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畔
烟笼寒水月笼纱，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这是唐代大诗人杜牧的《泊秦淮》。去南京，如果不去秦淮河，一定是莫大的遗憾。相信很多人都知道古都南京有条秦淮河，而且南京被称为“金粉之地”，想必也是因为这里有条久负盛名的秦淮河。我以为，秦淮河之所以有名，就是因为有了“秦淮八艳”。如果没有“秦淮八艳”，它仅仅只是绵延数个朝代的灯红酒绿的“花街柳巷”而已。“秦淮八艳”太有名了，顾横波、董小宛、卞玉京、李香君、寇白门、马湘兰、柳如是、陈圆圆这八个绝色的奇女子，都曾经在秦淮河畔留下了身影。这八个出身社会底层的女子，不但容貌俏丽，而且通晓琴棋书画。她们生逢乱世，除了马湘兰之外，都经历了由明到清的改朝换代的大动荡。令人称奇的是，这些人大多都有民族气节，巾帼不让须眉。
朱自清先生有一篇著名的散文，题目是《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记录了他与俞平伯先生一九二三年泛舟秦淮河的情景。时隔九十多年，我们已经听不见朱自清先生文章中秦淮河的桨声了，不见了他所描绘的“七板子”船，取而代之的是一艘艘装有发动机的画舫；没有了吱吱呀呀的胡琴声，没有了载有歌妓的板船，叩动我们耳鼓的是那岸上游人此起彼伏的呱噪声……
《桃花扇》书影
这是我在网上搜到的《桃花扇》剧本书影。很多人知道李香君，多是来自于清代大剧作家孔尚任的《桃花扇》。我知道《桃花扇》，是从一本同名连环画中看到的。当时年幼，只是把它当作一个才子佳人的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来看。现在依稀记得李香君与剃发梳辫的侯方域相见时血溅桃花扇的画面。
彩绘连环画《桃花扇》
《桃花扇》是一部最接近史实的历史剧，孔尚任经历十余年三易其稿完成了这部巨作。此剧表现了明末时以复社文人侯方域、吴次尾、陈定生为代表的“清流”同以阮大铖和马士英为代表的权奸之间的斗争，揭露了南明王朝的腐败和衰亡原因，反映了当时的社会面貌。即作者自己所说:借离合之情，写兴亡之感，实事实人，有凭有据。通过侯方域和李香君悲欢离合的爱情故事，表现南明覆亡的历史，并总结明朝亡国的历史经验，表现了丰富复杂的社会历史内容。
《桃花扇》剧照，来源于网络
三百多年来，《桃花扇》曾被多个剧种上演。抗日战争时期，欧阳予倩将《桃花扇》改为话剧，广泛上演，鼓舞了人民群众爱国抗日的斗志。解放后，中央实验话剧院几度将《桃花扇》搬上舞台，在国内外演出。著名导演谢晋曾将《桃花扇》搬上银幕。上海电视台也曾将《桃花扇》改编成电视连续剧《李香君》。
《桃花扇》剧照，来源于网络
尽管已经知道《桃花扇》这个故事的大概，但是脉络已经模糊，现在查了一下网络有关资料，重温一下这个故事。《桃花扇》是一部以南明王朝的兴亡为内容的历史悲剧。故事写明末归德书生侯方域来南京应江南乡试，落第不归，寓居莫愁湖畔，参加了反对阉党的“复社”，后经画家杨龙友的介绍，结识了秦淮名妓李香君，两人萌发爱情，订婚之日，方域题诗扇以赠香君，作为信物。
《桃花扇》剧照。来源于网络
阉党文人阮大铖闻讯即出重金置办妆套，托其结拜兄弟杨龙友送给香君，意在拉拢复社文人侯方域。香君义形于色拒不让方域接受阮的馈赠。阮为此忌恨，乘左良玉移兵南京之时，诬方域内通左军;为避害，方域只身逃离南京投奔杨州督师史可法，为之参赞军务。崇祯在北京自缢后，奸臣马士英等人在南京迎立福王，建立南明朝廷。昏王奸臣不理朝政、征歌逐舞、迫害复社文人。
《桃花扇》剧照。来源于网络
马、阮等人逼迫香君嫁给新任曹抚田仰，香君宁死不从，以头撞地。血染方域当年所赠诗扇。杨龙友采摘花汁点染成桃花图，是谓桃花扇。马、阮于赏心亭置酒赏雪，香君乘机骂筵以泄愤恨。方域回到南京，被阮捕获入狱。 清兵攻破扬州，史可法殉国，南京城里一片混乱，福王和马、阮仓皇夜遁，香君得同伴相救逃至栖霞山葆贞庵避难。光阴荏苒，转瞬八年，香君日夜思念方域，不觉恹恹成疾。一日，方域突然不期而至，久别重逢，香君不禁喜出望外。不意方域一卸风衣，呈现一衣清装，业已蕹发易服，依附清朝。香君大惊，知已变节，乃严词斥责，并撕碎定情诗扇，以示决绝。方域自惭形秽，黯然而去。以上四幅剧照均来源于网络，文字描述的是《桃花扇》中的故事。
