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不管是人还是我们野鸭，对于各自的地盘都是有着占有欲的，这一定是上帝赋予每种生命的天性使然我和我的夫人——一只优雅的野生母鸭——的地盘便是这一条围绕着曹崖村的天然水道，这水道上连周村水库下通会宝岭湖，这一段绕村而流的水湾，对于我们野鸭来说是理想的栖息地我们夫妇从村东河边的杨林中起飞，飞过水道环绕的大片田地，振翅不过百次便可落入村西的河水中这样的飞翔每天都要进行几次，有时是从西向东飞，有时是从东向西飞，有时我们兴致来了，便沿河面疾飞这全在于我们的心意，我们能有这份自由是因为这里是我们的领地这也可以解释人类对土地的那份神圣感情了吧每次空中鸟瞰这片沙土地，我都为这一块块被田埂划出的大小不一的地块所感动：这可不单是一块块田地，简直就是一份份自由，我来为大家讲解一下关于公野鸭的生与死?跟着小编一起来看一看吧!
公野鸭的生与死
（一）
不管是人还是我们野鸭，对于各自的地盘都是有着占有欲的，这一定是上帝赋予每种生命的天性使然。我和我的夫人——一只优雅的野生母鸭——的地盘便是这一条围绕着曹崖村的天然水道，这水道上连周村水库下通会宝岭湖，这一段绕村而流的水湾，对于我们野鸭来说是理想的栖息地。我们夫妇从村东河边的杨林中起飞，飞过水道环绕的大片田地，振翅不过百次便可落入村西的河水中。这样的飞翔每天都要进行几次，有时是从西向东飞，有时是从东向西飞，有时我们兴致来了，便沿河面疾飞。这全在于我们的心意，我们能有这份自由是因为这里是我们的领地。这也可以解释人类对土地的那份神圣感情了吧！每次空中鸟瞰这片沙土地，我都为这一块块被田埂划出的大小不一的地块所感动：这可不单是一块块田地，简直就是一份份自由。
每天清晨，河岸上养鸭场里成千成百的肉鸭发出含混不清的鸣叫，我都为这些同类感到耻辱，它们为了一口能让它们身体像吹气球般膨胀起来的饲料宁愿抛弃自由，常让我小瞧它们。相比之下，我们在这河湾的生活是多么自由！养鸭场的鸭们天生就是做烤鸭的命，它们被养鸭人圈在鸭棚下，吃得脑满肠肥，飞翔对于它们只是一种幻想，它们肥得连迈步都发愁。村中也有人散养的蛋鸭在水中游，它们算是幸运者了——吃喝不愁，也有在河里游泳的自由。在风和日丽的日子，我们也会飞落在它们中间，听它们谈论在各自主人家鸭圈里吃食和下蛋的情景。它们多是些无聊的母鸭，常浮在水面凑在一起高谈阔论。有几只黄嘴绿脖子的公鸭，死疲蹋眼地在它们中间游荡，流氓似地与这些丑陋的母鸭交尾，但它们这种为繁衍后代而进行的努力其实是图劳的，因为它们的主人每天早晨都会拣走它母产在鸭圈里的蛋，或磕碎了煎在热油锅里吃掉或攒在竹篮里赶集卖给别人吃掉。它们过着断子绝孙的生活，还在我们面前显摆优越，真是笑死人了。
我与夫人在它们群里浮游，看它们就像看一群大傻鸟。有一次，一只刚长全翎羽的小母鸭凑到我面前来，羞涩地向我求爱。频频点头，斜眼示爱，发出嘎嘎的叫声。我的夫人很宽容地对它笑一笑，用它灵巧的扁嘴为我梳理我翅膀梢的墨绿的彩羽。我对它不屑一顾，却也不愿伤害它。它是一只瘦小的母鸭，还不曾产过蛋，青涩得像一位少女。我正愁着如何拒绝它，那只老掉毛的公鸭游过来，凶巴巴地瞅我们两眼，开始惩罚那只不懂事的小母鸭。
“嘎！”它咬住那只母鸭的头，摁在水中，然后笨拙地扇动翅膀，两脚爬上那只可怜的小母鸭的瘦背上。因为那小母鸭过于瘦小，身子不停摇摆，那老公鸭总难成其好事。我们看不下去它们这惨忍的强奸，脚下一蹬，两翅一展，扑楞楞飞向天空去了，把那只老淫棍惊得从小母鸭身下翻落水中，狼狈得对我们高声大骂：“嘎，嘎，嘎……”
