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堡文化广场(大河之舞下的吴堡印象)(1)

(吴堡县河滨公园)

文 | 张 旭

自去年援陕以来,一晃一年半的光景过去了。因为有许多事情需要落实,时不时有家乡的领导过来考察对接。每当我在榆林机场接到他们上了榆蓝高速之后,看到路旁的指示牌,常有人惊奇地说道:“咦,榆林这里也有一个吴堡啊?”

江苏客人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疑问,这是因为在扬州市以前有一个最东面、与泰州市一河之隔的乡镇也叫吴堡。随着区划调整,2005年,这个镇已经撤并,现在变成了小纪镇管辖的一个村。

相隔千里,苏陕这两处地名写法虽一字不差,但发音却不一样,在扬州,吴堡的堡读bǎo,而在榆林这边,吴堡的堡却读bǔ ,因为韵母不同,故而两地的读音相去甚远。众所周知,红军长征胜利结束后,中共中央曾经在陕北子长县瓦窑堡召开过一次重要的政治局扩大会议,研究确定了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政策 ,史称瓦窑堡会议,在这里堡字同样读bǔ而不读bǎo 。在广袤的大西北,堡字除了这两个音,还有一个音,读 pù,如乌鲁木齐地窝堡机场,读成dì wō pù,为什么会读成pù呢?在古代,堡除了城堡的意思,还与“铺”通假,是驿站的意思,于是就有了pù的读音。一字三音,确实有点令人头大。

言归正传,还是再来说说榆林的这个吴堡吧!

吴堡是榆林市下辖的一个县,今年以来,我先后两次去了这个县,一次是6月4日参加江苏省对口帮扶陕西省工作队在这个县召开的推进会,一次是7月30日与子洲县的有关人士去吴堡县考察由仪征市客商投资的枣芽茶项目,这两次去吴堡,虽时间短暂,行色匆匆,但在浮光掠影间,对吴堡县总算来了一个眼见为实的直接接触,留下的印象自是深刻而不同。

吴堡文化广场(大河之舞下的吴堡印象)(2)

印象之一:吴堡县是一个小县。这个“小”字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土地面积小。一个县只有区区420.84平方公里。榆林市全市总土地面积42921.1平方公里,几乎接近江苏省的一小半了,在下辖12个县市区中,县级神木市总土地面积达到了7473.83平方公里,雄居陕西省国土面积第一的宝座,相形之下,扬州地区是6591平方公里,一个县级神木市比地级扬州市还多上882.83平方公里,可谓幅员辽阔。另外,定边县、榆阳区、靖边县也都是超过或接近5000平方公里的大县,作为榆林市国土面积最小的一个县,吴堡县只有神木市的5.63%,是一个袖珍型的县。

二是人口基数小。整个吴堡县户籍人口是8.14万人,而常住人口更少,只有6.49万人,不用说与东部地区那些人口动辄过百万的大县相比了,就是与榆林市内部的一些大镇相比,也不占优势,如神木市的大柳塔镇有10.4万人,吴堡县都赶不上大柳塔一个镇的人口,可见人口之少了。

三是经济体量小。2019年,吴堡县的GDP是26.91亿,地方财政收入只有5千万,不如扬州地区大多数乡镇,因此,从这三个角度来看,吴堡县是名副其实的小县。

印象之二:吴堡县是一个老县。作为一个山区县,吴堡县缺少平地,县城宋家川镇除了沿黄河的一条主要街道外,其余的建筑基本上都建在山上。抬眼望去,山上的老窑洞层层叠叠,如同布达拉宫一般,昭示着这座小城有着不一般的历史。抛开别的方面不谈,光是吴堡县名的来历就大有来头。

去年,我在陕西省扶贫干部培训班上,遇到吴堡县县委副书记殷海舰同志,他说你知道吗我们吴堡人与你们江苏人是老乡,我听了是一头雾水,见我不解,他解释道东晋时期,大将刘裕统兵北伐,占领了长安。这时朝廷内部发生变乱,他急忙返回建康(南京)争夺帝位,留下12岁的幼子刘义真镇守长安。得知这一消息后,由匈奴人建立的大夏国国王赫连勃勃率领2万铁骑,从国都统万城出发,直逼长安。毛孩子刘义真哪是赫连勃勃的对手,匈奴人迅速占领了长安。第二年,赫连勃勃返回陕北统万城时,沿途修筑了许多堡寨,用来安置东晋战俘。这些俘虏均为江南人,而江南历史上是吴国的属地,于是匈奴人就蔑称他们为“吴儿”,而安置“吴儿”的堡寨,就是吴儿堡、吴儿寨,吴堡县就是众多吴儿堡中的一个。

吴堡文化广场(大河之舞下的吴堡印象)(3)

殷海舰书记的这一说法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因此,我特意查阅了《吴堡县志》,发现说法又不一样:

“北魏二十八年(451)

