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8月,蒙古国首都乌兰巴托,时任美国国务卿詹姆斯·贝克正在发表演讲。
他说道:蒙古有两个友好邻邦,如果它需要第三个邻国的话,美国会很愿意充当这个第三邻国。
一语出,惊四座。但蒙古人,尤其是蒙古的政治家对此却非常认可,而这项看起来异想天开的设想,后来还成为了蒙古的一项重要外交政策。
那么这个“第三邻国”是什么?蒙古又为何要寻找“第三邻国”呢?
夹在中国与俄罗斯之间的蒙古,长期以来都对自己的安全和独立地位有着深深的担忧。
虽然在很多国人的心中,蒙古也就是当年的外蒙的独立,一直都是一个难以解开的心结,但实际上蒙古或许并不这样想,他们反而觉得从17世纪到20世纪初,被清朝统治的两百多年,是一段并不光彩的过去。
这也是为什么清末民初之时,俄国势力怂恿外蒙独立,不少蒙古王公贵族就纷纷跟着一块儿闹事,头铁着要和内地分家的原因。
清后期中国疆域,1908年
然而“伸出援手”的人安的未必是好心,在俄国人扶植下独立的蒙古,接下来的几十年内都是苏联的“卫星国”之一,虽然名义上保持着独立,但实际上不过是苏联的前哨或者后院罢了。
所以蒙古对南北两个邻居长期保持着较强的防备心理,也由此希望能找到一个平衡这种态势的第三方力量。
美国人正是瞅准了这个心理,便在20世纪90年代,向蒙古伸出了“橄榄枝”。
蒙古与美国在1987年建交,最初的几年关系却非常平淡,以致于美国驻蒙古大使基本上就不待在乌兰巴托,大使馆前更是门可罗雀。
但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世界格局剧烈变化之际,美国开始热心起来。
1990年8月,美国国务卿詹姆斯·贝克,率领一支一百五十多人的庞大团队造访蒙古,并在公开场合提出了所谓的蒙古“第三邻国”概念。
同时美国国会还通过决议,美国愿意看到蒙古的改革(注:就是倒向西方的多党制、民主制等等),可以为蒙古提供技术、经济帮助。
詹姆斯·贝克
美国的“启发”让处于困顿中的蒙古看到了一条新的道路,也催生了蒙古“第三邻国”外交政策的雏形。
1994年,蒙古通过了《蒙古国对外政策构想》,该文件提出蒙古首要方向是,既不倒向俄罗斯,也不单纯依赖中国;第二方向是,和美、日、韩等其他国家地区以及国际组织,建立友好关系。
这之中,美国排在俄、中两国之后,也就是蒙古心念的“第三邻国”的首选。(注:第三邻国并不具体指向单独某一个国家,美日韩印欧洲等国家地区以及国际组织,都包罗在内)
接下来的几年里,随着蒙古国内政治的演化,这一政策逐渐明晰起来。
蒙古意识到了自己需要美国这样的“第三邻国”,来牵制中俄两大邻国,以维护自身的独立与安全,提高蒙古的国际地位,获得更多的国际援助和支持,保证蒙古的国家利益。
基于这种认知,蒙古与美国等国的关系迅速升温。
美国开始不断向蒙古投钱,并积极发展与蒙古的商业往来,同时还为蒙古提供培训和设备,定期举行联合军演,支持蒙古在军事上的发展。
相应的,在文化、教育、宗教等方面,蒙古受到的来自美国的影响也在与日俱增,像基督教、英语、赴美留学这些以往从未出现过的事物,在蒙古已经不足为奇。
小布什在蒙古
随着两国关系的发展,2005年11月,美国总统小布什访问蒙古。
时任蒙古总理额勒贝格道尔吉,见到小布什后更是直言不讳地表示:在蒙古看来,美国就是自己的第三邻国。
投桃报李的小布什,在随后的公开演讲中,也声称美国为能成为蒙古的第三邻国而感到非常骄傲。
次年美国国会又通过决议,重申了小布什关于美蒙关系的看法。
眼见瓜熟蒂落,木已成舟,几年后,蒙古便在自己的《国家安全构想》和新的《外交政策构想》中,将第三邻国正式以法律文件形式纳入了国家政策,时至今日依然如此。
小布什在蒙古
在中俄之外选择美国这样的“第三邻国”,的确给蒙古带来了好处。
蒙古通过推广第三邻国外交,广泛参与国际事务,提高自己的国际地位,拓展了外交空间,得到了一定的政治、经济以及军事利益。
除了前面提到的与美国关系不错以外,蒙古与日本、韩国、中亚等国交往也颇为密切。
尤其是钱多、资源少的日本,看上了蒙古境内丰富的矿产,大笔大笔地给蒙古的矿山、基建投钱。
