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只要“万总”她们“外劳”的女犯人回来了，在车间的做衣服的女犯人们就会去巴结那六个女犯人，都希望自己能出现在第二天的“外劳”名单上。
六个“外劳”的名额没有变，可除“万总”外的女犯人，却像走马灯似地每天都在换。“万总”就像一个包工头那样，神气地掌握着“外劳”女犯人的命运！
短短的一个月的时间，“万总”她们将那个女警察的房子搭建好了、装修好了，并且连家具家电都配好了，那个女警察上班、建房两不误，心里可美了。
女警察知道这都是“万总”的功劳，便对她照顾有加。而“万总”很长时间内都仗着此事，在我们面前横行霸道，在改造中也大事不犯、小事不断，屡屡违规违纪，连大组长、大嘴都要让她三分，直到那个女警察调走，她才消停下来。
大嘴因为车间离不开她，确切地说，是女警察们的私人衣物离不开她灵巧的双手，所以大嘴也从未获得过任何女警察的这种“外劳”嘉奖。
大嘴总是念叨，说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可以跟着李警官出去“外劳”一次，可李警官是谁？李警官是从来不用女犯人干私活的警察。
别说是带大嘴出去干私活，就是大部分女警察都在享受着这些免费劳动力而又牢骚满腹的时候，李警官也从未带过任何女犯人出去过。
李警官在车间里上班的时候，也从不拿正眼看那些花花绿绿的衣服，我们都不知道她的私生活是什么样子的，不知道她的家族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只知道她像一个外星人那样，在女警察大军里，显得那么与众不同却又格格不入。
随着改革的步伐和时间的推移，又警察们退休的退休，调走的调走，直到李警官辞职离开服装生产车间，大嘴那数不清的“进贡”，也依然打动不了她，而大嘴的灵魂也随着李警官的辞职飞出了高墙大院。
在大嘴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她依然在怀念那个从不收受任何物品的、正直的李警官，说那是她见过的唯一一个硬气又正直的劳改女警察。
时代在变，监狱也在变，新出台的一系列政策和措施，加快了监狱的改革和转型。
最先的政策是取消三班倒，将所有正在坐牢的女犯人重新编排，分成十个大队，每个大队里又分了几个中队，每个中队都关着近200个女犯人。
不知是因为犯罪的女人越来越多，还是因为取消三班倒后，女犯人的作息时间都集中了，突然间，女犯人就像是雨后的春笋，似乎一夜间就从以前的几百号人增长到了几千人。
原来那些很老很破的号子住不下了，在高墙内的空地上很快就竖起了两栋高高的楼房，一栋作为劳动生产的大楼，另一栋作为女犯人的居住大楼。
女劳改犯的日子，在取消三班倒后，一下就脱贫了，住上了新楼房，过上了早6晚10的规律日子。从此我们只有白班没有夜班。每天天一亮，所有的女犯人起床，像赶集那样往车间里赶，晚上天黑后又像母鸡回笼那样，回到自己的号子里。
在取消三班倒后，紧接着又取消了亲情同居，改成了一年几次的“家属开放日”，那真是一个如鸡肋般的日子。
比如春节前，监狱会让一批改造积极分子的家属进到监狱里面来，和女犯人一起吃顿饭。三八妇女节时，监狱会搞一批女犯人的母亲进来和她们过节。儿童节时，监狱会带一批小孩子进来上演一出哭戏。中秋节会进来一批男女老少坐在操场的中间，和他们的家人一起吃月饼……
第一次搞这样的活动时，我们都觉得很新鲜，不是改造积极分子的女犯人，也争先恐后地报名当观众，所谓先进的改造积极分子们，则都激动地等待着家人的到来，真的是如小孩子盼过年那般盼着活动日的到来。
印象最深的是第一次家属开放日，在表彰了全监狱的改造积极分子后，她们的家属都被请上了台，坐在台上的家属们局促得手脚不知道怎么放，其中有几位家属是母亲。
不知是哪个女警官想的歪主意，竟然命人端来了几盆热水，在大庭广众之下，要求那几个女犯人为她们的母亲洗脚。当她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为自己的母亲洗脚时，全场鸦雀无声。
尽管在台下坐着看不见她们为母亲洗脚的动作，但我却听见了轻轻的水声。接下来就听见周围细细的抽泣声，我也突然想到了母亲临终前的那双眼睛，心底发酸、眼睛发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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