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采写:新京报田超
新媒体编辑:田偲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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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剧《窝头会馆》三年没演,何冰也近三年没能上首都剧场的舞台了。
这几年,何冰拍了电视剧《情满四合院》《白鹿原》,电影《我是马布里》,参加了综艺节目《见字如面》《超次元偶像》。
但对于话剧观众来说,他们更想看到舞台上的何冰。
何冰给人的感觉是会演戏,不费劲。网上有观众说,好演员分戏骨和戏精,“戏骨演戏,人看着舒服;戏精演戏,人看着享受”,何冰就是戏精。
聊到表演这事儿,何冰不认为自己的成长道路有多特殊,就是在中戏87表演班磨出来的,“我开窍一点都不比别人早,我卖力气是真的。”他觉得,自己对表演有“一种盲目的自信”。
最近综艺《演员的诞生》引来不少争论,节目组也曾邀请过何冰,他没去。何冰觉得问题不是出在节目组,而是表演本身作为一门专业,它有门槛。“全体观众都谈论演技,这也不是一个正常、健康、科学的现象”,“如果一个节目要是能把“演员诞生”给弄清楚了,那要戏剧学院干吗使?”
摄影:新京报郭延冰
01综艺——《超次元偶像》《演员的诞生》“一个综艺就能把表演弄清楚,那要戏剧学院干嘛?”
新京报:之前你跟何炅合作了一档综艺真人秀《超次元偶像》,这是你第一次去真人秀节目吧?怎么想起来接这活儿?
何冰:我觉得也没什么,就是之前一直特别抵触这个东西。后来我想,我都这岁数了,就经历一下,看看到底他们要干什么。其实他们说的什么综艺感,我坦率的跟你说,那套嗑我挺会的,不是就上去开个玩笑,逗个贫?指不定谁更厉害呢。
但是,到了我这岁数不愿意那么弄了。我去了就是要好好教他们。这不龚子琪一会儿要来看《窝头会馆》。这帮孩子学表演的机会挺难得的,像龚子琪是上海音乐学院的学生,他还有学习机会,里面好多小孩很早就进社会了。所以,我就拿这节目当个技术培训,我告诉你一点表演常识性的东西。哪怕我说的10句话里你就记住了1句,可能未来对你有也点帮助。
图源:《超次元偶像》官微
新京报:我看了几期,最终呈现的方式可能跟你想的不太一样。
何冰:去录制第一期下来后我就知道了,我那套是肯定不能得逞了。但没事,因为综艺节目还是要给公众看的,后来我就跟摄制组在心里面默默达成一种协议,也没特意商量,就是你来你的,我来我的。
你不是推明星吗?这事挺好的。这十个孩子将来有一两个红了,我跟何炅功德无量啊,我俩简直就烧高香了。但综艺节目人家一定得考虑收视率,所以他按他的方式剪呗,我就按我的来。更何况,一个综艺节目它好像也没必要去传播戏剧知识,这不是它的职能。
新京报:有哪些是节目播出没有呈现的?
何冰:头一天去我就给他们上课,这段剪出来可能就几分钟,甚至闪回时就几十秒。但是我没有任何一堂课是低于四个小时的,我就这么干的。一共上了十次课,最后一周我给他们排了一个大戏。本来我应该去长沙一天,结果正儿八经在长沙生活了八天,这都是不付钱的,真是诚心诚意的为孩子。我不是自吹,真干了这事我才敢说这句话。
新京报:最近《演员的诞生》你看了吗?
何冰:我没怎么看过,他们叫我两回了,我还是决定不去了。
新京报:是找你当评委,还是表演嘉宾?
何冰:那我不知道,反正我就没去。
新京报:从节目效果看,编导还是按综艺节目的套路来做,没有真正想搞懂表演是什么,你怎么看?
何冰:这不是他们的责任,节目编导只负责一个栏目的火爆度与话题性够不够。他们要是能把“演员诞生”给弄清楚了,那要戏剧学院、电影学院干吗使?人家不是干这个的嘛。全体观众都谈论演技,这也不是一个正常、健康、科学的现象。
新京报:你的意思是说得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
何冰:我不是说表演有多神秘,但它毕竟是个专业,就好比你怎么不能全民谈谈怎么攻克癌症?因为你不懂啊。显然,表演作为一个专业摆在大家面前的时候,大家很容易觉得自己懂,但实际上它不是一点门槛没有的。它有自己的专业性,否则就不会产生各个学派,各个体系了。
02舞台——《窝头会馆》“这次离我追求的表演状态更近了”
新京报:三年没有演话剧了,这次回来演《窝头会馆》什么感觉?
何冰:没什么感觉,我就是演员。我三年没演过这戏了,但一点都没有陌生感。非但没有陌生感,可能离我追求的那个表演状态还稍近了点。这个戏也不用大排,就是大家熟熟词,再加上回忆,回忆就行了。但是舞台演出很奇怪,你真正的回忆是跟观众一块儿回忆的,你自己回忆不起来。
新京报:这轮首演时,我在台下看你演前几场戏,脸上就出汗了,是特累吗?
