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史德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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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民劳动挖坑田
当兵20余年,参加过多次助民劳动,我最难忘的一次,就是68年4月谷雨时节那次挖坑田。
什么叫坑田,我翻阅了很多词典没有查到。这可能是石城岛军民根据岛内满山石头的特殊环境,因地制宜,发明的一种特殊的耕种方法。岛内居民惜地如金,爱土如命,在石头与石头间有土的地方,挖的种田坑。坑的大小视石头间隙土的多少而定,不拘一格。在石头间隙中挖土坑,困难可想而知,尤如虎口拔牙。
我们68年那茬兵,有遍游祖国大江南北,长城内外,白山黑水的阅历;有"敢把皇帝拉下马″的魄力。可算是经了风雨见了世面。进入军营后,成天立正少息、瞄准射击、投弹刺杀、站岗放哨、吃饭睡觉,觉得太乏味无聊。听说谷雨那天,连队要到三胜小队助民劳动挖坑田,每个人又兴奋起来,盼着助民劳动早日到来。
对谷雨挖坑田的助民劳动,连队、生产队都很重视,按惯例都要排几个小节目,热闹一番,当地社员称其为“唱大戏″。指导员挂帅,在连里找了几个文艺骨干研究对策,把我也算了进去,突击排练了几个小节目。听说三胜小队也没闲着,借调全大队的文艺骨干,其中,还有几个石城岛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的台柱子。
助民劳动的前一天,副指导员领我到了生产队,研究演出和劳动事宜。生产队长是个男的,政治队长是个女的。当时正換季,我穿着秋衣秋裤,外面套着肥大的罩衣罩裤,大裤裆,长袖子。生产队长抻了抻我的裤管,政治队长拽了拽我的长袖,开玩笑的对副导员说:“部队从哪抓了些'小壮丁'″。又对我说:“家住哪里,家中还有什么人?″我回答:″家住煤铁之城……本溪,家有姐、弟、妹,爸和妈。″生产队长接着问:“你爸多大年令?″我答:"跟您差不多。″政治队长问“你姐多大年令?″我答“跟你差不多。她又问"你多大年令?″我答“跟我差不多,″在场的人都乐了。
我发现回答的不正确,马上说:"看见你们,我就紧张,一紧张就想家。一想到家,就出差。″当时我看到生产队两名队长,真的想了家,眼泪噙在眼窝。政治队长说:″生产队就是你的家,我就是你的大姐姐。想家时,到生产队看看。″听了她的这番话,我更想家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个劲的往下掉。最后,竟痛哭失声。
助民劳动那天,连队提前一个小时吃早饭,指导员作了动员,讲了注意事项。到生产队时,社员们像欢迎老朋友一样欢迎我们。由于以前连队多次参加挖坑田劳动,老兵和女社员都有固定的对子,队伍没解散,老兵们就向欢迎的人群招手。队伍一解散,他们就找到了以前固定的老队友。
人群中,有些因老兵复员放了单的女社员,焦急地看着第一次参加助民劳动的小新兵,盼望结成新的对子。生产队长乱点"鸳鸯谱″,指着新兵,喊社员的名字,新兵被一个一个的领走了。因队长见过我,听说我还要演节目,就指定从大队请来的文艺骨干张海霞,临时和我结对。队长对张海霞很熟,他拿我俩开涮,向社员说:“晌午他俩都要演节目,门当户对。"引起大家一阵笑声。
和张海霞结对,我真不情愿,以前我认识她。新兵训练时,守备区安排几个课时的新兵练"忠字舞″,连里没教员,向三胜大队求援,大队就派张海霞到连队任教。这个初中二年没念完,停课在家的小姑娘,别看人小、教课认真,嘴茬子硬,说话像刀一样。我跳《草原上的红卫兵见到了毛主席》那段舞时,总挨批评。她说我跳的不奔放,没激情,不优美,手、脚、眼、腿、不协调,动作像农村的新媳妇回娘家,骑着毛驴前倾后仰,左右摇晃,怕摔跤。凭她这句话,战友们都跟我开起玩笑,我走到哪里,他们都说农村新媳妇来了。