秦淮河依然波澜不兴地流淌
俱往矣，李香君也好，侯方域也好，早已成了古人。但是故事还在，他们的遗迹还在。今天我们来秦淮河，应是想重温一下那段历史，感受一下故事中人物当年的心境。一切都会老去，但是秦淮河不会老，它依然波澜不兴地流淌。它像是一个超然物外的老人，淡然地观看着王朝的繁荣或衰败，人间的悲欢离合……
秦淮河很像一座大舞台
秦淮河很像是一座历史大舞台，不同朝代的人在这里走马灯一般地变化，演绎着一幕幕悲壮或惨烈或缠绵的活剧。
前面有一个扇面形的招牌
刚刚离开乌衣巷，沿秦淮河的一条街路向前走，我突然发现前面有一个扇面形的招牌。这个招牌不很招摇，如果不细看，不会发现它的存在。这个招牌上的五个字令我眼睛一亮——李香君故居。我顿时有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精神不禁为之一振。数年前，曾经在电视上看到一部关于秦淮河的风光记录片，那里边介绍过李香君的故里。来南京之前，朋友曾经做了一个南京旅游攻略，那上面没有李香君故居这个景点。
李香君故居门前
心里顿时出现一种莫名的兴奋，我们加快脚步，来到了李香君故居的门前。邂逅李香君故居，自然要去看一看的。朋友去买门票，我站在李香君故居对面拍了一幅照片。很显然，这儿不是旅游团经常光顾的地方，售票处前面竟然是出人意料的冷清。
其实它也叫”秦淮八艳史料陈列馆”
十里秦淮河是古时南京的“红灯区”，那时秦淮河的两岸妓院林立。如今妓院当然早已不复存在，但遗留下来的建筑，依稀保留了一些当年的风韵。李香君的故居被淹没在一片仿古民居内，一点儿也不张扬。
过道墙上的碑刻，外面罩着玻璃
进入李香君故居，过道左侧陈列着历代名人题咏碑刻。据我判断诗文是名人所作，字是当代书法家所书。
玻璃反光，我拍不好
这首高阳台系近代戏曲研究学者吴梅所作，当代书法家陆修伯书。
给你贴上一枚小马赛，别说我侵犯肖像权
非常巧的是，此时的李香君故居只有我和朋友两个人，显得特别安静。我们默不作声，怕是惊扰了几百年前在此居住的主人。李香君故居的面积不大，里面有一个小小的天井。我知道，现在我们见到的建筑，基本是重建的。李香君也罢，侯方域也罢，复社的文人也好，不曾留下半块砖瓦。我并不失望，我坚信，在我脚下的这块土地上，一定留下过他们的足迹。
李香君的塑像
在天井的一隅，伫立着一尊李香君的汉白玉雕像。她身躯微斜，颔首微笑，风姿绰约，似是在迎接我们这两个来自远方的客人。李香君又名李香，号"香扇坠"，原姓吴，苏州人。她与董小宛、陈圆圆、柳如是等被称为"秦淮八艳"。因家道败落，飘泊异乡在李香君八岁的时候，随养母李贞丽改吴姓为李，是南京秣陵教坊的名妓。她歌喉圆润，但不轻易与人歌唱，丝竹琵琶、音律诗词亦无一不通，特别擅长弹唱《琵琶记》。
这碑刻的内容让我想想
在李香君的雕像旁边的墙上，镶嵌着两块碑刻。
李香君故居的门
据史料记载，当年的复社成员经常光顾这座小楼，在这里或是听李香君抚琴、唱曲，或者是商议反清复明的大计。在这道门前，我遐想，当年侯方域等复社成员就是从这里进进出出的。
关于“秦淮八艳”的文字介绍
在李香君的故居的展厅里，陈列着李香君和“秦淮八艳”的生平事迹介绍，还有一些扇面和琵琶、古琴，向人们再现了明末的生活场景。资料虽然不少，遗憾的是没有一件李香君的遗物。其实没有什么可遗憾的，李香君当年只是社会底层的一个普通歌妓，命运多舛，只是在人世间停留了三十个春夏秋冬。这么短暂的一生，她能留下什么呢？留下一个名字就足够了，我想。
柳如是也是一个奇女子
展厅内介绍“秦淮八艳”之一柳如是的文字。柳如是也是一个不凡的奇女子，刚烈如李香君。
李香君的故居如果有点儿背景音乐就更好了
展厅内陈列的古琴，我猜度它应该是明清时代的文物。
看了这个碑，我在想重修前媚香楼的样子
“媚香楼”的门旁有一块石碑，是《重修媚香楼记》。据此可以得知，李香君故居在一九九三年曾经重修过。
小楼原来的叫媚香楼
李香君故居原来的名字叫“媚香楼”，这倒是很符合明清时代教坊和妓院的风格。