我们夫妻栖息在水中一块长满长草的小洲上。小洲很小，却很安全。冬天，那些枯草从小洲四周垂搭下来，形成一圈草帘。我们常钻进这圈草帘中躲避捕鱼人的暗袭。说句实在话，我们野鸭的生存环境堪忧：人类创造的物质文明让人成了穷凶极恶的掠夺者，他们不但乐享矿山矿井带给他们的财富，而且对其他物种大开杀戒！他们有着消化一切动物尸体的肠胃，大到鲸象，小到蚂蚱蛆虫，就连浑身毒瘤的赖蛤蟆也不放过！像我们这样的飞禽更是他们猎杀的好对象，但我们是飞禽类中的智者，我们的机敏使他们无法近身。但他们有着异常发达的大脑，能发明各种功能先进的捕猎工具。在我们这片领地中，就有十几个捕鱼捉兔打野鸡的高手。他们用鱼网，用充电捕鱼器，用铁丝套……来对付这片土地上的有生物类，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我们的机警常常让我们面对这些先进惨忍的工具毫无畏惧。就像今天这位六十多岁的捕鱼翁，他铁皮船上的捕鱼器发出嗞嗞的放电声，大老远传入我们耳中，我们却不害怕！他现在离我们隐身的草帘还有二百米，看样子他没有朝这边来的意思。夫人说这老头我们以前见过多次了，他只捕鱼，偶尔捞那些丑陋无比的赖蛤蟆，以他残年余力，捉我们野鸭是不可能的事。我忽然忆起这老头了，还记得上次我们俩逗他玩的情景。我说那天我们俩还在他捕鱼时低低从他头上掠过去落在他上游河汊里引得他两眼发呆的事呢！夫人说那天真是笑死我了，那老头看着我们眼馋得发红，电鱼时心不在焉，差点电了自己！我们说着话，藏在枯草搭成的房子里互相用嘴梳理羽毛。
我的夫人很优雅，浑身灰白羽毛，上面点缀着许许多多黑色麻点。我把嘴巴伸在它翅膀下，贪婪地嗅着它身上的体香，一时间竟有些眩晕。
“不好！”
过了不久，夫人小声示警。
我从幸福的眩晕中醒来，眼前的情景让我大吃一惊！
那老头不知何时已经靠近了这块小沙洲。现在，他正在我们藏身的另一侧用电流捕鱼呢！他一定是认为这圈枯草下的水中潜藏着许多鱼。
他每按一下电钮，捕鱼器都要发出一阵滋滋的放电声。每一次放电，我们脚下都有一种麻麻的感觉传来。那渔夫离夫人越来越近，带着电极的竹杆在她不远处探来探去。我感觉夫人的身体发僵发硬，它的翅膀痉挛着，脖子上的细绒根根乍起，噪子里发出嘶嘶的响声。我的身体也似不听使唤了，我想把它推出枯草帘子，那样她或许还有飞走的希望。我在电流的袭击中等待，只要那渔夫松一下电钮，我就用力推出我的夫人，在那一瞬间，借着渔夫那一错愕间，我的夫人就能起飞，重获生机。
那一刻终于来了，渔夫松了按钮似在捕捞那些被电死的小鱼。趁这当儿，我们恢复了知觉，我用力向外撞出我的夫人，只听“嘎”的一声，夫人纵身前蹿，翅膀扑打着水面上清冽的空气发出嗖嗖的声响。它成功脱险了！一股胜利的豪情刹时温暖了我全身。我向前冲出草丛，急欲脱身，不想我的半边翅膀被枯茎缠了一下，整个身子跌落水中。这一瞬间，那被惊呆的老渔夫立刻清醒起来。他是一个很有捕猎经验的老渔夫，同样的错误不会再犯第二次。他立刻给我周边的水加电。一股麻酥酥的电流自我脚蹼传来，我立刻失去知觉。
渔夫用竹杆上的网兜捞起我，用塑料绳系住了我的双脚，把我扔在他的铁皮船里。我成了他的囊中猎物。
