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一次鸦片战争之后,有必要提一下两个人物。他们都是清廷官员中的实干家和有思想之人;同样是驻沿海闽广地区的官员,参与和目睹了与英军的武装和外交冲突;同样在事后把这一事件以书信的形式告诉了友人。但信的内容却确实反映出了同一事件的不同视角甚至态度。他们便是革职充军的林则徐(1785-1850)和当时驻守福建漳州的汀漳龙道徐继畬(1795-1873)。

鸦片战争时林则徐请谁写的书(林则徐鸦片战争时写的书写)(1)

两封信,反映了两位写作者不同的为官之道。林则徐忠于封建为官职守,认为不必过于渲染外夷的强大,注重自强发展军事;而徐继畬则客观地说明了外夷的强大,注重这次战争的实质。而这一实质“无攻城掠地”之意,与二十年后的恭亲王奕的看法是一致的。也就是说,清廷官员中相同的看法,二十年才达成一致。当然看法和对策是两回事。而在这二十年的清廷官员中,多的是汹汹然的“天朝上国”的盲目“强硬”排外者。笔者一直认为,看问题第一位的是注重实质,浮于表面的一味谴责,只能是有意无意掩盖了真正的是非观。到头来,也无助于遏制出现可能就存在于“汹汹然”者中的真正的汉奸。清廷“反侵略”的后来走势,也确实说明了这一点。很多官员从“强硬”转为“媚态”之速度,令人惊诧。中国传统而口是心非悖理的二元文化为他们找到了理由: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和好汉不吃眼前亏。

鸦片战争时林则徐请谁写的书(林则徐鸦片战争时写的书写)(2)

值得一提的是林则徐的信中“嘱咐”。这可能是他的为官之道,但确实是多此一举。沿海几多的官民对于外夷的“威力”,无不身受感触。按林则徐的铮铮骨气,可能有视外夷为纸老虎、不必过于渲染的傲气,但把他置于清廷的框架中,此笔有掩耳盗铃之嫌了。而这一点,也正是清末朝廷的一贯所为。

我们从两封信中,得到了两种信息。林则徐实干、强硬、注重自强,但还有“天朝上国”的盲目自傲;徐继畬也是实干家,对外夷似乎了解更多,关键是说到了问题的实质。而这一点,在当时的清廷官员中,几乎是凤毛麟角而不得人心的。这两人只代表中华民族中的实干家和这个民族的真正精神,决不代表这个朝廷中很多的务虚者。而事实也是,林则徐在鸦片战争后,人生走向低谷;徐继畬则官场上一直落魄。

笔者认为,评判真正的忠和奸,脱离体制就中国大历史而言,就是看其人有无私心——权力、利益、生命之忧。就皇帝而言,由于家天下的贪天私欲,历史应毫无疑问把其归入奸人行列;至于林则徐,尽管处于华盖之下的地位,有其历史限制性的一面,但他反映的恰恰是这一民族内在骨气的一面。不这样断论,这个民族就真的是牛羊属性了。

林则徐把钦差任上得到的资料编成了《四洲志》,北上途中在京口(镇江)交给了好友魏源。由魏源补充编写成了《海国图志》。后来这部多达500卷的著作在国内遭冷遇,由商人传至日本,反而帮助了日本“开眼看世界”者。这也应该是有清一朝的耻辱之笔。

徐继畬战前,力主禁烟,著有《禁鸦片论》。战后,在广东按察使、布政使任上,他躬身亲为,注重调查研究,从外国官员处搜集资料,被称为“最爱寻根问底的”的人,他也参阅了魏源的《海国图志》,于1848年刻印出版了《瀛环志略》。书中图文并茂,介绍各洲疆域、种族、人口、建置、生活、物产、盛衰等,述议相间,并详细介绍了美国和推崇了华盛顿:“华盛顿者,异人也。……开疆万里,乃不僭位号,不传子孙,而创推举之法,几乎天下为公……”,字里行间充满着对异国文明的钦慕。其推崇华盛顿的文字,后被美国刻于华盛顿纪念塔的第十级壁文中。徐继畬的名字也被收进了《世界名人录》。海国至瀛环一词之改,也反映了观念之进步。二十年后《纽约时报》提到他还高度赞誉:“中国历史悠久的整个地理学体系,被这位东方的伽利略改革了”。徐继畬在当时国内国际的影响甚至超乎林则徐和魏源。1998年6月美国42任总统克林顿在北大的演讲,再一次提到徐继畬。但不幸,他几乎被中国的传统忘记了。后来著名的洋务理论家郭嵩焘说:当初刚读《瀛环志略》,以为对外有过誉之嫌,出使西欧之后(1876年底至1879年5月),才真正体会到此书的真实。他说:“徐先生未历西土,所言乃确实如是,且早吾辈二十余年,非深识远谋加人一等乎?”叹息已经落后了二十多年。从郭嵩焘的视角看徐继畬,以一个不历西土之人,孜孜以求编写一本志略,其作者的保国爱国之情,溢于书表了。郭嵩焘以谢罪之名出访欧洲,将《使西纪程》寄回清廷,内中也有赞美西方之语,引来朝议汹汹。大概上国天朝自古在骨髓里积聚了太多的自恋虚荣,现听见赞美别国,便会本能抽搐般地不舒服。其实,处于被西方列强欺凌期间的清末的许多正直的知识分子,大多欣赏欧洲的风土人情和政府制度,但同时又是十足的爱国者,而且很多人物例子说明,愈是接触西方文化的开眼者,愈具有强烈的中华民族意识。这并不矛盾。此是题外话。

林则徐和徐继畬同为真正的爱国者和实干家,同有着民族骨气和精神。但也许两人共有的民族主义和现实主义的各自重心点的不同,使得两人发生了错位。在1850年6月英籍一传教士和一医生入住福州城的“神光寺事件”中,养病在籍的林则徐和福建巡抚徐继畬成了对立者。树大根深的林则徐尽管不是有意为之,但客观上扳倒了徐继畬。从此,徐继畬官场落魄,在京城闲职度日。1869年以老告归,1873年病死故乡山西。

清末的历史告诉后人,耻辱的不仅仅是“被侵略”。民族精神的被羞辱,清廷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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