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极了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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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所周知,大兴一朝,有一位大名鼎鼎的长公主。

长公主封号临徽,闺名元蓁,生得貌美非常,且身份尊贵。

先帝宠爱尤甚。

然这位临徽长公主的声名远播,不是因为她的贤德或貌美。

而是专横跋扈和贪淫好色。

做梦遇见火灾(上辈子将自己一把火烧成焦炭的男人)(1)

先说专横跋扈。

早些年先帝在位时,这临徽公主就恃宠而骄,插手朝堂,干起了后宫干政之事。

可先帝偏偏视若无睹。

彼时面对言官们像雪花一样飞来的奏折,先帝反倒还公开夸赞,「临徽我儿,断事英明,行事果决,像极了朕。」

这句「像极了朕」一出,谁人还敢议论半句?

哪怕言官不忿,朝臣们颇有微词,但人人都明白了,这临徽长公主在皇帝心中是何等分量。

再说贪淫好色。

早年伸手朝堂后,临徽公主的行事就越发地肆无忌惮。

先帝驾崩后她开始广纳面首,皇城西郊的公主府一扩再扩,传闻但凡有三分品貌的男子都逃不过她的魔掌。

什么强抢民男、强睡内侍,似乎还抢过其他公主的未婚夫婿。

可谓是人神共愤、声名狼藉。

当然这其中也不乏一些小道消息,比如长公主忽然之间性情大变,是因为接二连三的情场失意。

先被林尚书家的二公子退婚,再被心仪的大将军公然拒绝,恼羞成怒下她一回头就强纳了新皇大伴,都知监掌印傅公公,哎哟,真真是色胆包天、荒唐至极。

且说她这般行事,皇帝当作何态度?

就在众人等着一个新皇立威,她将从神坛跌落的凄惨命运时——

出人意料的,这新继位的皇帝,依然任她为所欲为。

不说其他,就说这男宠装不下,公主府再三扩修之事,就是当今圣上亲自下的旨。

新皇还特地命人为公主挑选郎君,洗刷干净再将人送入公主府,可谓是一派不分是非对错的姊妹情深。

连得两任帝王的圣宠不衰,临徽长公主从插手朝堂到揽政专权,再到后来的荒淫无度夜夜笙歌,这像极了大厦将倾之兆。

大厦将倾。

不过是眨眼一瞬的事情。

曾有人想,这位荒淫跋扈的长公主将以何种结局走完一生——

一直风光无限,纸醉金迷?

还是在某场弹劾或政变里锒铛入狱?