从吴堡方言大量存在“ng”声、“γ”韵,一百年后改名延陵县推断:《南史·纪二》记载南民北迁“万余家以北”,其中有定居在本境者。①”

注释:①《南史·纪二》载:北魏始光八年‘春正月丁亥,魏太武帝自瓜步退归,俘广陵居人万余家以北……”

当我看到这段记载时,非常震惊,为什么呢?因为瓜步通常写作瓜埠,也就是今天南京市六合区东南的瓜步山。由于南临大江,威胁南京,历为兵家必争之地。公元450年,南朝刘宋文帝发动了元嘉北伐,但被北魏太武帝拓跋焘反攻,一路南下,追至长江北岸,在瓜步山上建立行宫,后来以拓跋焘的小名佛狸称为佛狸祠。高中课文里有辛弃疾的代表作《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里面写道: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

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

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

说的这是发生在瓜步山上的这一段史实。在历史上很长一段时期内,六合都属于广陵(也就是今天的扬州)而不属于南京,因此,《吴堡县志》记载说拓跋焘从广陵俘获万余家北上是有可能的,如果这种说法成立的话,那么今天吴堡县的老祖宗就与扬州人是同根同源了。我与榆林人闲聊时,他们也说吴堡话与榆林其它11个县市区语音不同,他们不太听得懂,据此他们认为吴堡人说的话是南方话,吴堡人的先祖来自南方的吴人。

一说是赫连勃勃,一说是拓跋焘,虽差异较大,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吴堡县名来自于五代十国广顺元年(公元951年)开始修筑的吴堡水寨。金正大三年(公元1226年),吴堡寨升为吴堡县,隶属葭州管辖,虽然在这之后几经兴废,但这是吴堡县正式建县的开始。

那么问题来了,吴堡水寨为什么偏偏以吴命名而不以其它的姓氏命名呢?究竟这里的吴是代表南方的吴国、吴地,或是一个姓吴的将领修建而成,后世为了纪念他而取吴姓呢,这种可能性也是存在的。放眼全国,以人名作地名的案例不胜枚举,如河北的张家口市在明代原属万全右卫,宣德四年(1429年)始筑堡城,因该堡城为指挥张文所筑,故命名为张家口堡,后来慢慢衍化为今天的张家口。或许吴堡与张家口一样,也是取自人名呢。历史上名将吴起曾经在陕北用兵多年,吴堡会不会与他有关呢?如延安地区的吴起县就取自他的大名。

总而言之,因为年代久远,相关资料付之阙如,要想准确地对吴堡县名的来历追本穷源,确是一件难事,如果有新的史料发掘,这个问题也许会迎刃而解。

吴堡文化广场(大河之舞下的吴堡印象)(4)

(慕生忠将军雕像)

印象之三:吴堡县人文底蕴很深厚。作为一个黄河边的山区小县,吴堡县虽然地瘠民贫,但在历史上并不是毫无作为,相反,千百年来,这里的人们威武剽悍,好勇斗狠,涌现出了众多的英雄豪杰。

去年,我在榆林党校上县处级秋季培训班时,同宿舍的魏向国同志是吴堡县委常委,他向我介绍了许多有关吴堡县的人文历史。据他说吴堡的老县城叫石头城,又叫吴堡石城,位于宋家川镇北2.5公里黄河西岸山巅,是西北地区迄今保存最完整的千年古县城。

这座老县城全部用石头垒成,是一座名副其实的石头城。因为坐落在黄河岸边的石山上,居高临下,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地理位置极其险要。在抗日战争期间,日本鬼子在黄河对面的山上架起大炮来猛轰石头城,结果岿然不动。因为吴堡老县城固若金汤,像个铜疙瘩,人们誉之为“铜吴堡”、“华夏第一石城”,足见城防之坚固了。

吴堡文化广场(大河之舞下的吴堡印象)(5)

(作家—柳青雕像)

当然最让吴堡人引以为豪的是1948年3月23日,毛主席、周总理、任弼时同志率领党中央直属机关人员、解放军总部机关从吴堡县川口东渡黄河,从此离开了战斗十三年之久的陕北大地,一路向东,到了西柏坡,最后进了北京城,取得了全国解放的胜利。

除了红色的历史,吴堡人津津乐道的还有本县历史上出了两个一文一武的名人,武的是有着”青藏公路之父“之称的慕生忠将军,文的就是大作家柳青。现在的年轻人提到这两个人可能不太熟悉,然而,在当代史上,这两个人可是赫赫有名。

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慕生忠将军率领筑路大军仅用七个月零四天的时间,修建了长达2100公里青藏公路,为巩固国防、维护西藏稳定作出了巨大贡献。近年,中央电视台电影频道有一部影片《天慕》就是为了纪念慕生忠将军而拍摄的。而柳青则是当代文学巨匠,他创作的《创业史》曾经影响了一代人,被路遥视为创作上的“文学教父”。

吴堡文化广场(大河之舞下的吴堡印象)(6)

(陕北民歌大师—张天恩)

