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澜抬手捏住自己的耳朵,可那尖锐的声音像一根刺一样,直戳自己心底。
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向前走了几分,便被养母堵在了门口,杨芬兰嫌恶地盯着苏澜,冷哼一声:“你回来做什么?”
苏澜面色苍白,她倨傲地扬起头,不动声色地收敛了所有负面情绪,轻笑一声:“妈,你以后别去医院打扰三伯母和纪青雯,你要钱直接找我。”
“那就给钱,五万!一分都不能少!”
杨芬兰颐指气使地伸手,她看着苏澜的眼里满是恨意,这个她抱养来的女儿,害死了她亲生女儿,这辈子她都不会原谅这个扫把星!
苏澜的手捏紧了自己的包,她低头从包里拿出了一张卡递给杨芬兰,“这里面是三万,我所有家当。”
“你是高高在上的纪太太,说没钱我信吗?”杨芬兰得寸进尺,甚至一只手推搡了苏澜一把。
眼看着苏澜身形不稳,整个人踉跄着向后倒去,杨芬兰才“啪”一声关上门。
中年妇女怨恨的声音自门里爬出来,“滚!以后别叫我妈!”
纪瀚奕目光喷火:“滚!”
他抬脚就上楼,余下苏澜她肩膀轻轻抽动,嘴角逐渐扬起一抹笑容。
如盛开在深夜的罂粟,妖艳决绝。
在纪瀚奕每一次打骂她时,只要提到苏樱的名字,他就会收起所有的逆鳞,屡试不爽。
每一次答案都让她痛不欲生。
苏樱扎根生在了纪瀚奕心里。
她爬上二楼,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彻夜无眠。
第二日,苏澜化了精致的妆去学校,刚上完第二节大课,准备去吃饭时,被前几天在她面前嚣张跋扈宣称怀了纪瀚奕孩子的女学生拦住去路。
苏澜琥铂色的眸子里多了几分探究,打量着面前的女学生。
对方一身白色宽松的连衣裙,遮住了已然微微隆起的小腹,一张脸上尽是楚楚可怜,声音亦充满了委屈:“苏老师,我已经怀了纪少的孩子,你看你嫁给纪少这么几年,也没动静,这件事我就替你做了,不如你早早和纪少离婚,为我让位?”
苏澜漫不经心地抬头,彼时周围已经有了不少学生来看好戏。
她盯着女同学一字一句道:“我说过的话不想重复第二遍。”
女同学的脸色不好,但还是僵着一张脸慢慢靠近苏澜,甚至一只手都攀附在了苏澜的肩膀上,“叫你一声苏老师是给你面子,等我孩子出生有了亲子鉴定我还会找你吗?”
苏澜才想把女同学推开的,对方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就使了力气,掰着苏澜更加贴近她,在苏澜耳边软声细语:“黄脸婆,也不看看你有什么资本,整天和我端着?”
女同学泪流满面,手紧紧捂着小腹的位置,诅咒道:“你一点为人师表的样子都没有?我的孩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不会让纪少放过你!”
女同学瑟缩着身子博取所有人的同情,“我小腹痛,快帮我叫救护车!”
苏澜冷漠地跟随去医院,却在抢救室的门外看见了匆匆而来的王欣梅。
她舌头打结,良久才发出低迷的声音:“妈……”
本以为那个贸然出现在自己世界里拿着孩子做赌注,一心想要攀上纪太太位置的女同学,和以往那些莺莺燕燕一样。
到底是她低估了别人对荣华富贵渴求的决心。
王欣梅恶狠狠地看着苏澜,咬牙切齿:“你凭什么要害我的孙子!”
苏澜抿唇,恬静地像一朵盛开在幽谷的话,就连她的话也是一颗闷在水里的炸弹,“没有DNA对比,你怎么就知道那个女人肚子里是瀚奕的孩子?”
王欣梅气的发抖,“你嫁给瀚奕三年了,是个母鸡都该下蛋了吧,你呢?”
苏澜浑身发凉,好像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凉水,冰到了五脏六腑。
这三年,纪瀚奕跟她相敬如冰,怎么会有孩子?
“生孩子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今日之事,我可以回学校拿到教学楼前的监控,有没有害您的孙子,您一定会心知肚明!”
苏澜一张脸微红,还想要说一些反驳的话,王欣梅已经抬起一只手,朝着她的脸颊煽过来。
“妈!”
