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年前,孙建遭受了脱发的困扰。最严重的时候,他的后脑勺有三块脱发区域,一块区域大概有小孩拳头大小。发现自己脱发了,他感到难受和焦虑,开始寻医问药。

因脱发问题就医的,多为男性。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附属同济医院整形美容外科主治医师余晶对九派新闻说,她所在的植发门诊90%的患者为男性,“女性主要是为了美容需求做发际线调整,男性可能真的就是脱发了”。

在脱发性疾病中,发病率90%为雄激素性脱发。《中国人雄激素脱发诊疗指南(2019)》数据显示,中国雄脱的男性患者发病率为21.3%,女性为6%。

不久前,英国一个就业法庭裁定,称男性“秃头”存在性别歧视嫌疑。在仲裁小组看来,男性脱发比女性更普遍,在工作场所称男性秃头,就和评价女性胸部大小一样严重。

在高调、戏谑的脱发话题下,“秃头”男性是否正遭遇“性别歧视”,脱发给他们带来了什么困扰?

秃头男士的根本原因(男性正遭遇性别歧视)(1)

【1】新的时代病症

除了发病率的差异,男女在脱发模式上存在不同。

余晶表示,有人脱发是发际线上移,从两个鬓角的三角开始,也有人是从中间开始秃。

“男性脱发比较直观,但女性脱发是头顶头发的稀疏,而不是头皮秃了一块,对外观影响的不一样,就诊的需求就会不一样。脱发的诱因除了遗传因素,还有精神压力和生活习惯。男女在生活习惯上会有差异,也影响了脱发模式。”

44岁的孙建是一名个体工商户,脱发严重时,他工作压力大,经常失眠、熬夜,再加上抽烟喝酒,形成一个恶性循环,导致身体机能的失衡。

”医生也说主要问题还是自己的心态以及生活作息的不规律,就是首先要调节自己的心态,不要焦虑、压力过大,还有不要熬夜。”孙建对九派新闻说。

2019年,国家卫健委发布的脱发人群调查显示,我国脱发人数已超2.5亿,平均每6人中就有1人脱发。其中,35岁以下的人占比63.1%,成为脱发人群主力军。

这个数量逐年增加,脱发人群总量,超过了糖尿病和高血压人群。脱发作为一种常见病理现象,在压力与焦虑盛行的当下,正成为新的时代病症。在社交媒体上,也成为热议话题。

孙建认为,人们的生活压力比十年前更大,尤其对于中年人来说,要面临车贷房贷、育儿养老压力等,“现在的生活节奏也越来越快,人们的生活作息就愈发不规律了,确实是脱发的人更多了;还有人的审美发生变化了,大家都越来越在意自己的外在形象,可能以前的人秃头就秃了,现在人秃头了会更在意。”

丁香医生《2021国民健康洞察报告》显示,脱发正成为2021年第9大年度健康困扰。《2022国民健康洞察报告》显示,脱发困扰最严重职业的前三名,分别是医护人员(第一名)、待业人员(第二名)、全职爸妈(第三名)。

余晶医生说,“疫情(2020年)之前,在接受植发的群体中做的一个统计显示,IT从业者(程序员)占很高比例,其次就是科研工作者,比如博士生、高校教师。”她注意到,疫情之后,身边有不少从事临床和后勤岗位的男同事,前来咨询植发,“这跟工作压力的增加、对于植发技术的宣传推广都有关系。”

秃头男士的根本原因(男性正遭遇性别歧视)(2)

2019年上海世界进出口博览会,一个植发机器人正展出/中新社

来余晶所在植发门诊就诊的,以年轻人为主,25岁到35岁的年龄段居多,“接受植发手术的也是这个年龄段居多,占了60%-70%,他们对外形的要求更高。”

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皮肤科副主任吴文育发现,在媒体的宣传下,来看病的年轻患者越来越多,最小的才十五六岁。

【2】颜值焦虑

在余晶接诊的男性患者中,年龄最小的为17岁。

2018年初,17岁的小天马上就要高考,他与父母来到余晶的门诊,强烈要求植发。“我当时觉得诧异,因为脱发问题,他已经厌学,连高考都不想参加了,他爸妈没办法,带着他来我们医院面诊。”余晶说,小天脱发并不严重,鬓角有一个不到1.5厘米的三角形,发际线上移得并不明显,但他非常在意,交流的时候低着头,感到很自卑。他喜欢打篮球,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那个三角形,觉得“很丑很难看”。

余晶与小天父母对小天做了疏导,先暂时稳定情绪,与他约了高考后来做植发。“高考后的第二天,他就要求过来做植发了,意愿非常强烈。年龄这么小的一个男生,已经有雄脱症状,可以看到发病的低龄化。再就是脱发对于患者的心理、生活质量会有非常大的负面影响。”余晶说。

秃头男士的根本原因(男性正遭遇性别歧视)(3)

一名男性在泰国接受植发手术/CNN

颜值焦虑正蔓延至各个年龄层。“脱发给我的心理压力很大、很焦虑,给我的工作和生活带来不便,要经常戴帽子,还得面对身边人的关心和担忧。头发对人的外形还是很重要的,也是健康状态的体现。”一开始孙建觉得郁闷惆怅,后来也慢慢接受了脱发,“秃了就秃了,不必在意别人的看法,主要脱发是对身体健康的警告,从那之后我就非常在意自己的身体状况。”

