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道情的分布区域(关中道四十四)(1)

大清早,臭蛋拉着一车西瓜在北极宫找了位置,摆上几个西瓜,见有人向这边张望,他就喊上几嗓子。

清早出门的人挺多,大多就是为了吃早饭,早些去当值。北极宫有一家小笼包子,满街都飘着香味,等吃的食客都排上长队。

“有啥好的,它能顶上大西瓜么。等卖了钱,我也去尝尝,也好在老婆面前显摆一下。”

天也渐渐热了起来,臭蛋摇着蒲扇,擦拭着脸上的汗珠。

“大哥,你家西瓜能卖半个西瓜么?”

“这西瓜哪有卖半个的,再说卖你半个西瓜,剩下的谁要?”

“你这个咋这般死板,等有人再来,你卖给他就是了。”

“万一人家不要呢,不就砸在我手里了。”

“那你就留下自个吃吧,反正你也没打算卖。你不切开,谁能看到里面的瓤口,真是乡巴佬。”

臭蛋听人家说自己是乡巴佬,就好比自己常说的土鳖一样,不被待见。可他终归等不起,咬牙切了一个西瓜,谁知还真卖出去了。

“呵呵,我就是土鳖,人家小哥说得没错。”

中午时分,火辣辣的太阳正对着大地炙烤着。树上歇息的麻雀也热得撑开了翅膀,飞到树下的瓜皮旁,谨慎地啄着西瓜。遇见有人经过,麻雀又飞回树枝上,寂寞地鸣叫几声。

臭蛋托着下巴正看得出神,被一个声音很嗲的女子破坏了氛围。

“大哥,你的西瓜能送吗,我力气小,拿不动。”

“能送,只要不太远,跑腿的事情我常干。”

“真的么,你是个大好人。这西瓜多拿几个,随我来。”

大热的天,臭蛋背着好几个大西瓜,跟在女子身后,拐了好几个巷子,终于在一处灯红酒绿的门前停下来。

现在门口的几位姑娘见臭蛋过来了,一个个殷勤的很,撩着手里的丝巾,说着挑逗的话,那独特的粉底气味,刺激着朴素的臭蛋,让他呼吸急促,心跳加快。

“哥哥,哪来,进来歇歇脚。”

“哥哥进来嘛,我跟你说说话,我还能把你吃了不成。”

“姑娘,西瓜已经送到,给了钱财,我这就走。”

“姑娘,呵呵,我们这里哪有什么姑娘,你进来我就给你钱。”

“当真,我那边还有瓜摊子呢,心里着急的很。”

“那还等啥,还不赶紧上楼取钱去,耽误了你的生意。”

等臭蛋刚一进去,身后的大门就关上了,几个窑子里的女子三推四拉地就把臭蛋糊弄上了楼。

那些常年混迹男人中间的女子,对付一个雏鸡般的臭蛋,易如反掌。

一个时辰过后,臭蛋被撵出来了。他的衣服被撕扯烂了,脖子和胸口上还留有红唇的印记。

“就那点钱还敢上楼去玩,你都不打听打听,那几位可是几位领导的御用女招待,你竟敢招惹她,不想活了?”

“我就是一个卖西瓜的,我是一个正经人,我想活。”

“拿着你的破麻袋赶紧滚吧,看在你小子身体硬朗的份上,本姑娘饶了你,以后没钱就不要装潇洒。”

臭蛋提溜着破麻袋,捂着脸面,周围的人投来异样的眼光。

“这小伙身体不错,你瞧身上的肌肉。”

“呵呵,年轻人么,有这个特殊癖好,还这等光明正大,厉害。”

“这得多疯狂,衣服都弄烂了,老兄你这用了啥招式,还这么受欢迎,哈哈。”

臭蛋听着身边人的数落,嘲笑,讥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西瓜没了,钱也没了,还搭上了清白,他越想越窝火,真想抄起扁担教训那群祸害。

“看脸色不高兴,西瓜没卖出好价钱?”

正在臭蛋一筹莫展之际,宋老三和赵仁在街上巡逻,发现了他。

“吆,卖西瓜还得化妆呀,这生意不好做吧,形体艺术,吸引眼球还是商业手段?”

“你们就不要嘲笑我了,今天我倒了八辈子霉了,被几个女子骗的上了楼,掏了钱财不说,被羞辱了一回。”

“你现在是出息了,那种地方你也敢去,家里没钱,身后没靠山的就不要招惹那些人。”

“我是被骗进去,你们能帮我把钱要回来吗?”