然而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最后,她死在了一场天干物燥、小心火烛里。

……

那一夜正值盛夏,子时方过,万籁俱寂。

帝京西郊的公主府格外安静,安静到听不见一丝喧嚣,甚至连一缕虫鸣都无。

炎炎夏日,连蝉虫都不叫了。

更不用说公主养在后院的面首,以往总有几个搞出点动静来吸引公主的注意,但今夜,面首们都安静如鸡。

夜色浓稠,空气窒闷,旦是走上几步都会让人汗涔涔,可正屋中的那名女子,却是一脸沉寂。

梨花矮榻上一本闲书,她斜依软榻,微微垂目。

身上流云绡纱半掩不掩,一身冰肌玉骨,青丝披散。

翻得两页闲书,女子的目光便落在手中一个锦盒上,盒里放着一副珠玉耳坠,耳坠很新,看得出十分爱惜。

她看着那副耳坠,眸色复杂,接着她将耳坠收入袖中,抬眼望向门口,沉声道:「既然来了,何不进屋?」

沉沉一扇黄梨木「吱嘎」轻响,带来了谁人幽微的脚步。

那人皂靴整洁,不染尘埃,一身褐衣暗衾,似闲庭漫步般,走进室内。

见得来人,元蓁神色恍然,「是你。」

那人闻声,掀了掀眼皮,殷红的薄唇勾出一抹艳丽又冰冷的弧度。

「见到臣,公主很意外?」

如绽放在夜晚的曼珠沙华,男人的出现带来了一股靡艳的死亡之气。

仿若是度冥的使者,彼岸丛中他信步走来,身后白骨堆砌,他眼含悲悯。

元蓁怔怔,目光缓缓落回书上,她的声音又轻又冷,「没什么好意外的,想必今夜过后,内行厂提督的位子,便非你莫属。」

拿下祸乱朝纲的临徽长公主,想必是个人人争抢的美差。

先前她以为来的会是东、西厂或锦衣卫的人,可她没想到来的会是傅春洲。

这个傅春洲啊……

是她那有重度被害妄想症的皇弟身边,行事最狠毒的一条蛇。

有着顶好的皮相,也有着与皮相相匹的玲珑歹毒。

哪怕曾经她待他不薄,但今夜,却是他来取她性命。

「公主就是这般耳聪目明,所以陛下才总是念着公主呢。」

男子垂眸轻笑,似乎心情很好,连带眼角那颗泪痣也缱绻着三分笑意。

走到桌前,他扶着窄袖翻开了一个茶杯。

一细冷茶入了杯中,接着是一粒黑色的药丸。

看着那粒药丸,元蓁眼眸一紧,丢开书册,起身下榻。

赤脚行于房内,她快步向他走去,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襟——

「傅春洲,我真后悔当初救了你!」

她眼中有恨,还有一股说不出的失望。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想要从这个心狠手辣的男人脸上,寻找出一丝愧疚或其他……

可她什么都没有寻到。

他迎着她的眼,就如当初侍奉她时一样,低眉缓笑,「公主的厚爱臣怎敢忘记?所以今夜,臣特地来送公主最后一程。」

最后一程。

元蓁松开手,后退一步,缓缓闭上眼。

皇权之下,难有骨肉亲情,更不用说连主仆都算不上的她与他。

在她看来的背叛,在他眼里也许只是一场顺势而为。

十八年大梦一场,终醒。

元蓁拿起已被毒丸变了汤色的茶,「傅春洲,我祝你平步青云。」

接着一饮而尽,万事俱休。

第 2 章 身后殊荣

天玺二年,夏。

帝京西面的临徽公主府因着半夜烛倒,引发了一场大火。

夏日炎炎,天干物燥,又兼夜半风起,公主府走水之后,火势久久难灭。

最后,这一场大火烧了一天一夜,烧毁了大半个公主府。

今上长姐,亦是当朝长公主元蓁,不幸命丧火海。

人找到时,已烧成了一堆焦炭。

玺帝闻讯后痛心异常,不顾众人劝阻,入了那烧毁的火场长坐了整整三日,最后在面目全非的厢房里,找出了一个碎了小半的泥摩罗。

「阿姊,我们回家。」

至此,大兴临徽长公主意外薨逝于一场大火,皇帝哀痛之余,举国上下亦陷入哀丧之中。

可众人悲戚的面容下,大都是庆幸。

没办法,谁让这临徽公主在世时是个专横跋扈,祸乱朝纲的货。

仗着自己是今上亲姐,当朝长公主的身份,不仅伸手朝堂,诬害忠良,还在光天化日下强抢民男,公然豢养面首。

可谓是大兴一害。

现在大害即除,朝堂上下暗里一片欢腾,有言官甚至忍不住开始对皇帝指手画脚,上谏皇帝将临徽公主的身后事办得过于荣宠,有违例制。

可那佥都御史的奏折一上,便惹怒了当今圣上。

临徽长公主虽然荒淫跋扈,但众人都知,今上对长公主一直有着深厚的姊妹之情。

前些日子今上才在烧毁的公主府里长坐了三日,回到宫里后又辍朝了几日。

玺帝一直沉浸在悲痛之中,想给自己的阿姊一个身后殊荣,却不料遭到言官们一道接一道的上谏。

更有甚者激动之余,还戳破了那一层窗户纸,直言临徽长公主生前品行严重不端,不配入葬皇陵。

这下可好,玺帝大怒。

这继位不到两年的皇帝,众朝臣眼里宅心仁厚甚至有些软弱的皇帝,第一次发了天大的脾气。

然而发气归发气,年仅十六岁的玺帝也不能拿这群老油条怎样。

只是随后没多久,就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那在朝堂上直谏临徽公主不配入皇陵的左佥都御史,在一次夜路中,失足跌落了水。

人被发现时,已经被冲到了京郊下游。

堂堂御史缘何会在半夜落水?