纪瀚奕高大的身影自走廊尽头出现,王欣梅悻悻垂下手,男人似乎是小跑着过来,喘着粗气将王欣梅拉到了一旁。
他用余光瞥了一眼靠在走廊里的苏澜,耐着性子和王欣梅解释道:“孩子不可能是我的,我和抢救室的那个女人没有发生关系。”
那日,他在喝酒,那个女人投怀送抱,长着一张和苏樱格外相似的脸,他来了兴致,多喝了两杯。
没想到第二天就发现,那个女人就在他旁边。
王欣梅觉得不可思议,一只手指着抢救室的门,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妈,你放心吧,我做事会有分寸。”纪瀚奕一边沉声说着,一边把王欣梅带出了医院。
王欣梅走时还不忘叮嘱纪瀚奕,“快给我生个孙子出来。”
不知为何,那一瞬间,他脑海里闪过苏澜那张清心寡欲又高傲的脸。
纪瀚奕嘴角微微扬起,和苏澜生孩子?
她还不配!
抢救室的医生走出来对着苏澜和纪瀚奕翻个白眼,“以后没什么事就别来医院了,这里不容许开玩笑。”
女同学躺在抢救室的床上,看见门口纪瀚奕的身影,又立即做出一副小鸟依人楚楚可怜的模样,“纪少,你终于来看人家了,不然孩子可就被那个女人整没了!”
纪瀚奕无动于衷,慢慢挪到病床前,俯身冷笑道:“孩子几个月了?”
“一个半月。”
“我们是一个月前才认识的。”他幽深的眸子转动,轻呵一声,“如果你想在这个城市做出名的圣母玛利亚,我不介意陪你玩玩。”
一句话轻而易举就揭穿了女同学的谎言,就在那女同学伸出纤细的手想要环抱住纪瀚奕时。
他巧妙地后退,冷声道:“以后最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我可没有给别人的孩子当父亲的爱好。”
女同学白了一张脸,委屈的无以复加,“纪少,你听我解释!”
纪瀚奕像一阵风,消失的利落。
他与苏澜擦肩而过,走之前蹲下脚步,揶揄她,“管好你自己,该做的事情做,不该做的事情碰都别碰。”
苏澜犹如五雷轰顶。
她像一具没有灵魂的稻草人,什么是她不该碰的?
他也是她不能碰不该碰的一部分啊!
纪瀚奕连着两日都没有回别墅,苏澜过了个安静的周末。
她晚上在整理周一要交给教务处的资料,听见大厅里窸窸窣窣的声音。
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苏澜连忙拿过书房里的高尔夫球杆,小心翼翼下楼。
将将站在楼梯的拐角处,就看见一脸酒气的纪瀚奕。
手中的高尔夫球杆“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他是喝了多少酒,走路都摇摇晃晃的。
苏澜跨步跳下去,用尽全身力气拖着纪瀚奕,他却微眯眼眸俯身靠近她,嘴唇就贴在她耳廓的位置,灼热的气息全部呵进她耳朵。
她浑身颤栗。
纪瀚奕呢喃,“小樱,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苏澜听的清晰,她浑身血液倒流,脸色惨白,许久她才听到自己的声音,“你……认错人了,我扶你上楼,给你煮醒酒汤。”
纪瀚奕温顺的像个孩子。
浓郁的酒味让苏澜有些许不适应,她猛地咳嗽了几声后,反手就给了纪瀚奕一个巴掌。
“你看清楚,我是苏澜!”
她气急败坏地吼,内心也燃烧着熊熊烈火。
纪瀚奕只爱苏樱是事实。
他似乎清醒了一分,却还是拖着她向二楼走,苏澜把纪瀚奕甩在卧室床上后落荒而逃。
三年里,他只有最近频繁回家。
她僵硬地煮着醒酒汤,看着锅里滚烫的液体,忽然有人自身后环抱住她。
苏澜惊愕,纪瀚奕的力气格外大,她无法挣脱分毫。
她怒骂:“纪瀚奕,你混蛋!”
纪瀚奕恶魔般的声音环绕在她耳边,“我知道你是苏澜。”
苏澜双手掐着他的胳膊,一字一句不甘心道:“你没醉?”
