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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岑玉箫第一眼见到何明乔的时候,隔着何家宅院的半池荷花,一座水榭。
他打着赤膊,身轻如燕,旁若无人地舞着一柄银白的剑。
缓缓走到近前,才看清他的面容。
肤白唇红,目如点漆——钱媒婆果然所言不虚。
何明乔听到来人动静,收了剑,戒备地抱臂往后一跳。
“看什么看?你什么人?哪来的?”
“我啊,客人——”
岑玉箫顿了顿,目光落在何明乔双臂匀称优美的肌理上,唇角一勾,眼含笑意:“或许,也是你未来娘子。”
何明乔耳尖泛红,提着剑转身就走,扔下两个字。
“……有病!”
……
“岑当家见着了?这何小公子,还算中意不?”
钱媒婆巴着眼问,何明乔的爹娘,何员外何夫人两人,也殷切地望向岑玉箫。
岑玉箫头一点,眉一扬:“中意,很中意。”
钱媒婆比谁都高兴,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大腿一拍:“老婆子看了,下月十八就是个黄道吉日,宜嫁娶!”
这皇商岑家当家的大小姐岑玉箫,在大半年前放出消息要择婿入赘,召集了全景城有名的媒婆,并定下三个条件:
第一要男子身家清白;第二要男子年岁相当。
这前两条倒也容易,只这第三条,顶顶要紧的,须得是大小姐瞧得上眼的美男子。
钱媒婆到现在都记得当时岑玉箫端坐在上首,比出一根葱白纤指,幽幽道:“哪位能替我寻来良婿,少不了酬谢。”
不知谁问了声:“一千两?”
岑玉箫摇头,发髻上精巧的金镶玉步摇随着晃荡,一笑,朱唇间又露出一排皓白贝齿。
“一万两。”
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包括钱媒婆。
不说别的,就冲这媒金,她掘地三尺也要找出个令岑玉箫满意的男人。
这何家小公子,虽然不务正业了点,纨绔了点,可难得皮相生的好,上头又有已经成家生子的两个兄长。更难得的是,何家夫妇一见到岑玉箫,也情愿让小儿入赘。
而此时此刻,钱媒婆仿佛已看到了那一万两雪花银,正落入自己的口袋。
“下月十八……二老觉得呢?”
“成!”
岑玉箫面上露出一分迟疑:“真的不用问问令郎的意思?若是令郎不愿——”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这不成器的小儿,你看得上,便是他的福分!”
何夫人急切又亲热地拉过岑玉箫的手,“放心,吉日一到,玉箫你只管迎亲就是。”
“好!”岑玉箫笑眯眯反拉过何夫人的手,立刻改口道:“娘这么说,玉箫就放心了。”
何明乔,就这样被卖,哦不,被定下了亲事。
2
四月十八那日,岑家从洛城迎婿入门,声势浩大,几乎万人空巷,个个都来围观。
花轿在岑家大宅门口一落地,等候多时的岑玉箫便俯身弯腰去扶轿中新郎。
本该蒙住脸的大红盖头早被何明乔扯下抛在一边,他抬眼瞪了一下岑玉箫,躲过岑玉箫伸来的手,不耐烦地自个儿从花轿钻了出来。
岑玉箫笑了一声,也不计较,从花轿里摸出盖头,赶上何明乔的步子,凑到他耳边,悄声道:
“不论如何,既已坐上花轿,接下来的拜堂,长者在上,可别使性子了。”
何明乔偏过头,搓了搓耳朵,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你说我?使性子?”
岑玉箫乜了一眼,将红盖头递了过去,笑道:“好,好,不是使性子,那便依着规矩来吧。”
何明乔僵了僵,才臭着脸不情不愿地抓过,往头上随意一搭。
“可以了吧?”
岑玉箫又迅速地将喜绸的一端塞入何明乔手中,轻笑道:“很好,可以。”
之后的一切倒是顺利。
直到夜阑更深,宾客散尽,服侍的下人们也俱退了下去,只留下一对新人在房中时,何明乔便将铺盖一卷,往地上一扔,站在那儿贞洁烈女一般。
“喂!实话说了吧,若不是我娘一哭二闹三上吊地逼我,小爷是不会入赘你家的!”
