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章 我们曾在那段肮脏的过往中用力的活着
晚饭后,我被领到三楼最靠里的一间房子里。看到我进去,几个大哥立即放下手中的扑克牌,争抢着围上来对我嘘寒问暖。看起来,他们倒不像是那种大恶之人。于是我开始放下心中的戒备,加入他们的游戏中去了。
据说,廖婷被连夜送到十七公里之外的另一个办事处培训了。只要我们能通过公司的三轮考核,完成职业宣誓之后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大概晚间十点的时候,虎哥微笑着走进来把我带到一个安静的小屋子里,散给我一支烟点上和蔼的说到:
“这张卡你拿着,里面有10000元钱。是我们提前预支给你的,你保管好就行。密码是456876,等你过了考核期,哥哥带着你去办一张属于你自己的银行卡,到时候你的所有薪酬都进入你自己的银行卡。”
“好的,谢谢虎哥!这张卡你先拿着吧,到时候办好了银行卡一起交给我就行。我不着急用钱。不用预支的”我把那张卡再次推到他面前说。
“拿着,拿着!这是惯例,我们的企业文化就是——自己的兄弟,要拿命去厚待。大家都是一起谋生活的人,理应相互优待,携手前行啊”虎哥眨了眨眼睛,依旧是微笑着说。
“好吧,那我先收着。虎哥,谢谢您!”我轻声说到。
“嗯,不客气,别忘了,我们都是一方水土养育出来的孩子,哥很荣幸能看着你们俩成长。对了,你把手机和身份证交给我吧,我帮你保管着。等你通过了考核,我再还给你。老弟啊,这是惯例,没别的意思嘎,希望你理解。”虎哥语气坚定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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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三个月里,培训课程安排的满满的——上午练手法,下午练心理素质,晚上学习人设打造和文化课。此后的每天都在为月度的两次小考,一次大考而忙到倒下就能睡着。但每个夜里我都能梦到那个说我是她依靠我的女孩,梦中的她时而哭泣,时而欢笑,时而细嗅捧花而自醉,时而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埋怨我不去看她。而每到周三上午的休息时间,虎哥都会带着一盘猪肘和瓜子来找我聊天。在跟他闲聊的过程中,我偶尔能听到一些关于廖婷的消息。
记得那是一个下雨天,虎哥突然找到我跟说:
“你已经好久没见廖婷了吧。这样,我明天给大哥说说——让你们回成都市区办银行卡的机会走一个见面的特殊申请,你们也趁着这个时间好好的相处。好好的规划一下未来?”
“谢谢虎哥,确实很久没跟她见面了。她是因为我才从家乡流浪出来的,放心吧,虎哥。回来之后我们会好好报答您的。”我感激万分的对虎哥说。
“回来?哈哈知道孩回来就好,就好啊!好啦,傻小子你休息吧!”虎哥用那种低沉到近乎于什么也听不见的语气独自呢喃着,缓缓的吐出一口烟圈说道。然后他起身准备离开。我看着他缓缓朝着走廊尽头走去,这才发现他的指尖染满了鲜血。
“虎哥,好的,您也早些休息!”我即忙着问了一句,接下来就陷入了明天那场美妙的久别重逢的憧憬中去了,以至于夜半无眠
后来我才知道,他因为一念之仁擅自放走了一为刚刚过来的那位女孩——一位怀有身孕的女孩子,老大按照帮规切了他的食指以儆效尤。据帮里老人说,要是论资历虎哥是仅次于帮主的。他是从帮主刚开始创业的时候紧跟着他了。而正是因为他的心不够狠,在他们所谓“不该仁慈的时候瞎仁慈”才导致他现在仅仅是一个分堂堂主。
第二天,虎哥如期开车带着我去往成都办银行卡。其实最重要的是为了安排我和廖婷见上一面。当廖婷再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们紧紧的相拥在一起。在我印象中,那是廖婷第一次化妆,我们就这样静静的拥抱在阳光下久久不愿分开。直到虎哥一旁的虎哥用他那跟初伤未愈的右手食指戳了戳我的脊背,我们才恋恋不舍的分开:
“诺,这是你们的银行卡。里面是三个月的工资,15000元。你们也好久不见了,我在华堂酒店给你们开了一个房间,你们今天好好聊聊,明早咱们返程。”虎哥分别把银行卡放进我们的随行包里,和蔼的说。
“谢谢虎哥,你手指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简单的包装一下?”
