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山水
第十五章
天地山水
前贤山水立论可师者,如宗炳的《山水画序》、荆浩的《笔法记》、王维的《山水决》、《山水论》,韩掘的《山水纯全集》、方薰的《静山居画论》、郑绩的《梦幻居画学简明》、董其昌的《画禅室随笔》、石涛的《画语录》等,等,可以说是致广大尽精微了,立论之不偏,画法明细可摸,颇便于学也。。可是我们读了还是不会作画,何也?手艺也。手艺这东西,要么师承,要么自习,均要时日。自习需要有自己的方法。当我们老退才来作画,气韵有资而形象思维差,即“心中无画”。我们又没有时间和兴趣临摩古人来慢慢建立形象思维,于是我们想找一种方法,来弥补形象思维的不足。前人有郭恕洗绢留迹,大千泼墨泼彩之法,皆为助形象思维之法。又山水画之法,以法自然为上。余于前人至而不到之处,寻得一法,乃命名为“天地山水”。
天地山水者,法天地之造化,仿山川之形胜,造山水于纸上也。
于是我们先来看看大自然是怎样造山水的:
大自然“造山水”,非是“有意”的,而是“随意”的,“布郎式”的。想那混沌初开,一滴熔浆卷夹水气,翻滚澎湃,乌烟瘴气,循道旋转。途溶异滴若干,混夹裹持,无以名状。久之,气浆渐分,浆表凝壳,七孔而八窍,随红波而浮沉。又久之,方分天地。水气凝而尘埃混,沉降于沟壑,是为“尘封”。又久之,水澄而泥结,地窍如宫,日精月华,乃孕万物。又久之,天清而地浊,万物乃生。而又陨星频临,数瓜分而重组。于是天倾西北,地不满东南,山河江海初定。又频发地震,山崩而地裂,浆喷而乱凝。地窍频变,异峰突起,移山而倒海。又久之,方定。如此之造作,有谁事先而意定?正因其随意,故江山多娇,千姿百态。张大千悟此,作法泼墨泼彩,岂不‘随意’?大千泼墨泼彩,自成一格,却不曾‘泼笔’。于是余定法于‘泼笔’。谓之泼笔画。
“泼笔”之法:用大斗笔,至颓,至岐。于是心运,定笔意,决画意,索欲成之状。默契造化,与道同机。握管而潜万象,挥毫而扫千里,虽闭目,亦无妨,倾刻而就。然后坐观其态。留下纸上的斑斑墨迹,你认它是山,它就是山。你认它是树,它就是树。继而可按王维之《画决》,细笔追求江山之形胜。后之善事,全依古人法则:坐观其态。取小笔,尊古法:观气象,辨清浊。定宾主之朝揖,列群峰之威仪。山腰掩抱处,寺舍可安;断岸坂堤,小桥可置。有路处则林木,岸绝处则古渡,水断处则烟树,水阔处则征帆,林密处居舍。临岩古木,根断而缠藤;临流石岸,欹奇而水痕。东西南北,宛尔目前;春夏秋冬,生于笔下。初铺水际,忌为浮泛之山;次布路歧,莫作连绵之道。主峰最宜高耸,客山须是奔趋。回抱处僧舍可安,水陆边人家可置。村庄著数树以成林,枝须抱体;山崖合一水而瀑泻,泉不乱流。渡口只宜寂寂,人行须是疏疏。泛舟楫之桥梁,且宜高耸;著渔人之钓艇,低乃无妨。悬崖险峻之间,好安怪木;峭壁巉岩之处,莫可通途。远岫与云容交接,遥天共水色交光。山钩锁处,沿流最出其中;路接危时,栈道可安于此。平地楼台,偏宜高柳映人家;名山寺观,雅称奇杉衬楼阁。远景烟笼,深岩云锁。酒旗则当路高悬,客帆宜遇水低挂。远山须要低排,近树惟宜拔迸。手亲笔砚之馀,有时游戏三昧。岁月遥永,颇探幽微。如此者,古意幽然。若思现代,则高峡大川处,好修平湖,大江大河上,宜架铁桥。深壑宽涧间,高桥可连,峰隔峦阻处,遂道相通。高速路,最宜平直,山间道,不妨崎岖。林幽处,可修别墅,远山间,时现高楼。渡口处,桥已架通,平湖上,飞行客轮。桥梁下,时见快艇,林泉边,多是游船。但见深山藏古寺,唯有佳景游人多。
当此之时,身在其中,心在其中,游山玩水在其中,无笔无墨,随心所欲,岂不易乎。不亦乐乎?是则嵩、华之秀,玄牝之灵,夫以应目会心为理者,类之成巧,则目亦同应,心亦俱会。应会感神,神超理得。虽复虚求幽岩,诚能妙写,亦诚尽矣。如此者,神之所畅,熟有先焉!