众人讳莫如深。

但亦有个别忍不住在私底下悄悄八卦,那御史梁大人是因那夜在留仙楼喝了花酒,酩酊大醉后,不小心踩进了河里。

可又有人说,那梁大人素来品行高洁,是朝中有名的孝子,如何会去那烟花之地?

然而这到底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还是魍魉魑魅的暗里龌龊,无人说得清。

两个月后,临徽长公主的丧事便操办完毕。

毫无悬念,棺椁入葬皇陵。

这一场乱哄哄,也随着时日流淌而渐渐平息。

只是他人不知,入了公主陵寝的只是一副衣冠。

而那具被烧成焦炭的尸体,已躺在了帝陵之中。

「阿姊说过,要永远和蘅儿在一起。」

……

且说临徽长公主薨逝,实乃天玺二年,大兴朝的一件大事。

只是这件大事震动的是皇家,是临徽公主生前拉帮结派的朝中势力。

对于普通小官和寻常百姓而言。

委实像在听书。

只是从那以后茶馆说书先生的戏文里,便少了许多众人喜闻乐见的强抢民男、夜夜笙歌。

没了那些让人浮想联翩的旖旎韵事,剩下的都是些江湖草莽和东厂西厂的故事。

哦,对了,天玺二年,还发生了一件大事。

临徽公主下葬的当月,玺帝下诏设立了内行厂。

任命都知监掌印太监傅春洲为内行厂提督,御赐鎏金腰牌。

新造内行厂负责监察群臣,及东、西二厂和锦衣卫的一切活动,一时间可谓是风头无二,百官惧怕。

百官怕什么?

当然是怕那新任提督傅春洲。

而这傅春洲又是什么人?

民间虽然鲜有所闻,但在宫墙之内,可谓是无人不晓。

时任都知监掌印傅春洲,不仅武艺了得,还是当今圣上打小就伴在身边,极为信任的心腹。

当然还有阴狠毒辣、睚眦必报、热衷极刑等形容词,不过这些话无人敢当众评说,旦是提起傅春洲的名字,后背都会凉飕飕。

那是皇帝身边手段最毒辣的一条蛇。

也是私下里朝臣们唾骂的五虎之一,更有感怀者对月叹息,大兴宦寺横行,东西厂作恶八方,蒙蔽圣听,现又设立内行厂,执掌者还是一个以狠毒而著称的傅春洲。

真真是国将亡于阉竖也、阉竖也!

然而那感怀者第二天酒还没醒,人就被抓了,入了内行厂私狱,也不知过了怎样一个夜晚,下半夜回了家后,便从此绝口不提内行厂。

因为,没了舌头。

第 3 章 重生白家

随着临徽长公主大丧,内行厂设立,天玺二年的夏天很快就过去。

转眼秋来,红叶漫山。

元蓁身处一处偏远的城镇,在还未完全适应新身份时,冬日的第一场雪已经到来。

「小姐快进屋吧,落雪了,外面冷。」

小丫头瓶儿从廊下急急赶来,手中抱着崭新的白裘披风。

元蓁还在望庭中初雪,陡一闻声,片刻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可瓶儿却怕极了她家小姐再次病倒,二话不说就将披风给元蓁披上,拢了个结结实实,还叨念道:「小姐,咱们好不容易才回了白家,您可要养好身子,莫辜负了这场来之不易。」