苏澜狼狈地靠在角落,直到天亮。
她早上走的悄无声息,生怕与纪瀚奕打上照面,提前一个小时就去了学校。
教务处处长来上班时看见在办公室门外等候的苏澜,眯眼笑着调侃,“学校里要是多几个你这么敬业的老师就好了。”
苏澜陪笑,她将整理好的资料交给处长,还思忖着赶回去给学生上课。
处长扶了扶自己的眼镜,给她指派了新的任务。
“学校要找一些资方,然后去邀请当代名家来学校给学生开演讲会,找资方的事就交给你了。”
处长也不管苏澜办不办得到,直接给了她一个蓝色的文件夹,“这是和幕光集团接洽谈判的文件,你熟悉一下,早上十点就去见负责人。”
苏澜打开文件夹,看见那幕光集团右下方负责人的签名刚好是,穆寒宁。
她有几分为难,“处长,姚丽已经休假回来了,不如……”
“小苏啊,上周在学校的那件事风评也不好,有机会外勤,就得抓紧了。”
处长话中有话,苏澜面带微笑,接过文件夹,直接出发去了幕光集团。
她被秘书带到了等候区,说是穆寒宁正好参加一个高层会议,十五分钟后结束。
苏澜喝了一杯咖啡的功夫就被请进了办公室。
穆寒宁解开了西装的一颗纽扣,坐在了办公桌前,温文尔雅地看了眼苏澜,“又见面了。”
“这次来是和你谈一件事。”
苏澜没把握,给校方出资这种事,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穆寒宁大方地站起身,靠近苏澜,他坐在苏澜旁边,苏澜犹如惊弓之鸟,立即起身。
她低头拘谨地看着穆寒宁,对方却是淡定地拿过那文件夹,唰唰签字。
“以前你可没这么见外。”穆寒宁感叹了一声。
苏澜苦笑,是啊。
以前她真的嚣张跋扈,张扬热情,是一株打不倒的狗尾巴草。
现在……
三年前的火灾,她嫁给纪瀚奕之后,她的爱,她的人,都卑微到了尘埃里。
只有表面上教师的工作,是她唯一华丽的外衣。
也一寸一寸被纪瀚奕的情人剥落……
“谢谢你,有空我请你吃饭。”苏澜伸出一只手,露出恬淡的微笑,“那祝我们这次合作愉快。”
穆寒宁和她的手握上,办公室的门就被一个打扮艳丽的女人推开。
正好是纪瀚奕的妹妹。
“苏澜,你说你胆子是不是长毛了,大白天在这里勾别的人?”
纪莉莉剜了苏澜一眼,碍于穆寒宁在场,所以没发作。
苏澜拿着文件,朝着穆寒宁礼貌地点头,“既然穆总还有别的事要处理,那我先告辞了。”
穆寒宁一张脸当即垮下来,不悦地看着纪莉莉,解释道:“苏澜找我是为了与校方合作的事。”
纪莉莉嘟着嘴扑进穆寒宁的怀里,撒娇道:“人家明明看见你们刚才手都牵在一起了!”
她愤恨地跺脚,穆寒宁只能是她的!
苏澜最好别从中搞幺蛾子!
也不知道苏澜这个狐媚子给穆寒宁下了什么药,穆寒宁竟然替她说话。
纪莉莉视线向着苏澜飘去,若是眼神能杀死人,苏澜早就被吞噬干净了。
穆寒宁推开纪莉莉,一本正经道:“这里是办公室,还请纪小姐注意形象。”
纪莉莉更加不满,把穆寒宁对她的冷漠都归于苏澜的头上,恨不得将苏澜千刀万剐。
爱情可是不讲道理的,在她爱上穆寒宁时,就不需要形象了!
纪莉莉将嫉妒的目光全部射向苏澜,她秀气的眉头蹙成一团,刚才穆寒宁叫她什么!
纪小姐?
他不是前些天才默认了她是他的女朋友吗!
纪莉莉双手抓紧穆寒宁的胳膊,笑的一脸诡谲,声音似从蜜罐子里爬出来:“寒宁,你是不是忘记你是我男朋友的事了?”
穆寒宁脸色微变,身体上的汗毛皆因为纪莉莉甜腻腻的话竖起来,他伸手想要再一次推开纪莉莉时,苏澜已经消失在了办公室门口。
看着那抹靓丽的身影消失,穆寒宁心口空落落的,眉宇间都是不耐烦。
纪莉莉小心翼翼地依偎在穆寒宁怀里,“听说下午CA有个品牌活动,属于半慈善,你们幕光集团也要出出席?”
穆寒宁眉毛微挑,这个消息是他早上上班业务部部长才发邮件告诉他的,纪莉莉的消息倒是格外灵通。
他嘴皮子都没有掀动,沉沉“恩”了一声,纪莉莉喜上眉梢,期待地顶着他,“那你的女伴确认了吗?”