为了纪念这两位名人,吴堡县在黄河岸边的市民广场上特意塑起了两人的雕像,同时,还用石板画的形式对吴堡县人文历史进行了展示,其中,令我印象最为深刻的是张天恩。在中国,《赶牲灵》是一首家喻户晓、妇孺皆知的陕北民歌,被誉为中国民歌之首。然而,又有多少人知道这首歌的作者呢?在来吴堡县之前,我也不了解。到了吴堡之后才知道作者是张天恩,他曾创作了众多陕北民歌,是一位声名不显的“民间文艺天才”。

提到吴堡的名人,还有一个人不能不提,他就是经济学家张维迎,作为蜚声中外的大经济学家,他是正宗吴堡人,很幸运我女儿在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读经济学专业时,张维迎正好教她《经济学原理》。据女儿说每当张维迎上课时,不少校外的学生慕名来蹭课,里里外外全是人,俨然北大一景。

古人早已说了,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一个不到十万人口的小县穷县,能出几位在全国叫得响的人物,你能轻视吴堡这个小县城吗?

除了这些,吴堡县令人难以忘怀的还有黄河。近期,张维迎写了一篇文章《挂面书记与柳青作品收藏家》,在开头部分,他充满深情地写道:

“黄河流经秦晋大峡谷有一段汹涌澎湃的激流险滩,其壮观气势仅次于壶口瀑布,故被称为‘天下黄河第二碛’,简称‘二碛’。二碛西岸有一个小县,名吴堡。那就是我的老家。”

吴堡文化广场(大河之舞下的吴堡印象)(7)

(经济学家张维迎)

6月4日,吃过晚饭后,我特意到黄河岸边散步。由于今年陕北遭遇二十五年来的大旱,黄河水量望上去不是太大。然而,当我走下高高的滨河游道,来到黄河岸边时,才发现表面平静的黄河实际上水流是非常湍急的。

我用双手捧了一把黄河水,能够很清晰地看到水质略显浑浊。在河面上有一艘橡皮艇,前面有一群人在游泳,而河对岸就是山西省吕梁地区的柳林县,刘志丹率领红军队伍东征,渡过黄河来到了柳林县的三交镇,1936年4月14日壮烈牺牲,时年仅仅33岁,真是英年早逝,令人扼腕。

黄河,一条令人心潮澎湃、思虑万千的大河,千百年来,她穿山越岭,蜿蜒曲折地横亘在北国这片苍茫的土地上。面对川流不息、豪放不羁的大河之舞,哲人惊呼“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诗人咏叹:“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古往今来,围绕这条大河,多少英雄豪杰、骚人墨客在这里留下了自己独特的印记,巍巍勋业,赫赫华章,在这片古老土地上上演的一幕幕大剧、或者是闹剧,抑或是丑剧,恰似黄河水一样史不绝书,代代相传,成了我们这个民族的集体记忆,试想,黄帝、炎黄子孙、黄土地、黄皮肤、黄河水……如果没有这一系列以黄字命名的专有名词作为我们民族的底色,我们中国人又何以成为中国人呢?……

吴堡文化广场(大河之舞下的吴堡印象)(8)

(月下黄河)

踯躅在黄河岸边,我思绪翻滚,无尽的往事似千军万马联翩而至,在众多的往事当中,我尤为难忘一件事,在上初中时,曾经学过一篇节选自《创业史》的课文《梁生宝买稻种》,语文老师在介绍作者生平时,特意提到了柳青先生的一句话:

“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常常只有几步,特别是当人年轻的时候。“

三十多年过去了,我也从一个懵懂的少年步入了知天命之路,这些年间也走了很多地方,经历了很多事和很多人。随着岁月的流逝,很多事很多人成了过眼烟云,然而,柳青先生的这句话却让我一直铭记在心,并时时警策自己。今天,来到先生的家乡,站在先生的雕像前,我再一次想起这句话,内心真是感触良多,情难自禁。

“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是的,在黄河面前,我们是渺小卑微的,先贤圣哲们提倡的三不朽离我们芸芸众生相距甚远,然而,勉力做一个像黄河一样坦坦荡荡、虚怀若谷的人或许是不二的选择,即便终其一生不能克尽全功,但只要我们在努力,在追寻,终归是人生前行道路上一道曼妙的风景。

当我走了一个多小时后,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滨河公园的景观灯已全部亮了起来,人们或跳舞,或散步,一派安祥的景象,而月亮也已经爬上了河对岸的山头,虽然不是清辉满地,但也月色溶溶,与黄河相映衬,构成了一幅月下山居图,这样一份宁静与祥和,真好!


作者简介:张旭,江都本土70后生人。曾任江都永安镇党委副书记、镇长;武坚镇党委副书记、镇长,武坚镇党委书记;江都区区委委员,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党组书记、主任,江都区重点园区办公室主任;小纪镇党委副书记、镇长。现苏陕对口帮扶工作队驻子洲联络小组组长,中共子洲县委常委、子洲县人民政府副县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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