“你是担心入赘被人瞧不起?”
岑玉箫宽慰道:“放心,在我的地盘,没有人敢说半句闲话。”
“才不是!我是说,我没想成婚,也不喜欢你!”
岑玉箫脸上波澜不惊,眼皮子也没动一下:“哦……那你是有旁的心仪的姑娘?”
“……没有!”
“所以?”
何明乔将眼别开,耳尖泛红,仿佛从齿缝间挤出一句:“所以——洞房,是不可能洞房的!”
岑玉箫认真点点头,“哦,知道了。”
“我就睡地——嗯?你说什么?”
岑玉箫打了个呵欠,自顾自躺上床榻,挥挥手,似是困倦,又似漫不经心:
“睡吧,累了一日,还有什么话,往后再说。”
何明乔有些傻眼,这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默了半晌,他又喊道:“喂!过两日我们就和离?或者,你休夫也行?”
没有反应。
就在何明乔以为岑玉箫睡过去了的时候,他的背刚沾地,就听从床榻方向传来不急不缓的一句:
“和离,是不可能和离的;休夫,是更不可能休夫的。”
黑夜里,何明乔瞪大了眼睛,握紧了拳头。
不行,他才不要留在岑府当什么赘婿!
他的梦想,是闯荡江湖,成为一代大侠!
3
这日,岑玉箫刚从铺子忙完回来,家中的丫鬟便着急忙慌地凑上来:“小姐,不好啦,姑爷在后院往鱼池里扔银子顽呢!”
岑玉箫跟着丫鬟转到后院,果然见到何明乔手里正掂着块碎银子。
他朝岑玉箫的方向瞟了瞟,然后将手里的银子向池心潇洒一丢,大声道:
“小爷就是这么败家,就喜欢听银子入水这一声儿响!”
岑玉箫走至何明乔跟前,满脸不赞同地摇头,“这不行——”
何明乔才露出喜色,又听岑玉箫道:“这么小块儿的碎银,能有什么声响?”
她解下荷包,拉过何明乔的手,倒出整整三锭足两的大银:
“喏,拿这种的,块头大,更响亮。”
说着便往池子里投了一锭。
“你听,是不是?”
她笑眯眯看着愣住的何明乔,又拉长了语调道:
“相公啊——咱们家别的东西没有,就是银子多,你爱怎么扔,就怎么扔,找管家从库房里去支,不用这么抠抠搜搜的。”
“你、你——”
何明乔气都泄了。
“没意思,不玩了。”他突然扭头一个猛子往池子一扎,顿时没了影儿。
岑玉箫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
“何明乔?!相公——你干什么?想不开啊?”
“来人!快救姑爷!”
丫鬟又急急忙忙去寻来会凫水家丁,一齐扑腾入鱼池,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半天,何明乔终于从水里露出个脑袋,抹了一把脸,嗤笑:“小爷我会想不开?”
他将岑玉箫方才扔进池子的一锭银子抛上岸,“喂!收好了啊!”
“你去捞银子了?”岑玉箫哭笑不得,“还不上来?”
两个家丁搀着湿漉漉的何明乔上了岸。
岑玉箫掏出香帕去擦何明乔的脸,语气怜爱:“瞧瞧,折腾什么呀,回头得了风寒如何是好?”
何明乔的耳尖又悄然泛红,他抢过帕子自己胡乱擦了几下,便逃也似的跳开。
“什么风寒?!小爷身体棒着呢!”
岑玉箫忍不住笑出声。
可爱,实在可爱。
她倒要看看,何明乔还能搞出什么花样。
4
何明乔去了紫香阁。
城中最大、最负盛名的温柔乡,英雄冢。
没办法,什么喝酒赌钱,斗鸡走狗的勾当,他都干了个遍,可恶的是,一点用也没有。
岑玉箫总是笑眯眯地说一句:“钱不够记得去找管家啊。”
何明乔站在紫香阁的招牌下,硬着头皮,往前踏了一步。
“姑爷,这万万使不得,让大小姐知道了,恐怕是吃不了兜着走啊!”