《桃花扇》曾改编成多种剧种
陈列的琵琶。背景是根据李香君事迹创作的一些影视作品的剧照。
侯方域也叫侯朝宗，一个性格复杂的读书人
《桃花扇》男主人公侯方域的传略。侯方域(1618年4月-1655年1月)，字朝宗，明朝归德府(今河南商丘)人，明末清初散文三大家之一、明末“四公子”之一、复社领袖。
李香君的墓地在河南商丘
1653年，李香君病逝。展厅的图片上介绍了她的墓地和与她有关的一些古迹。
接待客人的客厅
“媚香楼”的楼上有四五间房，这间算是客厅，是李香君当年接待复社成员的地方。
李香君卧室，肯定后人依据什么资料复原的
这是李香君的卧室。据说，当年李香君就是在这里与侯方域度过了一段两情相悦的时光。还有两间是李香君的书房和弹琴下棋的地方，可惜照片让我拍糊了。 幸福的日子总是短暂的，一代名妓李香君同样没有逃脱“红颜薄命”的魔咒。 1644年，清兵攻下扬州，随后南京城不攻自破。战乱之中，李香君躲进栖霞山葆真庵，与昔日秦淮姐妹卞玉京相伴为尼。次年秋，侯方域找到与李香君，二人前往侯的老家商丘。此后，因侯方域的父亲歧视李香君的歌妓身份，曾经将其驱逐家门。备受歧视的李香君终日郁郁寡欢，日久成病，患上肺痨而死。
这就是媚香楼后面的水门
“媚香楼”的后身就是秦淮河，这个出口叫“水门”。我理解，所谓的水门，就是私家码头。初入青楼的李香君为了谋生，就是从这里上画舫，在船上弹琵琶或是演奏古琴，陪富家公子泛舟秦淮河上。有一点需要说明的是，李香君虽然是社会底层的歌妓，但她卖艺不卖身，在这一点上，还是与那些普通妓女有区别的。
水门前就是秦淮河
我站在水门前，望着秦淮河。这时有一只画舫缓缓驶来，在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幅画面：李香君从“媚香楼”抱着琵琶，披着斗篷，从水门款款出来，上了画舫……
红灯笼和画舫
或许，她就是在这样的画舫上，结识了侯方域、冒辟疆等复社成员。
秦淮河上
在侯方域所作的《李姬传》中有这样一段描写：“侯生下第，姬置酒桃叶渡，歌琵琶词以送之。曰:‘公子才名文藻，雅不减中郎；中郎学不补行，今琵琶所传词固妄，然尝昵董卓，不可掩也。公子豪迈不羁，又失意，此去相见未可期，愿终自爱，无忘妾所歌琵琶词也。妾亦不复歌矣!’侯生去后，而故开府田仰者，以金三百锾邀姬一见，姬固却之。开府惭且怒，思有以中伤姬。”从这段文字可以看出李香君对爱情的忠贞及不为金钱所动的刚烈性格。
给朋友再来一记小赛克
这时，我举头一望，见“媚香楼”的二楼的“美人靠”空荡荡的，显得很是落寞。于是我建议朋友上去坐一坐。朋友很是配合，很快上楼，斜身坐在“美人靠”上。这样一来，“媚香楼”立刻添了几分生气。又于是，我为朋友拍了一幅照片。
侯公子，你在等谁
一回身，发现身后有一个人影。我识得他是侯方域，当年的“复社四公子”之一侯方域，正凝望着秦淮河的水面，似乎是在等待佳人归来。
这形象怎么说也有点儿老
此时的侯方域已剃发梳辫，完全是一个清朝读书人的形象。关于侯方域，网络上的词条是这样说的：明朝灭亡后，侯方域流落江南，入清后参加科举，为时人所讥:“两朝应举侯公子，忍对桃花说李香。” 清顺治二年，侯方城回到老家归德府隐居，在此整理旧籍，编写新著。至35岁，回想起自己遭遇坎坷，事业一无所成，便将其书房更名为“壮悔堂”，表示其壮年后悔之意。顺治十一年十二月十三日(1655年1月30日)，37岁的侯方域因悲愤国事和思念香君，不幸染病身亡。
秦淮河不是一条普通的河
至于侯方域的功过是非，我不是专门家，不好妄下评论。作为一个旅游者，我只须知道数百年前，就在这条河畔，曾经发生过一个令人扼腕的故事就足够了，不是吗？
（2015年9月14日写于个人空间，2022年10月修订）
【再说两句】旅游就是一个“三分看景，七分想象”的过程，情景融合，才能增加趣味。其实，像李香君故居一般，一堆没有生命的砖石瓦砾堆砌的建筑，甚至连真假都很难说，它的灵魂就是依附在它们身上的故事和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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