“臭蛋,你见过箭吗,你见过射出去箭往回飞吗,这些地方我们管不了,后面有大人物,就凭咱们几个,掀不起什么浪花。”

“这就好比你去饭店吃饭,吃完了走人,再来的客人继续用你的碗筷,可是当着人家的脸面,你把用过的碗筷给人家,你不是找打吗?”

“那我回去咋给媳妇说,她不得挠我的脸。”

“你不说,她咋知道?再说你啥都没干,怕啥,是不,啥都没干?”

“我啥都没干,真的。”

“行了,这些西瓜都卖给我们,去洗洗脸,收拾回家吧。哦,对了,把我娘用你的车拉回去,这老太太,一天天的就知道给我脸上摸黑。”

“我看你娘挺好的,不需要你养活,给钱的人挺多的,比你挣的多。”

“呵呵,如果她不是我娘的话,有人搭理她吗,有人给钱吗,那些人呀,不是真的善良,其实你懂得。”

……

臭蛋鼓足勇气,向店小二要了一笼包子,很快热死腾腾的包子就端了过来,还配了一小碟子醋水。

“这包子够精致了,就像鹌鹑蛋一样。”

“怎么,嫌弃我家包子小,师傅,这是小笼包子,一口一个,没吃过吧。”

“咋没吃过,不就是这样吃嘛。”

臭蛋说完就顺势夹了一个包子往嘴里放,包子里有汤汁,刚一咬开,滚烫的汤汁就像烧红的铁汁一样,在嘴里肆虐着味蕾。

“哇”的一声,臭蛋把嘴里的包子吐了出来。

“怎样,够新鲜吧,小心烫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得,又少一个。”

臭蛋眼看少了一个,心里懊悔,碍于脸面又不好意思弯腰去捡,只好不紧不慢地吃。

“伙计,剩下的我吃不了,带走。”

“你这身体,就这点饭量?”

“呵呵,舌头烫烂了,回家放凉了再吃。”

“大哥,看来你以前没吃过小笼包子。”

“嗯,对,我以前吃的包子比这个大,回见。”

……

臭蛋回到了村里,卸了车,拎着包子进屋了。

“呵呵,还给我买了东西,赶明咱们卖棉花时我也买给你吃。”

“嗯,其实你也能做,咱们就是大料准备的不齐全。”

“衣服破了,后背咋还有抓痕,是不是和人打架了?”

“打架,对打了。”

“为啥,你吃亏了?”

“吃了西瓜不给钱,你看咱像吃亏的人么?”

“吹牛,就你这德行,八成被人压在地上揍了一顿。”

臭蛋也不敢多解释。韩妮妮给他端来热好的剩饭,看他一脸的狐疑。

“瞅啥,饭里没毒。”

“我想看你的红肚兜,我想……”

“晚上再看,吃完你瞧瞧猪圈的母猪,今天不好好吃食,我看水路红肿,是不是发情了,明天得去配一下。”

臭蛋吃过晚饭,确定母猪已经发情,他也早早收拾睡下。

第二天,臭蛋刚打开猪舍的门,母猪一下子就冲了出来。

“这蠢猪,差点撞到我。”

“赶紧的,它认得路。”

臭蛋这才看到母猪扭着浑圆的屁股,嗅着空气里的味道,“呼哧呼哧”地走了老远。

马桥有一户人家饲养着种猪,周围四里八乡养猪的人都知道地方。第一次去时,母猪不好好走道,得有人牵着,后面还时不时地打它。等回来时,就不用管了,它就认识路,猪其实一点都不笨。

出了村庄一直向南,走上十几里路就到了张家屯的地界,说是一个村子也没几户人家,原先这里是一片土台,说是古时候屯兵的地方,后来荒废了。自从周围开始烧砖,就有人在这里取土,留下好大一片空地,长着一人高的芦苇。

臭蛋赶着猪,哼着戏台上刚学的几句唱词。经过芦苇地时,发现路口的有人,那人也发现了他。

“我的天呀,啥时候都能遇着歹人。”

母猪不管这些,依旧“呼哧呼哧”地往前走。等走近一看,原来是孟家的马夫。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遇到劫道的了,原来是你,在这里干啥?”

“你也吓我一跳,远远地看着一头猪就这么过来,你说吓人不。我能干啥,在这里取豆腐。”

“这荒地有啥豆腐,不会背着东家干啥坏事不成?”