“不妨事,不妨事!你们去酒店吧,3018房间。记得去前台领晚上和明早的餐券,我就在旁边的枫林酒店,有事电话!”说着他转身走出去几步,然后回过头来嘴巴动了动,像是要交代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 那个夜晚,廖婷开心的像个孩子。怎么也睡不着的她非得说咱们去找个ATM查一下。看一眼卡里的15000元的现金。我们俩就这样在一轮残月的笼罩下手挽手走过酒店对面的天桥,步行3公里去查银行卡余额,然后在半夜街灯的见证下回到酒店。
此后的两年时间里,我和廖婷被派往了同一条线搭档。那时的她负责诱狼(行话)我负责敲场子,我们就这样默契的完成了一个又一个局。从甘肃到四川,再从云南到重庆。我们成功的运作了一个又一个项目,卡上的余额也从之前的一万五飙升到126万。我们的职位也从丙字科升到了甲字班(仅次于各分堂的堂主和正副帮主。)在那段罪恶的日子里,我们时常会在夜班被一场噩梦惊醒,人性深处仅有的良知就像时钟上的针摆一样以无限次循环的方式让我们在罪孽和忏悔之间矛盾着前行:
闲下来的日子里,我和廖婷便在漫无边际的沉默中度过每一分每一秒。我们也曾在无数次的美好憧憬中规划着某一天挣够了足够的钱就双双隐去,能心安理得的生活在阳光下。能在每一个夜晚安然睡去,不用为了躲避仇家上门报复而颠沛流离,不用在每一次警车呼啸而过的警报声里提心吊胆。但人生的欲望总是会显得得寸进尺,在金钱的绝对诱惑下,在同事们彼此共同构建的那个美梦中,我们依然会一次又一次接下那些阴暗的项目,一次又一次的让自己在罪恶的泥潭里越陷越深。
直到一个夜雨滂沱的夜里,毅爷召见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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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邝、小婷啊。这些年你们的业务能力毅爷我是看在眼里的,你们也到了为帮派承担更艰巨的任务的时候了。这样吧,新疆有个局,我想了想,还是你们接最合适。这个局收网之后,你们的位置也该动一下了。”
“毅爷您说,我们愿为您效劳。”
“这个局主(准被害人)是某之前是某国有企业的高管,前年跳出体制创业。目前个人身价的估值再一个亿左右。但是这个人是出了名的好色,连续跟家里好几个保姆都发生了关系。就在去年,他老婆一气之下带着儿子去海外定居了。这次你们执行标的是4000万,当然,钱嘛,肯定多多益啊。超过4000万的部分,帮派只抽10%,剩下的你们自由支配就行。”毅爷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之后吐出茶叶,笑着把一个装着局主详细信息的资料袋推到我们面前。
“毅爷,那我们明天早上就出发。两个月之内一定带着猎金回来见您”说着,我和廖婷便起身准备离开。
“慢着!你们把现在就把所有银行卡和身份证交给我,资料包里的银行卡里足够你们活动了,一切我都为你们准备好了。”毅爷突然面色严肃的对我们说。
与此同时,窗外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一抹鲜血飞溅而起,染红了那扇布满灰尘的玻璃窗。我们都明白,毅爷之所以在这个时候处理那个背叛他的小弟的用意。于是我们乖乖的把证件和银行卡上交,跪在地上唯唯诺诺的对他表忠心。
“哎呀,你俩这是干啥啊。我还能不信任你们吗?起来......起来!哎呦,我的乖乖。瞧这给你们吓得,啧啧啧,小脸苍白。来呀,谁让你们在这里执行帮规的?不长眼的玩意,吓坏了我的两个小乖乖,小心我卸你们一条胳膊!”