跟随的家丁扯住何明乔,苦苦劝道。
“正好!”
何明乔闻言眼睛一亮,袖子一甩,“你回去,等你家大小姐回来了,告诉她,小爷今儿就宿在紫香阁了!”
他露出期待的神情:“不满的话,就把我休了吧!”
只要被岑玉箫赶出岑家,他拿着休书回去,本来在洛城他就没什么好声名,这下更不会有姑娘愿意嫁给他。
他再对爹娘说自己伤心欲绝,想出门散心,他爹娘想必不会再阻拦,这闯荡江湖的梦想,也就能实现了。
何明乔的算盘打得响亮,哪知左等右等,直等到第二日,就是没等来岑玉箫。
他觉得,一定是家丁忘记说了!
何明乔回去的时候,岑玉箫正在房里看账册。
他故意咳了两声,“我回来了!”
岑玉箫并没有抬头。
何明乔又跺了跺脚,“我从紫香阁回来了!”
岑玉箫眼也不抬一下,“哦,回来了啊。”
何明乔怀疑她根本没在听,瞧这敷衍的样子!
“我说,我是从紫、香、阁回来的!”
岑玉箫的目光终于从账册挪开,落在何明乔身上。
“哦——紫香阁……睡得可还习惯?”
“哈?”何明乔睁圆了眼:“紫香阁!青楼!过夜了!懂?”
岑玉箫抬头,面不改色,眨了眨眼问:
“哦……阁里的姑娘,好看吗?”
什么?!
何明乔一副被雷劈了的模样,想不到,他还是低估了岑玉箫这个女人!
他不甘心,梗着脖子道:“好看!比你好看多了!”
岑玉箫终于撇下账册,站了起来,将脸凑到何明乔眼前。
“是吗?”
何明乔情不自禁后退,岑玉箫又跟上来,一步一步,竟将何明乔逼到了墙角。
“我怎么听说,有人进了紫香阁,重金点了花魁紫嫣姑娘,连正眼都不瞧一眼,先是叫人家姑娘弹了半宿的曲子,后来干脆撵人,自己睡到天明?”
何明乔张口结舌:“那、那是……”
岑玉箫的目光往他下半身某个部位一溜,露出复杂的神情,然后用又是惊讶又是担忧的语气道:
“相公!你该不会……不行吧?!”
“岑!玉!箫!”何明乔简直气疯了,“你才不行!你全家都不行!”
岑玉箫踮起脚,红唇贴到何明乔耳边,轻笑:“行不行的,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软语袭来,香腮在侧,何明乔一僵,脸色爆红。
“岑玉箫,你、你太不要脸了!”
他的喉结滚了滚,一闭眼,一咬牙,将人一把推开,向房门逃离。
“何明乔!站住!”岑玉箫叫住他,“你不就是想让我休了你?”
何明乔顿住,扭头看向岑玉箫,只见她朱唇慢启:“休书可以给——不过,我有个条件,聊吗?”
“聊!”
5
岑玉箫需要一个孩子,作为岑家的继承人。
“待我生产之后,便签下休书,予你自由,如何?”
“不行!”
何明乔一口否决。
“太迟了?”岑玉箫眉头一皱,略一沉吟,做出让步:“那,有孕了就行吧!”
“不!行!”何明乔脸色铁青,愤愤道:“小爷我……不卖身!”
更何况,这与抛妻弃子有什么区别?开玩笑,他像是这种人?
“这怎么叫卖身呢?”岑玉箫哑然失笑,“你又不是女子,要什么清白?”
“男子就不能有清白?”
岑玉箫扬眉:“能,当然能!”她抄起手,盯着何明乔:“不过,我是个商人,从来不做亏本的生意。”
“不说彩礼与你进门后的花销,便是媒人金,我都花了一万两银子出去。”
她端起一杯茶,低头吹去浮沫,掩去眼中的狡黠。
“相公,这么多银子,你拿什么还?”
