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星资本局获悉，8月6日，微博明星势力榜暂时下架。当晚，百度也表示即日起改造“明星人气榜”，期间明星排名将不再展示。
8月5日，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网站发文称，深度关注“饭圈”乱象整治。并称目前已累计清理负面有害信息15万余条，处置违规账号4000余个，关闭问题群组1300余个，并专项排查整治网络综艺节目。8月3日，中央网信办督促网站平台，通过取消诱导粉丝应援打榜的产品功能、限制未成年人非理性追星活动等方式，强化榜单、群圈等重点环节管理。
中纪委表示，目前部分“饭圈”生态问题已扭曲成为充斥歪风邪气的“怪圈”，谩骂互撕、挑动对立、刷量控评，包括教唆过度消费甚至大额消费、网络暴力这些不良行为和现象频频出现，点名批评“吴亦凡事件”“爱奇艺《青春有你3》倒奶事件”“《创造营2021》集资行为”。
中纪委官网截图
红星资本局注意到，近年来粉丝应援打榜、控评集资等行为已催生出完整的产业链及商业模式。流量经济的背后，一方面是粉丝通过榜单排名、数据热度来证明偶像人气和自我价值；另一方面，则是平台和制作方通过设置各种各样复杂的打投规则引导粉丝打投，并从中盈利。在这个过程里，粉丝与资本之间相互裹挟，并逐渐衍生出其他饭圈乱象。
微博下线明星榜
网友支持之余尚存疑
8月6日下午，微博管理员发文称，“为倡导粉丝理智追星，履行企业主体责任，微博决定下线‘明星势力榜’”。
微博明星势力榜
微博表示，明星势力榜于2014年上线，设立的初衷是以微博真实数据为依据，客观反映明星综合热度、公益正能量传播力和全站媒体影响力。但由于最近一年来部分明星粉丝群体非理性应援、刷榜等问题愈演愈烈，榜单不能全面客观地反映明星的社会影响力，也与健康的星粉互动生态产生偏离，微博决定将“明星势力榜”下线，进行多维度改造升级。
微博公告截图
不过取消明星势力榜，并不意味着微博完全放弃了明星榜单的形式。
红星资本局注意到，微博在公告中称未来将探索全新的融合媒体评价、作品评价的综合评价体系，在微博平台数据基础上，新榜单将引入第三方评分数据，拟从媒体影响力、作品影响力、正能量指数、艺人活跃度、商业价值等维度综合评估明星影响力，打造明星全面影响力榜单。微博表示，全新的评分机制将遏制粉丝集资、打榜、控评等行为，倡导粉丝理智追星，鼓励明星以作品、公益等内容与粉丝进行良性互动。
“换汤不换药罢了”，资深粉丝白雪（化名）对红星资本局表达了质疑，“只要榜单排名的形式不取消，无非就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红星资本局了解到，此前微博已多次调整明星势力榜规则。2018年8月调整阅读计分规则，同一账号阅读多次只记一人次；2019年8月将爱慕值鲜花2元一朵购买，调整为微博季度、年度会员每月免费获赠3朵、5朵鲜花；2021年7月关闭送花通道，取消“爱慕值”。
白雪则补充道，同一账号阅读多次只记一人次的规则，不过是滋生了倒卖小号的产业链，为了防止炸号，很多数据站会有组织的购买小号；取消购买鲜花以后，粉丝则会通过倒贴购买年费会员的形式，请外援送花。
“简单来说就是，以前粉丝自己能完成的事，现在雇人去完成。”白雪认为，每次调整规则虽然在一定程度弱化了“简单粗暴”的刷榜，但并不能完全规避问题。
“数据女工”每天花两小时打榜
打投或成墙内游戏
在微博取消明星势力榜以前，粉丝小雨（化名）每天都要花两个小时，在各个平台上为爱豆刷数据。
“以前微博是最重要的平台，超话签到、写微博、转评赞、送花、反黑等等都是粉丝的任务，一般后援会、超话主持人或者数据站都会整理清楚，甚至有教程手把手教。”小雨对红星资本局称，类似微博明星势力榜的榜单还有腾讯doki榜、爱奇艺泡泡圈、FUNJI签到、百度指数、寻艺签到、爱豆明星榜等等十余家榜单。
“不同榜单的位置不同，有的在APP，有的在网页，有的在微信小程序。基本就是每天定时定点签到、投票、送花，这一套操作下来，每天两个小时过去了。如果是快到截止时间了，或者和对家咬得比较紧，还会发动身边的朋友投票，两三个小时都算是短的。”小雨说。