“瞧见没,孟家的马车,真是取豆腐的。”

“你们也怪,半路上做生意。”

臭蛋也没再理会他,赶着猪继续往南而去。

转过张家屯的土路,在村子西边有个土岗,饲养种猪的地方就在土岗上。

“你家的黑猪一窝能生几个?”

“十二个左右吧,生了几窝了,还算勉强。”

“这猪就是听话,省不少事情。”

“村里有做豆腐的?”

“当然有了,很有名气的,豆腐房氏,就是克死老公那个寡妇。”

“不是说被人害死了么?”

“这谁知道,她家还做豆腐,也没见她出门叫卖,就指望着原先收留的徒弟张罗着生意。”

“咱们的豆腐也是她家的?”

“生意一家难做大,也有几户小作坊,人家还管送呢。”

臭蛋和老板寒暄了几句,解开上衣,从里面摸出几张小票递给了他,互相告了别,臭蛋又赶着猪往回赶。

在转过张家屯的一处土房时,从芦苇深处走出来一个穿着碎花上衣,打扮的干净利落的一个女人。

这回又把他吓了一跳,就连走道的猪也蹦了一下。

“妈呀,吓死我了,哪来的畜牲?”

“哎,它是畜牲我是人,你看着说话,我还没怪你惊了我的猪呢。”

“是个过路人,吓我一跳。”

臭蛋看着这个女人,她捋了捋额头上湿漉漉的刘海,潮红的双颊还没有散去,她一定是个有故事的女人。

“你家卖豆腐吗?”

“奥,村里有卖豆腐的,就在前边。”

说完,一个穿着碎花上衣的女人就急匆匆地走了。

臭蛋赶着猪,又唱起了那几句戏文。金色的阳光照着大地,黄土地上一片金黄。还没抽穗的芦苇就像围起来的一道绿色城墙,微风佛过,‘沙沙’作响。

路上他又遇见正在放羊的老赵头。

“九叔咱又见面了,这个时候放羊你不怕热么?”

“怕呀,可羊还是要吃草呀,你看草里的蚊虫还挺多,羊还不停地抖落着蹄子呢。再说,这个时候放羊不拉稀,等出了露水,羊吃了不好。”

“那你可以多养几只羊呀,这样还能卖钱。”

“我就没养过羊,前些年村东的李淑梅借了我家一些木头,房子都住了好些年,一直没给钱,后来遭了报应,用这只羊顶账。我就喝羊奶,顺便牵出来溜溜,就图一个营生。”

“九叔,我明年还能种西瓜么?”

“不能,西瓜不能连茬种,听我的没错。”

“你好像不怎么个王家人打交道?”

“哼,人家世代富裕,我就一个佃户出身,能养活几个孩子都费劲,人家多养些小老婆都不带喘气的。”

“我干爹不是这样的人,是个大善人。”

“呵呵,就是一个伪君子罢了。我们都是几十年的邻居,谁不了解谁,就是看破不说破,每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九叔,你说的可是真的。”

“人无完人,只要心存善念就行了,我们来这个世上不是拯救什么,恰恰相反,我们是来渡劫的,是还上辈子的孽缘,人活到一定年龄,把生死早就看淡了。有人为名,有人为利,王有财不为这两样,就是为了自己。”

老赵头点了旱烟,继续说道。

“鼻子在嘴上面,就算晚辈是对的,王富贵也不能驳了老子面子。其实你干爹做出很多出格的事情,表面看家大业大,实质上啥都没有,就几间祖传的房屋,他有啥?弄的两个孩子不待见,不是孩子们不孝顺他,他就没给后辈留脸面。以前提起乡下总说纯朴,善良的好话,现在也有这样的品质,可世道变了,为了名利,还有多少人守着祖宗的礼教,暗地里干的那些勾当,以为没人知晓?”

……

臭蛋回到家里,正准备端起饭菜,就听见村里有人吵架。韩妮妮侧耳听着。

“听到啥了,哪家又不消停了?”

“好像是张家媳妇责怪孟老板落井下石,让她赶紧还赊欠的寿财钱。”

“有这事?我咋没听说过呢。”

“你听,是不是?”

“奥,听见了,以后你少和这个婆娘拉扯,这就不是木头的事!”

“不是,那是因为啥?”

臭蛋忽然一个转身,盯着老婆的眼睛,说了一句:你猜,你用心去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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