何明乔顿时结巴起来:“反、反正……我是不会……和你生孩子的!”
“既如此,从明日起,你须得跟着我,从打杂到看账,不会的就学任我差遣,一个月算你二十两工钱,如何?”
“那我……何时能离开?”
“这就不好说了——”岑玉箫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茶:“要么,等你挣够一万两……”
“再要么,”她的唇一弯,“按最初的提议,圆房,留下一个孩子。”
她又顿了一顿,笑得十分亲切和气:“任君选择。”
何明乔两眼一黑,这还有的选吗?他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道:“我!打!工!”
不就是一万两吗?他明儿就把宝剑卖了凑钱!
岑玉箫遗憾地“啧”了一声:
“行吧,就依你。”
一向闲散惯了的何明乔,就这样被赶鸭子上架,每天与岑玉箫同进同出。
岑玉箫倒也没有故意指派重活脏活儿来为难何明乔,饶是如此,几日下来,何明乔竟觉得,这劳心费神的程度,比练武还累。
他忍不住问岑玉箫:“你……是何时接手这些的?天天如此,不累吗?”
“习惯了。爹娘只有我一个女儿,我自小便跟着我爹学习经商之道。”
岑玉箫淡然道:“六年前,我爹遭了意外走了,我便接下了这份家业。”
何明乔欲言又止,六年前……她才十六……
“忽然问这些做什么?”岑玉箫挑眉看他,嘴角噙笑:“相公,你心疼我?”
何明乔涨红了脸,扭过头,死不承认:“没有!谁心疼了!”
脸皮厚得跟城墙似的女人,心疼她?不存在的!
只是当一年一度的皇商选定会即将来临,岑玉箫忙得团团转,又传来了岑母患病的消息之时,何明乔却忍不住自告奋勇:
“喂,反正、商会的事情我也不懂,不如我替你去看看你娘。”
岑母与岑父感情甚笃,岑父离世后,便不忍睹物思人,因此一向住在齐云山上吃斋念佛,只在岑玉箫与何明乔大婚时,回来住了几日。
岑玉箫有些惊诧,才要张口,便被何明乔抢白道:
“不要误会!小爷就是心善!没别的意思!”
“误会什么?”岑玉箫忍俊不禁:“我就是想说,你去齐云山一来一回两日,那么,这两日的工钱,是要扣除的。”
何明乔气得翻了个白眼。
奸商!简直奸商!他就不该心软!
6
岑母对于何明乔的到来,意外又惊喜。
“都是下人多嘴。不过是个小风寒,难为你来这一趟。”
何明乔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这、这都是作为晚辈应该的。”
“明乔,玉箫是在忙商会的事情吧?”
何明乔点头。
岑母看着他,叹了口气:“我这个女儿,自小便要强,有主意。她年纪那么轻就挑起家族重担,后来这三年,更是牢牢将皇商的名头握在手里,比她爹做得还要出色。”
“旁人不知道,只瞧得见玉箫云淡风轻模样和笑脸。但我这个当娘的知道,玉箫有多么不容易。”
何明乔又点头,“我也知道。她……确实不易。”
岑母欣慰地一笑:
“明乔啊,听说这些日子你帮着玉箫做了不少事情,我很感激你,我们玉箫,身边终于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了。”
何明乔耳根红了起来,他心虚地避开岑母的目光,羞愧地垂了头,吞吞吐吐:
“不……我、我……”
岑母打断了他的话:“明乔,我这里不用你,你快回去吧,回去和玉箫说,我没什么大碍,叫她不必忧心。”
“好!”
