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吴川淮

认识周伯衍的时候,是在西安南郊省纪委的会议室,休息日大家都写册页投稿,周伯衍一个人闷着头在那写,头都不抬,两个眼睛贼亮贼亮,似乎要从他写的指甲盖大的字里抠出金子一样。那一年,我们都没有抠出“金子”,就周伯衍“抠”上了,他的作品入了当年的全国册页展,因为他的作品很文气,很像一个古代老先生抄写的经卷,密密麻麻,还有一些红点点的批注,非常瞩目,当年《中国书法》对册页展的报道,配图的作品就是伯衍的。那一年,书法“申遗”成功,书法要到国外去展示,要从当年展览中找到比较典型的作品,伯衍这一件还是选在其中,这件事他自己都不知道,我还是在海外展览的作品集《文字之美》看到的。

楷书颜真卿劝学作品(无人劝我书甲骨)(1)

周伯衍、吴川淮和著名编辑家、作家周明先生在一起。

那时候周伯衍不叫周伯衍,叫周伯龑,“龑”这个字我当时第一次见,都不知道咋念,因为上面有一个繁体的“龍”,我就意会地叫他“周伯龙”,他纠正,说我叫周伯衍。我当时想,这周伯衍真不愧是周至人,周至二字有盩厔之写,这个“龑”字可不是一般人能起下的,肚子里没有墨水,想都想不出来。以后他可能觉得“龑”太拗口,也生僻,就写成了“周伯衍”。我现在还是觉得“龑”好,字虽生僻,但很好记。

伯衍本身就是一个干事的人,而且肯定又不是寻常之事。你看他那谦谦君子的样子,实际上他是有使命的。他从周至来,周至盩山厔水,文化深厚,伯衍把周至的灵气都用到了笔端。我想,“龑”是天意,“衍”亦是天意,至于这个天意是什么,周伯衍正在以坚实的步履展开着,印证着自己更精彩的人生。

楷书颜真卿劝学作品(无人劝我书甲骨)(2)

周伯衍一直很执着地干事,认定的事情,非要扎扎实实地干出个局面出来。前些年,他写敦煌经文的书法,感觉手边几本薄薄的册子不够用,就把国内外出版的大部头的敦煌文书都搜集到了,放了满满一个屋子,天天读,天天看,也天天写。就这样,他还不满足,两次从西安坐飞机到敦煌,深入敦煌的角角落落,搞起了实地考察。以后他又在图书馆查阅资料,根据自己远行的经历,和他所读所感所悟,写出一本《重返敦煌——敦煌书学溯流与当代意义重构》,以自己的眼光梳理了自己的敦煌之旅的精神历程与书学意义,还举办了《妙行无住——周伯衍写经书法文献展》,这两件事情都是震动很大的。媒体的人看见他把世事做得很大,看着他艳羡,把他称之为“跨界”,其实何有“界”乎?心之所向,勇猛精进,是他一贯的风格。

楷书颜真卿劝学作品(无人劝我书甲骨)(3)

我当时在国家画院沈鹏精英班理论组,我进班的时候,曾来德先生说,你是理论组最后一个,再不收了。伯衍的大著出来,我推荐给曾来德,我给曾先生说,这样的人能不能进精英班,来德先生把书翻了翻,说这样的人当然可以!这本书就是他进精英班的资格,这本书就是他的敲门砖!结果我们就成了同学,创作训练时又住同一宿舍,推心置腹,夜不能寐。伯衍精细,敏感;我粗糙,迟钝。一个房子,我累了,倒头就睡,他还醒着,被我不大的鼾声弄得睡不着,让我现在想想,感觉亏欠着他一样。

上课之余,伯衍约我去中国现代文学馆去看望他的叔父周明先生,一早赶过去,文学馆还没有开门,我们围着文学馆拜谒一个个文学大家的塑像,到了鲁迅塑像前休息,我躺在石板上睡着了。打扫卫生的人看见把我叫醒,说这里不是睡觉的地方,轰我起来。就在这短短时间,伯衍很有心计地用手机拍了下来。前年我举办《漆居齋读书记》讨论会,他把照片制作出来,当场作为礼品赠我,出乎意外,令我感动。

楷书颜真卿劝学作品(无人劝我书甲骨)(4)

我和伯衍惺惺相惜,互为切磋,互为补充。就在那次讨论会上,他给我写了一篇文章《吴川淮不可复制》。我不可复制乎?周伯衍才真正不可复制。我们这一代人都有共同的心灵经历,都在追求自己的精神世界,有交叉亦有自己的个性,但都可谓是性情中人,在充实自己的同时给社会贡献着自己的精神产品。

伯衍怎么写起了甲骨,实在是很奇妙!他开始写甲骨的时候,我就觉得他和别人一样,是在玩一玩,谁知道他竟一发不可收拾起来,每一天在微信上发布一篇以甲骨文书写的作品。想一想也是,他这种人,不干则罢,干起来就是韧劲地长久地学术性地干起来。别人写甲骨,就是玩一玩,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搞的自己好追古,其实追古是扎势。周伯衍却是在用一种愚公的精神在几近浩如烟海的典籍里,开启自己人生的“甲骨之旅”,这条路漫漫修远,但他上下求索,海枯石烂,不忘初心。

楷书颜真卿劝学作品(无人劝我书甲骨)(5)