渔夫用一辆小推车把他的铁皮船连同捕鱼器还有一袋子小鱼加上一只倒霉的野鸭一起推回他的家中。今天这意外的收获——一只漂亮的公野鸭，让他异常兴奋。他边清理那些小鱼，边向他的老伴、儿媳、儿子和孙子讲述他捕鸭的经过。他的小孙子操着一口普通话跟那只野鸭说些话。它知道小孩对它是没有恶意的，只是调皮地用树枝捅它的翅膀；他的儿子肥头大脸的，戴着一副眼镜，也不像是贪吃野味的家伙；老婆婆似是眼神不好，眯瞪着眼对它审视良久，说一句“这鸭子真俊！”便走开了，自去忙她的事。这家的媳妇连看都不看它一眼，这让这只野鸭子很觉奇怪。这鸭子没能从任何人口中听到要对它放生的消息，它稍感失望。当然了，它的失望似乎无理。它自被渔夫捉到船上的那一刻，它就知道，死是一定的了，它的肉体不久将成为这家人过年的美餐。
公野鸭被缚住双脚扔在柴灶前的杂草中，无人问津。太阳依旧慈爱地照着它，就像他们夫妇卧在沙洲枯草间亲昵时一样，它的慈爱不减半分。这样的冬日竟没有一丝儿风。它又想起那些无风的日子他们在东西河道间飞越的情景：那一块一块的麦田，那一片一片的养猪场，那一道一道的养鸭棚，在他们的身下一闪而过，路上的小车甲虫般爬动，这让他们感到人类的蠢笨。可是，它现在却成了人类的阶下囚了！不知夫人现在在哪儿了，还在那圈小沙洲上吗？别去了，还是到岸边杨林间的干枯的苍耳丛中去吧！它想起夫人，竟有点想哭的感觉。“嘎！”他哭出了声，惹得睡在廊下晒太阳的那只花猫跳起来，对着太阳伸个懒腰，“喵”地一声打个呵欠，露出几颗像刺槐枝上长出的尖刺一样的利齿。它连蹦带跳地来到公野鸭跟前，弓背竖毛，弄出恶相向它示威。它一点也不害怕，睁着那双黑油油的小圆眼盯住那只长着浅蓝眼珠的猫。那猫被它的逼视打败了，平身舒毛，在院子里觅食的几只母鸡面前装得跟没见过那只野鸭般悠闲地走回廊下蜷身睡下了。
天黑下来的时候，这家人的屋里亮起电灯，电视机里播放着的电视剧的配音从门缝传出，振动着这只公野鸭的耳膜。他想这个夜间是没人过问它的，它爬也要爬到这家人的南墙根，看墙上有没有排水洞。或者想法弄断那缚住双脚的塑料绳，自救的时间只有这一夜了，如果看到明天的太阳，后天的太阳永远也看不到了。
（二）
白天暖如春昼，夜里却冷得很。那只被缚了两只脚的公野鸭在柴灶前的干麦草里能听得见院子里什么东西冻结的声音。这种细微的响声似被四周的寂静放大了，很清晰地听在耳中，这声音多么熟悉，仿佛昨夜还曾听见过。它细细地分辨这声音，才知是这院里的养鱼池里的水在结成冰。它突然有种即将脱险的预感：既然这院里有鱼池，就一定留有排水的洞口。它用那两只被塑料绳捆在一起的脚蹬地，推着它的身子在水泥地上向鱼池边滑。这种胸脯贴地的滑动很是费力，它每蹬四五下就要歇一歇。有许多次，它的脚在身后蹬地时老是擦滑，很久也不能前进一丁点！它绝望得想哭，用嘴啄那脚上系的塑料绳也不可行。是我命该绝于此地吗？它想。但它终究不能放弃逃生的信念。天快亮的时候，它已爬到鱼池边，隐隐可见墙下一个方形的排水洞！但是，对它而言，它离那洞口太远，离天亮太短！
天亮后，老渔夫在养鱼池边拣起那只公野鸭，不无惊讶地说道：“天呢！再有半米，这鸭子就钻到墙外去了。”
公野鸭被渔夫扔回柴灶前那片柴草中，这次它彻底陷入绝望之中。
太阳依然慈爱地照着这只倒霉的公野鸭，当然也照着所有幸运和不幸运的物类。它想它一定活不过今天了，所幸夫人已经逃脱，这慈爱的阳光一定也照着它那生满麻点的灰白的翎羽。它现在在哪里呢？还在沙洲边的枯草帘子下面吗？它正胡思乱想着呢，一只白毛大公鸡翘着一只树枝一样的脚正歪头斜视着它，正对它的那只油亮的红眼睛闪着幸灾乐祸的光。
“野鸭子，你快完了，我听咱这院里的那只绅士猫说主人要请他的三儿媳妇来剁你的脖子。看在你我皆为禽类的份上，我向你表示我最真切的同情。”公鸡说完这句话，又把那只站累了的腿与那只收起的腿换了一下岗，以缓解这“金鸡独立“式带给它的不适感。
公野鸭不搭理它，它从蛋壳孵出的那一天便瞧不起这些被人类供养又被人类吃掉的东西。