夫画者笔也。斯乃心运也,索之于未状之前,得之于仪则之后,默契造化,与道同机。握管而潜万象,挥毫而扫千里。故笔以立其形质,墨以分其阴阳,山水悉从笔墨而成。
石老而润,水净而明,山要崔嵬,泉宜洒落,云烟出没,野径迂回,松偃龙蛇,竹藏风雨
画古六要:一曰气。气者,随形运笔,取象无惑。二曰韵。韵者,隐露立形,备仪不俗。三曰思。思者,顿挫取要,凝想物宜。四曰景。景者,制度时用,搜妙创奇。五曰笔。笔者,虽依法则,运用变通,不质不华,如飞如动。六曰墨。墨者,高低晕淡,品别浅深,文彩自然,似非用笔。”有此六法者,神之又神也
观者先看气象,后辨清浊。定宾主之朝揖,列群峰之威仪,多则乱,少则慢,不多不少,要分远近。远山不得连近山,远水不得连近水。山腰掩抱,寺舍可安;断岸坂堤,小桥可置。有路处则林木,岸绝处则古渡,水断处则烟树,水阔处则征帆,林密处居舍。临岩古木,根断而缠藤;临流石岸,欹奇而水痕。
“泼笔法”正应其“随意”,故可曰“法天地之造化”。正因其随意,故其形颇似自然山河,可视可游而可居。世界上虽然没有这个地方,但看似却像真有这个地方。方法独特,故自成一格。因似自然山水,故自命为天地山水。
画事之道,贵乎“意在笔先”。“意”者,笔之意也。笔之意,乃品格取韵而已。意欲奇幻,笔率形颠;意欲苍老,笔重而劲;意欲淋漓,笔爽流利;意欲雄厚,笔园气足;意欲清逸,笔简而轻。笔意欲何为,先须概定。泼笔法画无人迹之纯山水,只须有笔意即可,最宜老年休闲之作。倘泼笔起稿不遂意,则仿郭恕洗绢之法,可‘洗纸’。洗纸后,先布云水、远山,是为‘背景’。继后在背景上进行‘二次创作’,又是一番格韵。此亦为泼笔法之一者。洗纸前人亦未到,故又独特。画作留世,须有时代印记,即有人迹。故须加‘人意’,前人曰‘思’。即‘主题’‘写意’。泼笔布稿,须有个“布局”大意。这“大意”是很容易事先想好的。以后造景构物,有成稿的“导引”,更是轻松愉快。就像“导游小姐”带你游山玩水,纵有千笔万笔,也只当千崖万壑,偿心而悦目,任意而畅怀,是神游山水于纸上也。作画,畅神而已。正是:人到老年万事休,情与山水自相融。造化本生于自然,回归自然乐无穷。
作画,一要有兴,即“天份”。二要有法,即操习一种方法,以至成“格”。三要有“技”,即用笔要熟。四要有阅历,能“辨”。五要勤奋,久练才熟,熟能生巧,巧能至妙,遂成。
艺术的发展不像科学技术,先进的淘汰落后的。艺术的发展是叠加式的,多元的。中国画的发展也是如此。国画的画法并不是“经历过简单-复杂-单纯发展变化的历史过程。”而是有简单、复杂、单纯多样性的发展过程。也并不是“完成了致广大、尽精微的各种画法系统的探索,最后又回到画法自身单纯讲究与纯净化的追求。”而是完成了致广大、尽精微的各种画法系统的探索,又产生了对画法自身的单纯讲究与纯净化的追求。不是“从工匠画发展到画家画又发展到文人画,”而是有了工匠画,又发展了画家画,又发展了文人画。各种风格的画,相互没有可比性,也不可能相互复盖。由于作画是画家个性的自我述求,前人达到的高度,后人很难超越,故名画流传千古。
画有法,画无定法;无难易,无多寡。嘉陵山水,李思训期月而成,吴道子一夕而就,同臻其妙,不以难易别也。李范笔墨稠密,王米笔墨疏落,各极其趣,不以多寡论也。画法之妙,人各意会而造其境,故无定法也。
有画法而无画理非也,有画理而无画趣亦非也。画无定法,物有常理。物理有常,而其动静变化,机趣有方。出之于笔,乃臻神妙。
凡画之作,功夫到处,处处是法。功成以后,但觉一片化机,是为极致。然不从煊烂,而得此平淡天成者,未之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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