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杨曙明
古代历下,不仅有“八景”之说,而且还有“十六景”之说。
这“十六景”之说,最早出自明末崇祯年间,刘敕所著的《历乘》。
刘敕何以要将“八景”扩为“十六景”呢?
按其在书中所说:“历(城),当(在)齐鲁之交,群峰横翠于南,二水(大清河与小清河)潆洄于北,明湖汇之于中,亡论太华之峻绝,即苏台茂苑,不胜于此矣。昔人标为八景,而沧桑代变,湮没者多,余广为十六景,以供达人之游览云。”
济南老八景分别为锦屏春晓、趵突腾空、佛山赏菊、鹊华烟雨、汇波晚照、明湖泛舟、历下秋风、白云雪霁。
而《历乘》中的十六景分别是锦屏耀日、玉鼎翻云、幽涧黄花、孤嶂凌霄、会波返照、明湖泛月、荷香北渚、白云霁雪、石洞绝尘、清流注海、松韵南薰、苍生霖雨、翠屏丹灶、岩畔飞泉、竹港清风、鲍山白雪。
上述十六景的顺序,非《历乘》中所排列,而是笔者为了与老八景对比起见,作了前后调整。
从这个顺序中可以显见,十六景中的前八景与老八景,名称虽有差异,但地点和内容则大多吻合。
“锦屏春晓”与“锦屏耀日”,地点同一,内容有些差异:
前者重在“春晓”,后者重在“耀日”。
前者是“岩壁环列如屏,春来繁花似锦”;
后者则是“四山回合,壁立万仞,巉岩危峰,横出倒挂,疑有神工鬼斧所为,且丹壁点缀,晓霞掩映,绚若锦屏”。
“趵突腾空”与“玉鼎翻云”,名称看似毫不相干,其实地点同一,且描述大致相似:
前者是“泉源上奋,水涌若轮,势如鼎沸,跳跃唐突,并势争高,声若隐雷”;
后者是“鼎立波心,声若雷吼,势若云沸,皛渺如练,浪花仰激,洒然袭人”。
“佛山赏菊”与“幽涧黄花”,名称不同,但地点同一,景致描述也大致相同:
前者是“峰峦突兀,涧谷萦回,野菊盛开,红黄间杂,天高日晶,更宜秋色”;
后者则是“巉岩峭壁,丹树黄花,最宜秋色,(景色之迷人),则多登眺于此焉”。
“鹊华烟雨”与“孤嶂凌霄”,名称不同,内容也有很大差异:
前者是站在鹊华桥上眺望,但见鹊华二山“山势峻拔,林木青翠,烟波叆叇,景色清远,尤其是在涵烟润雨中,云气苍茫,轻雾弥漫,山峰似漂浮在烟雨之中”。
后者则是单纯描述了华山的景致:“虎牙桀立,芙蓉秀出,高峙小清(河)之上。跻(身)其巅,倚天卓立;白云英英,卷纾其下;晓日初出,海波尽红。”
“汇波晚照”与“会波返照”,名称相似,内容描述也大致相同:
前者是“夕阳余晖透过晏公台的券门,折射在汇波桥下。湖水粼粼,浮光耀金,低垂的岸柳摇曳在水中,婀娜多姿。可惜,券门堵塞之后,汇波桥下的晚照不再,景观移至汇波楼上。置身其上,北望鹊山含黛,华山染烟;南眺群山叠翠,绵延如屏;俯瞰明湖如镜,画舫荡波”。
后者则是“明湖之北,众流交汇,昔由晏公庙下转折而北,夕阳由券内斜射,倒影入水中,故名会波返照。自北门改而庙券塞,则此景随属乌有……(而后)于水之南结为楼台,崔巍壮丽,花竹茏葱,凭栏把酒,满目湖光,亦湖中之胜也”。
“明湖泛舟”与“明湖泛月”,名称相似,词义相近,只不过“泛舟”有昼有夜,而“泛月”则仅是指晚间月下。
前者描述的是“泛舟湖上,如游仙境;湖光浩渺,山色遥连;夏揖荷浪,春色扬烟;荡舟其间,如有香国”。
后者则是“一当秋夜,水光与月明竞爽,箫声挟秋气为豪。远近芳洲,聚如五星;楼阁浮屠,隐隐错落;红紫烟花,绚如匹锦;鸟鹭凫鸿,载鸣载飞”。
“历下秋风”与“荷香北渚”,名称看似南辕北辙,其实描述的都是大明湖畔的景色。
“历下秋风”之“历下”,指的是“历下亭”,不过其得名时,亭尚在湖畔的高台上,因而“每到秋天,台下树木萧瑟,湖边芦苇摇曳,站在亭上,眺望无边秋色,感受西风飒飒,寒意阵阵,古人谓之‘历下秋风’”。
而“荷香北渚”则是“湖干旧多名亭,今皆颓焉莫得其址,(唯)独‘水面亭’(尚在,且)楼台轩敞,绚然于湖水之湄,榜曰‘湖山佳境’。倚栏南望,乱峰入云,青林翠竹,五色交辉。北则垂杨袅袅,鹊、华出树杪丈许,光景恍惚,隐隐如画图中”。
“白云雪霁”与“白云霁雪”,“雪霁”与“霁雪”语意相同,而且两个景致都是站在白云楼上观景所见,因而描述极度吻合:
前者是“北可观明湖碧波,黄河帆影;南可观梵宇簇立,群山青葱。尤其是雪后天晴,白云缭绕,下接水光,上浮天际,宫殿隐现于烟雾之中,宛然如画,形成‘白云雪霁’之奇观”。
后者则是“且当雪霁,白云缭绕,下接水光,上浮天际,宫殿隐现于烟雾之中,宛然如画,真宇内未有之奇也”。
2011年,在济南市举办的“泉城新八景”群众性评选活动中,《历乘》十六景的多处景观进入了人们的“法眼”。
泉城新八景之三为“历山览胜”,此与十六景中的“石洞绝尘”相吻合:
“郭之南有千佛山,翠柏苍松,蒙峰翳谷,奇根古干,与石交生。一刹悬之山腰,境界清绝。殿侧一亭,与华不注相对。凭栏指顾,清河窈窕如带,且湖光明灭,万灶烟浮,城市宫室,了然在掌股间。”
在16进8的榜单中,“黑虎啸月”名列其中。
这“黑虎啸月”在《历乘》十六景中,名为“岩畔飞泉”:“郭东南城壕之干,悬崖数丈许,下(有)一泉,喷珠飘练,澄澈可见眉睫。泉溢而出,轰轰下泻,澎湃百状。飘者若雪,断者若雾,缀者若旒,挂者若帘,泻为圆池,名曰‘太极’。池中屹然一巨石,水石相击,珠迸玉碎,萦回作态,其声如昆阳、巨鹿之战,万人鸣鼓,瓦缶相应,以浮白酬之。坐十丈外,泉濛濛洒人,不寒而栗。崖上一祠,若空中出,松萝可攀,虽无亭榭之观,亦阒然一幽境也。”
在32进16的榜单中,“龙潭观鱼”名列其中,其景致与《历乘》十六景中的“苍生霖雨”极相吻合:
“郭门之外,趵突泉会天镜诸泉,汇而为潭。(潭水)寒碧渊澄,波纹不动。以石激,则漩涡逆湍,如沸汤然。(潭畔有宫),宫前有泉,盈盈一方,清澈可见眉睫。俯栏视之,游鱼上下,若在玻璃瓶中;且星辰倒影,若天垂镜也。固不独以概胜,亦多灵异云。”
“历山,舜耕故地。人仰其孝,乃肖而祠之,俎而豆之,几千年于此矣。”在十六景中,“松韵南薰”即是今已不存的,昔日舜祠之景致:
舜祠,“宫殿轩敞,金碧相组绣。苍松古柏,不知何代所植。风拂其枝,如龙凤翔舞;离杫蜿蜒,轇轕徘徊,声如吹埙,如过雨,如水激石,如铁马驰骤、剑槊相磨,乍大乍小,若远若近,又若薰风之入七弦也。”
在老八景中,“鹊华烟雨”将鹊、华二山合二为一,而在十六景中,则将鹊、华二山各自分门立户。
华山为“孤嶂凌霄”,鹊山为“翠屏丹灶”。这“翠屏丹灶”即为“大清(河)之干,鹊山峙焉。远望之,若万垒云屏。陟其巅,则巉岩峭壁,如苍龙脱骨。南望群峰,缥缈抹黛,浮青偃翠,出有入没。俯瞰大清,渔舟贾艇,映带日月;飞鸿翔鹤,远势盘空;秋波动地,无殊广陵涛也。海门东去,浩淼奔腾,与天无际,固宇宙之大观也。”
大明湖公园有处“竹港清风”景区,此与十六景中的同名景观相吻合:
“明湖之干,园名‘小淇’。”昔人“种竹湖上,咏啸自怡。又数年竹皆盈把,初谢箨,色莹如玉,清阴逾里。竹径逶迄而东,增以亭榭,名花错绣,榆柳夹杂,景趣幽绝。且截木为舟,采石为山,一觞一咏,可登可临,故贵人豪客多游览于斯,遂称湖干之胜概云。”
济南之黄河,原为大清河,十六景中的“清流注海”说的就是大清河之景色:
“郭之北二十里,大清(河)环转如带。河自兖西而来,白光闪闪,宛若玉龙。暴雨骤注,汹涛怒击,若万斛雪从天掷下,声如辊雷。且鹊、华二峰夹岸而生,倒影入水中如画。秋清波静,渔笛夜鸣;把酒看山,芙蓉秀出;醉弄清波,衣袖成碧,如升蓬桥而坐水晶宫也。北望海门,浩荡无际,令人有尘外之思。”
十六景之最后一景为“鲍山白雪”:
“郭之东三十里有鲍山,盖叔牙与仲父分金处也。李于鳞(攀龙)少负诗才,乃卜筑于此,结楼居之,榜曰‘白雪’。”世有遇之者,亦愿追随其后。其诗句“大清河抱孤城转,长白山邀返照回”,描述的就是此地之景色。曾巩有诗曰:“‘云中一点鲍山青’,夫鲍山一点青耳,托叔牙、于鳞两先生以不朽鸣。噫!亦山之幸哉。”
“八景”也好,“十六景”也罢,其反映的皆是士子们的审美意趣。
正如刘敕在文中所说:“景自天开,物由人重;名山胜水,士生其间,必题咏点缀,而后可为山水之助。”
“老八景”如此,“新八景”如是,“十六景”也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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