何明乔舒了一口气,答得格外响亮。
整个景城,做的大都是瓷器生意,每年的皇商选定会,都需要烧制出新品,到时各家的瓷器便会陈列出来,同台展示,最后由朝廷派来的人定出当选者。
这几年,负责此事的,是定远侯府上的世子赵有匪。
赵有匪从京中一到景城,作为去年的皇商,按照惯例,岑玉箫牵头,和城中众商家共同设宴,给赵有匪接风洗尘。
何明乔从见到赵有匪的第一眼,就察觉到了赵有匪对岑玉箫的不同。
虽然是普普通通的一句寒暄,但那眼神、那语气,那神情,带着明显的温柔。
“玉箫,你近来可好?”
“托世子的福,一切都好。”
岑玉箫还是平日那副含笑的模样,落在何明乔眼里,不知怎么,心里就是格外的不舒坦。
而直到落座后,赵有匪才注意到岑玉箫身边的何明乔。
“玉箫,这位是?”
“哦,忘了给世子介绍,这是拙夫,何明乔。”
何明乔敷衍地朝赵有匪点了个头。
赵有匪吃惊道:“你成亲了?”
岑玉箫还没来得及答,同席的李掌柜就哈哈笑道:
“是啊!世子有所不知,三个多月前,岑当家迎婿入门,那排场,啧啧,恐怕城中再也无人能及。”
席上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起来。
岑玉箫眉心一皱,嘴角却扯出弧度:“哪里哪里,大家夸张了啊!”
赵有匪的笑容淡了下去。
“本世子还以为,这位是玉箫的新手下,没想到,竟是玉箫的夫婿,失礼了。”
何明乔懒得搭理,头也不抬,专心吃菜。
岑玉箫赶忙道:“世子说笑了,是拙夫不善言辞交际,难为世子大度,不与拙夫计较。”
赵有匪盯着何明乔,似是闲话一般问道:
“不知何公子,门第何处?可有功名在身?若是入朝为官,本世子或可帮衬一二。”
何明乔嗤地笑了一声,还没开口,岑玉箫便抢着替他答道:
“没有门第,没有功名,拙夫一介蠢笨布衣罢了,也就留在家中,相妻教子,哪里值得世子劳心。”
何明乔眼都瞪大了,几乎要站起来“喂——”岑玉箫飞快地拧了一把他的大腿,用气音悄声道:“不许生气!”
何明乔委屈地摸了摸大腿,沉着脸,继续埋头夹菜。
好不容易挨到席散,何明乔不想再对着赵有匪那副假惺惺的嘴脸,便先行一步,在马车上等候岑玉箫。
哪知等了许久,都不见岑玉箫人影。
而这厢,岑玉箫送赵有匪启程回驿站的时候,突然被赵有匪抓住了手。
“玉箫,你还记得吗?我曾经说过,世子侧妃之位,是你的……”
岑玉箫使劲挣了挣,没能挣开,笑容勉强道:“世子,您喝多了……”
赵有匪紧握住岑玉箫的手,动情道:“玉箫,我没喝多!”
“世子,我……你先放开我!”
“我不放!玉箫,你不信吗?我是真心实意地心悦你!”
岑玉箫无奈极了:“谢世子抬爱,只是玉箫早已说过,不敢高攀……何况……”
赵有匪醉醺醺的,哪里听得进岑玉箫说什么,只自顾自质问道:
“玉箫!你一个女子,何必苦撑着这家业,嫁入侯府享福不好吗?”
“还有那个何明乔,如何配得上你?你又何必委屈自己呢?”
何明乔赶来时,就正好听见赵有匪的这句话。
他先揽过岑玉箫,然后狠狠一推,将赵有匪推得趔趄了两步。
“你就配得上岑玉箫了?!”
他眼里冒火:“我呸!还世子呢!小爷我再不济,也知道不该对一个有夫之妇动手动脚!”
他还想再骂两句,却被岑玉箫扯了扯袖子。
“相公!”
赵有匪的酒终于醒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难堪极了。
“玉箫,对不起,我……”
岑玉箫淡淡一笑,“世子今日喝多了,也是无心之举。”她扭头朝守在边上的小厮道:“还不快来扶你家世子回去歇息?”