在他写的《我与甲骨这些年》一文中,记录了这几年他搜集和阅读的一大批书籍,背记了几本甲骨文字典,如他自己所述:“这个过程中,我记住了又忘了,忘了又记,反反复复。那段时间就是这样一个‘走火入魔’的状态,才让我和这批甲骨文字有了一个拥抱。”当代甲骨创作,大部分都是集字式的,把字凑在一起,搞一搞形式,就完了,至于回头怎么写新的内容,则是重新集字,重新再来。伯衍是把书写甲骨当作自己的事业来做的。

对于一般书家来讲,读书学习,是“乐学”,游于艺也!但甲骨对于他来讲,充满了深邃的魅力,他像遇到了久违的“情人”一般,紧紧拥抱,沉浸缱绻。他是在甲骨中发现着,兴奋着,虽苦亦乐,虽劳亦悦。这是一种无形的约定一般。

楷书颜真卿劝学作品(无人劝我书甲骨)(6)

陕西书坛,有写大篆的,有写草行楷隶,惟很少有写甲骨的。倪文东著《二十世纪陕西书法史》,资料翔实,但找不到一个以写甲骨为代表的书法家。这些年,河南、福建、北京逐渐有了一些写甲骨的,陕西书家几乎不见影子。现在因为有了周伯衍,终于有了一个以写甲骨见长的书家了。我认识陕西一堆写字的人,除了周伯衍,我还没有发现一个如他这样痴情甲骨的人。代有所传,人有所衷,国学中曾有“甲骨四堂”罗王董郭,而现在真正去研究甲骨,真正把甲骨作为一门学问乃至艺术者,寥寥无几。周伯衍是在一条孤独的山上攀缘,无人劝我书甲骨,我将甲骨作心学。

从古之学,始终贯彻周伯衍的精神之中,他从敦煌的简帛书法走向甲骨,命乎?人乎?天乎?意乎?《庄子•天下篇》中说:“神明往与?芒乎何之?忽乎何适?万物毕罗,莫足以归。古之道术有在于是者,庄周闻其风而悦之。”套用这句话,甲骨之道有在于是者,伯衍闻其风而悦之。

楷书颜真卿劝学作品(无人劝我书甲骨)(7)

2017年5月7日,周伯衍参观中国文字博物馆

我在网上,看见伯衍正在凝视青铜器的照片,他是那样的专注,那样的用心,我判定,他至少足足盯了有一刻钟。如果是我,也许就是匆匆一看而已,他在释读,在欣赏,在与那几千年烈烈大火之中,问询甚至想象那制字的一刻。

龚自珍在他的《已亥杂诗》中有一首写道:“古人制字鬼夜泣,今人识字百忧集。我不畏鬼复不忧,灵文夜补秋风壁。”我不知道周伯衍在书写甲骨文的时候,是不是听到鬼的哭泣,听到风雨磅礴之中人之歌吟,他是不畏鬼不忧愁的,他是在无数次的书写中,感受着远古的声息,他的甲骨,就是当代的“灵文夜补”!

楷书颜真卿劝学作品(无人劝我书甲骨)(8)

只要写篆书,就有一种很神秘的感觉,因为我们与远古距离太远!我读《水浒》,记得第一回中说洪太尉看见“龙章凤篆,天书符箓,人皆不识!”周伯衍当下所写的就是比“龙章凤篆”更为久远的甲骨。我想,秦汉之时,不识甲骨,自兹以后到了清末,才知道有如此文字。本来龟片是作“龙骨”入药的,因为王懿荣的发现,成为了文化的壮举!伯衍兄的这些子夜时分所写的像蚯蚓一样的文字,上通于天,下通于地,谁可知否,天可知否。

卜相的人说,人的命运就存在名字本身。别人我说不上,但“伯龑”到“伯衍”名字之间,我总觉得和他现在所专研书写的甲骨文有某种联系,“龑”,龙之天也,是不是可比之于远古洪荒的甲骨时代;“衍”,繁衍生息也,谁能把远古洪荒的甲骨文传衍下去,从先贤们的甲骨发掘,到几代人的苦苦钻研,再传衍到了周伯衍,是斯人乎!是斯人乎!

楷书颜真卿劝学作品(无人劝我书甲骨)(9)

我为周伯衍甲骨书法作赞:

其一

甲骨简书几棵树,缠绵追溯亦比邻。

敦煌曾驻留行迹,契刻今朝字意醇。

纸上微茫龟卜雨,笔端疾涩满风尘。

飞龙在道弄风物,汝如梅花著此身。

其二

甲骨观来颇为新,我观汝写如初春。

曾经门外飞何燕,今日花前弄太真。

当世不知谁汲古,你侬兄弟是情亲。

百年之后身般若,慎独修持是逸民。

吴川淮,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中国书协第六届新闻出版委员会委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中国新闻出版书法家协会副主席,《中国书画》艺术创作中心副主任兼中国书画美术馆副馆长,中国楷书艺术研究院副院长、陕西省艺术研究院副研究员,

周伯衍:西安写经书法艺术研究院院长,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陕西省书法家协会理事,西安市书法家协会副主席,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国家画院沈鹏导师书法精英班成员。文学学士、工商管理硕士。供职于西安报业传媒集团。西北大学、西安文理学院、商洛学院兼职研究员、教授。

编辑:郭志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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