其他诸如早于中俄加入世界贸易组织,成为北约的全球伙伴国,与日本、澳大利亚等国享受同等待遇等等,也都是蒙古推行第三邻国外交政策取得的成果。
在美国参加演习的蒙古士兵
但凡事都有利弊,蒙古为了自身安全和利益而实行的“第三邻国”政策,也给自己出了大大的难题。
原本,蒙古找第三邻国的前提是与邻居保持友好关系,现实情况却是,蒙古国内不少声音都把两个政策给对立了起来,以致于所谓的“泛蒙古主义”颇有市场,所谓的“泛蒙古主义”,鼓吹将现蒙古周边的中国和俄罗斯的区域,纳入蒙古版图,再加上蒙古与美日等国的一些做法,不能不影响到它与邻居之间的关系。
美国看重的是蒙古的战略位置,蒙古也知道美国看重了自己的哪一点,但偏偏这一点又是邻居的切身利益所在。
蒙古与美国于1996年,签署了《军事交流和互访协定》,该文件规定美军可以在必要时,进驻并使用蒙古的军事基地,之后又闹出了联合军演、北约伙伴国等等幺蛾子。
美国这种军事渗透,自然会引起中俄两国的警觉。
另一个重要“邻国”日本,凭借多年来的投资和援助,在蒙古已经有了重要的影响力,蒙古也有意借助日本的力量,来减少对中俄的依赖。
蒙日之间的眉来眼去,同样也会引起邻居的疑心。
蒙古首都乌兰巴托
为了避免南北两大邻居继续起疑心,蒙古也想过招数,那就是成为永久中立国。
2015年,蒙古总统在第70届联合国大会上,宣布蒙古将建设成为永久中立国家,希望能得到国际社会的支持与认可。
但这一诉求并没有得到邻居们的公开支持,邻居们只是表示了“理解”。
至于为何,其原因既很现实也很长远,根据国际上有关中立国的法律,永久中立国不允许外国军队、武器从自己领土经过。
在谁也不敢保证以后会发生什么的情况下,蒙古如果成为“中立国”,那它就是一个大大的路障。
所以在蒙古提出这一想法后不久,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就拐弯抹角地表示:俄罗斯会与中国一道保护蒙古国安全。
另一个邻居的回应也大抵相似,“(蒙古)争做‘永久’中立国不仅没有必要,反而可能失去更多外部支持,疏远与各国关系……要把精力放在发展经济与改善民生上……比画饼充饥式的空想来得实在。”
蒙古军队
这番话可谓是一针见血,因为如今的蒙古,一个坐拥着丰富的矿产和畜牧资源,人口只有330万的国家,却依旧过着相当贫穷的生活。2020年,蒙古的国内总值为129亿,增长率为负5.3%。
但它依然不下功夫把国民经济搞上去,整天疑神疑鬼,还想着拉拢和借助域外大国的力量参与地缘政治博弈。
说到这里,有两个国家不能不提,一个是印度,一个是越南。这俩国家也都是搞地缘政治博弈的老手。
印度体量和地理位置在那里放着,这叫“命好”,所以能玩得很溜,至今在场面上很能混得开,但越南就不行了,当年还差点儿把自己给赔进去。
蒙古俨然也想和印度一样混得风生水起,但因为没印度的“命”,实际上可能连越南都比不上。
作为有着特殊地理位置和历史背景的国家,邻居们对蒙古的其实要求并不高。
没有人会阻拦它与多少“第三邻国”发展关系,也没有人会阻挠它借助国际力量,实现脱贫致富的梦想。
邻居们只是希望它在发展对外关系的时候,可以不给邻居带来麻烦,但蒙古似乎经常觉得邻居要害自己,找第三邻国时的目的也并不纯粹是发展,提防邻居的意图非常明显。
蒙古驻美国大使馆的一位武官,曾把蒙古比作是夹在大象与狗熊之间的老鼠。
老鼠的选择并不多,既建不起坚固的围墙,也没有足够吓倒对方的武器,只能找一个大朋友,让这个“大朋友”告诉大象和狗熊,在“激动”的时候,不要吓到老鼠,不要侵犯老鼠的领地。
实际上这只是老鼠的杞人忧天,如今的大象和狗熊没人会盯着它的一亩三分地,而且那些来帮场子的大朋友,真到有事儿时也未必管用。
内容来源:郑傲翾:《蒙古第三邻国外交政策研究》,西北师范大学硕士论文2017年
马立国:《既是平衡也是被制约:蒙古国“第三邻国”外交战略探析》,《内蒙古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48卷第1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