“世子,我夫妇二人告辞了。”
赵有匪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岑玉箫却已拉着何明乔,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马车辘辘,行在曲折的巷陌中。
何明乔双臂抱胸,余怒未消:“赵有匪,呸!真是白瞎了个好名字,什么君子有匪,有毛病还差不多!骂他都算轻了!”
岑玉箫揉了揉额头,“怎么,你还想打他?”
何明乔冷笑了一声,“干嘛,打他,你心疼?”
他越想越气:“我帮你,你还拦着我!”
岑玉箫轻叹了一声:“相公,赵有匪好歹是侯府世子,更是朝廷派下来选定皇商的,得罪他,没有半点好处。”
何明乔顿时气短:“我、我这不是也没打……”
岑玉箫恍然,眉一扬,笑眯眯道:
“那你这——不会是吃醋了吧?”
何明乔僵了僵,别过脸,连忙否认:“胡说!才没有!”
岑玉箫的眼神一暗,唉,有一个口是心非的傲娇相公,该怎么办?
7
离皇商选定日只有五天的时候,岑家要推出的新品瓷器,终于成功烧制出窑了。
岑家的窑在城西郊外,新品瓷器要运回来,途中必经山路,虽然这么多年那条山路风平浪静,但岑玉箫却隐隐觉得不安。
何明乔嘲笑她:“别这么杞人忧天,不过是个小山头,就算有什么强盗土匪,会去抢几个值不了多少钱瓷器?”
岑玉箫坚持:“不行,我放不下心,我想亲自去一趟。”
何明乔嘴上不以为然,但还是老老实实陪着岑玉箫去了城西。
谁知回程的山路走了一半,果真出了意外。
一群身强体壮的蒙面匪徒,个个抡着把锃亮的大刀,像是凭空跳出来一样,拦住他们的前路。
何明乔戒备地将岑玉箫挡在身后,不料她反而朝当首的匪徒走去。
“岑玉箫!你干嘛!快回来!”
岑玉箫回头冲何明乔安抚地笑了一下,然后努力摆出镇定的神色:
“好汉,我这里有银票,您都拿去,比车上的瓷器值钱多了,您行行好,放了我们吧!”
匪首一把抓过银票,哈哈大笑:“银票和瓷器,老子都要!”
“兄弟们,上!”
何明乔一把将岑玉箫拉了回来,“你躲好了!”
他随即拔剑,和岑家请来的几个镖师们一起,与匪徒们打斗了起来。
不料这帮匪徒武艺不赖,且分工明确,几个负责缠斗,另外的便去抢瓷器。
何明乔的宝剑卖了,新剑用得还不趁手,怎么都脱不开身,几个镖师也不济事,没多大功夫,就听匪首大喊:
“东西到手了!撤——”
“我们追——”
“啊!!!”
几乎是同时,他闻声扭头,心跳都仿佛骤然停了。
只见岑玉箫趁乱扯下一个匪徒的面巾,被一脚踹飞,正朝山坡方向滚落下去。
“岑——玉——箫——!!!”
何明乔目眦欲裂,想也不想,纵身一跃,以惊人的速度,扑过去拽住岑玉箫的手。
“我拉你上来!”
他使出全身力气,直拽得岑玉箫的手生疼。
“坚持住!别放手!”
“不,你放开!”
何明乔眼都红了:“我不放!我永远都不放!”
“……”岑玉箫眼神复杂:“相公,你是在演什么苦情戏吗?”
何明乔一愣,岑玉箫向下努努嘴,“睁大眼睛瞧瞧,就这小土坡,你当是悬崖呢?”
何明乔定睛一看,原来,真的只是一个一丈多高的荒坡。
他瞬间尴尬极了。
“你放手,然后来坡底接我。”
何明乔从坡底将岑玉箫扶起来的时候,她捂着腰,“哎呦”了一声。
“怎么了?!”何明乔又紧张起来:“是滚下来摔伤了?还是被踹伤了?疼得厉害吗?”
“被踹得……”
他一把将人抱了起来,“我带你去医馆!”
“等等,瓷器……”
何明乔气急败坏:
“都这时候了,你还关心什么破瓷器?!”