公鸡见它不说话，轻蔑地说声“死样！”，踱着方步走了。或是想在这只倒霉蛋面前显摆一下自己的优越，它抖着翅膀踏着碎步快速逼近那只刚刚从菜市场买来的憨头呆脑的母鸡，把它踏在脚下强行交尾，完事了，抖抖脖子上的白羽，说声“该杀的”，走出了家门。
那只睡在廊下柴草里的绅士猫，睡足了觉，起身到院中溜跶。它又来到那只可怜的野鸭面前，像一位绅士那样坐下来，“喵呼”一声，算是给它打了招呼。那猫也没指望野鸭子能搭理它，它太了解这些野生的东西了，一个个死犟。它对野鸭说：
“你们这些野鸭子就是思想顽固，想望着在天上到处飞，居无定所，食无定时，还说什么精神富足，自由万岁。我就不明白了，你那些自由，那些精神能当饭吃吗？一飞千里只是图一时痛快罢了。你不用跟那些家养的鸭子比，看看我你就会明白，我现在窝里的死耗子臭鱼多得吃不完，因为我富有，这附近的鸡鸭猪狗都敬奉我三分。后院的独眼狗片长还让我当了六畜代表。你是将死的鸭子，我也不怕跟你露露实底儿，要说捉鼠，我是一点没兴趣，可这并不影响我的前途，这是为什么？喵呜，这都因为我富有！”
野鸭听了这只绅士猫的话，就想起自己当初随父母苦练飞翔的情景，心内又是一番感慨。他对那只猫笑了一下，说道：
“你说的不错，当下世道确也如此，但你们永远不能体会自力更生的乐趣。至于给你谈生活境界，怕会让你不能理解呀！”
绅士猫听不懂野鸭所说的什么生活境界，再谈下去怕会让那死鸭子取笑，忙起身告辞：
“愿仁慈的上帝收留你有罪的灵魂。亲爱的，你好好享受一回这最后的阳光吧！”
中午的时候，老渔夫的两个儿子来了，手里拿着钳子和绝缘胶布。他们是来整理屋子里的电路的。哥说那里有只野鸭子，是咱父亲昨天捉的，今晚杀了辣炒，一起喝酒。弟到柴灶边拎起那野鸭细看，赞不绝口，最后说杀了怪可惜，不如养着玩。哥似是忽发善心，说杀了的确可惜，不如放生。弟说东乡有个信佛的，常花钱买些被人捉的野雀野兽放生以积善德，不如卖给那傻瓜让他放生，咱还能赚点钱。哥俩边说边去查电路了，这多少又让那只野鸭心里燃起生的希望。
两个儿子正修电路，忽然门外进来位衣着素净的妇人，是那弟弟的老婆。她大声说道：“咱爹说的那只野鸭呢，我一刀剁了它的头炒着吃。”那公野鸭闻听此言，心下大骇。照理说，到了这个时候，它也不必大喜大悲的，只是听了那两个男人半真半假的话，它又萌生了生的希望，此时再听这妇人如此狠毒的话，竟生出无限恐惧来。
太阳偏西的时候，这家人都到齐了。他们已经烧好了烫那野鸭的热水。公鸭知道死期已到，竟无所谓生死了。弟媳妇早提刀捉了那只野鸭到门口柿树底下，手起刀落，宰杀了那只可怜的野鸭，放热水桶中烫过了拔去毛，剁成碎块，炒成一盘香喷喷的辣子野鸭肉，放桌上等着他们了。
我们这只野鸭的故事到此便结束了，只是那只母野鸭——也就是那倒霉野鸭的夫人——现在如何，杉木先生在日志中不曾提及，这不能不说是一大遗憾。但您想必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母野鸭体态优雅，如今痛失夫婿，周围那些好色的公野鸭必也对她穷追不舍，追求的热度烈度必然是空前的，真是趋之若鹜。故事的结局也是大家喜闻乐见的大团圆式：母鸭找到一位潇洒的公鸭，又在那片领地——河湾绕流的曹崖村的村前平原上空从东河飞到西河，从西河飞到东河，兴致来时便贴水面疾飞。母鸭和公鸭从此又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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