为了争口气,我偷偷练跳舞的骑马动作,上山到炮阵地站岗时,还把枪支斜挎后背练。有一次,右脚踩了块石头摔倒,差一点滚坡。现在,让我跟她结对,我说什么都不同意,耍起小孩子脾气。指导员为了给生产队长下台阶,给张海霞留面子,做通了我的工作。挖坑田时,我还真有些怜香惜玉,处处关心她,照顾她,让着她,庆幸能近距离多看她几眼。
她长的确实很美,樱桃小嘴,鼻子适中,柳叶眉下镶嵌着一对智慧的大眼睛。脸蛋细腻柔润,姻脂淡抺,像一朵含包待放的桃花。她活泼、泼辣、开放、自信。劳动中,坑田坑挖深她上不来,还撒娇地伸出手,让我把她从坑底拽上来。她的举动真像故乡老家我的小妹妹。
验证了那句"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话。军民半上午,就把东山一面坡的坑田挖好。生产队长高兴,一个劲地提醒女社员,为顾不上擦汗的解放军擦擦汗。战士的毛巾都是穿在裤别上的,为的是擦汗方便。随着毛巾上的汗水增多,穿在裤别上的毛巾发涩。女社员拽毛巾为战士擦汗时,用力过大,把好几名战士的罩裤都拽掉了,引起一片笑声。
中午饭,是在生产队场院吃的。因挖坑田出力,炊事班长给每个战士准备了两个大馒头。社员们都回家了,战士们以班为单位在场院席地而坐。张海霞家离的远没能回家,班长让我把她请到班里吃饭。我把分得的馒头给她一个,她说她饭量小,掰了一半,另一半退了给我。生产队长利用高音喇叭向社员喊话,让社员快到场院看大戏。这时,回家吃饭的社员,端着碗、盆,鱼贯地来到场院。
拿来了苞米饼子、鲜海蜊子、烀地瓜、虾酱、蟹酱、蒸熟的小干鱼、新发芽的大葱等,凡所应有,无所不有。场院成了小吃街,百家宴。我在家好吃大葱蘸大酱,就去向社员要。回来时,发现我碗里的馒头不见了,多了一块饼子,一条咸鱼。我问张海霞怎么回事,她说:“部队蒸的馒头又白又暄,又香又甜,她吃了一半没吃够,又把另一半给吃了。另一个馒头让政治队长换走了″。
大戏终于开始了。第一个节目,是生产队演出的天津快板《解放军帮咱挖坑田》,演员是个小伙子,他请观众用手掌帮他打拍节。他演唱道:
雨谷这一天那,天空湛蓝,
火红的大阳露出笑脸。
军民齐心那,来到东山,
甩开膀子挖呀挖坑田。
话说那解放军呢,个个是英雄汉,
今年入伍的小新兵更是不简单。
抢起大镢头哇,地都打颤颤,
刨上火呀石呀,火光飞满天,
你要是吸烟不用把火点……。
当他说到火呀石(席)呀这句台词时,新兵们都笑了,说海蜊子味太浓了。
紧接着我连五班长表演京东大鼓。五班长几年来的助民劳动,都表演京东大鼓,,每次开场白总是那么几句,这次,没等五班长开口,社员们就异口同声的唱起来。
张海霞是三胜大队土生土长的人,社员们都喜欢她。她凭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和能歌善舞的天赋,表演的独唱、独舞,深受社员欢迎,搏得阵阵掌声。
我们连的表演唱《我爱海岛我爱家》压轴,表演者是六个小新兵,其中就有我。歌词是我编的,标题是《海岛就是我的家》,歌词是:
我爱海岛,我爱海,海岛就是我的家。
离开爹妈来海岛,乡亲胜过亲爹妈。
立志来把海岛守,黄海前哨深根扎。
军民团结如一人,岛上处处开鲜花。
……。
表演的时候,我们六个小新兵,分别扮演高炮炮盘上的六名炮手,按战时动作,一边唱,一边做动作。既要唱歌,又要表演,难度很大。演完后,得到观众的热烈掌声。我们刚要卸台,政治队长跑上场阻止了我们。她上场后,站到我们造型前面,说:“表演得很好,我提个意见,炮班少了一名班长,我来充当班长,再演一次″。政治队长是民兵三八高射炮班的班长,是我们这个兵的小师姐。真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最后,她说″全班注意,目标正前方,距离三千,速度220,方位角2000,放″!全体军 民一起喊:“咚、咚、咚。″