何冰:这个戏就是累,台词密度非常大,比一般的剧本多一半的量。而且长句子也多,在台上用身体的时间也长。比如咱正常说一句话,“你吃了吗?”“吃了,烙饼”。但是这个戏就会说,“昨天晚上我就一直饿着,饿着到今天才吃了一张烙饼”……这么说话肯定累。
2017《窝头会馆》剧照,摄影:李春光
新京报:现在回想当初排《窝头会馆》,“苑大头”这个人物吸引你的地方在哪呢?
何冰:刘恒老师这个剧本,我觉着他把自己对人生的好多观点都说进去了。他给我们解释的时候说,这个戏就想说一个物质分配的问题。其实物质分配什么年代都存在,对我们演员来说不是演“物质分配”,我们演的是“人物关系”。
这个“人物关系”吸引人,比如“苑大头”跟丹丹姐演的田翠兰这组关系。这也是一种爱情,是一种大家活得很艰难的状态下相互帮着,在道德观以外的爱情,我喜欢这种东西。
2017《窝头会馆》剧照,摄影:李春光
还有苑大头与他儿子的这种关系,尤其我自己有了孩子之后,很能体会这种心情。刘恒老师也有一个儿子,就是当爹的表面上看着有权威,其实有时候从某个角度来说是很怕儿子的,我儿子13岁,有时我就很怕他。怕什么呢?也说不清楚。
新京报:这三年没演话剧,前段时间《茶馆》里的小刘麻子也没演,这跟签约经纪公司有关吗?
何冰:根本没任何关系。首先我是北京人艺的演员,一切的一切都围绕着它,这是我的工作。所谓经纪公司,它是一个剧院以外的工作,帮你处理一些事。如果它构成影响,我就不签这个公司了,首先得是本人的意愿。
03影视剧——《情满四合院》《白鹿原》“无关IP,我们只需诚恳的接地气”
新京报:电视剧《情满四合院》播得挺火,但感觉你演起来不费力。
何冰:不费力,是从内心来说不费力,一点不费力。
《情满四合院》剧照,图源来自豆瓣
新京报:这戏2014年就拍了,那时叫《傻柱》,怎么今年才在卫视播,是不是删减了一些?
何冰:没有,基本就没有删减。这都被传疯了“说删减”,其实没有。
新京报:前几天编剧宋方金老师写了篇文章宣告《IP已死,好戏还在后头!》,他觉得通过上半年的《人民的名义》和下半年的《情满四合院》热播,说明观众还是渴望好内容的,你怎么看“IP已死”这种观点?
何冰:我觉得宋老师用词比较激烈。IP本来就是编出来的,《西游记》不也算大IP吗?人呐,就是受思想的影响,受潮流的摆布,经常这样。他的意思实际上是说,我们不要按照死套路、死公式去干,要去诚恳的描述生活,现在叫“接地气”,要揣摩人物内心,我很同意他这个观点。
新京报:电视剧《白鹿原》拍了九个月,是不是比《情满四合院》费力一些?
《白鹿原》剧照,图片来自豆瓣
何冰:坦率的说,那是物理上花的力气,精力上也没花太多。拍一个电视剧费的精力比话剧差远了。相对来说,《白鹿原》才是做了一些删减工作。我个人感觉《白鹿原》改动比较大,因为大家都想把这个好作品端给观众,但是里面牵扯的东西太多,等你把这些激流险滩都回避过去了,可能它也迷失了,也没办法。
新京报:你怎么看跟你合作的几位演员,比如郝蕾和魏小军?
何冰:郝蕾是非常非常优秀的艺术家,非常优秀。她很娴熟,暴发力也很强,各项技术都比较过关。她是那种演戏能松弛下来的人,这个其实很难。里面有很多老演员,其实并没有松弛下来。闫锐也不错,他小时候是个京剧神童,原本唱花脸的,后来倒仓嗓子没有了,就改演话剧了。
《情满四合院》里与郝蕾合作
新京报:有几位老演员没有松弛下来,是不是想要表现老一代人身上的那种印记?
何冰:表演就是表演,松弛就是松弛,不能用任何东西来掩盖。
04生活
图源:何冰微博
新京报:您今年 49岁也快50了,都说五十知天命,想过这事吗?
何冰:想啊,天天想。我倒没什么想不通的,就是有些事不得不让你想,比如三年前演《窝头会馆》的时候,我敢下午打场网球再来,演下来一点问题没有。现在改成睡一觉再来了,这就是明显的区别,你没有勇气了,你知道没有勇气了就不会硬逼着自己怎么样。
我特爱打网球,每天得打一个小时,但是到了演话剧就停了,害怕,哎哟,你在台上要没这一下可怎么办。想法上当然也有,五十而知天命嘛,我开始问自己,我的天命是什么?然后我相信每一个人都有他的天命,我也得问我自己这个问题。
新京报:日常生活除了打网球,你还爱干点什么?
