,最终要了清廷的命。

湖南发展重工业的有利条件(重工业很重轻工业很轻)(2)

在经历一鸦和二鸦,被欧美大炮轰得七荤八素之后,大清彻底蔫了,心态也碎了一地,“器不如人啊!”

于是轰轰烈烈的洋务运动就操办起来了,但主要是搞军工:江南制造局、安庆内军械所、福州船政局、轮船招商局、汉阳铁厂……造轮船、造军舰、造大炮、造毛瑟枪。央视纪录片《船政学堂》还专门讲过这事。

欧美有个关于科技、贸易、战争的三方纠结进化理论:科技提升战斗力和生产力,然后通过战争抢殖民地,抢了殖民地再搞产品倾销,获取更多财富后,再反哺科技。

但这个理论对大清不成立,大清只想攒钱还赔款,安心过日子。

大伙看地图就会发现,这些工厂基本都在海边,为啥?因为列强一般是从海上溜达过来的,先是坚船利炮在海上轰一波,然后登陆,步炮协同推进,一路碾压过来。

但列强不只是从海上来,还在陆地上贱兮兮地搞事。所以,那会还爆发了疆防与海防大辩论。

湖南发展重工业的有利条件(重工业很重轻工业很轻)(3)

“疆防派”以左宗棠为首,“海防派”以李鸿章为首。这哥俩日常在太后那里给对方上眼药,为啥?因为他俩要是一团和气的话,老佛爷就肯定每晚睡不着了。

左宗棠号“湘上农人”,“身无半亩,心忧天下”,是个真正从儒家土壤里长出来的农民,所以他把土地看得比命还重要。李鸿章认为必须建立海军,否则列强隔三差五来个武装上访,日子简直没法过。

老佛爷觉得他们俩都有道理。于是左宗棠抬着棺材就奔西北去了,李鸿章就攒钱建水师。

洋务运动虽然如火如荼,但基本没湖南啥事。没事就对了,清廷就希望退役的湘军将领和巡抚们安分在家呆着,最好安静如鸡。

但毕竟是刀口舔血、见过世面的人,怎么可能安分过日子嘛!

看到大清造了军舰和大炮,还是战五渣,被人摁在海里呛水。这伙人坐不住了,觉得这玩意就不是“器不如人”,而是系统不如人。

他们认为只有办教育才能解决系统问题,于是在湖南办了一堆学校:湖南时务学堂、湖南师范馆、东山书院、湖南高等实业学堂、湖南瓷业学堂……

湖南发展重工业的有利条件(重工业很重轻工业很轻)(4)

东山书院就是湘乡东山学校,湖南师范馆就是湖南第一师范。湖南高等实业学堂创建于1903年,当时只设置了矿科和路科,矿科就是中南大学的前身,路科就是湖南大学的前身。现在,这两所大学集结了湖南最强的科研力量,也是湖南制造业的大脑中枢。

这些学校都采用西式教学模式,培养出来的人才,远看是儒家谦谦君子,近看又是大胡子达尔文,非常魔幻。在老佛爷眼里,谭嗣同、唐才常、陈宝箴这些人都是刺头。

接下来,我们重点聊下湖南巡抚陈宝箴,大伙对他可能不太了解。这人是江西修水县人,却把一生都献给了湖南。

他早年一直跟着曾国藩混,后来又跟着李鸿章和张之洞到处溜达。再后来,就成了维新骨干、“新政重臣”。

他一生信奉实业救国,而且动手能力超强。前文说的那些学校,大多是他批准建立的,目的就是培训精英和技工,配套湖南制造业。

湖南没有区位优势,所以没法像广州、上海、厦门那样搞进出口贸易赚差价,好在家里有矿。于是陈宝箴上奏朝廷要挖矿,“开矿之举,行之歉岁,尤为急务”。

湖南发展重工业的有利条件(重工业很重轻工业很轻)(5)