“不是,我想说……”
“闭嘴!命重要还是瓷器重要?!想说什么都没用,先去医馆!”
岑玉箫的脑袋靠着何明乔的因急促地呼吸而一起一伏的胸膛,原本到了嘴边的话,瞬间便改了。
“相公,你关心我啊?”
何明乔心都快焦了,干脆破罐子破摔:
“是是是!!!大小姐!能走了吗?”
岑玉箫笑了起来,明明发鬓凌乱,妆容也花了一大半,却丝毫不见狼狈,神色反而熠熠生辉。
“走吧!”
8
从坡底上来,几个原本追着匪徒去的镖师也愁眉苦脸地回来了。
“岑当家,实在惭愧,是我们失职,丢了东西不说,还害得您受伤……”
“没事,不打紧的,”岑玉箫有些郝然,她示意何明乔把自己放下地,“大家都尽力了,不必自责。”
她笑道:“何况,那些不过是次品,本就是拿来掩人耳目的。”
“各位都辛苦了,回去歇着等着,该得的银钱,管家都会如数结算的。”
几位镖师听了,这才由愁转喜,嘴里不住告谢而去。
何明乔又自觉地将岑玉箫打横抱起,抱进马车,然后不满地质问:
“被劫走的是次品,你怎么也没告诉我!”
岑玉箫无辜地笑笑:“你也没问呀!”
何明乔抱起胳膊,撇过脸,“我知道,你就是觉得我不靠谱!”
“怎么会?!”岑玉箫偷笑道,“我是觉得,相公直率坦荡,这种弄虚作假的事,怎么适合叫你知道呢?”
“你不知道,才显得真,那些盗匪,才容易信啊。”
何明乔转过脸,嘴角不自觉微微翘起。
“那,真正的上品呢?”
“就在咱们后头,咱们启程两个时辰后,那些上品瓷器也上路了。”
岑玉箫扯了扯何明乔,“相公,要不,我们等等?等上品瓷器……”
“不行!”何明乔脸又沉了下来,果断反驳,“说好了去医馆,耍赖啊?!”
“其实,也不怎么疼……你瞧——”岑玉箫朝腰间一按,却没能控制住,又“哎呦”了一声。她破天荒地露出个讪讪的笑,“我就是……”
“你就是视财如命!”何明乔迅速将她的双手紧紧箍住,没好气道:“省得你瞎折腾!”
岑玉箫却一点都不生气,反而神情愉悦地“哦”了一声。
当夜,何明乔有些踌躇地捏着从医馆拿来的一瓶药油,站在岑玉箫面前,耳尖泛红。
“要不……还是叫丫鬟来擦?”
岑玉箫笑眯眯的:“相公,你忘了大夫说的,要用力揉开才有效果?丫鬟怕是没有这个手劲儿。”
“你莫不是,不好意思吧?”
“谁说的!”
“那就麻烦相公了。”
岑玉箫将衫衣撩开,一段白嫩赛雪的腰腹上,碗口大发紫的一块淤青,格外醒目。
何明乔的心好像被扎了似的,“你,你忍着点。我开始了啊……”
岑玉箫刚开始咬牙忍着,后来实在忍不得,一声叫得比一声凄惨。
何明乔喃喃道:“是我没用……”
“相公……你、你说什么呢?”
岑玉箫倚在床头,满头冷汗,面色苍白。
何明乔别过脸,自嘲地一笑:
“我从前总想着当大侠,闯荡江湖,可是我保护不好瓷器,甚至连你都保护不好——还当个狗屁的大侠!”
“相公,这可不像你。”岑玉箫有些吃力地笑了笑:“这段时日,你帮了我许多,已经很好啦……”
“今日的事,也怪我自作主张,没有与你商量。”
“银票,是我故意给的,那匪徒的面巾,更是我有意拉下的。”
她从接风宴那日,或者说更早,从她拒绝了赵有匪,选了何明乔的时候,心里就对如今的局面有所准备了。
皇商的名号,被岑家牢牢占了三年,哪个不眼红?