当我们走出大院的时候,那个刚刚被断臂的哥们正被两个人夹着往医养中心方向去。按照毅爷的意思,我们当晚就驾着他为我们准备的汽车启程去往新疆。当我们进入新疆界的时候,那边的散马(配合做局的人)就已经把一切安排妥当了。
按照上方的指示,廖婷以保姆的身份进入骏和商邸。为了迎合局主崇尚道术的蓄力需求,我在随后一个月里以云游道士的人设进入商邸。在我们的运作下,局主岑德光正一步一步的走进我们为他预先铺设好的情网中,而我则在替他看宅邸风水的掩护下快速摸清了他资产分布情况——60年后的他时贫苦人家出身,因为小时候穷怕了,边把大部分资产都兑换成金条和现金储存在一处密室里。据说他为了修建这个防盗密室,光是密匙识别技术就陆陆续续的投入了5000万,连当时世界上最尖端的生物识别系统都装上了。
眼看着三个月时间马上就要过去了,我们收到了后方的催促信。于是我和廖婷边定下来一条美人计:
在一个黄昏,廖婷在一番打扮之下一个人坐在露天泳池边跳舞。岑德光吃下我精心为他准备的寿阳丹后被可以引到泳池附近。而早已在泳池边踩点安装好摄像头的我则躲在信息中心采集他们的现场直播片段。
......
而正在筹备公司上市的岑德光却因为自己的好色再一次付出惨重代价。为了平息负面消息对他上市计划的影响,他在拿到视频证据的当地散马的威逼利诱之下,划拨4000万资金补偿廖婷。事成之后的那个夜晚,我和廖婷连夜赶回成都。
当我们的飞机落地成都时,廖婷的手机上收到了一条短信来自岑德光的短信:
“你们这帮恶人,总有一天你会付出比我更惨重的代价的。这个世界啊,再见了。我这就变成厉鬼,站到另一个世界里的制高点上,看着你们断子绝孙后再恶疾缠身。我就再哪里看着你们,恶狠狠的看着你们。当你们的报应降临时,我便会肆无忌惮的笑........;
你们记住,你们欠我一条命,生生世世,你们都欠我一条命!”
在那个夜色阴沉的夜里,我和廖婷相拥在满是星辰的山间一角。无数次的拨打岑德光的号码,都显示无人接听。而这凛冽的山风并没有帮我们吧这一身的罪恶涤去。还是在那个漫漫长夜后的黎明时分,穿过马路去帮买早餐的她遭遇了意外车祸,此后下肢瘫痪,注定与轮椅为伴了此余生。谁言苍天总无道,善恶轮回饶过谁?也是在两个月后,她被确诊淋巴癌晚期。在被推进化疗时的那一刻,她凑到我耳边说:
“邝,我曾经听人说过天道轮回,善恶终有报。只是没想到一切都来得这么快,也该报应了,两年来我们都干了啥啊?答应我,不管我能不能睁着眼睛出来,也不管你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离开那里。如果有机会,记得帮我赎罪,也要记得为自己赎罪啊。”
或许是天意吧,老天就是为了让作恶多年的我们付出更多的代价。她睁着眼睛出来了,她睁着眼睛陪着我离开了偃月帮——按照偃月帮的规矩,入伙不足十年的人离开需要净身离开,并收到割舌之邢。在虎哥的运作下,净身离帮的我们总算是保住了舌头。
那是一个深秋的下午,再一次回归阳光下的我推着她散步在那条铺满金黄色落英的公园小道上。她突然回过头反手握住我的手说:
“我们兜兜转转一大圈下来,终于还是回到了原点。来的时候也是分文,走的时候还是身无分文。还积累下这一身的病。你说咱图啥呢?”
“是啊,图啥呢?来来回回的,图啥呢?”
“这大概就是天道轮回吧,邝。如果有一天我死了,记得不要让家乡的人知道,就把我埋在这片土地上,好让我生生世世都能找到我回来赎罪的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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