老佛爷的态度是,只要你不在东北挖,在哪挖都行。但清廷当时也是穷得一批,所以只给政策不给钱,钱的事自己想办法。当时有三种经营模式:一是官办,不招商股,纯国企;二是官督商办,由商请办,纯私企;三是官商合办,股份制公司。

陈宝箴的主要操作就是各种挖矿和建厂,先把事办起来,把蛋糕做大再说,湖南隆隆隆地开启了近代工业化时代。开办了湘裕炼锑厂、水口山铅锌矿、新化锡矿山锑矿、益阳板溪锑矿、平江黄金洞金矿等众多大型官办企业。

那会,湖南人口已达到3500万,人力实在是太便宜了,再说挖矿这事本来就是土地公公赏饭吃,而且只是粗加工,所以基本上包赚不赔。

所谓“粗加工”,就是把矿从地里挖出来,粉成矿砂,然后出口国外,真正的黑体加粗。不过,这事也能理解,一没人才,二没技术,三没设备,一群淳朴的农民在那瞎挖,想细也细不了。

湖南发展重工业的有利条件(重工业很重轻工业很轻)(6)

这事很残酷,不过也是事实。比如上文说的新化锡矿山锑矿,从明朝末年开始挖,一直以为是锡矿,炼了200多年没炼出锡来。直到1897年,洋人跑过去一看,不对啊!这是锑矿啊!

但改名相当于打脸,于是“锡矿山锑矿”这个怪异的名字一直用到现在。前两年,还入选了国家级工业遗产。

但陈宝箴心心念念的还是机械制造。早在1875年,全国都在搞机器制造局的时候,他和湖南巡抚王文韶也在湖南折腾过,但没钱没资源,最后草草收场。

那会,他鼓动支持湘绅王先谦、黄自元、张祖同等人自筹资金,创办了湖南第一个近代机械工业企业——湖南宝善成机器制造公司。电灯、电报、电话……这个公司啥都搞,还跟试验田似的,尝试了私企、国企、股份制等各种经营模式。

湖南发展重工业的有利条件(重工业很重轻工业很轻)(7)

陈宝箴之后,熊希龄接棒湖南制造业,但与陈宝箴偏重于采矿冶金、机械制造等重工业不同,他比较偏重瓷器、纺织、食品等轻工业,但基本也是卖鞋的光脚,卖凉席的睡不起凉席。

到1911年,湖南共有路、矿、厂、航企业104家。到1934年,仅长沙就有纺织、机械、冶金、电器、电力、食品等24个行业,122家工厂。

期间,湖南境内还修了两条铁路——粤汉铁路和株萍铁路,这两条路在株洲境内画了个“十”,这个“十字”让株洲成了当年的“鲁尔区”,一直牛逼到现在。

建国后的湖南制造业布局就是以此为基础制定的,然后勤勤恳恳做技术,不断迭代爬科技树。在《制造业高质量发展白皮书(2021)》中,湖南排名第9,算不上制造业强省,但肯定称得上制造业大省。

如今,由采矿冶炼、机械制造、金属材料等衍生出来的工程机械、轨道交通装备、新材料、新能源与节能、输变电装备等已成为了湖南先进制造业的扛把子。其中,传承自湖南高等实业学堂矿科的中南大学居功至伟。

目前,中南矿冶的金属生产和精炼技术,在全国处于垄断地位。其中,和山河智能的、何清华都是中南矿冶的,甚至布局湖南新能源和汽车制造的比亚迪王传福也是中南矿冶的。

湖南发展重工业的有利条件(重工业很重轻工业很轻)(8)

文末再说两句:

站在今天,回望100多年前的湖南制造业,生于微末起于草莽,在国家兴亡起伏之间艰难前行,由陈宝箴、熊希龄等人所掀起的实业救国,为湖南打下了深厚的轻、重工业底子,这种初始制造业布局所带来的影响深刻又深远,一直持续到现在。

其实,一个地方的发展和一个人的发展是一样的。人可以选择自己做的事,做的事又会反过来塑造人,这是个互相影响和进化的过程,而这一切又都和最初的选择强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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