六十多岁的李江经常会有上镜的需求,因为有比较严重的地中海脱发,他觉得自己电视里的形象太差了,想改变自己,便向余晶医生咨询植发。像他这样50到60岁的男性患者,余晶也接诊了不少,“这个年龄段的患者一般身居高位,对自己的形象也很在意。”不过,面对脱发,李江并没有小天那么重的心理压力,因为他的事业已经很成功,植发对他来说是“锦上添花”。

在余晶看来,“植发也好,做双眼皮也好,都是治疗一种疾病,这也是治病救人。”2018年,同济医院在经过几年的筹备后,开设植发门诊,“患者对植发的需求是很大的,我们希望通过开设门诊,用专业的医疗知识和技术为患者服务。”

植发市场潜力巨大。统计机构的数据显示,在2016年至2019年期间,我国植发行业市场规模由57亿元跃升到163亿元,2020年市场规模达134亿元,预计至2030年,植发市场规模将达756亿元,较2020年市场规模增长4.6倍。植发价格费用较为高昂,据中新网报道,有植发连锁机构表示,“以1个毛囊单位收费10元计算,植发际线约需要花费1-2万元,如果植发面积较大,手术费用或高达4-5万元。”

【3】性别歧视?

“秃头”这个词,戳中了英国一名脱发男性患者的痛处,他将称他为“秃头”的主管告上法庭。他胜诉了,仲裁小组认为,“秃头”与“性别歧视”存在潜在关联,称男性秃头就跟评价女性胸部一样冒犯。

“英国法庭的做法有点小题大做了,称呼这个事没必要太敏感,但我也觉得称一个人为‘光头’或‘秃头’不太好,英国法庭也是在为脱发者考虑,”孙建说,脱发不应该受到歧视,秃头这个事情谁也控制不了,“就像一个人长得美或丑,不应该成为被歧视的理由。”

在纪录片《秃然发生》里,罗林川本是一名大学老师,“秃头”毁了他的生活,他变得唯唯诺诺,甚至不敢去问路,“头发少我觉得很多人会联想到猥琐。塑造犯罪分子、坏人,要体现出这种东西,就把头发弄少,因为他们肯定是经常动坏脑筋。”

当他把脱发与“猥琐”、“坏人”联系在一起时,就难以迈过“秃头”这个坎。他歧视了“秃头”,也害怕被他人歧视。

脱发也会因为偏见产生“正面印象”。余晶认为,在中国,并不会因为男性秃头,觉得他在工作上不专业,“在高校、IT行业、医院,反而会觉得他比较资深和学识渊博,大家不会歧视你,只是觉得不好看。来植发的男性患者,并不是因为怕被人歧视,而是容貌焦虑,怕别人对自己容貌不满意。”

博主“花总”2020年去植发技术较发达的土耳其,与当地从业者交流,谈到一些中东国家、日韩等亚洲国家,对脱发问题似乎很看重,但欧美客人非常少。他好奇的是,“这是不是一种文化差异?(脱发)是不是在我们的文化里被过度渲染了,才导致焦虑这么严重”。

CNN报道称,在东亚流行文化中,更偏爱浓密头发的男明星。37岁的韩国记者大卫·高曾分享了自己的脱发经历,“秃顶肯定会让人看着不舒服”。

一项韩国研究表明,90%的非秃头受访者认为,秃顶男性年龄较大且吸引力较小。据报道,2018年,韩国国家人权委员会敦促,雇主不得歧视秃顶男性,此前,韩国一家建筑公司因歧视“秃头”被指控,该公司要求求职者在面试时戴上假发。

在脱发更普遍的西方国家,对于脱发的耻辱感更少。宾夕法尼亚大学研究发现,当参与者看到自己的头发被P掉后,男性认为“更有领导力、更高大、更强壮”。

秃头男士的根本原因(男性正遭遇性别歧视)(4)

英国演员帕特里克·斯图尔特从19岁起,就开始秃顶/BBC

BBC曾发表一篇文章,讨论男性秃头的好处,文中写道: “想变得更聪明、更有权威和教养吗?失去你的头发吧。”英国每年在治疗脱发上,花费25亿英镑,超过马其顿整个国家的预算。调查显示,尽管英国男性不觉得“秃头”丢人,但还是更喜欢浓密头发。60%的英国男性宁愿不要金钱和朋友,也想拥有一头浓密头发。对此,BBC报道称,花这么多钱不值得,越来越多证据表明,秃头男性被认为更聪明、更有领导力和地位更高,他们闪亮的头皮对女性很有吸引力。据推测,秃头已经演变成一种“高社会地位”的标志,这更吸引女性。

文章呼吁,“秃头可以帮助男人取得成功、脱单和变得更好,请给予光秃秃的脑袋应有的尊重。”

余晶医生经常跟她的患者说,植发并不是“一招制敌”,雄脱并不会在植发后被治好,“随着年龄增长,你的原生发会持续脱落。如果很在意脱发,你的人生可能就要不停地植发。”

因为发际线持续后移,小天在2021年考研后,又做了第二次植发。

孙建擦过医生开的西药,也找过民间的偏方,去看过中医,尝试针灸治疗、喝中药,经过一两年的调理,头发逐渐长回来了,脱发情况改善了很多。

余晶建议,“对于早期发病的患者,可以配合药物治疗,减缓原生发脱落,可能比后面做植发更有意义。”

(文中小天、孙建、李江为化名)

九派新闻记者 李沐曦 实习记者 刘贝贝

【来源:九派新闻】

声明:此文版权归原作者所有,若有来源错误或者侵犯您的合法权益,您可通过邮箱与我们取得联系,我们将及时进行处理。邮箱地址:jpbl@jp.jiupainew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