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札记】

■张春记(上海朵云轩资深书画编辑,书画鉴定专家)

物象和笔墨结构图解,最根本的是对物象的造型能力和为匹配物象而巧妙运用笔墨的能力(1)

《雅琴风华:秋艳》书影。供图:上海书画出版社

任珮韵擅长花鸟画,旁及山水、人物,以工整画风见长。从她的画里能看到她对宋画的用心研摩,其绘画特色可以“法度”“美感”“新意”六字来概括。所谓“法度”是指其艺术渊源有自,对经典传统有所继承;“美感”是指其作品能给欣赏者带来审美愉悦,而与沉重的、丑陋的视知觉无关;“新意”是指其绘画在传统的基础上,融以自己对生活的体悟,能在作品中形成个人面貌,与他人拉开距离,一言以蔽之,即古人讲的“出新意于法度之中”。

虽说以工整见长,但任珮韵的作品于工整中仍流淌有写意的情调。可以这么说,她的绘画,既有作家画的专业法度,又不失传统文人画的审美情趣。这种类型的作品,往往为行家所看好,也被广大欣赏者所喜爱。就“作家画”与“文人画”这两种绘画类型而言,由于受各自运用的表现语言所影响,前者严谨,后者奔放。然而,奔放过头,容易流入粗野;过于严谨,往往手脚不展,这都是艺术创作的忌讳。在这个问题上,我觉得她的处理是成功的。

任珮韵在创作中,很好地处理了笔墨(色彩)与形象,亦即美学中形式与内容的关系,这是她在艺术上走向成功的有力保障。中国画具有丰厚的文化内涵,可是长期以来,由于种种复杂的原因,有不少专家、学者将其文化内涵无限放大,动辄与儒、释、道联系,还有一种看法认为中国画的根本功底就是书法。这些说法都不错,但容易使一般读者产生误解,或者说会对这些读者造成误导。从绘画本身来说,其最根本的东西是对物象的造型能力和对笔墨匹配物象的运用能力。虽然苏东坡有“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的名言,但苏东坡的本意绝非不要“形似”。其实,五代、两宋前的古典绘画对造型有着很高的要求。

物象和笔墨结构图解,最根本的是对物象的造型能力和为匹配物象而巧妙运用笔墨的能力(2)

《坐观浮香》,绢本设色,画27.6cmX27cm,书27.6cmX27cm。《雅琴风华:秋艳》插图。供图:上海书画出版社

但自元代以后,随着大批文人画家参与到艺术创作中来,“外师造化,中得心源”逐渐变成了一个时髦的口头禅。这批画家疏远了丰富多彩的自然,徒从古人的作品里讨生活,降低乃至于舍弃了对物象再现的品评准则,这一现象于明清时期一部分画家中表现得尤为突出。画家对物象造型的力不从心,在这一时期流传至今的大量画作里,都有明显体现。这也是明清绘画的水平在整体上逊于五代、两宋的重要原因。元代开始,绘画主流转而追求“单纯化”的表现,即所谓的“逸笔草草,不求形似”,它指引了一大批画家忘却自然、疏离物象本体,转而主要秉持着抽象的观念,运用书法性线条试图表现生动丰富的现实生活,走上强调笔墨情趣的另一条绘画道路。这并不是在批评书法性用笔,而是涉及对笔墨认识问题的探讨。笔墨作为中国画的一项重要内容,在五代、两宋,它在表现上就相当完备。如果我们高度概括地将两宋、元明清几个历史时期的笔墨作一一比较,就会发现,在丰富多彩与波澜壮阔上,元明清是逊色于两宋的。何以至此?道理很简单,宋人的笔墨是与生活、自然联系的,它并不同于后世所高度概括的程式化,不是仅仅追求书法性的用笔,不以玩弄枯湿浓淡的小情趣为荣。

从唐代张彦远到现在,大家都讲书画同源,由于使用工具的相同,所以书法和绘画有相通之处。但相通不是相同,同样运用线条,在具体的艺术形态中,对线条的具体要求也不一样。书法的线条首先为字的结体服务,而画中的线条则要和形象匹配,脱离结体和形象的线条,在书法和绘画中都没有太大的意义。正如汉字根据不同的平仄、对仗组合,可以表现为唐诗,也能形之于宋词,而脱离具体文学题材和修辞要求的文字,就仅仅只是字而已。所以,把书法作为传统绘画的根本是片面的。绘画史证明,书法性用笔虽然在一定程度上丰富了绘画语言,但它并没有将绘画带入更广阔的天地中去。由此看来,“书法性用笔”和“对笔墨的运用能力”,是相通而不相同的两个概念。所以,中国画有中国画的根本要求,它最根本的核心是对物象的造型能力和为匹配物象而巧妙运用笔墨的能力。这不但是欣赏的原则,也是创作的依据。在这个问题上,我想我的看法和任珮韵是接近的,以此反观她的作品,则又为我们作了生动阐释。

物象和笔墨结构图解,最根本的是对物象的造型能力和为匹配物象而巧妙运用笔墨的能力(3)

《松桂依然》,绢本设色,画27.2cmX28.8cm,书27.5cmX28.8cm。《雅琴风华:秋艳》插图。供图:上海书画出版社

艺术史告诉我们,经典的艺术能经得起时间的检验,而非片面追求时尚的艺术或是单纯的胡闹。多元的当代社会为艺术创作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性。特别是在当今世界各地文化、经济交流日益频繁、便利的环境下,中国画的发展主线更需要继承发扬传统绘画的民族性和审美风格。在20世纪80年代以来中西艺术交流的时代脉络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主动效仿西方艺术而失败的例子不胜枚举,这是困扰中国画发展的一个现实问题。我在与任珮韵的一次交谈中得知,她对此现象有清醒的认识。不受时风影响,咬定传统不放松,同时以开放的眼光审视外来艺术,汲取有利于自身创作的营养,这既体现了她的传统观,也体现了她的创新观。

“出新意于法度之中”,是艺术成功的奥秘之一。然而,“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相信任珮韵对此中的甘苦有深刻的体验和认识。她潜心绘事,无心参与名目繁多的活动,不跟时风,将生活感悟寄诸毫端,为花写照,替鸟传神,代山川而言。今画册付梓之际,珮韵嘱我作序,我结合自己对画的欣赏习惯写出一些想法,以期和她以及鉴赏者交流。画册所刊印的作品,是她在艺术征途中的形象展示,虽不能全面反映她的艺术风貌,但也足以让大家有所了解。我和大家一样,在欣赏这些作品的同时,也期待着她创作更多更好的作品给我们带来美的享受。

(本文经授权摘编自《雅琴风华:秋艳》一书序言,现标题系编者所加)

责任编辑:张彦武

来源:中国青年报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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