大戏演完了,军民谁也没动,谁也不想动,雅兴未尽。生产队长考虑上午完成的工作量大,战士和社员体力都有些透支,与指导员商量再活动一会,决定做击鼓传花游戏。因没有鼓和花,就用水桶和浮漂代替。战士和社员按结对组合依次在场院围成一个圈。首先,由指导员击桶,当浮漂传到生产队长手上时,指导员立即停击,大家让生产队长表演节目。生产队长走上场说:我不会唱,也不会跳,我会说。大家都说岛里人讲话有海蜊子味,我告诉小新兵,那是吃海蜊子吃的。我吃了50多年的海蜊子,味最浓,你们听:“叫你读书(虚),你不读书(虚)。叫你喂猪(驹),你不喂猪(驹),说(靴)你两句,你还白(搏)扔眼珠(驹)。″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轮到政治队长击桶,击桶前,她把排在我前面的大姐叫去耳语一番,当浮漂传到大姐手中时,她故意把浮漂投到我和张海霞中间,我俩谁也没拿住,掉到地上。这时,政治队长马上停止击桶。我说该张海霞表演节目,她说该我,清官难断家务事。政治队长站起来对大家说,让他俩共同表演个节目好不好。
在场的人异口同声表示同意,并高喊让我们跳《草原上的红兵卫见到了毛主席》的舞蹈。社员的心里是想再欣赏一下张海霞的优美舞姿,而战士的心里是要看看我怎样出丑。我胸有成竹的上场,和张海霞一同向观众敬了礼,把裤腿和长袖往上一挽,随着全场观众的歌声跳了起来。开始我想,观众主要是想看张海霞跳舞,她是主角,我是配角,她是我的老师,我是学生,决不能喧宾夺主。我就策马慢行,在她后面摹仿她的踦马动作。
跳一半后,我想,军民同守共建,军民团结如一人,不分彼此,又打马上前,与她跳起并马同行的动作。最后我又想,军人守岛时,应首当其冲,我又跳起挥鞭摧马前行的动作,跑到她的前面,抢了镜头。结束时,我一冲动,竟来了个《智取威虎山》中,杨子荣打虎上山,虎啸马惊,枪响虎毙的作动,场上一片欢呼。过后,我却受到班长的批评,说我耍大牌。
大戏结束了,几个聘请的演员回演出队了,下午挖坑田的劳动又开始了。我被放单了,心里觉得空牢牢的。生产队长看出我的心思,说:“社员上工离离拉拉的,一会还有社员来,我给你找个年轻能干的对子。″不出所料,山下传来“公社是个常青藤……″的歌声,走上来一个人称王二嫂的大块头,30来岁。这个人很会说话,很爱说话。
见到队长就说:″大戏一结束,我就把孩子送回家,现在出工不晚吧。″“不晚,不晚。今天什么时间出工都不晚,快跟这个小战士结对干活吧。″″来得早不如来的巧,这个小战士节目演得好,跟他结对我占便宜了。″
王二嫂真是个热心肠,直言快语,挖坑田时,她的话就没停过。先是告诉我,她上午没来是去抓猪崽了。跟同村张大爹脚前脚后的出村,她抄小路先到了后屯李二嬸家,选了一个正宗的新金县壳郎猪崽装进麻袋,交了钱。待张大爹到时,只剩下几个"落不丢″,李二嬸还给每头猪仔长了一元钱,你说我是不是人走时骑马走膘。
这头猪年底怎么也能长到二百来斤,春节到二嫂家耍(走亲访友,串门的意思),二嫂给你烀肉歹。我看她又刨又撮,想让她休息休息我干一会,。她拒绝了,说她身大力不亏,有得是劲。说到体胖,她怪家中开的小卖店。她丈夫是个跑海运船的水手,到大陆进货不用花车船运费,家中的小卖店生意红火。她看小姑子老吃小食品,她也抢着吃。有些食品没等卖完,就被吃光了。嘴馋吃成了大块头。她说以后缺什么,就到二嫂家的小卖店拿。……。
晚霞映红了天边,社员们亲亲热热把我们送出村子口。那天晚上,我久久不能入睡。心想,在石城岛我找到了家,回到了家。生产队中,长者是爹妈,年轻的是姐妹。我钻进被窉,借着手电筒的光亮,在日记本上写下:
战士最听党的话,骑马挎枪走天下。
天南海北扎深根,祖国处处都是家。
有人会问,你写的文章怎么老写女同志。我告诉你,海岛的男劳力大部分到远海捕鱼,近海养殖,陆岛间跑运输,女同志顶起岛内一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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