何冰:我就是居家动物,基本就在家待着。接送孩子,打打球,看看书,看看电影就完了,当然也有跟好友们叙旧的时候。
新京报:感觉你演戏心里还挺用力的,虽然身体、外表上看着轻松。
何冰:演员演戏都用力,只是你让别人看出来没有。如果让人看出来了,就说明我这火候还不够。要说一场戏下来,我根本没用力,那不可能,因为你一个人站舞台上,一千双眼睛看着你呢。你得多大本事啊?一点劲都没费。
新京报:现在还有没有特想演的角色?
何冰:倒没有说瞄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去演,但模模糊糊的方向是有的,当然是想演以前没演过的。有时演员挺被动,演完《大宋提刑官》一堆人找你演古装剧;演完《空镜子》,又有人让你戴眼镜,演小心眼。这其实是所有演员面临的情况,不只我一个人。我就希望命运能够再眷顾我一下,给我一个没演过的角色,让我还能蒙着一回。
新京报:我之前看人艺老先生的一些口述,说你开窍早,刚进人艺的时候在《李白》当群演,几年后到《鸟人》里的黄毛一下就让人记住了。
何冰:其实真没有,我开窍一点都不比别人早,但我卖力气是真的。我如果要夸自己一句的话,“我肯卖力气”这点敢自夸,其他的我都不敢。我整个演员职业轨迹都走在一个特别正常的道路上,到了这个岁数我没什么可值得夸耀的。你要说我20多岁就演到今天这水平,那我是非常可以夸耀一下。可是我快50岁了,也应该能做到了。
新京报:假如说在表演上有一个开窍的时间点,你觉得是在什么时候?
何冰:我不知道。我对表演这事吧,一直挺盲目自信的。我很自信,但是我也必须诚实的跟你说,我这个自信是盲目的,并不是手拿把攥的,说这事我一定能成,不是。
那个自信在我心里呈现的时候,它就是一个“自信”而已。没有人告诉过我,说什么事肯定能成,可是往往一件事来到的时候,我估计这事能成从未怀疑过它。比如说《窝头会馆》,从第一天看到剧本我就觉得这戏成了。
05回应新京报:之前陆帕导演的《酗酒者莫非》原本说是你要演的,怎么后来没演成?
何冰:那是条件没谈妥,而且还有一个原因,到最后我也没看到相对完整的剧本。
新京报:我看你该拿的话剧奖项和影视奖项,都拿差不多了,在意获奖这事吗?在你心里话剧和影视那个更重要?
何冰:得奖这事儿我年轻时特别在意,第一次得梅花的时候可兴奋了。
要说话剧和影视比,在我心里话剧很重。因为你问到这了,跟别人我也可能会比较圆滑的回答,“都好,都重要”,实际上,让我费的劲儿还是不一样的。你想话剧的剧本攥得多严实啊,你要吃透这文本时,发的力要大得多,它的每一句你都要去琢磨研究,所以在我心里头话剧还是更重。
而且到今天为止,我想通了几个问题,唯有话剧表演是留给一个演员的最终的那碗饭。
我有个不成熟的看法,话剧就是表演的艺术,电视剧算是编剧的艺术,而电影是导演的艺术。影视上,演员表演不好不等于失败,话剧表演不好就等于失败。大家不会说话剧演员演得真烂,但这戏可真好看,没这话。影视是有可能的,戏挺好看,就是演员演的不怎么样。
新京报:明年人艺的排戏、演戏计划快出来了,观众会看到你演的戏吗?
何冰:目前还没有我的计划,但是这事儿说不好,也许我会想办法弄一个,那个计划只是大概的计划。
新京报:之前看《人物》杂志你的报道,里面徐昂说了一件事:一部指定完成的话剧的第一次建组会,很多人艺的老前辈和中坚力量都在,剧本质量不高,你起身站在桌子上问了一句很有攻击性的话:“谁是这部戏的编剧?”现在,这股劲儿还在吗?
何冰:在,还在。要排一部话剧,开始咱先客气客气,客气到剧院门口了,客气到餐厅了,要是到了排练场还客气,那不行,咱客气不了了,凭你是谁?要么你把我教育了,可能是你写东西太好了我没看懂,这是有可能的。如果你说服不了我,那就不行。
新京报:前段时间北京人艺艺委会换届了?我看跟你同届的几位演员都进了,你怎么没进?
何冰:开会时叫我了我没去。因为我觉得进了艺委会,有些话你就没法再说了。现在我要看不惯,我绝对开骂,我管你是什么,就当着你演员本人的面我也这么说。当然,这个得分人,看关系。要是濮哥戏排不好,我肯定当面说,你排的什么破戏,这是关系到这儿了,濮哥也会觉得这样没问题,他有这个胸怀。要是那人演的本来就不行,咱也没必要说了。
但是,你进了艺委会就没法这么说了。艺委会里,你代表一个集体的意见,这不是说护犊子、不护犊子的问题。因为剧院审核一个戏,从剧本报上来到选上排练这个流程,是很艰难的,你这会儿说话就一定要考虑全部,不能说凭你个人的好恶了,对吧?我很想保持我个人的这份好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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