“我也会怀疑这样做的意义，但是大家都在比这个，好像不做就没有办法证明自己对爱豆的喜欢。”小雨表示，像她这样专门为偶像打榜、做数据的粉丝，在圈内自嘲称为“数据女工”。
除了“数据女工”们的辛苦付出，还有一波“氪金组”粉丝通过花钱来表达爱意。
去年夏天，圈内掀起一场轰轰烈烈的“搬家”运动。
所谓“搬家”，即是通过打投，让自己偶像进入微博新星榜月榜TOP3，从而获得进入更大众化的内地榜的资格。去年8月的搬家之所以出圈，则是因为多位明星亲自上场，主动带动话题发布原创微博、评论自己的微博，配合粉丝为自己做数据计分。
据北京青年报去年报道，彼时刷微博势力榜尚未取消爱慕值，这一项指标就成为粉丝“氪金”的关键。规则显示，爱慕值需要靠“鲜花”获得，而鲜花则需要充值会员获得。为了让偶像获得更多的鲜花和爱慕值，粉丝们以补贴购买微博会员的形式，邀请外援为偶像送花。
换句话说，外援们本需要118元才能从正常渠道买到的年费会员，在搬家期间通过与粉丝合作，允诺送花给指定偶像后，39-59元即可获得微博年费会员，而其中的差价则由粉丝负担。北青报报道称，某偶像女团艺人在2020年6月登顶新星榜搬家成功，而整个过程总集资金额超过20万元。
除了微博势力榜，其他多家平台的榜单排行也和实际经济付出相关。
红星资本局注意到，2021年QQ音乐数字专辑榜单中，截至8月7日，蔡徐坤的《迷》位列第一名，销量320.4万张，每张26元，该专辑销量收入为8330.4万元。
QQ音乐畅销榜
时尚芭莎明星电子刊中，截至8月7日，小程序首页上肖战、王一博封面的《不问来路，只问归处》订阅量为129.1万份，每份电子刊6元，销量收入即为774.6万元。虽然时尚芭莎的客服对红星资本局称，未对杂志销量做一排名榜单，不过红星资本局注意到，购买每本杂志后，粉丝的贡献量会做成一个榜单，单独比较。
虽然各式各样的榜单花样繁多，不过红星资本局注意到，很多榜单的功能入口其实并不显眼。
就微博而言，搬家成功的明星能得到相应的展示位，例如“榜单顶部、榜单广告图、背景图、新浪推广等”。但这些展示位是有限的，且需要点击明星势力榜链接或是明星微博主页，明星势力榜链接则藏在主菜单“发现”中，名为“找人”的功能小图标内。除了粉丝，一般人很少看到也很难找到。
QQ音乐畅销榜的入口，则需要先在主菜单“我的”中，找到“已购”功能，点击右上角“商城”，再选择“畅销榜”，才能看到排名。
百度送花榜入口相对容易发现，但送花流程则相当复杂。登录百度账号后，首先要在百度百科网页版右上角找到“我的任务”，通过看视频、答题等方式完成任务并获得“财富值”，然后在网页右上角“商城”里搜索关键词“花”，再用财富值兑换“鲜花”，最后回到某明星百度百科页面，在右上角的花束图标处完成送花。
小雨感到疑惑，“如果说榜单设立的初衷，是证明爱豆的人气和价值，那么为什么要藏在大众看不到的地方呢？就好像是平台单独圈出一块区域给粉丝，辛辛苦苦的打投变成了自娱自乐的内卷游戏。”
应援、选秀繁多，募资额上亿
却常有粉头卷款走人
“内娱明星后援会处于一个很暧昧的位置，绝大多数后援会在所属关系上都是民间组织，但有的也和官方、经纪人等有一定联系。”白雪对红星资本局介绍称，“但韩国的很多大娱乐公司，是有自己官方的应援会，一般是独立的网站或者APP，入会需要身份证明和缴纳年费。”
不管是哪种形式的后援会，应援——即组织粉丝为偶像提供支持，都是其重要的职能活动。而这项活动，常需要粉丝们的财力支持。
白雪介绍道，应援活动的集资，按时间可分为长期集资和突发事件集资，按用途大概可分为工作应援和私人应援。其中，工作应援包括在打投、宣传，甚至是艺人拍戏或录制节目时，为全剧组工作人员提供咖啡、零食、甚至礼物；而私人应援则是生日会、出道纪念日等等活动。
新华社此前发文披露，以今年的《青春有你3》《创造营2021》两档节目为例，早在节目尚未开始前，部分训练生粉丝后援会就已开始进行集资用于后续打投花销。3月14日，节目开播后不久，一名《创造营2021》训练生的粉丝6小时集资368万元。《创造营2021》总决赛后，据不完全统计，4名训练生的集资总额超过1000万元，排名前11名选手集资总额突破1亿元。