元蓁看着面前的小丫头,年纪约莫十四五,自她醒来后,就一直守在身边伺候。

有些流连地望了眼空中纷飞的细雪,元蓁并不为难那丫头,转身进了屋。

入得身后上好的西厢,脚下新罗织毯,打帘一张红梨八仙桌,同款矮榻角桌一应俱全,才初冬而已,房内便煨着一盆银丝炭,角落燃着一炉石叶香。

内室一张红木千工拔步床,床还崭新,虽比不得她公主府里曾经的那张,但对于一个外室生养的女儿,回了主家能得到这等待遇,实属少见。

回到房里,元蓁喝了瓶儿端来的汤药,不多时,有下人来报,张神医上门看诊。

闻讯,瓶儿手脚麻利地收拾好了碗碟,便扶着元蓁去隔壁厢房候诊。

没过多久,这方圆百里,远近驰名的神医张大夫便提着药箱进了屋。

一番再仔细不过地看诊后,张神医开口道:「四小姐伤病已愈,汤药不宜过于滋补,老夫再开个方子,隔日一服。」

神医一边说着,一边就开始写方子。

元蓁见这老者头发都白了大半,还日日上门给自己看诊,不由道:「有劳神医了。」

哪想她话音刚落,就见张神医笔尖一抖,落下好大一滴墨。

接着,张神医赶紧换了一张纸,头也不抬地说:「医者本分,小姐言重了。」

见神医如此识礼,元蓁点点头,不再多言。

心里却琢磨着这张神医委实有趣。

自她醒来后,便一直是张神医给她看诊,初时这神医次次都要写乱方子,不是手抖字歪,就是呼吸不畅。

彼时她还起了几分恻隐之心,觉得这老人家太过辛苦。

不过她才将将宽慰了一两句,就见神医似乎犯了病,满脸冷汗,手脚俱颤,都快站不住,亏得一旁的瓶儿眼疾手快地将神医扶了出去,歇了半晌才缓过劲来。

元蓁承想,民间所传的神医之流,应是一众清高傲岸的人物,却未承想到,这张神医比之宫中御医那小心翼翼的态度,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许是这白家老爷,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让神医日日上门看诊,日日都这般一丝不苟。

不过这都是她闲来无事,胡乱琢磨的事情。

彼时她刚醒来不久,委实是重病一场,还兼多处烫伤。

算是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不对,她已经入了鬼门关。

现在回来的,不过是元蓁的魂魄和白家四小姐的身体。

她大兴长公主元蓁,重生了。

……

然而重生二字,说着容易,接受起来却有些困难,毕竟这等惊世骇俗的神鬼之事,只存在于民间的话本子中。

以她临徽长公主十八年的人生阅历,还真真是没见过。

更不论,她与这白四小姐还有着一模一样的容貌,不过这白四小姐的际遇,与她临徽公主相比,可谓是天差地别。

她临徽是已故的孝德皇后留下的唯一血脉,她虽生母早去,但父皇待她一直不薄,早早便封了长公主,还赐下了雍华宫。

她乃一宫之主,当自称本宫。

寻常妃嫔见她都要行礼,包括她那白眼狼皇弟,也是赐她一杯毒茶了事的当今圣上,彼时不过是个受人欺凌的小可怜。

不过那已是上辈子的事情,现在她是白家才接回府的四小姐,白蓁。

又说这白蓁,虽与她有着同样的闺名,却是个苦命人。

若说她长公主元蓁是生在皇家的一尾尊贵咸鱼。

那这四小姐白蓁便是从出生起,就见不得人的苦命咸鱼。

不仅见不得人,还体弱多病。

听说从小到大都没踏出过那处穷乡僻壤的外宅,最后还是因那宅子走了水,亲娘葬身火海,才救出了受到惊吓的四小姐。

其实哪里还有什么四小姐。

白蓁应当在火场里就被呛死了,醒来的是她元蓁。

这世间之事,就是如此玄妙,白家外宅走水的那夜,正好是她被傅春洲一把火毁尸灭迹后的第七夜。

她在头七回魂,是冥冥之中命不该绝,进了鬼门关都能被老天爷再拽回来。

给她一个新的身份,重活一世,去报仇雪恨。

所以现在就要开始宅斗!然后宫斗!最后再次走上人生巅峰——

想想还有些小激动。

不过这只是别人的故事,她元蓁作为曾经皇宫里一尾尊贵咸鱼,曾被迫参与各式各样的斗争,前朝的有,后宫的有,还有些莫名其妙乱七八糟的,是而她深深地知道政治斗争的残酷。

残酷到不管是至亲至爱,还是君臣主仆,只要被那诱人的权利一笼罩,人心分分钟就扭曲。

她委实不愿再去回想那段咸鱼挣扎的岁月。

许是因为被辜负,她多少有些心灰意懒,那片皇城之上的天空并不适合她,如今成了白家四小姐,其实也不错。

乐夫天命,指的大概就是她这种没什么上进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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