穆寒宁已然回到办公桌,燃起一根烟,轻飘飘道:“下午我开车去接你。”
纪莉莉这才离开了幕光集团。
苏澜回到学校将签好的文件交给教务处处长,她分明看见了处长眼里一丝疑惑闪过,随即消失不见。
“小苏啊,这个是CA的慈善邀请函,你代表咱们学校去参加,至于要贡献的礼物,你看,你也是纪华集团的总裁夫人,想必拿的出手的东西多的是。”
苏澜要是不捏着那烫手的邀请函,下一秒就会飘到地上。
倘若不接,就是不给学校面子,她区区一个教师,上级给她安排什么样的任务,她只有执行的份,哪有异议的权利。
倘若接,那就是烫手的山芋,这种慈善活动,去的人肯定多,避免不了与纪瀚奕碰面,他指不定怎么冷嘲热讽她。
还有处长话里话外的意思,她得自己掏腰包给学校撑场面。
苏澜如水的一双眸子渐渐暗淡,仅有的三万块存款也已经交给养母了,她现在一穷二白。
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处长对着苏澜挥挥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苏澜将所有的委屈和话语都湮灭在肚子里,每一步都好像走在细细密密的针上。
扎得她五脏六腑都是疼的。
中午休息期间,她快速回别墅拿了墙上了一副画。
是她临摹了梵高的一副《星月夜》。
只是当做生日礼物送给苏樱了,却终究还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纪瀚奕一度以为那副画是苏樱所画,格外珍惜。
她换上了那套DC的定制礼服,踩上了十公分的水晶高跟鞋。
脸上的妆容格外精致,一如三年前轰动全球的时候。
手机在衣帽间一个劲地震动,她接通后听筒里传来顾清歌火急火燎的声音:“妞,你们学校派你去参加CA的慈善晚宴,我来接你哦!”
苏澜应了一声后,迅速地卷起那副画,放在一个精致的盒子里,便等待顾清歌来接她。
她站在阳台的位置,目光直直看着别墅外。
刺耳的刹车声响彻天际,她急忙出门,手刚搭在那黑色的铁门上,整个人就愣在原地。
纪瀚奕一身黑色的西装,看见与自己隔着一扇门的苏澜时,怔了一下。
他手指轻轻靠上去,指纹信息匹配好,铁门“咔”一声就开了一个缝隙。
男人步步靠近苏澜,她节节败退,他看着她就像一只小丑一样,“又要出去?”
纪瀚奕大手捏住了苏澜的下巴,强迫她扬起头与他对视。
这个女人,就没有一天安分的!
“学校安排我参加一个慈善活动,所以……”
“学校什么人都拿得出手啊!”纪瀚奕不等她说完就狠狠打击她,他不屑地松手,讽刺道,“还是你主动要求的。”
苏澜内心好像堵了一团棉花,她假装自己毫不在意,倨傲地看向纪瀚奕,“纪少是不是忘了我是纪太太?”
就单单这个头衔能带给她的就不止一个慈善晚宴那么简单。
纪瀚奕被激怒,他双眸里氤氲出滔天的怒意,捏住苏澜的脸,几乎扭曲,“你别得寸进尺!”
他猛地甩开她,苏澜身形不稳,整个人都朝后踉跄而去。
脚上的高跟鞋一下子扎进青石板路旁边的草坪里,她跌倒的毫无征兆。
脚踝疼的钻心,待到苏澜勉强爬起来后,身上的礼服早就沾染了纪瀚奕的脚印,她的脚踝也高高肿起。
无奈,赶在顾清歌来之前,她快速补妆换了一身并不起眼的礼服,穿着平底鞋出门。
眼看距离慈善晚宴的时间越来越近,苏澜给顾清歌打电话,一直处于无人接听。
若是这种宴会她迟到,损失的是学校的名义,她在学校的日子就更不好过。
她做好了被纪瀚奕又羞辱的准备,所以厚着脸皮去找他。
此时他正在酒架旁边,盯着醒酒器里的红色液体发呆,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纪瀚奕薄唇轻抿,转头眼里蹦射出危险的光芒。
苏澜不自觉后退了两步,她喃喃:“你一会也去慈善晚宴吗?”
纪瀚奕没有回答,他惜字如金。
又或是,觉得和她多说一个字都觉得恶心。
苏澜深吸一口气,说道:“能不能送我去……”
纪瀚奕一口饮尽杯中的红酒,他似一阵风,出门前他的大手抓着她的手臂,将她丢上了车子。
纪瀚奕疯了一般启动引擎,车子像一支贴着地皮的黑剑飞了出去。
若不是她死死地抓着车子的门把手,铁定被摔到挡风玻璃上。
一路风驰电掣,车窗还开到了最大,苏澜发型和妆容早就毁了,她愣是倔强地不发出任何声音来。
车子停在慈善晚宴的酒店门口,纪瀚奕冷哼一声,瞥了一眼惊魂未定的女人,漫不经心地开口:“还要以纪太太的身份出席这次晚宴吗?”
苏澜微微一笑,将自己额前所有碎发捋到耳后,自信地回答:“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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