私人应援活动方面，某内地男团粉丝对红星资本局表示，个人曾花费5000元，参加团内某成员18岁生日会。
各式各样的应援需求，诞生了相应的商机，也滋生了部分负责人、粉头圈钱走人的问题风险。
今年7月，知名星粉互动平台o!what因朴灿烈吧吧主疑卷款跑路，被北京朝阳区市场监管局紧急约谈。
公开资料显示，o!what为娱乐公司和粉丝后援会提供包括在线交易、活跃度管理、明星福利互动等一站式的便捷互动工具。其背后公司为北京全星时空科技有限公司，于2014年6月成立。2018年，《创造101》出道女团火箭少女101的粉丝，仅通过o!what平台就曾为11位偶像集资1420.5万元，全网合计集资总数已超4000万元。
今年6月起，大量粉丝在12315平台上投诉o!what，称在该平台上购买的朴灿烈周边产品一直未发货。7月5日，北京市朝阳区市场监督管理局调查称，此次延迟发货是因周边产品实际负责人暨收款人唐某某，涉嫌挪用部分款项未向供货商支付导致。
后援会负责人、吧主、粉头卷款跑路的事情时有发生，但这次备受关注的原因，与o!what平台的机制相关。
有网友评论称，o!what将钱款放给粉丝站时没有任何监督，也无法保障消费者权益。“只要在这个平台下单即使卖家没有发货也不能申请退款，一年多专辑不发货我也不能退款，也没有客服理我。”
白雪解释到，“后援会一般组织在o!what团购周边，需要粉丝先交定金，达到起订量后才会向娱乐公司下单。这中间想退款，就需要联系客服提交申请，但是处理非常慢，客服多数时间都像机器人，沟通极困难。”
被约谈后，o!what表示该事件让平台下决心调整模式，接下来公司三个月的所有开发任务都围绕着粉丝权益的提升为核心。
饭圈乱象被点名
取消诱导打榜，完善黑产打击机制
近年来，随着我国文化娱乐产业的发展、人均可支配收入提升、“Z世代”消费群体崛起等因素，我国的偶像产业不断发展，中纪委称，据业内人士估算，中国偶像市场总规模预计在2022年达到1400亿元。
但追星群体却显现出低龄化的特征。《2020年全国未成年人互联网使用情况研究报告》显示，通过互联网进行粉丝应援成为未成年网民一种新的网上社交与休闲娱乐活动。被调查的所有学历段中，初中生网民在网上进行粉丝应援活动的比例达到11%，高中生网民达10.3%，即使小学生网民也有5.6%。即青少年占比高达26.9%。
转评赞、刷数据、冲排名、买周边、购代言、砸钞票...这一系列看似疯狂的应援活动，现已催生出完整的产业链及商业模式。这背后，少不了资本的推波助澜。
业内人士分析，打投模式和流量经济的背后，是资本和粉丝间的相互裹挟。首先平台和制作方设置出完整且复杂的各式榜单，引导并鼓励粉丝打投，并在这个过程里直接获利；粉丝做出榜单成绩后，资方便有可能为偶像提供更好的演艺资源和商业资源等，而在这过程里，粉丝通过收看节目、购买代言产品等行动再次支持偶像，资方也再次获利；随后，看到榜单利益的资方和粉丝，再次深化规则和打投。由此往复，形成循环。
在这个过程里，粉丝通过榜单排名、数据热度来证明偶像人气和粉群凝聚力；偶像得到了粉丝的爱；打投平台活跃了其内部流量；制作方和资方则赚到了钱。看上去各取所需、一团和气，却带来非理性追星、片面追逐商业利益、过度娱乐化炒作等问题，更映射着长期以来饭圈畸形的偶像文化。
8月5日，中纪委发文称，在“流量至上”“泛娱乐化”等不良导向下，一些资本无视社会责任感，在当下中国“饭圈”串起了“偶像—粉丝—商业平台—娱乐经纪—营销机构—广告商—厂家”各个利益集团，无所不用其极收割大量粉丝特别是未成年粉丝的“钱袋子”。
对此，中央网信办、国家广播电视总局等部门针对开展了为期一个月的专项排查整治。下一步，中央网信办、国家广播电视总局将进一步通过加强网上涉明星信息规范、强化账号管理、完善黑产打击机制、进一步压实网络综艺节目制作和播出机构主体责任等方式，为长效整治和规范粉丝文化打下坚实基础。
红星新闻记者 俞瑶 谢雨桐
编辑 杨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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