就是有人料定,她的背后没了赵有匪,于是敢搞这些下作的把戏。
当她岑玉箫是好欺负的?
她已经记下了匪徒的脸,明日就能画下肖像;而那些银票,一旦有人去银庄兑,便会被立刻扭送官府。
“就不会是赵有匪干的?”
“不会,他若存有此心,根本不必大费周章,皇商选定会上,一句话的事罢了。”
何明乔紧张起来:“那皇商选定会上,他不会公报私仇吧?!”
“不会,世子不是那样的人。”
何明乔不爽道:“岑玉箫!你不会喜欢那狗屁世子吧?怎么老替他说好话?”
岑玉箫好笑地看向他:“相公,你乱吃什么飞醋呐?”
她疼的劲儿缓了过去,此时便有了调戏何明乔的心思。
她将脸凑近,一手搭上何明乔的肩头,另一只手捏住何明乔的下巴,笑得蛊惑人心。
“我若是喜欢他,又岂会选你当我的相公?嗯?”
岑玉箫等着何明乔支支吾吾脸红耳赤的样子,不料,他却突然顺势扣住她的脑袋,对着红唇,狠狠亲了过去。
半晌,两人分开时,论更脸红耳赤的那个,却是岑玉箫。
何明乔的眼神得意极了,脸上的神情仿佛在说,傻了吧?想不到吧?
岑玉箫怎会服输?她又主动靠了过去,干柴烈火之际,她将人推开,幽幽道了一句:
“相公,我腰疼……做不了别的……”
何明乔臭着脸,将铺盖往地上一扔,跳了下去。
“我睡地上!”
10
岑家最终有惊无险地保住了皇商名号。
赵有匪准备将皇商印交给岑玉箫的时候,被何明乔伸手接了过去。
赵有匪愣了愣,随即笑道:“恭喜二位了。”
“世子客气了……”岑玉箫扯了扯何明乔的袖子,他才皮笑肉不笑道:“多谢世子!”
……
“相公,你好歹也给人家留点面子,毕竟是世子。”
“呵,他若不是世子,我见一次骂一次!”
一年后——
烟柳满城,飞絮如雪。
何明乔从铺子回来,刚踏进大门,丫鬟便迎了上来,“姑爷,不好啦,大小姐正下池子里种荷花呢,怎么劝都劝不听,您快去瞧瞧!”
“什么?!”
他脚下生风,急奔到后院,果然看到岑玉箫带着两个下人,乘着小舟,挺着肚子,扶着腰,正往池子里种莲藕。
她听见动静,回眸一笑:“相公,你回来啦!”
何明乔则唯恐她出什么意外,一脸焦急。
“娘子!你还不快上来!”
小舟一靠岸,何明乔就迫不及待地将人小心翼翼抱了出来:“都快临盆了,瞎折腾什么啊?”
“就是想起初见相公时,那半池荷花,煞是好看。”
“那你又何必亲自动手?万一动了胎气,如何是好?”
岑玉箫眨了眨眼睛,一笑:“相公,我怎么觉得,你说的话,好像有些似曾相识?”
何明乔一脸茫然,他哪里记得什么相似不相似,满心都是后怕,万一刚才不小心掉进水里怎么办?!万一他来不及救岑玉箫怎么办?!
岑玉箫不肯放过他,她促狭道:“相公,休书,你还要么?”
何明乔装傻:“休书?什么休书?”
入赘夫君洞房夜吵着和离,婚后一年她给休书,他反倒不乐意
他深吸了一口气:
“姑奶奶,求你,别再搞什么花样了,成不?”
“可是,你什么都不让我做,我实在是太无聊了啊……”
何明乔瞪了岑玉箫一眼,还未再开口,就被她笑眯眯抢言道:“好啦好啦,相公别生气,我依你的话就是……”
枝头花盛,暖阳正好,两个人交叠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一句呢喃,落在男子耳里,落他在心上,落在春风十里。
“相公,等孩子大了,继承了家业,我陪你浪迹江湖……可好?”(原标题:《玉人何处教吹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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